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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

2015-06-23何立文

西湖 2015年7期
关键词:高个子童真眼镜

何立文

事情的缘由还得从那只该死的蚊子说起。

那天中午,我趴在床上,迷迷糊糊正要进入梦乡,突然,一只蚊子“嗡嗡嘤嘤”——像一架低空盘旋的直升机,在我耳旁轰鸣。我顺手摸起枕边一本旧杂志,朝空中挥了挥,侧过身不再理会它。没想到几秒钟后,小东西卷土重来。这下可把我惹毛了。一个好端端的午睡居然被“四害”之一给生生搅了,更为可恼的是,生物钟被打乱了,这是最让人无法容忍的事情。一股无明之火从我心底迅速窜起。

我想,你无情就别怪我不义,你破坏我的睡眠,我可要剥夺你的生存权。那会儿可没有什么“一切生命都值得珍爱”的大道理来警醒,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迅速剿灭它。

我戴上眼镜,发现小东西趴在天花板下大约五公分处,发丝般的瘦长腿牢牢地钉在雪白的墙壁上。我缓缓立起来,慢慢靠近它,试图用手中的杂志拍它,可是够不着。小东西反而在我头顶盘旋,带着几分炫耀与示威。这世界说怪也怪,一个庞然大物和一个体型微小的东西对垒,居然拿它没辙。我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这话听起来有点小题大作,却是我当时真切的想法。老婆经常批评我,说你们这些酸腐文人不但脾气特别犟,而且喜欢夸大其辞,芝麻小事往往能铺排得像一张苇席。她的话,无论有无道理,我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改了就不是自己了嘛。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可以不是自己的,唯独自己还可以是自己的。猛然想起许广平回忆鲁迅的一篇文章里,写到身着长衫的先生如何跳跃着拍击苍蝇的细节,不禁莞尔。看来,这些苍蝇蚊子什么人都敢欺负,尤其是文人。

趁它歇息当儿,我瞅准小东西,蓄积全身力气,往上一跃——只听见“啪”的一声,眼镜掉地板上了。完蛋了,这下歇菜了。瞬间,眼前一片黯淡,天花板、墙壁、窗帘搅在一起,毛茸茸一片。我下床,套上拖鞋,摸索着,好容易才从墙角下找到眼镜,发现左眼镜片裂为两半,两个鼻托也断了。我试着把眼镜挂上,没了鼻托,它哧溜一下又掉了下去。

怎么办?当务之急当然是维修眼镜。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这副眼镜跟了我整整十年。十年哪,人生有几个十年?往上追溯,我在乡下中学读初三时就有近视,那阵子不好意思配眼镜,觉得就凭自己那点成绩,根本不配戴眼镜。那时候戴眼镜的人可是凤毛麟角,人们的潜意识里,鼻梁上架两个酒瓶底是学问高深的象征。看不清黑板上的作业,我就使劲眯着眼睛,脖子往前伸。起初觉得样子别扭得很,但看看身边几个同学都像觅食的鹅一般,便习以为常了。师范时,课堂上冷不丁回首,发现一大片同学都戴了眼镜,顿时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多少也算有点知识与学问了,便跟着在街边小摊上配了一副便宜眼镜。佩戴眼镜还有一个原因——和我大姐一个村的同学说我考上师范后架子不小,跟我打招呼,我正眼不瞧人家。天地良心,哪儿来的架子?还不是因为没戴眼镜,所以对他的问候没有反应。同学还通过大姐转告我,说不要以为自己考上了师范,就瞧不起人。这很让我无语。

从地摊货到正规眼镜店验光配镜,中途换了几次眼镜,现在这副是十年前花五百块配的。近视眼朋友都知道,眼镜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了。寒来暑往,几十年间,它仿佛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它始终安安稳稳坐在我的鼻梁上。哪能离开它呢,说直白点,它是视力的有效补充与延伸。没有它,我怎么看清人,看清物,看清工资单,看清菜市场、超市的价格表,看清报纸电视,看清图书杂志,看清整个世界?一旦失去它,就像现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你说多难受?说句丑话,我宁愿摔伤一条腿,也不希望摔坏一副眼镜。

好在离家不远处有个唐医师眼镜店。

我扶着眼镜,一脚高一脚低地来到店里。热情的店长指派一位年轻的女店员接待我。

我把眼镜递给她,问什么时候能修好。女店员反复察看眼镜的“伤势”,隔了好一会儿,说:“你这副眼镜是哪年买的?镜片和样式早过时了。”

我不明白过时不过时怎么和维修扯上关系了,就问:“今天能不能修好?”

“至少要等到明天下午。镜片还得送去打磨……依我看,您不如换一副新的。我们这儿正在搞优惠大酬宾活动,原先一千二的现在只卖八百……”

“谢谢,我目前还不想换。”我当然不会说,我是一个恋旧之人,一件东西用久了,产生了感情,因此舍不得丢弃等等。

“那您就需要等一天了。”女店员微笑着扔给我一个苗条的背影,向另一个趴在柜台前挑选眼镜的顾客迎上去。

我当然知道,出售一副眼镜跟维修一副眼镜之间利润的差距,但女店员的服务态度确实有点让人想发火。问题是这节骨眼上,发脾气顶用吗?

“那怎么办?”我问。眼镜给了女店员后,鼻梁上面空空如也,总觉得少了一样东西,凉飕飕的。

女店员耸耸肩膀,做了一个很欧式的动作。我呆立在那儿,不知道接下来二十四小时意味着什么。

回去路上接到一个电话——声音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对方显得很有耐心,不停地给我某些提示,要我猜。我说了几个名字,都被她否决。最后她才说她是童真,约我共进晚餐。

“十年啦,你好像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电话那头轻叹一声。

“你当初不也是不辞而别么?”我的回答有点酸,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赌气。

十年前,我与童真曾经维系了一段长达三年的恋情,商量结婚事宜的前一天,她竟然不辞而别。迄今为止,我还没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我伤心欲绝,多次打她电话,回答我的都是那句硬邦邦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后来从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那儿得知,她跟了一个叫泰戈的商人。具体情况至今一片空白。

我在电视上见过泰戈。西装笔挺,拇指粗的金项链套在脖子上像拴狗一样。有两三次吧,在一些房地产项目的奠基仪式上碰巧见过那个家伙,一双小眼睛镶嵌在银盆似的大脸上,掩饰不住狡黠。我就搞不懂,童真怎么会爱上外形如此鄙俗、猥琐之人。俗话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泰戈连牛粪都算不上,不就是有俩臭钱吗?于是,童真在我内心的品行分也就降低不少。所以,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的解释,也不会原谅我了……”童真弱弱地说。

我没回答。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说原谅么,事实上她不辞而别后的第二年,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婆。之后我们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结婚生子,和大多数庸人一样进入预设的人生轨道,过着按部就班的琐碎生活,偶尔产生某些打破常规的冲动,随即被无穷无尽的鸡毛小事熨平。老实说,当初的不愉快早已被时间冲淡得差不多了。说不原谅么,每次见到泰戈,总会联想到童真,一想到童真,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颤。毫无办法,人生就是这么矛盾。

“我在秋浦路红袖餐馆等你。”童真最后说,声音里裹挟着某些沧桑而迷离的意味。

去还是不去?我靠在一棵行道树上磨磨唧唧,犹豫了许久。模糊的车影从我身旁刷刷驰过,一个侏儒坐在地上唱:“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声音从破旧的音箱里飘出,给这个黄昏涂上一层滑稽的色彩。

去了能怎样?看看过去十年在她脸上、身上刻下多少苍老的印记,听她的解释和倾诉,然后佯装胸怀博大地一笑了之?或者斜着眼睛听完她的哭诉,而后将她揽入怀中,像许多俗套故事描述的那样,一场大醉之余,摇晃着搀扶着去宾馆开房?不去又如何?只当刚才是个找错了人的电话,现在就回去做晚饭,然后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然后洗碗,然后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摁电视遥控器,然后上床睡觉,兴趣来了和老婆做一回?可是……人家既然已经在那儿等我,见见又何妨,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我跟老婆打电话,说一个朋友约我,晚饭就不回去吃了。老婆好像在逛街,市声嘈杂。

秋浦路在城南,离这儿少说也有二十公里。我站在路边,手臂都举酸了,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长得有点像洪金宝的司机正对着电话吼道:“就这样,你妈个×!”他把心中的怒气发泄在他的右脚上,过了一个红绿灯,车子开得飞快。

走到餐馆门前,里面一个红衣服女子站起来叫了我一声。我侧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隐约看见红衣服双臂一甩,往后撩了撩头发。我侧着身子,从拥挤的食客和端菜送茶的服务员间一步一步挨过去。

“孟冬,你的眼镜呢?”红衣女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摔坏了。”我停顿了一下,“你真是童真?”

从脸蛋和身材判断,眼前的女人还是十年前的童真;可是她说话的语调与夸张的手势又让我产生了一些犹疑。

“怎么,就不认识了?”红衣女子坐下,把围巾搭在椅背上。

“难道还有替身,还有山寨版?怎么样,漂亮了还是丑了?”她说,“你跟以前一样,说话总是那么逗。”

“……我看不清楚,十年前就看不清楚,更不要说现在了。”我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红衣女子把一张粉脸伸到我眼前,吐了吐舌头,“现在就让你仔细瞧瞧,数数我脸上的皱纹。”

一缕幽香袭来,麻痹了我的嗅觉。这么多年来,除了老婆,我还没跟第二个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

我迟疑着,像狗一样把脑袋凑过去。一团黑影突然冲过来,照着我的鼻梁就是一拳。这一拳力量很大,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喷出。人群一阵骚动。

“干吗打人?”一旁有人尖叫。碗碟与酒瓶乒乒乓乓地摔了一地。

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成了关在玻璃瓶中的老鼠,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围观着。我捂住鼻子,傻傻地站在那儿。泰戈横在面前,恶狠狠地盯着我,小眼睛里布满挑衅。人群闪到一边,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

我暗暗蓄积力量,低吼一声,还击的动作还没做出来,被泰戈猛力一推,便像一截木头似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然后,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窗台上植物的绿色影子轻轻晃动,雪白的墙壁有点扎眼。

我下意识地推推眼镜,却触到鼻梁上缠绕的绷带,才想起那副可怜的眼镜还躺在唐医师眼镜店里。事情真他妈的有点……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约会,莫名奇妙地挨揍,莫名其妙地躺在这儿。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头皮一紧,牵扯着全身酸痛无比的肌肉。我像一堆破碎的零件,等待组装。一个女人赶紧把我按住。

“怎么弄成这样?”老婆眼泪汪汪地问我。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摔跤摔断了鼻梁骨,怎么个摔法?你告诉我!”

“我……”

“还想瞒着我不是?人家都已经告诉我了。”老婆脸色一沉,“那女的是谁?”

“……”

“不行,伤成这个样子必须负责!”老婆从包里抽出一摞单子抖了抖,“截至今天上午,医疗费已经超过三千了。”

“……”

“说话啊,你。”

“还是……算了吧。”我说。

“算了?说得轻巧,这事完了以后我还要跟你算总账。”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换药。老婆扯了扯发皱的床单,在一旁玩手机。

“说吧,那人什么来头,电话多少?”护士走了,老婆又问。

“……”

“说话啊,你不会被打成脑震荡了吧?”

“我哪知道他的电话……他叫泰戈,好像是个商人。”

“那个狐狸精的电话呢?”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你还知道难听?简直恬不知耻!”

“到哪儿找人去,还是算了吧。就当你炒股亏了几千块。”我的声音很低,像那只引起事端的蚊子,飘飘忽忽地钻进墙缝里。

老婆没再理我,打了报警电话。

过了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警察到病房做笔录。老婆夹枪带棒地把情况讲了一遍,高个子眉头微微一皱,挥了挥手说:“行了。详细情况我们直接询问当事人。”

高个子了解事情经过后问:“你认识对方?”

“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哦,什么意思?”

“说认识,是因为在电视上见过几次,真人也见过两三次;说不认识,是因为我们并没有打过交道。”

“你确定对方是泰戈?”

“确定。银盆脸,小眼睛,左边脸上一颗黑痣。”

“先这样吧,回头我们再询问有关目击者。”高个子说着,招呼一旁做笔录的矮个子站起身。

“哎——就这样结束了?医疗费谁付?”老婆想要拦住他们。

“大姐您别急,等情况弄清楚了,该谁承担责任我们一定找到他。”高个子理了理头发说。

第二天,高个子警察再次向我确认打人者的外貌特征。

“孟先生,我们了解的情况跟你说的有一些出入。”

“出入?什么出入?”

“据餐馆服务员反映,你挨打时旁边并没有穿红衣服的女人。”

“她当时就坐在我对面,怎么会没有呢?”

“事发时间也不对。几个目击者都说是中午,您当时还还击了对方,用塑料凳子。”

“中午……我还击……塑料凳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说打你的人是泰戈?也就是宏泰公司的泰总?”

“我不知道什么宏泰公司,反正人是他没错。”

“银盆脸,小眼睛,左边脸上一颗黑痣?”高个子警察取下帽子,瞟了我一眼。

“对。”

“可是餐馆服务员和几个目击者都说行凶者是个高高瘦瘦,长着一张马脸的年轻人。再说,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泰戈脸上光滑得很,根本没有你说的什么黑痣。”高个子警察轻轻拍了拍帽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是泰戈,我看得一清二楚,那颗黑痣像一只牛虻似地趴在他左脸上。”

“这就怪了,难道他们集体作假证?难道凶手泰戈,姑且先这么说吧——为了逃避责任,过去二十四小时之内去韩国做了整容?”高个子警察仰头笑了笑。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

“既然你这么肯定,慎重起见,我们把泰总和童真叫过来,你再当面确认一下。”

唐医师眼镜店叫我去取眼镜,说打了几次电话都无人应答。我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机调成振动状态了。

从医院里出来,擦肩而过的路人见我鼻梁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带着几分好奇,忍不住停下来上下打量我。我像一个刚从战地医院下来的伤兵,草草包扎伤口后,接受群众带有复杂心情的检阅。

在秋浦路派出所,我跟老婆坐在一间屋子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才见到泰戈和童真。

“孟冬吗,你怎么会在这儿?”童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哼,小婊子还真会演戏。”老婆低声骂了一句。

我轻轻踢了老婆一下。老婆愤怒地肘击我的腹部。

“这位大姐讲点文明好不好,怎么一出口就骂人呢?”泰戈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很自然地翘起二郎腿。

“打了人想跑?追到天边也不放过你,现在可是法治社会。”老婆鄙夷地瞟了泰戈一眼。

“怎么回事?”童真看看我们,又看看泰戈。

“先生你可看清楚了,打你的人真是我?”泰戈点了一支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就是你……星期六下午童真约我,我们才说几句话,你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给了我一拳。”

“她约你,我冒出来给你一拳?你可真能编啊。”泰戈冷笑两声。

“哎——我约了你?有没有搞错?”童真霍地站起来,“再说,就算我约你,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我指了指泰戈。

“说什么啊,越说越离谱了。我都不认识他。”童真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

“你打我电话,然后——”

“电话?十年了,我早删了你的号码。你现在就回拨那个号码,证明一下是不是我的。星期六下午我在花儿美容院,没离开半步。”童真朝我摇了摇头。

高个子警察朝我点点头。

我掏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手机里传出一个柔美的女声:“您好,欢迎致电广发贸易有限公司,我公司主营……”

“你不是……?”

“远销东南亚,北美及欧洲……”依然是那个机械的女声。

“不对。明明是你啊,怎么……”

“……我们将竭诚为您提供……”

我只有把电话掐掉。

“孟先生你再戴上眼镜,仔细看看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高个子警察说。

我小心翼翼地托住眼镜,泰戈隔着簇新的镜片朝我点点头——这个邪恶的家伙,把我的鼻梁骨打折了还朝我点头,分明在嘲弄我。

结果我被自己弄蒙了——眼前的泰戈竟然真的不是星期六下午的泰戈。

“不对啊,左脸上明明有一颗黑痣的……”我嘟囔着。

泰戈哈哈一笑说:“我从娘胎里出来就是这张脸。而且我刚才说了,星期六下午我在公司接待几个客户,公司上下几十号人都可以作证。”

“老兄,不能平白无故地冤枉好人,更不能随意浪费纳税人的时间啊。”泰戈掐灭香烟,抖了抖那身笔挺的西服。

“那……到底是谁打了我老公?”老婆转了两圈,腿肚子有点发颤。

“这事疑点很多,但我们还会继续查。以后不要让孟先生一个人外出了,人都认不清,出了事谁吃亏?”高个子警察摇了摇头,对我老婆说。

老婆的脸红得很难看。

我低头站在那儿很久,或者几分钟。高个子警察拍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吧,我们要下班了。”

出了派出所大门,我发现老婆已经走远了,便重新戴上眼镜,快步跟上去。

奇怪的是,世界旋即变得清晰无比。老婆的步伐很快,高跟鞋敲击着路面,鞋底飘出一阵愤怒的“哒哒”声。天空瓦蓝,金黄的树叶呼啦啦响着。远处,几个染着各色头发脚踩滑板的少年嘻嘻哈哈地相互追逐。超市门前广告牌上贴着各种商品最新的折后价。

我一路诅咒着,取下那副该死的眼镜,只想把它一脚踩碎。

新换的鼻托间非常妥帖地留出一个鼻梁的虚空,更换的左眼镜片异常干净。它们被我的拇指与食指用力地夹住,显得那么无辜。

(责任编辑:钱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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