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颖

五姐弟给自己当家长，“条家规”撑起一片天

文/阿颖

“说话有礼貌、见人打招呼；大姐不在，二姐当家长，二姐不在，三姐当家长；家里的事情说了第二遍决不再说第三遍；学会珍惜自己的每一样东西，不贪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做任何一件事，一家人都应该一起努力，互相帮助……”这是重庆市开县南雅镇书香村11岁女孩张俊霞给自己和年幼的四个弟弟妹妹订下的“24条家规”。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他们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姐弟五个决定自己给自己当家长，在家规的监督下，他们把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经营得有声有色。

定制家规让家不散五姐弟抱团取暖

2008年8月13日，家住重庆市开县南雅镇书香村的11岁女孩张俊霞放学回家，老远就听见爷爷在哭。她进屋一看，母亲不在家，家里的物什乱七八糟散落一地，像是被人洗劫了一般，年迈的爷爷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张俊霞忙问道：“爷爷，咱家这是咋了？”爷爷告诉她：“你妈刚跟人走了，不要这个家，不要你们了。”张俊霞把书包一扔，赶紧跑出去追，可追出很远也没找到妈妈，她瘫坐在村口，伤心地大哭起来……

一个月前，张俊霞还有个幸福完整的家庭。父亲是个木匠，常年在外做手艺活，母亲在家操持家务，她下面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靠着父母的辛苦劳累，一家人衣食无忧。20天前，父亲突发急病去世，家庭的重担便压在了母亲和年迈的爷爷身上。哪知道，母亲无力承担如此重的责任，丢下年幼的孩子跟人走了。大妹才9岁，二妹8岁，三妹6岁，最小的弟弟才2岁，张俊霞不知道，以后这个家该何去何从。

晚上，一家人谁也吃不下饭，弟弟嚷着要妈妈，张俊霞只能抱着他，一再哄着，妹妹们依偎在爷爷身边。作为大姐的张俊霞，逼着自己在那一刻长大，她安排好弟弟妹妹睡下后，跟爷爷商量：“爷爷，以后放学回来，家里的事我全包了，你只负责地里的活。”爷孙俩明确分工，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每天晚上放学后，张俊霞既得给弟弟妹妹做饭，喂猪喂鸡，还得辅导妹妹们功课。等弟弟妹妹都睡着了，她才能吃上一口饭。一家人相互支撑，相互鼓励着艰难前行。

2012年5月，爷爷因常年劳累，患重病去世。生活再次给了五姐弟一次重击。有了几年的磨炼，张俊霞已然是个小大人，安排好爷爷的后事后，她把弟弟妹妹们召集在一起，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哭没有用，只会让爸爸和爷爷在天上为我们难过，我们得靠自己站起来。”老二张全哭着问大姐：“那以后谁来管我们？”“没人管我们，我们就自己管自己，没有家长，我们就自己给自己当家长。”

断了经济来源的五姐弟，只能靠邻居帮衬着过活，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成了危房，姐弟五个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房子倒了砸伤人。为了改善家里的住房条件，张俊霞决定辍学出去打工，可因为年龄太小，没人敢用她。她所在的南雅中学的学校领导知道后，特意在学校腾出一间房子，给张俊霞五姐弟住，并把她的弟弟妹妹从书香村小学转到了南雅镇中心小学，学校免除了他们全部的学杂费，村上也为五姐弟申请了低保，每人每月200元钱。张俊霞和弟弟妹妹们这才有了一个稳定的住所，得以继续读书。

安顿下来后，张俊霞把家里打扫干净，贴上了干净的卡通墙纸，房间看上去十分温馨。吃晚饭时，张俊霞对弟弟妹妹们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谁也不能给这个家抹黑。”

2012年10月的一天，一位学生家长邀请张俊霞五姐弟去家里做客。张俊霞很珍惜这次的机会，自从父母去世后，弟弟妹妹就很怕接触人，也不敢跟人说话，多出去走走，也许能让他们开心一些。张俊霞把弟弟妹妹拾掇干净，还特意买了几斤苹果当作见面礼。

吃饭的时候，菜一端上桌子，小弟张俊芯因为太饿，再加上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拿起筷子就往嘴里塞。张俊霞看见了，忙呵斥他：“别人还未动筷子，你怎么能先吃，不礼貌。”张俊芯委屈地对大姐说：“大姐，我饿，我想吃。”说完，又夹了两块肉放进嘴里。张俊霞忍住没发火，低声告诫小弟：“别只顾着自己，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别让人说你寒碜。”张俊芯根本没把姐姐的话听进去，饭菜一端上桌，他就放开了嘴去吃，吃得身上到处都是油渍。

回到家后，张俊霞把弟弟狠狠训了一顿：“以后去别人家吃饭，主人没上桌之前，不许动筷子，就算那道菜你很喜欢吃，也不能只吃那一道菜。如果再有下次，大姐不会再带你出去，把你一人放在家里。”张俊芯看着大姐，眼泪直打转。那一瞬间，张俊霞的心像被蜜蜂蛰了一下般生疼，她跟弟弟解释道：“就因为咱们没有爸爸妈妈，才更要约束自己，不能让别人说我们是没人管教的野孩子，这样爸爸和爷爷听了会伤心，我是大姐，我有责任管好你们，同样，你们也有责任约束好自己。”

之后，张俊霞把吃饭的礼节仔仔细细地写在纸上，贴到了墙上。老二提议道：“咱们以后不管想到什么，只要是为大家好的，能约束大家的，都可以写下贴到墙上当家规，我们照着家规做，就不会犯错了。”

拥有的少，才更能珍惜每一份幸福

很快，第二条家规出炉：“如果大姐、二姐没有在家，老三在家是最大的，就应该负责家里所有的大小事，如果做错了，老四老五可以提意见。老三做饭时，老四老五要帮忙，如果不需帮忙，老四老五就可以玩或看书，同时老四应该看着老三做饭，学习如何做。如果没有照做，寝室中间跪一小时。”

2013年5月的一天，张俊霞刚放学走出班级，老远就听见三妹喊她：“大姐，老四和老五打起来了。”张俊霞一听，忙飞奔着往家赶。到家一看，老四老五你扭着我，我扭着你，滚作一团，谁也不让谁。张俊霞气极了，使劲拉开了他们。老五最小，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一向最受宠，他忙向姐姐告状：“大姐，四姐先惹我的。”张俊霞没有一味偏袒谁，她知道，父母不在了，弟弟妹妹都需要关心，自己作为大家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决不能无缘无故帮谁说话，不然会伤了弟弟妹妹的心，失了大家的信任。

老四张俊莉向大姐哭诉：“今天我同桌送我一个很可爱的铅笔，小弟非要要，还跟我抢，我不给，他就不乐意了，故意找的碴儿跟我打架。”张俊芯觉得自己没错：“我就是拿来看看，没想要，是四姐小气不让看。”原本是很小的一件事，可张俊霞却没有小事化了，他们拥有的东西原本就很少，如果一味地贪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能让自己心理更加不平衡，现在是一支笔，以后很可能是一本书、一辆自行车，她必须让弟弟妹妹明白，有些东西是别人的，连觊觎的心也不能有，否则会让人看不起。

张俊霞让老四和老五面壁思过，并罚他们晚上不许吃饭。直到晚上10点多，老二老三帮着求情，张俊霞才松了口。她去厨房里给老四老五下了一碗鸡蛋面。等他们吃完后，再让他们自我检讨。老四低声说：“我不该跟弟弟打架，应该把东西给弟弟玩。”老五接着检讨：“我也不该跟姐姐打架，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该去拿。”张俊霞摸摸他们的头，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兄弟姐妹，拳头永远不能向着自家人，再说以后我们面临的诱惑多了，如果什么都想要，而又得不到，心里会不平的，这是给自己找不开心。”

第二天晚上，张俊霞特意给弟弟妹妹加了菜。吃过饭，她提议玩个作文小游戏，题目是：我拥有什么。看谁写得最好最真实，第一名奖励一个铅笔盒。张俊霞的目的很简单，她只想通过这个方法，让弟弟妹妹知道，虽然他们失去了很多，没有父母没有一个安稳的家，但同时他们也拥有着别人没有的人生经历，每一次磨难，对他们来说都是宝贵的成长的经验。

虽然是游戏，但每个人都很卖力地去写。写好后，每个人都大声读出来。老五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羞涩地读道：“虽然我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我有四个爱我的姐姐，我的家很小，但每天晚上放学回来都有做好的热饭热菜，我们没有玩具，但却能开心地在一起做游戏，我们可以用树叶自制口哨，可以去河里捉鱼。”等小弟读完，每个人都很卖力地鼓掌。

最后，老三张俊汕获得了第一名，拿到了奖品。张俊汕把铅笔盒径直递给了大姐：“大姐，这个给你，爸爸妈妈走后，你最辛苦，就当是我们送你的礼物。”拿着这个廉价却昂贵的礼物，张俊霞觉得手上的分量很重，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后，她一直不让自己哭，她怕自己哭了，就不是个好姐姐，可此时此刻，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付出，弟弟妹妹都知道，而且报以她同样的关心和爱，这让她很感动。

张俊霞笑着又把铅笔盒递给了小弟：“小弟这段时间表现很好，而且一直想要个铅笔盒，大姐送给你。”小弟又给了二姐，二姐又给了老三。最后，铅笔盒还是回到了张俊霞手上。第二天，她从生活费中又拿出几十元钱，一人买了一个铅笔盒，弟弟妹妹们这才安心地收下。

在家规上，张俊霞这样写道：“家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原本是谁的，就应该是那个人的，如果强求要这东西，被我们大的知道了，就会把这东西烧了，或者藏起来，再也不会拿出来。”随着家规的一条条增加，姐弟五个更加齐心团结。

2013年下学期，老二跟大姐商量，说学校开设了艺术班，她想去学画画。老二的画一直画得很好，曾在学校里拿了不少美术奖，可自从父亲去世后，买不起画笔和纸，也上不起培训班，她就再也没画过了。张俊霞狠心拒绝了老二的要求。晚上，老二偷偷地蒙在被子里哭，虽然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张俊霞还是听见了，除了她，其他姐妹都听见了，这压抑的哭声，让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黑暗中，张俊芯紧紧依偎在大姐身边，泪水湿润了大姐的衣袖。

第二天，姐弟几个商量放学后去捡塑料瓶，挣来的钱给老二买笔和纸。他们决定先瞒住老二，给她一个惊喜。老五最小，跟老四一组，当天捡到的瓶子立即卖给当地的废品回收站。

半个月后，他们靠捡废品挣来了40元钱。张俊霞忙去买了画笔和纸送给了老二。收到这份礼物，老二高兴坏了，在大姐和弟弟妹妹脸上各亲了一口。随后，张俊霞又找到学校的领导，请求他们先收下二妹，至于学费，他们会尽快补上。老师知道后很感动，同意免费让老二学习画画，不收她的任何学费，除此之外，艺术班免费对张俊霞姐弟五个开放。张俊霞在艺术班学了钢琴，老三、老四学了跳舞。

晚上姐弟五个在一起，经常是你表演画画，我表演舞蹈，大家在一起共同发挥所长，小小的家里笑声不断。

天上的爸爸请放心人生的路我们会好好走

2014年除夕，班主任邀请张俊霞姐弟五个去家里过年，可他们没去。张俊霞的想法很简单，越是全家团聚的日子，弟弟妹妹的心便越容易伤感，他们姐弟五个在一起，虽然吃得简单点，可说说笑笑，会比什么都开心。

张俊霞从生活费里抽出一百元钱，去菜市场买了不少菜，还特意买了鞭炮。回到家，她下厨，老二老三帮忙洗菜，老四老五贴春联，每个人都忙开了。很快，年饭做好了，吃饭之前，张俊霞让弟弟妹妹都许一个小心愿，等到来年过年，看这个心愿是否能实现。姐弟五个约定，以后每年的年夜饭都要一起吃，不管去了哪里，走多远，到这一天都得回来。

2014年6月，张俊霞即将初中毕业，她决定读职校，早点出来就业，供弟弟妹妹们上学。弟弟妹妹们知道后，强烈表示反对，大姐的成绩一直都是最好的，考上大学不成问题，如果因为他们而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他们绝不同意。张俊霞铁了心，她找到班主任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对于她的选择，班主任只得支持，并很快为她联系好了开县职教中心，等中考过后，只要达到分数线，就可以去报名。

张俊霞回到家，谁也不理她，她做的饭，弟弟妹妹也都不吃。这回，作为大姐的她彻底生气了：“如果你们还当我是大姐，就得听我的，我也很想上大学，可咱家的情况摆在这，不允许我们只考虑自己，你们还小，爸妈不在，我就是这个家的家长，我得对你们负责。”说着说着，张俊霞哭了起来。大姐哭了，弟弟妹妹也都跟着哭了。

老二抱住大姐，泣不成声：“大姐，我们就是为你心疼，爸爸妈妈走了，我们只剩下你，如果你遇到什么事都不跟我们商量，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帮你。你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就一定能解决。”张俊霞帮弟弟妹妹们把眼泪擦干净，安慰他们道：“大姐很想当一名幼儿老师，去了职教中心，刚好可以实现我的这个心愿，对我来说，这是好事。不过事先没跟你们商量，是我不对，以后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征求你们意见。”

等大家冷静下来后，张俊霞在家规上面补充道：“24条：以后不管谁遇到什么事，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必须跟家人商量，一家人要一起努力，互相帮助，共同面对一切困难。”姐弟五个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管以后的路多苦，他们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

2014年9月，张俊霞去了开县职教中心读幼儿教育专业，老二升了初二，老三上了六年级，老四五年级，老五四年级。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方向和奋斗目标，除此之外，姐弟五个几乎都有一门特长，学习成绩在班级也是名列前茅，懂礼貌知礼数，不管谁见了他们，都不会想到，他们是没爹没妈的孩子。这些年，家规也慢慢增加到了24条：不可以和同学打架；家里的事说了第二遍就绝不再说第三遍；家里来了客人，要端板凳泡茶，要懂礼貌；家里需要的东西，如果大的没考虑到，小的应该提醒，不需要的东西不买；如果吵架，事后必须好好反省，为什么吵架，下次绝不再犯……对他们来说，这些家规指引着他们在没有父母的日子里，好好地走下去，也让这个家可以一直幸福下去，姐弟五个永不分离。

（姐弟五个均为真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网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