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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删除掉生命中的过客吗

2015-05-31

当代工人 2015年8期
关键词:过客大姐记忆

【主持人】漫漫人生路,总会遇到一些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和事。有的随着岁月的流逝被忘却,成为阶段性的过客;有的则在记忆深处发酵,伴随一生。本期话题只是想重拾这些记忆,光阴终有痕,过客也有情啊。

插班生二萍

方女士    52岁

电大职工

【诉说】二萍是我的小学同学,四年级时才转来,到我所在的班插班,跟我同窗一年半。她父母离异,一直跟姥姥生活。我曾陪她去父亲处取抚养费,那男人站在门前,没让我们进屋。在他转身开门的瞬间,我瞥见了昏暗不洁的室内,阴霉之气扑面而来。再看二萍,她望着屋檐瓦缝中长出的小草,面无表情。这一幕印象太深了,每次想起,都如在昨天。

那时我是二萍家的常客。她家屋子不宽,但很长,有张大床,还有两张旧木椅子。我俩一边一个,有说不完的话。她姥姥在窗前坐着,埋头做针线活,说是在忙,其实是在监听。这让小女生的私聊有点儿欲说还休。有一次,听说那个我俩共同喜欢的男生要随父母迁回长春,我俩便说起他,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都假装无所谓的样子。但我喜欢那个男生一定比二萍多一些,言语中都流露出来了。一转头,看到姥姥犀利的目光,正透过老花镜的上端投向我,像一只老花猫的脸,哈哈,那真是一段好时光。

还有一个抹不掉的记忆。一个起风的日子,二萍上学迟到了,告诉老师是去送在外地工作的母亲。她在众目睽睽下走进教室,走到自己的座位,安静地放下书包,打开了课本,看不出有什么事发生过。可是我开始想象起来,她穿着那件心爱的紫色罩衫,被母亲紧紧地攥着手,在风里跟母亲一同走向小城另一端的长途汽车站。车子未开动前,母亲隔着车窗的玻璃对她摆手,让她回去,说风里冷。车子开动后,母亲的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看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点点变远、变小。外人一眼就能看出,那眼里是有哀伤的。只是在那种已然习惯了送别的时刻,她与母亲谁都没有掉泪。

小学毕业后,二萍进了对口接收的中学,我“走后门”去了另一所教学质量较高的学校。我俩彼此好像都忘了打招呼,就不辞而别了。到了新学校,我快速适应环境,新同学个个鲜活生动,小学生活被渐渐淡忘,对二萍也不像开始时那么想念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跟大多数人一样,被那个叫“谋生”的家伙绑架,不断结交对自己有用的人。头脑里最活跃的,都是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人和事。小小的二萍,不足两年的同窗生活,在不知不觉中被删除,抹鼻涕的小孩子岁月,放之生命的长河,真就是过客而已。

转眼38年过去了,2014年5月,当年的班长建了小学同学群,用人盯人、人找人的方法,很快就将全班同学找齐。我入群是最后那批,第一眼就在头像里找二萍。果然,在一张风景照下,我发现了她的名字,我俩就这样在群里重逢。

春节前夕,群主张罗聚会,我俩终于见了面。她已是市政府的副局级官员,衣着端庄得体,说话滴水不漏,为人亲而不昵。回到各自生活中后,我突然觉得,38年改变的,岂止一个模样?我俩跟刚相识的陌生人相差不多,儿时那点儿模糊的记忆,咀嚼之后,就再无共同的东西了。

曾经那么的亲密

赵女士    45岁

主妇

【诉说】17年前,我供职的公司摊上一场官司,成了被告。朱大姐是老板聘的律师,在业内很有名望。能请到她,是公司的荣幸,老板安排我做她的助手,协助准备庭辩,我俩就这样认识了。

她看上去像女强人,但近距离接触,却很有大姐样,跟她在一起工作,很舒服自在。一天,办公室就我俩,一位50出头的男人敲门进来。朱大姐一看,马上把他请进了里屋。那是大姐的卧室,有床有卫生间,设施齐备,若忙到深夜,她就会住在这里。平时房门是锁着的,现在竟让一男人进入,我很吃惊。

两人在里面待了一小时,出来时,朱大姐脸色惨白,眼睛血红,显然是哭了,而且哭得还挺厉害。那男人离开时,向我点点头,门刚关上,朱大姐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嚎啕大哭。

我不知所措,只能坐到她身边,不停地递纸巾。她边哭边拉住我的手,说:“小赵,今晚别回家了,陪大姐一宿,我心里难受。”我一口应允,晚上,躺在里屋的大床上,她说那男人是她的初恋情人,现在是省直某机关的局长,得了晚期肺癌,日子不多了。两人是当知青时相恋的,男人是走资派的儿子,黑五类。朱大姐根红苗正,党员、知青典型,前途无量。巨大的政治差异没能阻挡炽热的感情,两人爱得相当投入,但一直处于地下状态。

“四人帮”倒台后,男人父母得到平反,他本人也顺利考上大学。朱大姐则受到审查,历时大半年,最终没什么问题,却错过了高考。本想第二年再战,报考恋人读的大学,但男人却在这时提出分手,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我能有今天,太难了,经历的坎坷太多了,早就把他从生活中抹去了。但在10年后,我俩在一次省直机关大会上相遇,他已是宣传处长,我在报社当记者,但已考取了律师证,准备辞职当律师。”朱大姐边说边流泪,我的鼻子也开始发酸。重逢的两人,事业上都有了一定的成绩,年富力强,前程看好,各自也都有了和谐的家庭。百感交加之余,便是岁月缔结的温情和默契了。过去的恩和怨,朱大姐没说,我也不好问,只知从此两人相互关心、相互帮助,是相当亲密的战友、知己。

那晚聊到凌晨2点才睡,第二天继续忙碌。不久,朱大姐说男人去世了,那天是最后一面。她不愧是大律师,庭辩非常精彩,案子最后庭外和解,她的工作也画上完美句号。但我俩的交往没有断,那段时间,我经常去她的事务所做客,偶尔也在那住上一宿。但我怀孕后辞职做了全职妈妈,跟她的联系就渐渐断了。直到去年的一天,我偶遇原公司的同事,热聊过后,她随口说你知道不,当年代理咱公司案子的朱大姐,已经去世了,心梗,特别突然。

我大吃一惊,然后陷入深深的内疚。朱大姐以过客面貌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一度我们处得那么好,亲如姐妹,本该成为一辈子的朋友,却被各自生活裹挟着失联。现在,她真成了划过我夜空的流星,往日难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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