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欣欣

内容摘要：《论语》中“仁”、“礼”等核心概念词的翻译一直是《论语》英译的一大难题。译者不仅要忠实的再现原文之意，还要力求保持原儒家概念的贯穿与统一。因此，如何诠释《论语》中的“仁”与“礼”，从而借此实现译者的翻译目的，便显得至关重要。本文关注辜鸿铭在其《论语》译本中对“仁”与“礼”的译介与诠释，希望能对该问题的进一步的探讨有所启发。

关键词：辜鸿铭 《论语》英译 “礼”

《论语》中反映的孔子思想包括“礼”和“仁”两个重要范畴。这是两个相辅相成的概念。“仁”即是中国古典文化中，儒家思想着重强调道德原则以及精神力量。礼”是指周初时期确定的一整套用来区别社会身份等级的典章、制度和礼仪。在《论语》中，“礼”是仅次于“仁”的重要概念，是“仁”的外在表现形式。《论语》原文20篇、499章中，“仁”共出现109处，“礼”出现75处。从辜氏译文看，“礼”的翻译以“art”出现频率最高。并且根据该词在特定语境中的准确意义，辜氏还将“礼”译为“judgment and good taste”、“education and good manners”、“propriety”、“civilization”、“the correct form”等等。从翻译方法上看，这样的处理属于阐释性翻译。

古代汉语用词简洁，语义深刻，许多情况下是一词多义，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不得不首先琢磨该词的准确意蕴，然后在目的语中寻找可准确体现原文内涵的词语，尽可能使译文从不同角度准确再现原作者的思想。“阐释性翻译”的方法不仅从外在形式上强调完整再现原语的真实信息和思想内涵，同时也强调“传神”的方面，即充分发挥译语优势来处理关键点以及各个细节，以保证原作的主要精神、意境气氛、风格特征等很好的再现，从而实现译介的目的。辜鸿铭在其《论语》译本中对若干关键性术语正是采用了“阐释性翻译”的方法。首先，他具有绝对的语言优势，不仅能灵活运用译入语语言，而且对译入语文化有着深刻的理解与领悟;其次，阐释性翻译能够发挥译者丰富的想象力，把原本孤立的概念通过有效的再次诠释而使其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在此基础上消除目的语读者对陌生的中国文化的距离感，从而有效地达到对《论语》中的儒家思想进行译介与传播，符合辜鸿铭“寻求西方读者对儒学经义的认同”这一翻译目的。经过阐释的译文凝聚着译者对儒家经义较为深刻、贯通的领会，对西方学者和汉学家们更好的理解和再次翻译儒经具有积极的指导和借鉴意义。

下文我们将以《论语》中两个关键术语之一——“礼”的具体翻译为例来说明上述问题。

1.“礼”与“艺”

“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

In the practice of art，what is valuable is natural spontaneity.

该句的“礼”被译为“art”，属于阐释性翻译。译者为该词加了个长长的注脚，从注脚中可以看出这个短小的单词所蕴含的丰富内容：“art”在英语中有以下五种用法及含义：①a work of art;②the practice of art;③artificial as opposed to natural;④the principle of art as opposed to the principle of nature;⑤the strict principle of art。其中，译者借译文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即认为原文中的“礼”指的就是最后一种解释：the strict principle of art——the idea of what is proper and fit，in all relation of things.试看韦氏辞典中“art”的释义：①skill acquired by experience of study;②a branch of learning：esp.：one of the humanities;③an occupation requiring knowledge or skill;④the use of skill and imagination in the production of things of beauty。其中，第二种“a branch of learning”与“礼”学习性的一面相吻合。《论语·季氏》：“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礼”也需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才能获得。而辜鸿铭的注解则表明了“礼”的深层内涵。“the idea of what is proper and fit，in all relation of things.”这句话阐明了“礼”的社会性内涵。“礼”在人类经验的各个层面都建构着种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关系——从个体自省性的对话到最宽泛的社会政治结构，并且，这些关系同时又是相互联结和彼此影响的。同样，“礼”提供了某种手段，使个体参与社会环境，从社会环境中获取意见且对其有所贡献。Rober Gimello指出：“对孔子和他的信徒来说，普遍、最终的价值就是个人借助能够完全以‘人群中的一员过上某种丰富完满的精神生活的过程。在此过程中，‘礼本身更多被认为是人类关系的范例。”正如芬格莱特（Herbert·Fingarette）所指出的那样，“礼”代表的理想生活世界，不是以孤立的个人为中心的，而是重视人类生活“处境”的产物。依“礼”而行就是完全向他人开放，因为“礼”是公共的和共享的。“礼”是一门学问，其特征可以用以下三个英文单词来诠释：community（“社区，团体”），commonality（“普遍性”），communicability（“可沟通性”）。辜鸿铭在这里将“礼”译为“art”，一方面会使西方读者认为“礼”也需要通过学习才能获得，即通过相互沟通的方式;另一方面，“in all relation of things”则凸显了“礼”在人类关系中的重要性，这又是对群体关系的强调。

2.“礼”与“饰”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矣。”（《论语·八佾》）

A disciple asked Confucius for the meaning of the following verse：

Her coquettish smiles，How dimpling they are;

Her beautiful eyes，How beaming they are;

O fairest is she，Who is simple and plain.

“In painting，”answered Confucius，“ornamentation and color are matters of secondary importance compared with the groundwork.”

“Then art itself，”said the disciple，“is a matter of secondary consideration？”

“My friend，”replied Confucius，“You have given me an idea.Now I can talk of poetry with you.”

这一章说的是“礼”与“饰”之间的关系。原文译为白话文大致如下：“‘美的笑容，酒窝微动;美的眼镜，黑白传神;洁白纸上，灿烂颜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孔子说：“应先有白底子，而后才绘画。”子夏说：“那么礼在后？”孔子说：“启发我的是你啊，这样才可以与你讲诗了。”在这一章中，“饰”字也是耐人寻味之处。荀子说：“凡礼，事生饰欢也;送死饰哀也;祭礼饰敬也;师旅饰威也。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饰”与“礼”关系密切，无此“饰”，即无此“欢”、“哀”、“敬”、“威”也。由此可见，“礼”所“饰”的内容才是本质所在，而“礼”则是为其服务的，是外在的。笔者认为，“绘事后素”一句乃此章的重点。朱熹注：“绘画之事后于素。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犹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杨伯峻注称，根据儒家若干文献，“礼后”即“礼在仁义之后”。这里，译者将“绘事后素”译为In painting，……ornamentation and color are matters of secondary importance compared with the groundwork，并作注释：Beauty unadorned is adorned the most。“素”即the groundwork，“绘事”即ornamentation and color。下文，子夏从老师的话中得出结论：“礼后乎”，即art is a matter of secondary consideration。若依杨伯峻所注，“礼后”即“礼在仁义之后”，那么“素”就相当于“仁义”，是本质所在，即the groundwork;而“绘事”——ornamentation and color则相当于“礼”，地位居于次，即a matter of secondary consideration。这样的翻译凸显出孔子思想体系中，“仁”对于“礼”的优先性和决定性的地位。

3.“礼”与“文”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论语·八佾》）

Confucius remarked to a disciple，“I can tell you of the state of the arts and civilization during the Hsia dynasty[say the Greek civilization];but the modern State of Tsi[say modern Greece]cannot furnish sufficient evidence to prove what I say.I can tell you of the state of the arts and civilization during the Yin dynasty[say Roman civilization];but the modern state of Sung[say Italy]cannot furnish sufficient evidence to prove what I say.The reason is because the literary monuments extant are too meager，-otherwise I could prove to you what I say.”

这一章中的“礼”，译者用“art”和“civilization”两个词来译。试看《朗文当代英汉双解词典》中“civilization”的释义：①an advanced stage of human social development with a high level of art，religion，science，government文明;②the type of advanced society of a particular time or place文明社会;③modern society with all its comforts现代社会物质文明;④the act of civilization or of being civilized教化，开化。从分析译文中可以看出，辜鸿铭把“夏”、“殷”两朝类比为古希腊（the Greek）和古罗马（Roman）两大古代欧洲帝国。她们同时也是世界历史上两大文明古国，在西方人眼中，他们就是文明（civilization）的起源。类比之下，“夏礼”、“殷礼”之“礼”除了有“art”的含义，同时也具有了“civilization”之意。这就传递给西方读者一个重要信息：中国也有像古希腊、古罗马那样繁盛的“civilization”，并且除此之外，还有“art”。“art”与“civilization”的综合体就是“夏礼”、“殷礼”之“礼”，不仅代表了人类经验中所建构的种种人类关系，同时还是“文明”及“文明社会”的象征。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应该把辜鸿铭看成一个文化的革新者，而不是惯常人们所认为的冥顽不化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因为作为一个英译儒经、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翻译者，他在一定程度上赋予了“礼”更新鲜却又不脱离原文本的内涵。不仅谈论传统的仪文仪式，更把“文明”、“判断力与感知力”等西方思想融入译文中，认为“礼”是人类行为及经验中所有人类关系的体现。辜鸿铭儒经英译活动的初衷就是要引导西方读者们寻找理解与诠释中国儒家学说的新的方式，生成西方社会对中国的崭新的理解，从而改变他们长期以来固有的对中国人和中华民族的态度与偏见。与此相似的翻译效果在对“仁”的诠释与翻译中也有所体现。

参考文献

[1]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Ku Hong-Ming，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 Shanghai：Kelly and Walsh Limited，1898.

[3]Rober.M Gimello：《古典儒学中‘礼的文化身份》[M]，载《东西方哲学》，22（1972）.

[4][美]赫伯特·芬格莱特（著），彭郭翔、张华（译）：《孔子：即凡而圣》（Thinking through Confucius）[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

[5]李泽厚.论语今读[M].三联书店，2004.

[6][宋]朱熹集注.四书集注[M].岳麓书社，1985.

课题项目：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名称：民族文化的对外传播问题研究——以中国古典文学翻译为例，项目批准号：2013-QN-613

（作者单位：信阳农林学院外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