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原

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国内30～39岁的非婚青年总数超过1800万，其中女性突破800万。如此庞大的剩男剩女群体，不仅成了社会问题，也成了众多父母的心病。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大都市里，年迈的父母组成白发相亲团替儿女相亲，成了一道独特景观。因让孩子结婚心切，不少父母成了不法分子行骗的对象，由此引发种种意想不到的后果。2014年12月15日，北京市丰台区发生一起白发母亲替大龄女儿相亲被害的惨剧，给千千万万家长敲响了警钟……

王彩玉，59岁，安徽亳州人，离异单身，退休前是亳州五金厂的工会干部。2014年1月，独生女儿韩慧年满三十仍待字闺中，成为不折不扣的大龄剩女。王彩玉是一位传统母亲，女儿一天不结婚，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任务没有完成。

2014年3月，韩慧的表妹给孩子摆满月酒，王彩玉去喝喜酒。一大帮亲戚围住她，询问韩慧的婚姻大事。王彩玉的妹妹说：“韩慧再拖下去，只能找二手老男人了。”自尊心受挫的王彩玉为掩饰窘态，撒谎说：“小慧有男朋友了，是未婚小伙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亲戚们纷纷邀王彩玉带准女婿上门做客，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韩慧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在北京市丰台区科技园上班。3月21日，王彩玉千里迢迢赶赴北京，她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督办女儿的婚事。得知母亲的来意，韩慧面露难色：“妈，我也想成家，可我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双休日也经常加班，哪有机会接触异性？”王彩玉大包大揽：“你忙你的，妈替你相亲。”韩慧在北京生活多年，知道各大公园活跃着成千上万替儿女挂牌的“白发相亲大军”，要是母亲真能替自己物色一位如意郎君，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4月的京城乍暖还寒。每天早饭后，王彩玉就带上女儿的照片和资料，挤地铁赶往陶然亭公园。该公园靠近北京南二环，是京城有名的“相亲角”。遇到替儿子相亲的家长，王彩玉便主动与对方攀谈，与对方交换照片、资料，询问男方情况，巧妙地介绍自己女儿的优点。短短一个月，王彩玉先后安排女儿与3位异性见面，可结果不理想，不是韩慧嫌对方不帅气，就是男方不满意她的外地户口。尽管如此，王彩玉还是从中看到了希望：只要锲而不舍，就一定能帮女儿找到如意郎君。

6月中旬，一个名叫刘寅的相亲男子引起了王彩玉的注意。他自称比韩慧大两岁，山西大同人，是丰台区奇火采暖公司的销售经理。刘寅仪表堂堂，说话得体，办事活络，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王彩玉开心不已。接触两次后，刘寅向王彩玉规划美好未来：“如果咱们有缘成为一家人，您以后也在北京养老。现在是丈母娘时代，到时候家里的事都由您说了算。我16岁妈妈就去世了，您以后就是我的亲娘。”王彩玉听得心里暖烘烘的。

很快，王彩玉安排女儿与刘寅见了面。刘寅帅气干练，韩慧知性优雅，彼此很对眼缘。刘寅诚恳坦陈：“我和你交往，是冲着结婚去的。”韩慧也以诚相待：“咱们都过了拉拉手、看场电影就分手的青涩年龄，我也是认真的。”同为“北漂”，两人“抱团取暖”，感情发展迅速，很快突破了男女底线……

王彩玉发觉女儿“已是刘家的人”以后，在心里就把刘寅当成了自家姑爷。8月初，她在电话里向亲友宣布：“小慧有男朋友了，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年内我就催他们结婚，到时候在北京办一场婚礼，亳州也办一场。”亲友们热情地向她祝贺，王彩玉心甜如蜜。9月12日，她向刘寅提出：“小慧和你關系都到了这一步，我们还从未见过你家人，我想尽快和你爸见面商量婚事。”刘寅爽快应承：“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接着他告诉王彩玉，母亲去世后，他的父亲刘海宝一直单身。2007年，北京房价大幅上涨前，他和父亲拿出全部积蓄，在房价洼地——丰台区五环附近的狼垡小区，购置了一套89平方米的两居室，以后结婚不用租房住。得知这些，王彩玉更踏实了，韩慧心里也生出美好憧憬。

2014年9月16日，刘寅领王彩玉母女到家里与父亲见面。刘海宝，62岁，在京城靠打短工为生。也许是因为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他看上去老实木讷，与王彩玉和韩慧打过招呼后再无二话。王彩玉与刘海宝商量：“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我想明年元旦让他们把婚事办了。”刘海宝谦卑一笑，说：“一切都听亲家母安排。”然后就躲到阳台上抽烟去了。

刘寅陪王彩玉母女在客厅边嗑瓜子边拉家常。王彩玉看看刘寅，又瞅瞅刘海宝，随口说：“你们父子俩长得不怎么像，走在一起谁也看不出是爷儿俩。”刘寅诙谐地打趣道：“幸亏我长得像我妈，要是长相随我爸，就追不到小慧了。”一句话，把王彩玉母女都逗笑了。

午饭后，母女俩告辞。回家的路上，俩人心情都不错。王彩玉对女儿说：“刘寅爸老实本分，应该不难相处，婚后你不会受气。”韩慧感慨道：“是呀，现在找男友还得看父母，要是父母刁蛮，嫁过去也不会幸福。”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仿佛幸福就在眼前。

2014年11月23日，刘寅向王彩玉传递喜讯：“我爸过不久就回老家生活，房子让给我结婚，我准备领了结婚证就在房产证上添上韩慧的名字。”王彩玉满心欢喜：“这个主意好，房产证上写夫妻两人的名字，能增进婚后感情。”谁知刘寅突然一声长叹：“妈，婚礼一生只有一次，我想婚前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图个吉利喜庆。我粗略算了一下，需要22万元，要凑齐这笔钱大概需要两年。”王彩玉明白刘寅的意思，他是想两年后结婚。嫁女心切的王彩玉等不及，爽快地说：“不用等那么久，装修费由我们出。”

回到家，王彩玉与女儿商量装修费的事，韩慧不同意。王彩玉劝女儿：“房子是刘寅买的，咱家出装修费也是应该的。你年纪不小了，再也拖不起了。”一句话击中了韩慧的软肋：是呀，如果自己一点钱不出，婚后在婆家就没有话语权。如果再等两年，自己就33岁了，谁敢担保这么长时间感情不出现变故？这样一想，韩慧答应了。11月27日，王彩玉将自己的15万元养老金及女儿的7万元积蓄，一并打到了刘寅的银行卡上。就在王彩玉一心期待着风风光光嫁女儿时，12月13日，她突然莫名其妙失踪了。两天后，丰台区公安分局刑警在辖区狼垡附近一处废弃的铁道涵洞里，意外发现了王彩玉的尸体。她眼球鼓突，表情痛苦，颈部有明显青紫色掐痕。尸检后警方得出结论，王彩玉系被人掐死后，移尸到铁道涵洞里。经过走访摸排及调取事发地周边监控录像，警方将犯罪嫌疑人锁定为刘寅。得知这一情况，韩慧既悲痛又震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刘寅很快就要与自己结婚了，为何会残忍杀害自己的母亲？刘寅归案后，经突击审讯，警方还原了这起血案的来龙去脉，其中的阴谋、秘密与欺骗，骇人听闻……

原来，刘寅在老家早已结婚，女儿已经5岁。他在采暖公司就是一名普通销售员，月收入不过4000元，除去生活费等一应开支，每年给妻子的钱不到1万元。远在老家的妻子经常在电话里骂他无能、没用。刘寅承受着巨大压力。为钱所困的他，一直绞尽脑汁思谋如何挣大钱。2014年6月，刘寅谈业务路过陶然亭公园。见一大帮老头儿老太太拿着儿女的照片和资料，满脸焦虑地替子女相亲，他颇觉有趣，便在一旁驻足观看。

刘寅身高1？郾78米，外表帅气，王彩玉以为他是来相亲的大龄剩男，主动走过去与他攀谈。为将女儿尽快嫁出去，王彩玉炫耀自己家境殷实，女儿貌美、经济条件优越，这让刘寅动了邪念。他觉得王彩玉嫁女心切，容易上当受骗，决定从她身上骗一笔钱就回老家。在这种心理支配下，刘寅谎称自己未婚，是来相亲的，还说自己“北漂”多年，渴望有个家。王彩玉信以为真，主动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为套牢王彩玉，刘寅频频与老太太接触，用甜言蜜语和小礼物将她哄得团团转。王彩玉经常绘声绘色地向女儿描述刘寅如何优秀，如何体贴懂事。韩慧还未见刘寅，就在心里对他有了好印象。见过两次面后，彼此感情便迅速升温。

当王彩玉提出与刘寅父亲见面商讨婚事时，刘寅惊出一身冷汗。刘寅的母亲确已去世，父亲在老家生活，他到北京后一直租住在丰台区与大兴区交界处的一座平房里。他想，要从王彩玉母女身上骗到钱财，必须将戏演得精彩逼真，不能出现丝毫纰漏。数日冥思苦想后，刘寅想出了匪夷所思的一招儿——花钱“租”爹。2014年8月，刘寅花钱找到同乡刘海宝，让他假扮自己的父亲。刘海宝曾在老家因疲劳驾驶撞死一名中年男子，赔偿对方25万元后，妻子与他离婚。家庭解体后，刘海宝来北京闯荡，因没多少文化，年龄也不占优势，生计艰难。刘寅将计划告诉对方，起初刘海宝不同意，刘寅给他下诱饵：“事成后我给你5万元。”刘海宝经不住诱惑，答应了。9月，刘寅在丰台区狼垡小区租了一套两居室，然后与刘海宝假扮父子演双簧，蒙蔽王彩玉母女。担心言多必失，刘寅叮嘱刘海宝少说话。因此，面对王彩玉母女，刘海宝表现得谦恭沉默，给母女俩造成了老实木讷的错觉。当王彩玉随口说起刘寅与父亲长相不像时，这对假父子都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刘寅随机应变，消除了王彩玉的疑虑。随后，刘寅又伪造房产证，处心积虑地骗取王彩玉母女22万元装修费。拿到钱后，刘寅分5万元给刘海宝，然后这对“父子”玩起了失踪。

为稳住王彩玉母女，两天后，刘寅给王彩玉发短信：“妈，我爸在老家摔断了腿，我得回去一趟，等我回来就开工装修。您放心！”随后就关机了。毕竟22万元在刘寅手里，见他总是关机，王彩玉急了，让韩慧赶到刘寅的公司探个究竟。前台告诉韩慧，刘寅说他老家出了点事，刚办理了离职手续。母女俩乱了方寸，又慌慌张张往刘寅家赶。可无论她们怎么敲门，屋里都没有任何动静。母女俩守到晚上10点，也不见刘寅回家。韩慧心里七上八下：“妈，我们是不是被骗了？”王彩玉安慰女儿：“妈阅人无数，怎么可能帮你相个骗子？他娶了你就是财色双收，还有啥好骗的？”

2014年12月3日，刘寅又一次给王彩玉发短信：“妈，我有些事不方便对你和小慧说，到时见面会给你们解释清楚。我不是骗子，请相信我。”接到这条短信，王彩玉还站在刘寅的角度安抚女儿：“刘寅真是个好小伙，遇到困难自己扛着，不给我们添麻烦，你就别瞎想了。”母亲这样一说，韩慧放心了。

12月12日晚，王彩玉终于打通了刘寅的电话，两人约定次日傍晚7点在西四环附近的山西面馆见面。当王彩玉匆匆赶到时，刘寅正埋头吃牛肉面。王彩玉疾步上前，问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告诉我，兴许我和小慧还能给你帮助。”刘寅强装镇定：“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去外面向您解释。”

刘寅径直往偏僻的郊外走，王彩玉紧跟着他，问题一个接一个：“房子到底什么时候装修？”“你在采暖公司辞职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和小慧？”刘寅的回答漏洞百出，前后矛盾。王彩玉愤怒了：“你是骗子，我要报警。”此时已近晚上8点，天全黑了。路过废弃的黄良铁路时，刘寅见四周无人，路灯昏暗，突然转身扑向王彩玉，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王彩玉来不及呼救，被刘寅活活掐死。刘寅从王彩玉身上搜出手机，给韩慧发了一条短信。随后，他又将王彩玉的手机关机后扔进水沟，将她的尸体移到铁道边的涵洞里。做完这一切，刘寅仓皇逃回了老家。

12月15日早晨6时许，一名拾荒者路过废弃的铁道涵洞，发现了王彩玉的尸体，赶紧拨打110报警。12月18日，刘寅在山西大同老家被抓获。两天后，刘海宝也在河北张家口一家建筑工地落网……据刘寅交代，骗取王彩玉母女22万元后，他本打算回老家。恰巧这时，他的妻弟来北京看病，刘寅被迫继续留在北京。妻弟在医院治胸膜炎，早已退掉出租屋的刘寅，晚上在一家小旅馆栖身。担心王彩玉母女报警，刘寅一边发短信稳住她们，一边伺机逃离北京。12月12日，妻弟准备出院回老家。当天下午，刘寅一开手机发现数十条王彩玉的短信，说再见不到他就报警。为消除这个隐患，刘寅接听了王彩玉的电话，并约她次日见面。嫁女心切的王彩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赴的是死亡之约。

刘寅的下一个计划更让韩慧心惊肉跳——杀死王彩玉后，他故意用王彩玉的手机给韩慧发了一条短信：“我跟刘寅去大同探望亲家，过两天回来，到时你来接我。”韓慧给母亲回复短信，可再没有了消息。她哪里知道，母亲的手机已被刘寅关机后扔掉。刘寅原本打算14日送妻弟回大同，15日返回北京，约韩慧见面一并将她“解决”掉。所幸，15日凌晨，王彩玉的尸体被人发现，韩慧躲过一劫。

得知母亲惨死的前前后后，韩慧悲痛懊悔，如果母亲不是嫁女心切，如果她和母亲能擦亮眼睛，撕去刘寅与刘海宝的伪装，母亲也不会无辜被害。丧母的悲痛，韩慧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目前，刘寅、刘海宝已被丰台区公安分局刑拘，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审判！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均为化名）

（摘自《妇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