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余

2014年9月的一天，深圳市南山区民警接到深圳市南山区世界花园物业管理处员工的报警电话，称辖区内有凶案发生。

接警后，派出所民警迅速赶往现场，发现现场有大量血迹，地上躺着两名女性和一名男性。民警立即拨打了“120”，经医护人员现场救治，发现躺在血泊中的两名女子已经没有生命迹象，而一名男子尚有气息。男子被送往深圳北大医院救治。

现场勘查过程中，侦查人员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模糊不清地写着一些文字：“我是真心爱你……我对你的爱没变过……你逼我到今天……”

这似乎显示这是一场典型的情杀。但随着警方调查的深入，事件的真相渐渐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神秘港人背后的女子：只想找个体贴的男人度余生

死去的年轻女子是姐妹俩。姐姐名叫李洁玲，妹妹名叫李洁玉。李洁玲于1979年出生于贵州省金沙县，是李洁玉的二姐。据其父李汉国和母亲曾晓芬回忆，李洁玲活泼可爱，青春美丽。高中毕业后，李洁玲到深圳打工。之后，她在深圳站稳了脚跟，日子过得不错，还在贵阳市买了一套房子。父母到深圳看望她时，发现她在深圳世界花园还有一套房子，身边还有了一个儿子。曾晓芬曾给李洁玲带过这个孩子。对于孩子的来历，李汉国和曾晓芬都三缄其口。而李洁玲的姑姑李娟因为在广州生活，与李洁玲来往颇多，对她的情况也更了解。她在接受警方询问时说：“洁玲应该是一直没有结婚，但她有一个小孩，叫方诚，男孩。我知道她的小孩的父亲是香港人，姓方。这个人现在有50多岁了吧，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了。洁玲跟他也很久没什么联系了。”

李洁玲已死，她的这段经历无法妄加推断，但可以推测的是，她应该是在深圳认识了那个姓方的香港男人，随着时日流逝，李洁玲与那个男人渐渐断了来往。这时，李洁玲想要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

2012年11月，李洁玲在深圳咨询买房时认识了房产中介刘辉勇。刘辉勇是山东省临清市人，为人热情体贴，李洁玲对他的印象不错。而很快，刘辉勇就得知了李洁玲的背景：她单身，有个私生子，还有钱。刘辉勇向她大献殷勤，展开了疯狂追求。得知李洁玲想找个比自己大的结婚对象，刘辉勇告诉李洁玲，自己是1978年生人，比她大一岁，婚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和诚诚。此时的李洁玲一方面急于寻找感情的归宿，另一方面也招架不住刘辉勇的热情和狂热。2013年11月，李洁玲与刘辉勇一起回山东老家登记结婚。在登记结婚时，李洁玲这才得知刘辉勇是1981年出生的。刘辉勇虚报和隐瞒真实年龄的做法，让她对他有了不信任之感，但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她还是和刘辉勇办理了结婚手续。

婚后，刘辉勇住进了李洁玲位于深圳世界花园的房子。这时，他辞去了工作，说是要寻机创业。平时闲来无事，他就负责接送11岁的诚诚上学放学。朝夕相处，刘辉勇的恶劣习性显露无遗。据当时跟他们住在一起的李洁玲母亲曾晓芬说：“2014年3月份，刘辉勇在世界花园跟我女儿洁玲还有我住了大概一个月时间，他想跟我女儿结婚，可是我女儿没答应。（李洁玲并没有对父母说过自己曾与刘辉勇结过婚。）刘辉勇好喝酒，脾气还不好，也没办法赚钱回家，还经常在家里跟我女儿吵架，两个人吵架时也会拉拉扯扯。他抱怨我做的菜不好吃，抱怨我女儿不带他出去玩。但我女儿又摆脱不了他。”曾晓芬还说，有一次他们俩又在家里吵起来，刘辉勇砸坏了电脑和电视机，李洁玲打了“110”。警察来了之后，问李洁玲要不要刘辉勇赔偿，李洁玲说不用，只要把这个人赶走就行。

假离婚真分手各存心思，不甘心的前夫纠缠不休

李洁玲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托非人。这个想找个好男人过好日子的女子，悲哀地发现自己又落入了另一个泥潭。盛庄是李洁玲后来交的男友，他在案发后告诉警方：他和李洁玲是在她离婚后相识。李洁玲告诉他，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刘辉勇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向她要钱，平时有酗酒习惯，也打过她，并在自己没钱的情况下，曾先后多次向李洁玲借款120万元开过一家公司，最后一笔15万元也在他俩办离婚手续时由李洁玲给了她前夫。

后来李洁玲从其他渠道了解到了刘辉勇向她隐瞒的更多事实：刘辉勇在山东老家还有孩子，2012年7月，刘辉勇还因职务侵占罪被深圳宝安区法院判过刑。

李洁玲决定跳出这个泥潭，她想和刘辉勇离婚。这个想法，她对几个亲人和好友都说过。

据案发后盛庄及李洁玲的亲友说，自从李洁玲有了离婚的想法后，一直苦于无法开口，她深知刘辉勇是不会轻易同意离婚的。正巧这时，刘辉勇再次向她要钱，说是开公司还有15万元的缺口，要李洁玲解决。李洁玲就谎称，她想在贵州给儿子诚诚上户口（那时诚诚的确还没有上户口），上完户口后诚诚还要出国留学，这都需要她办理单亲家庭证明。她提出两人先假离婚，等给孩子办完这些手续后再复婚。刘辉勇急于拿到15万元，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怕刘辉勇担心，李洁玲特地用贵阳的房子到银行办了抵押贷款，将15万元现金交给了刘辉勇。2014年3月，刘辉勇拿到钱后，与李洁玲办理了离婚手续，李洁玲随即为自己11岁的儿子诚诚在贵阳上了户口。

办理离婚手续后没多久，刘辉勇便提出复婚的要求。李洁玲断然拒绝。意识到“上当受骗”的刘辉勇，开始不依不饶地疯狂纠缠。为了躲避刘辉勇的纠缠，李洁玲回到了贵阳。2014年5月30日晚，刘辉勇来到了贵阳。两人为复婚的事再次发生争吵。刘辉勇狂躁起来，用剪刀在李洁玲身上一阵乱捅，边捅边说“你不要怕，我陪你一起死”，并狠狠掐她的脖子。李洁玲负痛，哀求他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让我死，就不要勒我的脖子，我死得舒服点……我不想死，你也不能死。你放了我，我们也许还有未来……”刘辉勇这才放开了受伤的李洁玲，并自残。李洁玲的父亲从金沙县赶到贵阳的医院时，发现女儿左上臂、右上臂、胸部、后背等全身多处均受伤，已陷入昏迷。刘辉勇的伤势很轻，很快出院。之后李洁玲被鉴定为轻伤，花费了一万多元医药费。8月，贵阳警方将此案正式立案为刑事案件侦查。但由于刘辉勇已经离开，而李洁玲也是轻伤，派出所没有马上将刘辉勇进行网上追逃。

之后，李洁玲开始追求新的爱情。2014年8月，李洁玲结识了大她一岁的新男友、在深圳打拼的盛庄，两人感情甚笃。李洁玲对这段感情非常珍视，她一心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但李洁玲的幸福生活显然不可能顺利进展。

9月8日，就在李洁玲驾车准备离开世界花园小区门口时，早已守候多时的刘辉勇突然冲出来，拦在了她的车前面，死活不让她走。几番纠缠之后，刘辉勇被小区保安拉走。9月9日，李洁玲回到世界花园门口时，躲在暗处的前夫又突然出现，提出复婚要求，并一直纠缠不放，之后又被小区保安拉走。9月10日，李洁玲又接到刘辉勇电话要求见面，李洁玲无奈之下，带一名公司女同事在咖啡厅与他见面。刘辉勇威胁说，不跟他复婚就杀了她；若她和别人结婚，就杀她全家。在这次会面中，刘辉勇的母亲还从山东打来电话告诉李洁玲，她儿子做事偏激，要李洁玲想办法劝刘辉勇不要做偏激的事。

刘辉勇的确处于一种半疯狂状态。在他看来，李洁玲是他这一生能遇到的最好的女人。她容颜端丽，性格温柔，还有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能失去她。他把自己对李洁玲的占有欲美化成一段生死相依的爱，在这样虚幻的“爱情”中，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失去李洁玲。

命案发生前，李洁玲亲口告诉男友盛庄：恰巧就在此时，贵阳警方打电话给李洁玲，征求她对上次刘辉勇持刀伤害她的案件的意见：一个是依照伤残鉴定走司法程序，追究刘辉勇的刑事责任；一个是刘辉勇已经提出赔偿给她100万，前提是要跟她复婚。

李洁玲这时正与盛庄在一起。而刘辉勇从旁打听到了李洁玲另有新欢，情绪几近崩溃。他一天要给李洁玲打几十个电话，威胁她说，不复婚就要她的命。

被逼急了的李洁玲打电话给贵阳的派出所，同时来到深圳的派出所，希望派出所走司法程序，把刘辉勇抓起来，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深圳民警通过网上查询，发现刘辉勇还未被贵州警方挂网上追逃，便告诉李洁玲，要完善法律手续才能实行抓捕。李洁玲对派出所警察说：“只要刘辉勇答应不再纠缠我，我就对他在贵州伤害我的事不予追究。”派出所民警让她先回去，想清楚了再来处理问题。

不复婚就去死吧，“痴情男”杀前妻为哪般

2014年9月案发前两三天，刘辉勇曾多次发短信威胁李洁玲，短信内容称：“我爱你，我不是要你的房和车，只要你的人。”案发后，据警方调查，李洁玲一位女友也提供了相关证词。她说：“刘辉勇经常骚扰李洁玲，在李洁玲家楼下守着，李洁玲只好去酒店开房住。刘辉勇曾打电话给我，说，‘除非我死或者她死，要不然不可能分手，李洁玲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极度恐惧的李洁玲打电话向贵州老家的妹妹李洁玉求助，说自己不敢回家。案发前两天，李洁玉从贵州赶到深圳，陪伴恐惧中的姐姐。

9月10日至14日，为了躲避刘辉勇的疯狂寻找和纠缠，李洁玲不敢回家，和男友盛庄在深圳的一家酒店开房躲避。而妹妹李洁玉则暂住在世界花园李洁玲的家里。李洁玲告诉妹妹，如果有事就赶紧打110报警。李洁玲最怕刘辉勇威胁她家人的人身安全，做出偏激行为。在盛庄陪伴的四天里，盛庄还曾带着水果刀陪李洁玲回家取过衣物，也是怕刘辉勇有过激行为。

也许是李洁玲与盛庄的恋情刺激了刘辉勇，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李洁玲再无未来可言，他的心态开始急剧失控。

2014年9月13日，刘辉勇来到了他和李洁玲曾经的世界花园的住所。离婚后，他一直留有李洁玲家的门钥匙。他打开了房门，看到了曾经熟悉的一切，物是人非，这里有他熟悉的器物和味道，这里的人却已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这里的一切也将永远不再属于他。

9月14日晚，刘辉勇再次来到世界花园李洁玲的家，他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钥匙开不了门了。一定是李洁玲换了锁！她是下决心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这个发现猛地点燃了他压在心底的狂暴怒火。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他不能善罢甘休。

以下是案发后刘辉勇的供述：“我在李洁玲家的楼上找到了一根黑色的绳子，并用它绑在主人房阳台处，沿绳索爬下李洁玲家主人房的阳台上，进入了主人房内。从主人房桌子下面拿了半瓶我周五喝剩的白酒，然后躲在主人房的空调机上面喝酒。当时主人房的门是半开的，厅里有人在玩电脑，我没有理他，也不知道是谁。当时，李洁玲在房间里睡觉，我不知道李洁玉也在。我把白酒喝完后，又在外面买了两瓶青岛啤酒。”（14日晚8点许，李洁玲收到了刘辉勇发来的短信：“你逼我走到这一步。我说过的，我要的是你，不是你的车和房。”22点，刘辉勇最后一条短信发到李洁玲的手机上：“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下半夜（周一凌晨），我再次用绳子绑在李洁玲家楼上客厅阳台，爬到李洁玲家阳台进入她家的客厅。我不想李洁玲一起床就看到我，就在客厅的柜子上拿了一瓶白酒，跑到工人房里喝。我就这样喝到天亮，还开了冰箱喝了可乐。在这个过程中，我摸索到了一个笔记本，在茶几上随手拿了一支笔，写下了断断续续的话：李洁玲，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玩弄我的感情。我们开始的那一刻，我的就是你的……到今天，我对你的爱没变过，是你逼我到今天……”

15日凌晨1点15分，远在贵州的李洁玉男友张晓斌接到了李洁玉的电话。李洁玉问他视频对讲机的使用方法，张晓斌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些，李洁玉说，她在二姐家门口好像看到有人走来走去，想叫保安上来看看。之后，李洁玉挂断了电话。张晓斌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女友最后的声音。

刘辉勇的供述显示：“我听到房内有声音，就慢慢过去打开卧室门。李洁玲和妹妹李洁玉同时从床上爬起来，手里拿着刀，我一看到就跑到客厅，背后受了伤。我抢过刀，那一刻乱砍了几下，小刀和菜刀都用过。李洁玉跑到阳台上大叫，我好像是拉她过来时，李洁玲到了我背后，当时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头脑很乱，好像是在砍人，李洁玉有出血，我去见李洁玲就是想死在她面前，我本想跳下去，可下面人多（听到动静的邻居早已报了警），怕无故伤到别人，然后我就用刀伤自己脖子，躺在阳台上。”

刘辉勇向李洁玲姐妹俩施暴时，小区对面楼内的居民目睹案发后立刻报警。早上8时10分许，派出所警官迅速带领队员携带破门工具赶到世界花园李洁玲家的案发现场，并组织警力使用破门工具强行破门。将门打开后，民警和120急救中心医务人员第一时间进入该房，发现在客厅的阳台上躺着李洁玲姐妹俩和刘辉勇，三人满身是血，刘辉勇左手握着一把菜刀，呼吸很困难的样子，已没有反抗力。民警立刻拨打120。经120现场确认，李洁玲和李洁玉已经死亡，而刘辉勇尚有呼吸，由医务人员迅速送往深圳北大医院进行抢救。后经康宁医院对刘辉勇做的法医鉴定显示，刘辉勇没有精神病诊断依据，在作案时也没有精神病。

2015年9月，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刘辉勇杀害李洁玲姐妹一案。由于刘辉勇割喉自残，在庭审中只能用书写形式回答问题。刘辉勇承认杀害李洁玲姐妹两人的事实，并辩称是李洁玲姐妹先拿刀对着他，他受伤后反击时才激情杀人，造成两个被害人死亡。当公诉人向他询问案发时情况时，他淡定地表示：“发生了什么我上份笔录都讲过了，我就等死了，讲过再讲有用吗？”最后，他向法庭提交了书面意见：“我对自己犯下重大过错，对被害人家人表示深深的道歉。如果判我死刑，可以让其家人心里好过、舒服，我向法官申请，判我死刑。”

痛失两女的李洁玲父母撤回了全部民事赔偿要求，要求法院对刘辉勇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本案当天没有宣判。

（除犯罪嫌疑人外均为化名） □ 编辑/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