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14年前，一个初夏的夜晚，即将大学毕业的湖北女孩万琴被歹徒强暴怀孕，比她大5岁的陈明凡同情并爱上她，愿意当她肚里孩子的“顶缸爸爸”。万琴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与陈明凡结婚，合法生下儿子。

然而，所有的爱情承诺和原谅，都在维系婚姻的岁月里黯然失色。婚后，面对丈夫种种荒唐行径，万琴选择一忍再忍，并读了研究生、博士，拼搏成千万富姐，希望被陈明凡真正地认可和接纳。可最终，这个在外风光的“女强人”，等来的却是丈夫开着她送的宝马撞向了她。直到此时，她才幡然醒悟。痛定思痛，万琴向本刊倾诉她和着血泪的人生经历……

毕业前被歹徒强暴，爱情是暗夜里的一缕光

我叫万琴，老家在湖北仙桃市，父母是普通工薪族，我是家中的独生女儿。1997年夏天，我考上华中师范大学，在无忧无虑中度过了近四年校园生活。

2001年5月，刚刚立夏。一天傍晚，我和两个室友洗过澡后，换上漂亮的连衣裙，准备去校外的餐馆美美吃上一顿，以庆祝即将到来的毕业季。吃完饭后，两个室友被她们的男友叫去逛街，剩我一个人形单影只。不想太早回寝室闷着，我就自己沿途逛逛停停。晚上10点半，我走到了校外附近的一处公厕。因为内急，我径直走了进去。厕所的灯坏了，里面一片漆黑又空无一人，我有些紧张。但转身看到外面灯火通明，我心安了不少。上完厕所我刚走到门口，突然有一只又大又粗糙的手猛地捂住了我的嘴，我意识到遇到了什么事，乱踢乱蹬地拼命挣扎，可对方从背后把他的衣服套在我的头上，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怎么使劲也喊不出声来。在恐惧和窒息中，我没能挣脱那双大手，被对方拖到了公厕后的灌木丛……

那晚，我被歹徒强暴了，头部和胸口被歹徒击了好几拳。趁我半昏迷之际，歹徒把我的手提包抢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噙着眼泪，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裙，忍受着身体的剧痛，迈着踉跄的步子回到宿舍。我内心强烈挣扎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去报警。我提供不了歹徒的任何特征，更怕大家知道了我被歹徒强暴后，自尊、名誉和不知藏在哪儿的爱情全部离我而去。那个晚上，我在黑暗中流了一整夜的眼泪。我暗暗祈祷再不要发生别的事。然而，5月过去了，例假却没有如约而来。在焦虑不安中又过了十天，我偷偷买来了验孕棒，检测结果显示阳性：我怀孕了！

我只感觉命运对我来说太过残忍。我父母信佛，从不杀生，受他们影响，我平时也极少食荤。但理智上，我还是告诉自己，这个孩子不能要！几天后，我根据校外张贴的一张牛皮广告，惶恐地走进附近的一家诊所，想打掉孩子。医生说，吃一颗药丸就能解决。我花了80元买下了药丸，可吃完三天后，除了半夜感受到隐约的腹痛，我并没有出现医生所说的流产反应。再去咨询时，医生说药丸失效了，要我做手术拿掉孩子，并建议我带个朋友陪同，以免出现意外。

我烦乱不已，既不敢请求身边朋友的帮助，也不敢独自面对可能出现的意外。那段时间，我最大的幻想便是能回老家求父母，让信佛的父母帮我养大这个孩子。可想想他们生活的不易，我又觉得自己太自私。

6月底，我在同城网结识了陈明凡，他是荆州人，大学毕业后在汉口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工作，比我大5岁。我向他咨询他们公司什么岗位需要招人，看他回答得很有耐心，渐渐地和他熟络起来。因为压抑得太久，我第一次在网上向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哥倾诉了自己的遭遇和面临的纠结，心想他要是瞧不起我，不理我，我就果断地把他“删除”。

没想到，陈明凡不仅没有不理我，反而对我十分同情。他说：“妹子，我知道你很难熬很痛苦，又不敢对外人说。这样吧，我这段时间下班后过来陪陪你。”当时的我急需安抚，于是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两天后，我和陈明凡在一个公交车站牌下第一次见面。那天，他提着两大袋子水果，在站牌下东张西望，因为他事先已告诉我他的个头和装束，我认出他后径直朝他走去。我看见他目光中流露出惊喜，他用提着水果袋子的手摸摸头说：“没想到你长得这么漂亮。”我看着他憨厚害羞的样子，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大恐龙？”他跟着笑道：“你声音也好听。”我本来是带着悲伤和满腹的愁绪，来见一个会给我安慰的人。那一刻，我感觉心中的乌云像是被一阵强风瞬间吹散，感觉以前那个乐观开朗的我可能还会再回来。

那天，我们沿着小街巷，漫无目的地走着、聊着，陈明凡具体对我说了些什么，我都记不清了，但那种知心知己的体贴，那种柔和、让人放松的温情抚慰，至今回忆起来仍让我感动。

自那以后，陈明凡就常来看我，我们在一起聊各种话题。和他成为朋友后，我的内心安定下来，甚至对生孩子都不再恐慌，觉得自己有了一座小小的靠山。毕业了，室友们都找到了工作，我以一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为由，用父母给的钱在武昌租了房。我怕同学们知道我的秘密，便主动跟他们断了联系。

而陈明凡常到出租房来看我。我问他，如果我留下这个孩子，以后还会遇到喜欢我的人吗？他说，反正他对“那件事”不在乎，还说愿意当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一开始，我觉得他是开玩笑，直到我怀孕4个多月时，我才开始真正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当他再次认真地表示想当我孩子的父亲后，我郑重告诉他：你不值得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陈明凡在那之后的一周都没来找我，让我再次陷入低谷。

一周后，他出现在我面前，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说：“我想了好久，我觉得我真的爱上你了。虽然我长得很普通，家庭条件也不大好，但我保证我会对你和孩子好。我要娶你，给你一个温暖的家！”那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把头使劲地扎着他的胸口，哭得一塌糊涂。我觉得自己能被这样一个大气的男人爱着、宽容着，是我的幸运。他的爱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我在青春漆黑的夜空看到了光亮。

爱情和尊严荡然无存，隐忍中打拼成千万富姐

之后，陈明凡搬来和我同居了。我们去见了双方父母，告诉双方父母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家人毫无意见。只是我父母有点疑虑，但母亲听说我坚持要生下来，信佛的她便不说什么了，还说服了父亲。我和陈明凡匆匆领取了结婚证，并在2001年国庆节举办了简单的婚礼。有了合法婚姻的保护，我也不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心里的那道伤痕也开始渐渐地淡去。

2002年2月，我生下儿子，双方父母都很高兴。陈明凡给孩子取名陈晨，当我看到他一下班便抱着儿子亲个不停，不亦乐乎地给儿子喂奶粉、洗尿片，我本来还有些隐忧的心，渐渐放下了。

儿子一岁后，公婆来帮我带孩子，我找了份工作。我们按揭在汉阳买了一套房，日子平淡却也满足。陈晨上幼儿园后，陈明凡提出还想生个孩子，可我一直没能再怀孕，他开始耿耿于怀。慢慢地，我感觉到他对儿子也失去了耐心。陈晨哭闹时，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去哄了;陈晨感冒去医院，他也不愿意陪我一起去了;陈晨想听他讲故事，他显得很不耐烦，甚至连抚摸一下孩子头这样的亲昵动作也没有了。

陈明凡对我的态度也渐渐变冷。有一次，我倒刚烧开的水，不小心把玻璃杯烫炸了，玻璃碴子溅到我的手上、脚上，切出了细碎的小口，血渗了出来，加上滚烫的开水也溅了出来，感觉特别疼痛。我怕走动会使玻璃碴扎进肉里，站在原地喊他出来。直到我喊了他好几声，他才不慌不忙地出来，冷冷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我抑制不住心里的憋屈问：“现在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满不在乎地说：“我对你怎么了？我瞒着所有的人，娶你这么一个女人，并给一个强奸犯的儿子当‘顶缸爸爸，我难道做得还不够好吗？”

听到他的这些话，我简直如雷轰顶，浑身颤抖地问：“这些话，你是不是早就想说了？为什么不早对我说？”陈明凡并不顾惜我的眼泪：“说真的，几年前我太年轻了，一时冲动就做了娶你的决定。我以为做这种事是英雄救美，如今我才明白，这种行为就是傻叉！我们结婚两年多，我都没有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我凭什么要跟你一起养这个野种！”如果之前我脸上流的是眼泪，那么我心里此刻一定在流血。我哑口无言，只有万箭穿心般的疼痛，只有再次被人“强奸”般的强暴和耻辱！我想要争辩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缓慢走进卧室，拿创可贴处理伤口，每走一步，玻璃碴扎得我从脚上一直疼到心坎。

我的老底在婚姻里第一次被撕破了，尊严荡然无存。可是，为了维系这已经逐渐冷却、却来之不易的婚姻，为了不让亲友知道我的过往，我选择了忍。

我不能再指望陈明凡和我一起抚养孩子，我要求自己必须变得更加独立自强。2004年，孩子上幼儿园后，我重新捡起书本，准备考研。2005年3月，我考取了武汉一所重点大学的研究生。

在读研期间，我一边照顾孩子，一边打工挣钱。每天早上6点，我起床洗漱后，为家人做好早餐，然后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每天晚上，我哄孩子睡下后，一直学习到凌晨1点。陈明凡把这个家当成了旅店，每天下班后找朋友打牌、喝酒，回家不是睡觉就是上网玩游戏，完全没把我和孩子放在眼里。

三年下来，身高一米七的我从120斤瘦到97斤。读研这几年，我忍辱负重，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陈明凡说我不好，旧事重提。我把家里所有能做的活都做了，对他和公婆体贴入微，公婆对我赞不绝口。

2008年，读完研究生后，我进入刚成立的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公司急需人才，我的专业学历，加上肯拼命，很快我就成了这家公司的高管。通过自己这几年积累下的人脉关系，我为公司筹得了一笔钱并投了股份。2010年公司上市后，我赚得了人生第一桶金——300万。随后，我用这笔钱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医疗器械公司，做成了几笔大单。到2011年，我成了一个在别人眼中拥有千万资产的女强人。

我不想亏待自己的亲人，我想用成功来证明我的尊严。我买了一栋别墅、一辆奔驰车，给公公婆婆以及我父母各买了一套精装修房，还专门给当时仍在生物公司工作的陈明凡买了一辆宝马车和一间商铺。

就在全家人都过上了舒适生活的时候，2012年春节过后，公公被查出患上了食道癌。我将公公送到肿瘤医院救治，每天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之后，我亲自去医院和婆婆换班轮流照顾公公。我花了90万，为公公延续了两年的生命。2014年1月，公公走的那天，病情已让他无法发声说话，他用颤抖的手在一张纸上写下：“谢谢你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你是个好儿媳。”我泪如雨下，百感交集。如果公公知道他11岁孙子的真正身世，他老人家还会不会说这样的话？这个问题我越是不愿想，越是纠缠于心。

百般忍让换来百般欺侮，告别没有底线的婚姻

这么多年，我对陈明凡百依百顺，试图换得他真正的接纳，可他的内心始终无法找到平衡。公公去世半年后，他毫不避讳地告诉我，他在外面有了情人。

刚开始，陈明凡只是长期夜不归宿。2014年9月，我把儿子转到寄宿制学校之后，他竟然把情人带回我们的别墅。一天晚上9点，我在公司忙完回到家，推开卧室门撞见了不堪的一幕，而且他发现我进来，不但没有停止那不堪的行为，还抱着那个女人，让她不用理我，倒是那个女人羞耻慌乱推开了他。

我的血液全身涌动，怀着满腔的悲愤和屈辱，我哭着质问陈明凡：“你给我出去，滚出我买的房子！”没想到我话音刚落，陈明凡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操起床头的台灯就向我头部砸来，我用双手挡住，他丢掉台灯，用脚把我踢倒在地，扑上来又打了我几巴掌。就这样，他还没有要住手的意思，倒是那女人冲他喊道：“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而后，那女人穿好衣服准备离去，陈明凡这才住手，跟她一起穿了衣服摔门而去。我一个人捂住头蜷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事之后，我干脆暂时不在自己的别墅住了，怕自己被丈夫当面羞辱。两周后，我决定和陈明凡好好谈一谈。我约他到一家中餐厅包房吃饭，恳切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有轻蔑我的理由，但你能不能不要做得这么绝，好歹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能不能不要再带着外面的女人回家，至少不让我看见。”

陈明凡说：“我想过要接纳你，但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看到别人的野种在我面前晃，我为什么不能带着我喜欢的女人在你面前晃？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无奈的平衡，一种报复式的平衡。你要是不乐意，那我们就离婚，说实在的，这婚我早就想离了！”

我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和努力，尽量压抑着内心的伤痛和屈辱说：“当初，你是在知道我的经历后，主动接受了我和陈晨，我们才结婚的。你还承诺会一直对我们好，这些承诺你难道全忘了吗？”

陈明凡忽然面色涨红，向我吼道：“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现在看到你我就心烦！”说着他就把桌上的饭菜掀翻在地，当着服务员的面，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扯着往桌上砸去，我眼冒金星地倒在了地上，他上来又是几脚，直到服务员和闻讯过来的客人把他拉扯开，他才停手。

这一次，我被打得头部淤青，身体多处软组织损伤，住院疗养了半个月。碍于面子，我对亲友和公司同事谎称因车祸追尾受轻伤，需要静养半月，要他们不必前来探望，但他们还是跑来探望我，我只好咬着牙强颜欢笑应付着，屈辱和悲伤在心底汹涌泛滥。

我身心俱疲，伤痕累累，唯一支撑我的只有儿子和读书。儿子陈晨寄宿后，回家时间变少了。他回家时，我都会尽量在家陪伴，并和陈明凡再三约定不在周末争吵。而我再次报考了博士，那样至少我感觉自己仍不断向上，证明我还有力量向前走着。

2014年11月，陈明凡再次向我提出离婚，并直接要求平分我的一半财产。我知道我们情缘已彻底断绝，我却不敢离婚，我害怕离婚时他会把我当年被强暴的事张扬出去，害怕儿子知道离婚追问真相，让心灵受到伤害，所以我一次次卑贱地满足陈明凡找情人的要求，哀求他不要和我离婚，这让他更加有恃无恐。

2015年1月初的一天，陈明凡又因为一件琐事对我大打出手，我悲愤地再次离家，在路边摊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当我返家拿东西时，途中看到一辆加大马力的车直接朝我撞来，我赶紧躲闪，但仍被重重撞倒在地。等我反应过来想看清那辆肇事车辆时，我才发现撞我的竟然是我给陈明凡买的那辆宝马！原来陈明凡竟厌恶到想要开车撞死我的地步！无论我怎么退却、忍让，都换不来他的原谅，险些丢命的我终于幡然醒悟：我何苦一直把他拽在手中？那个曾短暂地同情过、爱过的人早已死了，我还在企图唤回他的灵魂，结果只能把自己一步步丢进了深渊。

我对婚姻彻底死心了，因腰椎骨折再次住进医院。手术和治疗结束后，我第一次将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了父母。在父母的安慰和支持下，6月，我向武汉市汉阳区法院起诉离婚。律师帮我搜集大量关于我的资产来源证明以及家暴的证据.最终，法院没有支持陈明凡分得一半财产的诉求，他只分得了少量财产，儿子陈晨则判给我抚养。

总算尘埃落定，只是我花了十几年的光阴才有这样的觉醒。希望我的经历能给《知音》女性读者以启示：用失去尊严的方式无法换得真爱，既然情义已绝，就要勇敢地与没有底线的婚姻告别。我相信，我和儿子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代理此案的尊而光律师事务所律师曹思思认为，本案当事人万琴和陈明凡婚前了解接触不够，陈明凡基于同情和激情，与走投无路的万琴结婚，未建立起牢固的感情基础。婚后陈明凡一直对孩子非其亲生心存芥蒂，对孩子不管不顾;而且结婚十几年来，陈明凡不但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父亲该尽的义务，还多次出轨并对万琴实施家暴，对万琴的身心造成了极大伤害。而万琴没有原则地一忍再忍，也给了陈明凡得寸进尺的机会，让她承受太多不该受到的伤害。该案中，万琴向法院提供了大量自身资产证明和家暴证据，在判决中获得支持，对当今很多女性有借鉴意义。

（本文除律师外，其他为化名）

编辑/罗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