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

2015年8月，武汉协和医院。刘静丈夫的主治医生郑重地对刘静说：“如果你要给你丈夫捐肝的话，必须切下你60%的肝脏。”刘静是个苗条羸弱的女子，而她的神情却如同风中磐石：“哪怕是全部的肝脏，只要能救他的命，我都愿意给！”这是一桩相隔24年的沧桑爱情，这是一段以命相许的生死之恋……

遇见警察大叔，女硕士的崇拜辗转成爱

刘静和涂文良的相遇，一点儿都不浪漫。

2007年，正在武汉理工大学物流管理专业读研的刘静被一个同乡叔叔带去参加一个老兵聚会。聚会中，叔叔带着一位老兵走到她面前，郑重地说：“刘静，这是我最敬重的战友涂文良。当兵时他曾帮过我不少忙，是个热心快肠的人。他现在在武汉市公安局当警察，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他。”

刘静客气地跟涂文良握了握手，只觉得他很高大挺拔，也挺帅气的，不像叔叔那样老气横秋。

这次聚会结束，刘静淡忘了这个人。她从未想过，自己和这个“警察大叔”还会有什么交集。然而，一件突发事件却让她再次与涂文良相遇。

刘静有个相恋多年的男友，因为急于求成，在经济上犯了错误，被公安局抓获。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犯类似错误了。刘静很生气，但又不能坐视不管。情急之下，她想起了涂文良。她翻出当时存下的电话，给涂文良打了电话。涂文良二话没说就赶到她身边，问清楚情况，并帮她找人打听。听说她为救男友已身无分文，涂文良请她吃饭，并让她注意身体。最终，涂文良虽没帮上这个忙，刘静还是等到了男友。但伤透了心的刘静向男友提出分手。那段时间，刘静既痛苦又孤独，终日以泪洗面。涂文良担心她承受不住，每天下班后从汉口赶到马房山，给她送吃的，安慰她开导她。刘静怕同学们说三道四，不让他去学校宿舍，涂文良就在楼下等。

他们相处久了，刘静渐渐了解到涂文良的经历。涂文良是湖北孝感人，出生于1960年，比刘静大24岁。他的父亲早逝，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母亲再婚后也去世了。高中毕业后，涂文良到青海当兵，转业后回武汉市公安局当了警察。他曾结过婚，有一个儿子。因感情不和，他和妻子早已离婚，儿子已上大学。他对刘静说：“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没打算再婚，可是遇到你，我有点撑不住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不过你不要有压力，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很快乐，我们就做朋友。即使将来你有了男朋友，我也不会阻拦你，我会祝福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在一起，我们就在一起，你说什么时候分手，我们就分手。”

刘静出生于1984年，是河南省驻马店市人，父亲长年跑运输，家境殷实，她有两个妹妹。2006年，她考入武汉理工大学物流管理专业攻读硕士，是家族里唯一的硕士生，父母对她的期望也很高。而她也从未想过，会与一位比自己年长20多岁的大叔有什么感情交集。然而，涂文良就像一棵树开始在她生命里扎根。

两人开始了若即若离的接触，刘静偶尔也去涂文良的单位玩。她惊讶地发现，涂文良管理的每一辆车（他在单位负责管理车辆）都干净得一尘不染，而且都是他亲手打理。他和儿子住的两居室，虽陈设简单，却整洁明净，完全不像两个单身汉的住处。刘静曾以为，他这么热心地帮她的忙，一定是有所图的，可后来她发现，他对谁都一样热心，只要别人有困难找他开口，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他一定帮忙。更让刘静感动的是，涂母去世后，他把继父接到家中养老尽孝，后来为继父送终。刘静觉得这个男人，综合了侠义、孝道、柔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是年龄的鸿沟……

正当刘静犹疑不定时，家里突然打来电话。刘静家的大巴是做旅游生意的，她叔叔代开了一天，带一车学生去旅游。在下山途中，刹车突然失灵，车翻了，幸好学生们仅受了轻伤，但处理这次事故依然是件特别麻烦的事。刘静向涂文良求助，他立刻请了工休假，和刘静一起赶到河南。在回乡的路上，路被堵了，前后堵了几公里，堵在最前面的两台车谁也不肯让。涂文良走了两公里路到堵点查看，他与最前方的大货车司机商量，请他让一下。货车司机不肯，还说狠话。涂文良说：“我今天虽没穿警服，可我是警察，你必须听我的。”他的气势让司机软了半截。涂文良爬上大货车，在车顶上指挥交通。大太阳下，他足足指挥了半小时，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他指挥若定、挥洒自如，刘静在下面仰头看着他，觉得他简直帅极了！

车通了，刘静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涂文良的手：“我们从此不分开了，在一起吧。”涂文良感动得眼睛潮红，但又有些忧虑：“我比你大24岁，离过婚，不怕你笑话，现在只有4万元存款。还有，我18岁就在青海高原当兵，高寒的气候对我的身体影响很大，我的肝一直不好，1999年查出有肝硬化，并切除了脾脏，以后也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你跟我在一起亏大了，我配不上你。”刘静坦然地说：“爱情不是亏和赚的问题，我爱上你了，除非你不爱我，否则我们就在一起！”

刘静把与涂文良相恋的事告诉了父母，父母坚决不同意。爸爸唉声叹气，妈妈哭成了泪人：“你是我们家的希望，你嫁给他，不是太让我们失望了吗？你要是非跟他一起，我们就断绝母女关系！”刘静很痛苦，可她认定了涂文良。2008年夏，刘静毕业了，她借口学校要户口办理户籍证明，把户口本从家里拿了出来。第二天，她就赶回武汉，与涂文良办理了结婚登记。

一个24岁的如花女硕士，一个48岁的沧桑老警察，用一纸大红的婚书证明了他们跨越世俗的爱情。

日子那么美那么好，厄运却悄然来袭

婚后，刘静应聘到武汉权宏酒店管理公司担任了人事部经理。新婚生活是甜蜜的，刘静和涂文良一起出门时，大家都夸他们郎才女貌。虽然涂文良比刘静大了两轮，可他是当兵出身，身姿挺拔，一点也不显老。然而，刘静还是遇到了与再婚男人共同生活的诸多困扰。

刘静从小没为钱发过愁，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有一个月，她打长途电话给父母，聊的时间长了点，电话费花了100多元。这事被涂文良的儿子知道了，儿子责怪她不懂节约。刘静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在外面晃悠了一夜。天亮时她回到家，涂文良都快急疯了。他紧紧地抱住她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乱跑，现在外面坏人这么多，你要是被人拐跑了怎么办？要是被人抢劫怎么办……”他一口气说了好多个怎么办，刘静被他感动了。

刘静发现，儿子对她有些本能的抵触，她做什么，他都觉得不满意。刘静跟儿子长谈了一次。她告诉儿子，她跟他爸在一起时，他爸已离婚多年了，她不是小三;他爸是个警察，只有一份工资，她不是图他的钱;她跟他在一起，只图他心地善良，对家庭负责任。刘静的父母接受了他们，刘静的妈妈经常从家乡带些土特产来看女儿，刘静把土鸡蛋、土猪肉等东西拿给儿子，让他带去给他姥姥吃。儿子很感动，又有点过意不去，刘静对他说：“你姥姥带大你，不容易，这些东西应该拿去孝敬她。”日子一天天过去，刘静和继子也亲如母子了。

刘静虽然出身富家，却也学会了勤俭持家。涂文良在市局机关工作，不能太寒酸，继子正值青春期，也不能太邋遢，她给他们父子俩买衣服，多贵都不心疼。可轮到她自己，就只买200元以内的地摊货。涂文良看不过去，劝她买几件好衣服。刘静笑着说：“我年轻，个子高，又漂亮，穿啥都好看。”

出生北方的刘静闲暇时喜欢和女友一起喝酒聊天。涂文良从不阻止。刘静有时会调侃丈夫：“你就不怕我跟人跑了？”涂文良很淡定：“我是当警察出身，真话谎话，好人坏人，我一眼就分辨得出，你跑不了！”

2010年底，刘静怀上了身孕。涂文良喜忧交加。中年得子，他当然喜不自禁，可他还是忧心忡忡地对刘静说：“我都50岁了，这个年龄再要孩子，是不是太老了？我担心我的身体，能不能活到孩子长大的那一天。”刘静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我们这么相爱，怎么能不要孩子？我一定要为我们的爱情做个证明。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们的孩子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等到孩子结婚生子……”

怀孕期间，刘静把妈妈接来照顾自己的生活。不幸的是妈妈来武汉不久，就查出患上了宫颈癌。刘静挺着大肚子，家里所有的事全落在了涂文良一人身上。夏天的武汉酷热难当，涂文良下班后就跑医院，送饭，照顾岳母化疗，整个人累得瘦了一圈。两个月后妈妈出院了，也从心底里接纳了这个女婿。她对刘静说：“闺女，你嫁得没错，这是个好男人，好好珍惜。”

2011年8月，刘静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涂文良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流下了热泪。这个一向冷峻的七尺男儿，竟然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他高兴地打电话给战友们报喜，战友们调侃他说：“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年过半百还添了女儿，这下儿女双全了！”

然而，厄运却不愿放过这对甜美幸福的夫妻。

2015年5月的一天晚上，刘静睡得正香，突然觉得有动静，她开灯一看，只见涂文良一边四下摸索着，一边问：“我的枕头呢？”刘静呆住了：“你的枕头不就在你脑袋下面吗？”但涂文良声音颤抖，手也不停地发抖，断断续续地说：“我很难受。”刘静吓坏了，急忙把涂文良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说是急性肝昏迷，给他打针、输氧、抢救，直到第二天下午，涂文良才苏醒过来。之后，涂文良又发作过两次肝昏迷。在市中心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后终于确诊：他患上了肝癌。这一重击彻底击碎了刘静的世界，她的天空一片阴霾。

刘静打电话给妈妈，还没开口就哭得说不出话来。妈妈听到癌症这个词，也惊骇得半晌无语。之后，妈妈开始在电话里哭诉：“你说，我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全家好不容易把你培养出来，现在你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也老了，还得了癌症，还得伺候你们一家，你说我过的啥日子啊？闺女，你也别急，等妈安顿一下，马上就过去啊！”妈妈的话，把刘静从悲痛绝望中震醒。是啊，妈妈也是患有癌症的人，事到如今，她除了自己振作起来，别无选择。

几次昏迷，各种检查，这些对涂文良都无从隐瞒。很快，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有段时间，他非常消沉。刘静片刻不敢离开他，生怕他一时想不开。一次，涂文良要做一个检查，24小时不能进食。为了陪伴丈夫，刘静也忍着不吃。见妻子饿得饥肠辘辘，涂文良忍不住了：“你快去吃饭，要不然我就放弃检查放弃治疗了。”刘静哭了：“你不能放弃，我们俩生死都要在一起。”涂文良终于明白了妻子的苦心：“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就说放弃的。有你在，日子那么美那么好，我怎么舍得放弃啊！”

美救英雄，我们肝胆相照生死相依

2015年7月2日，刘静陪涂文良再次住进了武汉市中心医院。刘静问医生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法，医生说除了换肝，没有别的办法。而换肝，如果是用外来肝源的话，需要近百万元的费用不说，更重要的是得找到合适的肝源。涂文良本来就话少，得知这些情况后，变得更寡言了。但他神情中流露出来的淡定，让刘静看着就心疼。刘静上网了解到，亲属间捐肝不在少数，而且若血型相合，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她和涂文良都是A型血，捐肝是可行的。刘静兴奋起来，求人不如靠己啊。如果她的肝可以救丈夫一命，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刘静立刻找到主治医生咨询。医生告诉她，如果她捐肝的话，肯定不能切除她的全部肝脏。而涂文良身材高大，需要的肝源也相应要大。而她比较瘦弱，肝脏也偏小。如果她捐肝，可能要切除她60%-70%的肝脏，这对她的身体肯定是有影响的。当然，肝脏以后是会慢慢长出来的，但抵抗力可能会差一些。

刘静打定了主意，与其等待那在远方飘渺莫定的肝源，不如自己捐肝，救丈夫一命，这样还可以省下30万元左右。一天，刘静试探着问丈夫：“要是找不到合适的肝源，我给你捐肝好吗？”涂文良沉默了很长时间，脸色灰暗。刘静从他的沉默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强烈而执著的求生欲望。可沉默过后，他却轻声说：“那不行，你还这么年轻，我们的女儿还这么小，万一你有个什么事，她该怎么办？要是你捐了肝，我们俩都躺在床上，孩子谁照顾？如果捐肝把你的身体也拖垮了……”刘静说：“孩子先交给我妈妈照顾。我现在一心只想治好你的病。要是你不答应我捐肝，如果哪天你真的走了，我就陪你去，留点钱给儿女。”涂文良又急又气：“你别开玩笑。”刘静说：“我没开玩笑，我们俩不是约定好了的吗？这辈子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现在你不能反悔，一定要遵守诺言。”涂文良无言地握住了刘静的手。

即使是刘静自己捐肝，各种费用也高达70万元。涂文良是个清贫一生的警察，单位也只能补助最多10万元的警察重疾基金等费用，且尚在申请之中，医院所有费用需要自己支付。涂文良不无担忧，刘静安慰他：“我想办法去借钱。只要人还在，一切就有希望！”

刘静不能瞒着父母，她把自己要捐肝给丈夫的事告诉了河南的娘家人。家人一听都惊呆了，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刘静故作镇静地说：“我只割一点点给文良，而且医生说了，肝就跟韭菜一样，割一点马上会长出新的来，没事的……”妈妈明知女儿是在安慰自己，捐肝怎么会没有风险？她抹着泪说：“静儿啊，我不同意又能咋办？我早就知道，你认准的事，谁也拦不住。再说咱外孙女还这么小，也不能没有爸爸。”

得知女婿换肝缺钱，刘静的父母痛下决心，卖掉了驻马店市内的住房，夫妻俩搬到刘静爷爷家居住。拿到30余万元卖房款后，他们立刻交给女儿。他们向女儿承诺，如果钱还不够，他们就卖掉家里的大巴车。刘静坚决不同意。父母已年迈，就靠这辆大巴生活，卖掉车，就意味着他们老无所依。但眼下，涂文良的手术费用仍有四十余万的缺口，刘静正在全力筹借。

2015年8月9日是两人结婚7周年纪念日，刘静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送快递的。刘静很纳闷，她从来没在网上买过什么呀。打开快递一看，原来是一件衣服。她看着眼熟，突然想起来是涂文良生病前，有一天两人一起去逛商场，她看中的一件衣服，当时她嫌贵，没有买。一旁的涂文良笑看着她：“这是我让儿子去商场看好是你试过的那件后，在网上替我买的，你快穿上，肯定漂亮。”刘静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11日，武汉骄阳似火。为了省钱，刘静陪涂文良乘地铁去医院。人很多，刘静用瘦弱的身体尽可能地保护着涂文良，不让他被人挤着。涂文良揽着她单薄的肩膀说：“老婆，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刘静笑着对他说：“我的同学朋友一直以为我高攀，嫁了个有本事的‘警察大叔，可现在他们知道了，我不仅是下嫁，而且嫁得这么傻。可我从没觉得嫁给你是件疯狂的事。7年来，你给我的平静幸福的生活就是证明。我既然已经是个傻子了，那就傻到底吧，今生今世，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涂文良凑近她的耳朵，在她耳边柔声说了一句：“我爱你。”八月的骄阳，在一瞬间变得轻柔温暖，像雨露般撒在刘静身上。

这是寡言的涂文良与她相识相恋直至婚后至今，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载着铁汉柔情，如同圣音般飘荡在空中，让她的心轻快起舞，幸福翩跹……

[补记] 2015年8月，涂文良辗转转入同济医院，准备接受肝脏移植手术。医生让刘静在近期养好身体，尽量长胖一点。虽然他们是夫妻，但依然需要履行伦理方面的手续，经派出所开出证明，并在伦理委员会上通过。这些都需要时间。目前，刘静正在努力把自己吃成个胖子，希望给丈夫一个最健康的肝脏;她更急切地希望爱心人士伸出援手帮帮她，尽早筹齐巨额手术费。若您想捐助这个家庭渡过难关，请联系《知音》杂志爱心热线电话：027-68890733！

编辑/涂 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