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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院亿元名画调包案:教授“致富”静悄悄

2015-05-14朱飞

知音·上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广州美术学院真迹赝品

朱飞

2014年初,广州美术学院的一位校友在香港书画品高端拍卖会上,意外发现一幅名家真迹上钤印有“广美”收藏印章,随后向母校举报。一起震惊海内外的“亿元名画调包案”就此露出冰山一角,谁也没有想到:这出堪比“偷天换日”的悬疑剧情大片,竟然是该院图书馆原馆长萧元自导自演——

萧元1957年11月出生于湖南宁远,1987年从武汉大学哲学系毕业。2002年10月,萧元调任广州美术学院图书馆馆长,兼任美术研究所研究员和硕士生导师。萧元时年45岁,新官上任,他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书画研究中。在同事眼中,他为人谦和,非常勤奋。据萧元的同事李竟回忆:由于萧元是从杂志社调任图书馆,很多工作流程并不熟悉,那时他晚上加班回去时,经常看到萧元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不到一个月,萧元竟然就能叫出几乎所有工作人员的名字。萧元本来就有很深的美术功底,有了广州美院的平台,他拜了多位艺术家为师,得大师“点化”,画工更是突飞猛进。

可是书生终归还是要接地气。年届不惑的他需要在广州安家,时时捉襟见肘。图书馆向来都是清水衙门,身为馆长的他每个月只有三千多元的固定收入,他很快发现这片人们口中满地黄金的“迦南之地”,并非想象中那样美好:躁动而快节奏的环境很快挫伤了他的创作热情,高昂的物价更使他一度陷入生活窘境。萧元到处寻求赚钱的路子,甚至每天都在单位门口的投注站买30块钱的彩票,别人大多是随机选号,他却要站在那里拿着笔和纸算很久,才肯下注。

萧元一个现在湖南的朋友回忆,2002年到广州后,他在一次与萧元的通话中问他近况如何,萧元说:“我在发愁呢,没钱。”朋友马上问:“你需要多少,我给你划点过来?”萧元很认真地说:“我需要一个亿。”朋友划了,当然没有划给他一个亿,而是赞助了他半年生活费。

萧元是真性情的,有一段时间,他真的到处找一个亿。因为他特别想自己导演一部电影,他对电影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但那时他只是一介穷书生,这个梦想不得不在朋友的调侃中化为泡影。

2003年,广美部分教师提出期望将画作进行数字化处理(对画作拍照、上传)便于教师和学生借鉴学习。学院为此专门给萧元配了两把钥匙让他协管,他这才有机会进入画库。萧元从事美术研究多年,见过的名画不在少数,但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的名家真迹时,他还是激动万分!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初次一饱眼福时竟发现画库里的名家真迹竟有不少是赝品。萧元疑惑重重,甚至想到了报警,但见同事们熟视无睹,他决心先观察一段时间。2004年初,当萧元再次将一幅明代名人画作借出研究时,从一处题跋的角落中意外发现:这张所谓的真迹竟然也是赝品。与数年前他在广州美术馆举办的专题画展上所看到的,根本不是同一幅!但这幅赝品色彩逼真、画工精妙,不是行家根本难辨真伪,临摹此画的人也必定身手不凡。

当时萧元正准备撰写新的美术论著,为此一有时间就往藏品库跑。另一方面,他暗中窥探那些“赝品”的来路。同事跟他开玩笑说:“你把这些画看得比媳妇儿还重啊!”哪知萧元一本正经地回答:“艺术是我的第二生命,不可玩笑!”然而谁也不知道,萧元心里却另有一个小算盘。

案发后萧元供述:在这次之后,他曾试探性地问过图书馆同事,万一馆内有画作被歹人调包怎样处理?而同事却笑称说他多虑了:“要进入图书馆藏画库总共有三道门,三道门上的钥匙分别由三个图书馆作业人员掌管,教师和学生借画时,需三个教师一同开门才能将画取出来。而只有馆长一人才配有全套钥匙,所以这种‘万一根本不会存在。”可自己手中这明明就是赝品!难道他们真的认不出?萧元再次想报警,可转念一想,调包之事究竟发生在何时现在已经难以说清,而自己有全套钥匙,贸然说出去,保不准有人会将自己反咬一口!可是被调包的真画究竟去了哪里?它又是怎样在重重关卡下被偷梁换柱的呢?

这些秘密如鲠在喉,2004年2月萧元再次一一检查这些“名家真迹”时,发现还有几幅画作也早已被赝品调包,他的内心开始狂跳!他故意将一幅被调包过的张大千作品递到管理员面前,管理员照例头都不抬,机械地做着简单的登记,这张“赝品”被再次收进画库。想到被频频调包的“真迹”,再想到自己的窘境和做梦都想投拍的电影,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既然别人可以“调包”,那我为什么不能?一个邪恶的计划在他心头开始酝酿……

萧元托朋友从外地以高价购买了一批高仿明代宣纸,砚墨,印泥,并购买不少作者所在年代的“古品”。据了解当时萧元所购宣纸售价两三万元一张,同时期的墨和印泥也都价值不菲。

“道具”一一到位之后,在2004年3月的一个周末,他用自己手中的图书馆藏品库钥匙悄无声息地“借”出《英雄独立》等名画真迹,随后闭门谢客,潜心临摹。萧元自身的专业知识和美术功底过硬,加之做事谨慎细致,不到一周便将两幅“真迹”临摹出来。为防万一,他故意将赝品拿给业内朋友“欣赏”,果然无人识破。随后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临摹的画作放回藏品库,而将两幅真迹锁在家中保险柜里。

起初他还心怀忐忑,害怕赝品被馆藏人员发现,想等风头过了再将真迹出手。不过很快他心中的顾虑就被打消了:两幅“赝品”被广州美术学院的研究生和导师反复借去,临摹后又被安然归还,显然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个惊天秘密。萧元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很快,求财心切的他就将自己私藏的两幅真迹委托给香港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卖,拍卖市场上真迹炙手可热,萧元做梦也没有想到,短短一个月自己竟如此轻松赚得近百万。拍卖款到账当天,他就去银行开了一个新户头将剩余的钱转移。他计划着将这笔钱存起来筹备自己心心念念的电影。

可是不久他又托朋友向律师咨询后得知,拍卖是委托进行的,拍卖行没有义务去核实文物的来源。当时萧元被巨大的利益彻底冲昏了头脑,他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职务之便偷天换日。

2004年至2005年期间,萧元继续以“借出”、“临摹”之名,调包张大千、齐白石、郑板桥、八大山人等名家作品143幅。萧元称自己调包字画有严格标准,目标主要包括齐白石、张大千以及潘天寿等名家的大写意。难度太大的,他不会选择去尝试。由于广美师生对岭南画派的作品非常熟悉,且画作常借出去展览,所以他也不会对岭南派作品下手。由此,萧元坚信自己的“作品”很难被人识破。

案发后萧元在法庭上交代,他交给拍卖公司卖掉的125幅作品中,也已混入了一些自己临摹的赝品。截至2014年,他陆续将窃取的125幅作品委托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和浙江一通拍卖有限公司拍卖,其中,仅朱耷的《湖石双鸟图》就价值3000多万元,潘天寿的《英雄独立》,被中国嘉德国际拍卖行转给浙江一通拍卖公司,拍卖得款290多万元。

萧元真的发财了!2005年至2010年期间,萧元将倒卖字画的钱陆续投资影视,回购字画,出入豪车代步,并在全国多个城市购置8套房产。萧元暴富后行事比较低调,但是出手却非常阔绰。据萧元朋友回忆:他在这两年经常出入高档会所,往来相交的也多半为名儒雅士,出差所住的都是五星级酒店。此时的萧元在朋友们眼中除了是评论家,电影、图书策划人,图书馆馆长之外还是一名公认的“隐形富翁”。

2014年初,暴富后的萧元约好友作家杨黎在广州彩虹路的一家商务酒店做采访。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席间他醉意朦胧地对杨黎说:“杨黎,我们俩的青春都献给文学了,我们好傻,你看赚钱多容易,多好的事情。”杨黎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关心地问萧元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案发后杨黎对记者说,当时萧元对自己临摹名画的事情矢口未提,只是自称2003年广州房价便宜,自己借钱买了一栋郊区的房子,后来因为住不习惯又倒手卖掉,赶上房价上涨,小赚了一笔。萧元甚至对他说:“杨黎,你好好干诗歌,需要钱我来出。”曾经温润自持的萧元此刻竟有几许财大气粗。

萧元虽然很少活动在公众视野,但对艺术家朋友出手很是大方。大家时常会好奇为什么做艺术评论的萧元会如此富有,他认真地说自己早年投资房地产,赚了几千万。尽管萧元在圈里的“豪爽”与他的职业大相径庭,但一层层的光环和伪装让多数人都没有怀疑过他的钱来历不明,只是觉得他特别有文化、有能力,也许加上一点好运气。此时已经飘飘然的萧元一次酒后,却失言称自己是“这个世界唯一懂美术欣赏的人,而别人只会点数!”

可事实上,发家致富后的萧元的心里却并没有那么舒服,据他在法庭上供述:“这两年睡在别墅里常被噩梦惊醒……”他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他甚至在家里购置了枪支弹药,疯狂迷恋射击、越野。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不敢去看心理医生,也不敢对家人坦白真相。萧元在法庭上忏悔:“可能很少的一点钱,几万块甚至几十万块摆在我的面前,对我没有诱惑力。但几百万或者几千万,这样巨大的数额,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抵挡这些金钱的诱惑,我愿意冒险。”在“无本万利”的驱使下,他陷入无尽的欲望漩涡。

2005年底,广州美术学院新校区的美术馆落成,图书馆藏画需要移交美术馆。新馆建成后,萧元的“财路”被生生切断,他为此抱怨过,但好在当时自己手上还藏有一批“调换”的真迹可供他继续挥霍。他依旧游走于香港各大拍卖公司处理“存货”。

此时,不再为钱发愁的他又专心做起了书画研究,并且在广美“中国当代艺术”方向招收硕士研究生,闲暇时看书写作和朋友打打高尔夫,他甚至为自己规划好了安逸的晚年生活。在收手后,他仍然发现有广州美院的“真迹”被不断窃出,甚至自己曾仿造的“赝品”也被当作真迹一再“调包”。但他又做回了沉默的羔羊,以为这些秘密将在日后随他长埋于土。

可是百密一疏,他只对自己临摹的赝品精益求精,却疏忽了真品身上的“胎记”,而那些印有“胎记”的画作,正一步步将他推下万丈深渊!

2013年暑假期间,学院领导让国画系副主任李劲堃把馆藏画找出来,筹备校庆展览,结果发现部分画作失窃,学校仅作为内部事件调查未果。造成失窃画被拍卖和多次转手,难以追回,市场现在价值达到34亿多。

2014年初,在香港的一次艺术品拍卖会上,有几个广州美术学院校友意外发现竞拍画作上钤有广州美术学院的印章,本该被收藏于广州美术学院图书馆的名画怎么会出现在拍卖行?有“承德文物局李海涛监守自盗”的前车之鉴,广美校友不禁心生怀疑,将此事举报到广州美院,学校经过调查后确认系藏馆内被盗名画,马上向广州市公安局番禺分局警方报案。

经过番禺警方严密侦查,2014年5月,正在番禺区雅居乐花园别墅的萧元被警方逮捕。侦查人员在其保险柜中还发现齐白石、程十发、张大千等名家字画18幅、估价逾7千万的字画和一些枪支弹药。萧元供述:这些作品有的被拍卖公司以赝品为由拒收,还有的是在中国嘉德国际拍卖行几次流拍的。而收藏枪支弹药是因为自己是个军事迷。

被捕后,萧元对自己盗窃文物的罪名供认不讳:2004年至2012年,在经由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卖的125幅中国字画中,有10幅左右是自己收藏,还有小部分是自己临摹的,但也被拍卖公司作为真品拍卖了。余下18幅尚未卖出的作品被侦查机关扣押,经鉴定估价约为7681.7万元。目前他的8套房产,以及名下的奔驰和路虎两辆豪车也已被扣押。

2015年7月21日上午9时,萧元在广州中院受审。广州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萧元运用掌管画库钥匙的职务便当,以自己描摹的赝品调包的办法,将齐白石、张大千、八大山人等名人的画作143幅窃为己有,并拍卖掉125幅,涉案金额高达1.1亿,应当以贪污罪追究刑事责任。

萧元称,调包名画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进入藏品库也从来不需要登记,正因有了如此自由的环境,才使得他的贪婪之心一次次被欲望驱使。萧元作为图书馆的管理者和艺术大家,本该去保护这些文化珍品,但却为了一己私利甘当硕鼠,这番监守自盗固然不堪,但为何他在重重关卡下作案数年一路平安,这只“硕鼠”背后的粮仓为何管理如此松懈?

截至本刊发稿,萧元贪污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等待他的将是公正的法律制裁。

(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图片,请扫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众号二维码,关注后回复“萧元”。)

编辑/朱 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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