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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小镇的中国媳妇,爱的薪火三人行

2015-05-14丁琪德

知音·上半月 2015年3期
关键词:皮特护工工作

丁琪德

这是一个郑州女孩的异国情缘。因为爱情,她不远万里,追寻匈牙利网球运动员、商人科瑞的脚步,生活在他的国家。然而,新婚燕尔,科瑞生意破产,又犯了心脏病,并导致锁骨粉碎性骨折。她克服沟通障碍和生活窘迫等困难,不离不弃,一心照料着他。她的善良深深地感动了丈夫的挚友皮特,也尽心地帮助她,慢慢地,皮特的眼中也闪出炽烈的爱意……

深爱,又岂容“三人行”!那么,他们怎么办?且听这个远嫁欧洲的郑州女孩,娓娓道来——

我叫莫妮,英文名Monica,在郑州一个普通工薪家庭长大,2004年从西安外国语大学国际贸易系毕业后,到深圳找工作。2007年初,一位旧同事推荐我去匈牙利政府驻中国办事处工作。一个匈语单词也听不懂的我,就很冒失地过去了。

办事处主任叫汪明,匈籍华裔。Karen(科瑞)是他的匈牙利朋友,退役网球运动员,曾经获得全匈冠军。汪明很少坐班,但科瑞经常来。彼此语言不通,每次科瑞只能比比画画地和我进行交流。几天后,科瑞带了一本学匈语的书,每个单词附了中文翻译和读音。书,已经又旧又破,但是中国很少学匈语的书,对我来说犹如雪中送炭。此后,他一来我就读给他听,他也不厌其烦地纠正我……慢慢地我们熟络起来。他也经常带一样匈式菜肴,买两个猕猴桃或草莓。我上网,他静静地坐我旁边,我喝水,他也拿杯子让我分一半,不管我穿啥衣服,他都做出美呆了的表情……

科瑞是做服装生意的。他带我去逛布料城,教我辨别布料,而我也帮他砍价。慢慢地,我发现,褪去商人精明的外表,其实他幽默而简单。我们倾心相爱了。

我的匈语越来越流利,能自由地跟他探讨文学和电影,当然,也谈情说爱。匈语的人称和语法时态全部隐藏在单词变位中,比如Szeretlek(我爱你),短短的一个单词包含了你和我。我陶醉在爱情和这种神奇的语言之中。2007年底,我们同居了。

2008年8月科瑞必须回国,我又担心又不舍,想和他一起去,但没有签证。他欣喜若狂,立即和我飞往北京办签证。我们尚未正式结婚,只能办理商务签证。因为北京奥运,到处订不到酒店,科瑞只好先回匈牙利,而我在一个朋友家里等待签证。

等待很漫长,对于异国恋的恐惧也如潮袭来。一个月后,我等到了使馆的拒签信。我站在人潮之中不住流泪。科瑞得知,很担心我会放弃,问:“宝贝,你会继续申请吗?”“会的。”我很坚定地说。

二度申请签证。我谢绝了翻译,直接和面试官交流。面试官惊讶我的匈语这么好,最后她说她必须欢迎一个会说匈语的女孩去她的国家!五分钟后,我拿到淡绿色的欧盟申根三个月签证。一出使馆,我就告诉科瑞,他在那头高兴得哇哇地叫……我也泪如雨下,因为我们竟然已经分开将近三个月了。

我买了最快一班直飞布达佩斯的单程票。一出到达厅,科瑞远远地冲过来,和我紧紧地相拥。

我的签证只有三个月,科瑞说:“赶紧结婚吧。”我点点头。涉外婚姻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的小镇Cegled还没有居民和中国人注册结婚,不知道怎么办理。我们跑到布达佩斯的移民局咨询,提交了很多资料和公证,足足折腾到我的签证即将到期,才拿到一沓厚厚的结婚文件。因为我的奔波,小镇上的人们很快知道了科瑞娶到一个能干的中国媳妇:一口流利的匈语,征服了签证面试官,又能把签证换成绿卡……

婚后的生活很幸福。科瑞把我宠得无法无天,每天清早做好早餐,等我醒来。然而,这样的幸福太短暂了。金融危机,导致科瑞的服装贸易惨不忍睹,我们辞退了全部员工,日夜不停地工作,依然拉不到订单,客户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断破产。拿着那些无法收回的货款借条,我们欲哭无泪。

科瑞不得不找工作,我说我也去,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我们把车卖了,改为骑车,不敢出远门。我还在院子里种蔬菜,战战兢兢地节省每一笔开支。

小镇上的人赞叹我能把蔬菜种得绿油油,能和科瑞一起吃苦,但苦日子总也没有好转。2010年初,科瑞和我商量把房子卖掉。到处都在卖房子,有钱买的人屈指可数。科瑞狠心地半价甩卖给了一个朋友,条件是我们免费继续住到他找到买家。原以为这笔钱能让生活好转,但,长期劳累和焦虑的科瑞却突发心脏病,必须住院。科瑞喜欢在家陪我种菜、浇水,总是偷偷地溜回家。一天骑车回来的路上,他意外地摔倒,锁骨粉碎性骨折了!要命的是,当时医生和护士罢工,他接受了简单处置后无人再管。我心急如焚,日夜陪着他。第八天,医生终于为他接骨。由于时间太长骨头都快长好了,只能打断、清理、接上。出院后,科瑞更加沉默寡言。一天,他拉过我的手,眼含泪花说,很抱歉我不能给你优裕的生活,虽然我已经尽力,可还是让你吃了两年苦,你应该回到中国,那里没有金融危机……

从前那个强壮、帅气的他,如今歪斜着肩膀,颓然如斯。我难过得不能言语。我抹干泪,扬起头,告诉他:“我们曾经起誓,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在中国对生病的另一半弃之不顾,是一种很不光彩的行为。所以,我不允许你继续再说这个话题。”

2010年11月,我们吃饭的钱也紧张了。我只能让家里用西联汇款救急。人民币在欧洲不经花,哪怕仅仅买点食品,也是噌噌地转眼就没了。

科瑞的病情略好,就坚持四处打零工,导致了复发住院。医生说他从此不能干活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每天晚上莫名其妙地恐惧,经常半夜惊醒,条件反射地摸摸身边的他是否体温正常、呼吸正常。

我们是小镇上著名的穷人,我是著名的不放弃丈夫的中国妻子。圣诞节,好心的邻居猜到我们也许无钱买圣诞树的装饰品,送来一堆挂饰。圣诞节后,科瑞去做了心脏支架手术,精神显得好多了,可必须终生服药。此时我们到了无东西可卖的地步。他的药不能停,他经常背着我一粒药分开两次吃。我知道,我迫切需要一份工作,才能支撑这个家。

2011年元旦,科瑞的朋友Piter(皮特)来看我们。皮特定居德国,偶尔回来看母亲的时候也顺路拜访我们。皮特真心夸赞我们的爱情,又问起我们的打算。科瑞说,他已经无法工作,而我迫切需要一份工作。皮特眼睛一亮,问我愿不愿去他那儿工作,“你的匈语、英语、西班牙语和法语很好,还能说中文,我正犯愁找不到你这样的人呢……”皮特走后,科瑞和我说,我们现在必须有人把面包带回家。见他难过,我安慰他:“比面包更重要的是你的药物。”“很抱歉,因为我,你要出去工作。”科瑞喃喃地说,轻轻地揽我入怀。

我必须跟皮特一起去德国工作。他已经预支的100万福林的薪水,我全部留给了科瑞。临走前夜,我们说了一夜的话,从相识到相爱,从离别到厮守。我很伤心,曾经说过的永不分开,已经无法做到。

皮特的公司在德国北部一个小镇。他和科瑞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感情很深。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是在北京,科瑞匆匆地飞去和他相见。他做的是科技产品,一副成功商人模样,成熟稳重,举止优雅,没有一句废话。但他和科瑞是不同的两类人,他遇事的时候很理智,而科瑞特别感性。路上,皮特看出我和科瑞分别很难过,说起了自己的事:他的夫人在2010年冬天因为车祸去世,他能体会和爱人离别的感受,所以他理解我。我心疼地看着他,他的眼里泪水闪闪。我们聊了一路,他的事,我的事,科瑞的事,我们不再那么陌生。

终于到了。在没有找到房子之前,我必须寄居皮特家中。他的儿子去了外婆家中,家里乱七八糟,玩具、书本、衣服满地都是,碗盘摞得像耍杂技,烤箱上的蛋糕已经发霉……皮特很抱歉他让我看到这一幕,但我已经弯腰开始收拾起来……晚上躺在黑暗里,我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没有手机,我和科瑞失去了联系,只能依靠皮特的电话,而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因为儿女情长而影响工作。想到科瑞下个星期又必须住院,想到科瑞对我的百般好,想到无奈的分别,我泪湿枕头。

第二天一早皮特就敲我的房门,带我去了一个商场,帮我大包小包地买了衣服鞋子包包化妆品,把车的后备厢塞满了。我几度推托,但皮特笑笑,也不理会,只管付钱。回到家中,皮特让我早点睡,因为明天要跟他去法国。我说你怎么现在才说。他说机票已经订好了,你带来的衣服也扔了,不够再买。说完他就去洗澡睡觉了。我赶紧去找我装衣服的塑胶袋,果然找不到了。我心里有些难受,那些衣服不贵,但好多是科瑞以前买给我的,就算扔掉也应该问问我。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科瑞,他问我在巴黎还好吗,我说工作,他问是和皮特一起吗,我说是的,他说,那我不扰你的工作……我觉得他的态度古怪,又不知古怪在哪儿。我把手机还给了皮特,他笑笑说为什么要跟科瑞说呢,我说如果我知道是来玩,就不会跟你单独出来了。他一时有些哑然。

放下行李,皮特带我去塞纳河边的双偶咖啡馆,坐在露天座位上,我仰望巴黎的天空。

“Le ciel est blanc aujourd‘hui.”(天空是白色的)皮特说。“Mais les nuages sont noirs.”(但云是黑色的。)我顺口接道。这是《新桥恋人》中男主角的告白和女主角的对话。话一出口,我的脸突然火辣辣的。皮特微笑着看我:“原来你也喜欢这部电影。”他直视我,眼睛里一种东西让我无法直视,我只好端起了手中的咖啡杯掩饰心中的慌乱,也表示拒绝和他再说这个话题。此后,我每天和皮特一起上下班,他把很多事交给我处理,同事朝我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似乎把我当做女主人。有时皮特不在,他们就拿文件让我签。我说等他回来,可他说以后他不在由我签。我说看不懂德文,他竟让秘书以后同时准备一份英文的文件。回想起来,无论工作还是生活,皮特对我的关心总是无微不至。

皮特按时支付我的薪水,我马上去邮局,一半汇给妈妈,一半汇给科瑞。皮特问我,那你呢?我说他们是我最爱的人,我心疼他们。皮特说我最爱的人谁来心疼呢?我只好赶紧躲开了他的眼神。工作太忙,我打电话给科瑞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他好像故意躲我似的,很少找我。公司配了电脑,我不得不开始和他保持邮件联系。后来,我回匈牙利看过他一次,他开心不已。

不久科瑞发邮件给我,说皮特安排了一个护工长期照顾他,我应该安心工作。我和护工互相加了Facebook,让她随时告诉我科瑞的事。2011年4月,公司参加香港展览,派我去了。七天的忙碌很快过去。一到德国,我远远地见到皮特在招手,马上要了他的手机给科瑞打电话,然而提示关机。

晚上,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买给科瑞的礼物——八音盒。它的音乐是我们订婚的曲子《梦中的婚礼》。我上足发条,抱着八音盒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清早,皮特急切地敲门叫我,说科瑞出事了!我一下从床上弹起,问他出什么事了。皮特说他也不清楚,一个朋友告诉他的,于是他就来敲我的房门。我飞快地洗漱,一把抓着被窝里的八音盒跟皮特上路了。一路上,我不停地打科瑞的电话,一直关机,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皮特把车飙到了220码。我一边流泪不止一边疯狂地终于拨通护工的电话,可我已无法开口说话,哭得喘不过气来。皮特见状停车,一边安慰我,一边跟护工约在了医院见面,然后告诉我,科瑞昨天骑车摔倒,过路的人叫救护车把科瑞送到医院了。

谁也不清楚科瑞的状况,护工也在等消息。匈牙利医院保护隐私,只能把病人状况告诉直系亲属。皮特一边飙车一边听我说我和科瑞的故事,我不停地回忆我和科瑞的过去,他一直默默地听着。

因为超速驾驶,我们被警车追赶,被逼停,交了罚金才重新上路。我很愧疚也很感激,可他打断了我:“不用说那么多废话,科瑞也是我的朋友。”

我们很快和护工会合。前台护士很凝重地告诉我们:“抱歉,你们找的科瑞先生在两天前已经去世,目前在做法医鉴定……”护士后面说的话,我突然听不见了,只能看到她的嘴在动,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睁眼的时候皮特握着我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挂着水。抢救医生把当时情形告诉我:救护车大概半小时才到,科瑞已没有呼吸了,不过医生还是做了急救措施,拉到医院抢救。科瑞不是摔在平地上,是摔下一个高高的坡,头磕在水泥板上,颈椎断成两节!最后的死因,需要等待验尸报告。匈牙利去世的人都必须验尸解剖,确定死因。

医院管理员带来了科瑞的遗物。我含泪打开了袋子,是他的衣服!那件衬衫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洗得发白,沾着斑斑血迹。我泣不成声。护工带我们去看出事的地方,无比惋惜地说:“这段路并不危险,一般情况不会摔倒的。要么他是故意地冲过去的,要么他是突然心脏病发作了……”难道科瑞故意摔下陡坡?我的目光狐疑地扫向护工,护工说:“他对我说过,如果他不在了,希望皮特能照顾你,因为你是他见过的最善良的女人,他不想让你过得那么苦……”我不停地抚摸着那些渍在水泥板上的血迹,痛哭不已。

几天后法医鉴定书出来。鉴定的结果很意外,科瑞的死因是摔下陡坡时突发心肌梗死,又加之颈椎断了,救护车迟迟不到……同时鉴定结果表明他服了大量抗抑郁药物。我嚎啕大哭,如果我在他的身边,我们一定手牵手走去而不骑车;如果我不离开他,他怎会服药导致心肌梗死?我无法想象每个白天黑夜他是如何独自度过,我恨自己狠心离他而去……

科瑞在2011年4月28日去世,5月25日举行葬礼,和他的父母葬在一个墓园。科瑞“故意地为我而死”的事已经传开。小镇上的人们很感动,一见到我就微笑招呼,为科瑞唏嘘,为我们的爱情唏嘘,也衷心地祝福我和皮特能够生活在一起……

皮特和我一直待在匈牙利处理后事。他帮着我安排葬礼,通知朋友,墓碑和丧葬费也是由他支付。下葬那天,整个墓地站满了人,神父在祷告,我却什么也没听,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不停流泪。人们散去,只剩皮特和我,他说你和科瑞单独呆呆,说完他走了。我抱着科瑞的墓碑闭上眼睛,坐了一下午。

我不知道科瑞是否真的故意摔倒,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反对我和皮特……皮特炽烈的爱已经昭昭,是我一直不肯面对,而他也绝无勉强,只是一直尽心地帮我,信心满满地等我“回心转意”,如此而已。

我很彷徨,不知所措。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精神恍惚,无法工作,很难入睡。皮特见状,提出陪我到处走走。旅途中,皮特在约翰内斯堡向我求婚:“我一直热烈地爱你,也一直痴痴地等着你能爱我。我爱你的美丽善良,你的坚强能干,我愿意代替科瑞守护你,继续他未完成的使命。”在他的身上,已经融合两个优秀男人对我最深最深的爱,我又怎么能够拒绝?我点点头,扑在了他的怀里,泪如雨下。

2012年2月,我们在丹麦结婚,已经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女。皮特待我一如既往的好,我觉得上天格外眷顾我,虽然我们都曾经失去彼此最爱的另一半,但我们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和挚爱我们的人。

我们也是完美的工作搭档。我们共同的事业在壮大。我们正在距离德国汉诺威机场不远的温泉旅游区筹建一个全球顶尖的自然医学中心(Natur medizin Klinik)传播中国中医文化,总投资2亿欧元,正向全球招标建筑方案和招募中医专家、招募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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