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茕茕星光

2015-05-14李望水

飞言情A 2015年11期
关键词:陈述

李望水

【故事简介】她顶着他最恨的那张脸回到他身边,亲手再将他打造成最炙手可热的艺人,只换来他冷冰冰的一句: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好,陈述,你要我死,那我就如你所愿。

楔子

片场,人头攒动。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再次帮沈诗盈检查了一遍扣在腰上的威亚,确认没有问题才向坐在楼下的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是一场动作戏,要求身着劲装的沈诗盈飞身从四楼的窗台上跃下。为了缓解她的情绪,工作人员一直在陪沈诗盈说着笑话,然而沈诗盈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坐在导演旁边的陈述身上。

陈述在玩手机,完全没有看她,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关心的情绪。

“盈姐,有电话。”赶在开拍之前,助理将正亮着的手机递给了她。

沈诗盈接过看了看,屏幕上正闪烁着的是个没有备注名字的来电,只有一个捂着嘴巴的猴子表情提醒着她来电人的身份。她不由一愣,下意识地望向一楼,果然,陈述正举着电话,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似乎在等她将电话接起。

沈诗盈按捺住激动之情,满怀期待地将电话接起。

“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呢?”她听见陈述毫无感情的声音。

沈诗盈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陈述。

“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呢?”陈述又说了一遍,随后挂了电话。

沈诗盈苦苦地笑了,巨大的痛苦将要把她吞噬。

耳边传来导演喊埋位的声音,沈诗盈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陈述,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在按照剧本的要求跳下去以前,她偷偷解开了威亚上的锁扣。

“陈述,如你所愿。”

1

沈诗盈从机场出来,迎接她的是深秋时节渐冷的风。她裹紧身上的大衣,乘了辆的士,一路静默无言地来到一所僻静的私人疗养院门前。

这里的环境很好,道路两旁栽种着的树枝叶都已枯黄,偶有风拂过,枯叶便会簌簌地坠落。保安会仔细检查来往出入的车辆,确保不会有记者趁机混进去。

沈诗盈拉下口罩,保安看见她的脸,有点惊讶。他费力地想了想,指着沈诗盈说道:“你……你是那个息影了两年的……”

“沈诗盈。”她淡淡地说道,“我是来探病的,请问,陈述的病房在哪里?”

从保安一下变得微妙的脸色来看,她能预计到不久之后的将来,各大杂志又要争相报道她和陈述之间的八卦了。

按照保安的指引,陈述的病房在一楼走廊的尽头。沈诗盈的手停在门把上,在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这才稍稍冷静了些,推开了门。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陈述一个人,他穿着白色的病服,眼睛上缠着纱布,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沈诗盈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些,陈述听见了她的脚步声。

“谁?”他冷冷地问道。

沈诗盈拼命按住自己的心,防止它跳出来。

“你是谁?”陈述又问道,只是这次的口气非常不耐烦,像是发火的前兆。

她紧紧咬着下唇,低声说道:“我是沈诗盈。”

陈述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恶毒地笑了起来:“哈,你在开什么玩笑?沈诗盈?沈诗盈怎么会来看我这个废人?”

沈诗盈沉默地牵起陈述的手,他的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可指尖还是冷得发凉。他因为这突如其来又久违的肢体接触而瑟缩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开,力气却不及执拗的沈诗盈大。

沈诗盈牵引着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捉住他的指尖,带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指从她的额头游移到她的嘴角。这张脸,陈述曾经抚摸过无数遍,就算他现在看不见,也一定能摸得出来。

果然,陈述的表情越来越扭曲,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滚开!”陈述惊慌极了,一把将她推开,胡乱地挥掉了放在床头铁柜上的水壶,想要阻止她的靠近。滚烫的热水不偏不倚地洒在沈诗盈的脚背上,她拼命地忍住呻吟。

他骂道:“你还回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想向你自己证明,你的确有影响我的魅力?沈诗盈,你害得我在这张床上整整躺了两年。两年的时间,我成了一个瞎子,什么最有潜力的新人,什么未来的影帝,所有的一切,都被你毁了。”

沈诗盈心疼地看着陈述憔悴的侧脸,他的精神和气质的确已经大不如前。她哽咽地说道:“对不起,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这些……”

陈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解释:“你那个时候不知道,现在也不需要知道。滚!我听见你的声音都觉得恶心。”

沈诗盈紧紧地咬住嘴唇,承受着来自陈述对她的刻骨的恨意。

是啊,当年的陈述,器宇轩昂,爱得张扬。他从不吝啬表达对沈诗盈的爱,也不怕恋情曝光会影响到自己的人气,他只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爱沈诗盈。

可是被他这么爱着的沈诗盈,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了他,一别就是两年。

这两年来,她把他丢在这里,对他不管不问,让他一个人承担着不该他承担的寂寞和孤单。

“对不起。”沈诗盈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你休想。”陈述冰冷又恶毒地说道,“我要你这一辈子都欠着我,我要你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他说着这些残忍的话,忍不住将头别到一边,紧抿着的唇和微微颤抖的身躯出卖了他掩饰在倔强和愤怒下的脆弱。

“陈述,你信不信都好。这一次,除非是你不要我,否则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

陈述微微地怔了怔,随即冷笑一声,将手从沈诗盈的手中抽了回来。他复又背对着沈诗盈躺下,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沈诗盈痴痴地看着他,陈述那双好看的眼睛仍被纱布缠绕着,这让她无法看清,此刻在他的眼中是否闪烁着被她打动了的光芒。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得以肆无忌惮地端详着他,即使是这样一个瘦削的背影。沈诗盈伸出手,缓缓地贴上了他的背,低声道: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要我的命,我都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陈述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敲门过后,一脸喜色的护士推门进来。

“陈先生,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医院收到了一位来自法国的志愿者的眼角膜捐赠,可以马上为您安排手术了!”

陈述这才有了反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翻身坐了起来。

沈诗盈却笑了起来:“陈述,你看,老天爷这就听见了我的许诺,你的眼睛有救了。”她说着,凑上前去,在陈述的额头上落下了轻如羽毛般的一吻。

她看着那个英气的男人渐渐红了脸,将所有的苦涩都吞入心底。

2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沈诗盈期待地看着医生动作娴熟地解开覆在陈述双眼上纱布。

陈述的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

这半个月以来,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陈述的起居。陈述依然不怎么理她,即使说话,也都是恶语相向。可她还是一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再没有离开陈述一步。陈述到底是被她的执拗磨得有些无可奈何,到了后来,只好默许她的存在。

现在,随着纱布一层层被解开,沈诗盈终于得以看见印象里陈述的样子,饱满的额头,长而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薄如蝉翼的唇。陈述生得多好看啊,他立体的五官天生就适合出现在屏幕上供人瞻仰。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陈述刚刚出道的时候,有多少影迷被他迷得死去活来。

陈述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光亮,睫毛颤了颤,尝试着缓缓睁开眼睛。

沈诗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激动地问道:“能看见了吗?”

那双静若寒潭的眸子失神了片刻,终于落在了沈诗盈异常惊喜的脸上。

他的眼睛忽然就被刺痛了。从很早以前,陈述就知道,沈诗盈长得很美。他们恋爱的那个时候,不少媒体把他们捧成是颜值突破天际的金童玉女。岁月真是残忍,两年的时间让他躺在床上,像个颓废的大叔,却并未在她的容颜上做什么停留。她本就如花一般明艳的美貌,在他的反衬下显得更加粲然。

凭什么,这两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于他而言都是折磨,她却活得这么好?

手边正放着一杯看起来没什么温度的水,陈述举起来准确无误地泼到了沈诗盈的脸上。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吓呆了。

陈述恶毒地笑了起来:“你说我看不看得见,沈诗盈?”

沈诗盈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水珠沿着她的鼻梁滑到嘴角,满满都是苦涩的味道。她静默了半晌才睁开眼睛,露出一个笑容:“对,我是沈诗盈。你能看见了,真好。”

陈述皱了皱眉,他以为照沈诗盈之前的公主脾气,她肯定会发火,然后甩手走人。可是现在的沈诗盈,只是默默地擦干了脸上的水,连带着他给她的那些屈辱一起,都忽略不计。

沈诗盈柔声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不要过度用眼,我再去给你倒杯水。”

“你少装模作样,也休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原谅你。”陈述忽然有些懊恼自己的眼睛好了,不可否认,沈诗盈低眉顺目的样子影响了他的判断。

“我知道。”沈诗盈笑眯眯的,竟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可是我说过,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你的,对不对?”

陈述竟被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沈诗盈远比两年前看起来要成熟得体得多,她似乎比以前更加了解他了,仿佛在她的面前,他的报复就像一个小孩的恶作剧,这让他的自尊心微微受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曾经的沈诗盈是多么不可一世,哪怕他们在热恋中,她也从没有对他让步过。这一次,为了照顾卧病在床,行动不便的他,沈诗盈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她收起了所有的张扬和跋扈,从云端跌落,脸上满是跌入凡间的世俗与疲惫,连那双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睛也满是灰败,一点神采也没有。

他从没否认过这两年来自己对她的恨,可是他也明白,他有多恨她,就有多思念她。

为他斟满一杯温水的沈诗盈重新回到他的床前,他注意到她十分没有形象地光脚穿着人字拖,左脚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这是以前的沈诗盈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他一下子就想起沈诗盈刚回来看她的那一天,他好像因为发脾气把装满热水的水壶打烂了。

那时的沈诗盈没有说话,后来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可他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她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陈述握着沈诗盈递过来的水,一时难以下咽。

沈诗盈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问道:“怎么了?是水太烫吗?我再去换一杯。”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娇生惯养吗?”陈述粗声粗气地推开她的手,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沈诗盈这才抿嘴笑笑,说:“可我记得那个时候在片场,不论春夏秋冬,有人可是时时刻刻都要求喝温水才能开工呢!”

“你还不是一样,没有芒果做甜点,就拼命NG。”陈述说到这里,生生顿住,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一口,“见鬼,我干吗要和你追忆过去?”

“好,我们不谈过去,我们谈谈未来。”沈诗盈问:“你的眼睛好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陈述觉得好笑,指摘道,“你认为在更新换代的速度这么快的娱乐圈,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我研究过,你的死忠粉丝还在,有他们的支持,要复出不是难事。而且,你现在的身价比一线小生要低,未尝接不到新戏。至于噱头,你觉得,‘昔日男神伤愈复出,实力依旧;沈诗盈退居幕后,为其做专职经纪人这个话题,热度够不够?”

陈述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出话说。他忽然觉得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沈诗盈了。以前的沈诗盈是自信,但她的自信完全来自于她的美貌,而并非像此刻这样,有不凡的气度和把控力。

将陈述的惊讶收入眼底,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飞快地解释道:“我在法国这两年,主修的就是艺人管理。”

“你倒是有闲情雅致。”陈述凉凉地讥讽道。

“那……你要不要试着再相信我一次?”

“凭什么?”

“凭我是沈诗盈啊,凭我欠了你这么多,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我对你的回报。”

陈述没想到以沈诗盈的性格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可你一点儿也不像沈诗盈。”

沈诗盈微微一愣,道:“哦?那你觉得我像谁?”

陈述觉得今天和沈诗盈说的话多得都快要超过他给自己预设的底线了,便不耐烦了起来:“我怎么会记得?大概也就是你之前那个经纪人,不过是个路人甲,我怎么可能叫得出她的名字?”

沈诗盈半天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说的也是。”

3

陈述出院的时候,原本僻静的疗养院门口竟堵满了记者。

“这是怎么回事?”陈述忽然明白沈诗盈为什么一大早就专门为他安排了发型师和化妆师。

“既然要复出,那一定不能输了阵势。”沈诗盈凑近他的耳边,嘘了一声。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陈述的耳郭,让他紧张的情绪跟着放松了些。可这距离实在太过亲昵了,陈述刚想退开些,沈诗盈趁机握住了他的胳膊,低声道:“陈述,私底下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怎么面对媒体,还需要我教你吗?”

陈述皱了皱眉,明白沈诗盈话里的意思。这些时候,外界有关他要复出以及和沈诗盈复合的八卦传得沸沸扬扬,他的确不能在这个场合打自己的脸。

沈诗盈经过两年的进修,心思倒是缜密了不少。陈述哼了一声,他十七岁出道,到如今已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十个年头,就算蛰伏了这么长时间,那些应付大众的手段是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里的。陈述不由得挺直了腰杆,顺便拉下沈诗盈的手,迎着她颇为讶异的目光,挑衅地笑了笑,然后将她的手牵进自己的掌心里。

他牵着她走在前面,挺拔的背影一如从前,好像昔日的陈述一朝苏醒。

记者们围了上来,各种各样的问题蜂拥而至:

“陈述,你的眼睛确认康复,没有问题了吗?”

“陈述,两年前的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说是沈诗盈离你而去,你因为酗酒工作,才在片场出意外,导致眼睛受伤的。”

“沈诗盈,你失踪了两年,之前就有传言说你身体不好,你当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息影的吗?”

“你们现在手牵手出现,是表示已经复合了吗?那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你们会一起合作出演影视剧吗?”

陈述接过最后一个提问记者递过来的话筒,对着镜头露出了职业的笑容:

“谢谢大家对我和诗盈的关心。很多流言我认为没有回应的必要,因为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也无须再浪费大家的时间去解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现在,我能向大家确认的是,我和诗盈,我们都很好,并且,我们回来了。”

最后这五个字,陈述说得掷地有声,又霸气万分。沈诗盈忍不住扭头看着他,他坚毅而英俊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棱角分明,一如那永不老去的张扬少年的模样。

“我们回来了”这五个字,陈述说得太好了,简直是在帮这些媒体解决了绞尽脑汁想新闻题目的难题。

好不容易结束了群访,陈述和沈诗盈上了她一早就安排好的车,陈述这才注意到他和她的手一直交握着,立即像触了电似的将手甩开。

沈诗盈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自然。她打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调好了陈述喜欢的温水,递到他手边:“来,以水代酒,庆祝我们陈大明星成功走出了复出的第一步。”

陈述迟迟没有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诗盈,眼里的探究忽然让她有些心虚。

“刚才那些记者说你身体不好是怎么回事?”

沈诗盈心中一沉,笑道:“你刚刚还在和他们说这些是流言蜚语,怎么转过头来又问起我来了?”

难得抹下面子,决意关心一下沈诗盈的陈述居然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闭门羹。他不明白沈诗盈为什么可以这么不知好歹,一方面好像连尊严都不要地照顾、讨好着他,另一方面却端着生人勿近的架子,近乎冷漠地拒绝他所有的打探。

陈述生起气来:“鬼知道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向来不缺男人的沈诗盈到了法国,不就和出了笼的鸟一样。我是怕你嘴上说着帮我复出,背地里却闹出什么让我丢脸的丑闻来。”

沈诗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因这刻薄的话而显得有几分难堪。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真被我猜中了?”她的沉默更加刺激了陈述,他口无遮拦地说道,“他们说你身体不好,不会是你染上了什么不好的病了吧。”

陈述说到这里,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是想用这些难听的话去割开沈诗盈的心,然而他发现,他说这话时,自己的心里也并不好过。

他居然在害怕,他怕沈诗盈真的会承认他的质问,他怕离开了他的沈诗盈,真的过着没有他也可以的不堪生活。

沈诗盈终于开了口:“陈述,这两年来,我过得很好。你相不相信,在你想我的时候,我也正想着你,而且,我想你的次数一定比你想我的次数要多。”

“谁告诉你我想你了,我这么恨你,怎么会想你?!”陈述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不想让沈诗盈看见他现在这个脆弱的模样,就用手将脸捂了起来。

沈诗盈强撑起一抹笑容,说道:“那……对不起啊,陈述,让你恨了我这么久。”

她故作坚强的模样拨断了陈述心中最后的那根弦。

“浑蛋!”陈述低吼一声,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情绪。他忽然按住沈诗盈的脖子,像泄愤似的欺身强吻了上去。

严格说起来,这并不能算是一个吻。陈述狠狠地咬着沈诗盈的嘴唇,像是对她的惩罚。

沈诗盈承受着来自陈述撕咬一般的吻,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现在有多疼,就代表陈述有多恨。她也知道,即使现在的陈述还对她恶言相向,即使他还是不肯向她表露真心,但是,陈述对她的爱,仍像两年前一样。

4

陈述的复出之路一如沈诗盈料想的那样,还算顺利。

由于知名度多少还在,又主动降低了片酬,再加上因为陈述复出而集结起来的粉丝们的狂热支持,先后有好几个剧组找上门来,想请陈述演戏。

沈诗盈相中了一个叫《明月楼台》的谍战剧本,给口碑很好的前辈级男演员配戏,演一个亦正亦邪的男二号,戏份还算重,只是沈诗盈没有过早表现出自己的意向,而是去向陈述征询。

陈述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剧本,道:“不用说了,我已经想好要选哪一部了。”他顿了三秒,沈诗盈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月楼台。”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嗯哼,还算你有眼光。”陈述的脸上隐约有了一些笑意,说道,“虽然是演男二号,但这个角色很考验演技,如果演得好的话,非常吸粉。对于我来说,再去演那些小白偶像剧已经没有竞争力了,演多了那只是在砸自己的招牌,我正好可以趁现在这个机会转型。”

“嗯哼,真棒。”沈诗盈学着陈述的语气,因这难得的默契俏皮了起来。

陈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而被他那样灼灼的目光看着,沈诗盈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起来。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因为那个放肆的吻,好像和缓了一些。

《明月楼台》的拍摄很快便正式开始了,陈述表现出来的低调专业为他赢得了许多好评,也算是剧未播而人先火。

沈诗盈差不多每天都陪他去片场,帮他打理一切琐碎的事,剧组的人都开陈述的玩笑,说他到底给这位昔日的荧幕女神施了什么魔法,才让她心甘情愿地退居幕后,改行做起了经纪人。

这天陈述不知道为什么,非不让沈诗盈去接他,说自己要晚点到。沈诗盈没办法,只好先去片场。恰好剧组请了位法国艺术家来为美术道具做指导,听说沈诗盈是从法国回来的,特意来看她:

“嘿!沈,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医院见过。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好像病得很严重。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康复得真不错,又变漂亮了!”

沈诗盈怔了怔,不着痕迹地招呼过来一个工作人员,请他带走这位法国老师。

于是,当陈述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画面。法文他不是很精通,但懂得一些,还能捕捉到那个法国男人口中“医院”、“病重”这样的单词。

沈诗盈显然因这突如其来的偶遇而有些心神不宁。沈诗盈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呢?这让陈述不禁在意了起来,忘了要叫住她。

还是沈诗盈回过头来先发现了他。她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可很快恢复了正常,迎了上来:“你去哪儿了,怎么才来?”

他之所以来得晚,是特意绕路去为她买了她最爱吃的芒果糯米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就想做些讨她开心的事。

只是他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了。他没好气地把那些精致又小巧的点心往她面前送了送,本以为许久没有吃到心爱的家乡食物的她会高兴,没想到她望着食物面露难色,竟似乎有些无从下手。

“怎么了?”

“没事没事。”沈诗盈连忙摆了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陈述注意到她在吞咽的时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不喜欢,这让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孔茕。

对了,他想起来了,沈诗盈曾经的经纪人,她好像对芒果过敏,有一次误食了之后,好像还闹进了医院。

说起来,他虽然记不太清她的样貌,倒是还记得她强硬的手腕,沈诗盈在她的推捧之下,事业才如日中天的。

低着头的沈诗盈,吃得无比地艰难,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甜糯的小丸子吃完。

“你……”陈述忽然有些心烦意乱,“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下次我不买就是了。”

一直捂着嘴巴,像竭力在压抑着恶心感的沈诗盈抬起头,失神地望着他,强烈的恶心感从小腹攀爬上喉管,她再也忍不住,冲到厕所狂吐了起来。

陈述望着她的背影,有点儿想追上去,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动不了。

结果,当天晚上,沈诗盈就发起了高烧,身上还长满了红疹子,陈述赶紧将她送进了医院。她烧得昏昏沉沉,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陈述上上下下地跑着,帮她化验开药,前后忙了好一阵子才帮她安排好了病床。

陈述这才得以松口气,靠在医院的长凳上休息,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化验单。

他也不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从沈诗盈的突然回来,到她的性情大变,在她的解释中好像一切都很自然,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陈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中的化验单打开,在血型的那一栏,清楚地注明病人沈诗盈的血型是A型。

陈述觉得脑后好像挨了重重的一棍,让他的手脚都跟着冰凉了起来。他分明记得沈诗盈的血型是B型,那是他们一起去体检时的化验结果,根本不可能会出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眼前的这个沈诗盈究竟是谁?

5

沈诗盈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才被允许出院。

入院时,主治医生苛责她的话还如在耳边:“你明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为什么不注意一下?你知不知道这样吃很有可能会死人的!”

沈诗盈苦笑,她倒是一直注意着啊,只是那是陈述买回来的,她怎么能不吃?

陈述这段时间的拍摄似乎很忙,除了那晚将她送来医院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她说不清自己是有点失望,还是该因此松一口气。

出院这一天,沈诗盈是一个人。她不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所以少了许多媒体和粉丝围追堵截的烦恼。只是医院的几个护士聚在一起,一边悄悄看她,一边窃窃私语。她的主治医生把她们训斥了一顿,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沈诗盈觉得莫名其妙,一贯毒舌的医生郑重地说道:“那几个小丫头才刚来,不懂事,我已经交代过了,她们不会乱说。”

“乱说……什么?”

医生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点生气:“你们这些娱乐圈人士,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爱演?你的脸动过刀子,整过容吧?我们做医疗的一看就能看出来。不过你放心,我们医院会保护患者的隐私的。”

医生说完这句话后,似乎也不愿再多说什么,摇摇头便走了,剩下脸上血色尽退的沈诗盈呆愣在原地。

她捏紧拳头,用力地摇了摇头,提醒着自己保持清醒。

无论如何,她现在顶着沈诗盈的这张脸,她就是沈诗盈。

她给陈述安排的负责照顾他的助理打了电话,小姑娘青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盈姐,你在哪儿啊?快来片场!陈述说他要罢演!”

沈诗盈一惊,来不及细想,赶紧朝剧组赶去。

她到的时候,片场的气氛不太好。陈述一脸铁青地站着,倒是制片见她来了,像见到救星似的迎了上来。

“哎哟,沈大小姐,你终于来了!快快快,和我签下合约。”

“合约?什么合约?”沈诗盈一头雾水。

“你们家陈述啊,刚和我们这要求着呢,要我们在片子里给你安排个角色。”

什么?!沈诗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述。陈述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锐利而深沉,他慢慢地走过来,嘴角擎着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了,学了两年艺人管理,也不至于把演戏这个老本行给忘了吧?”

沈诗盈下意识地摇摇头,陈述继续说道:“你放心,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就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配角,出场两三集就挂了的那种。你就当是串个场,帮这部剧再添点亮点。”

“我……我……”沈诗盈慌乱了起来,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还是别了吧,我不是一直都被人说是花瓶吗?我就别在这添乱了。”

“花瓶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想当花瓶还当不来。”陈述忽然搂住了她的腰,转头向周围的人说道,“你们告诉盈姐,网上有多少人怀念她的旗袍妆,想再看她演一次年代剧。”

在一片暧昧的哄笑声中,陈述凑到沈诗盈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不是说要弥补你的过失吗?怎么,这么点小事,你就做不到了?”

沈诗盈像被捏住了软肋,她现在骑虎难下,只得点了点头。

“好!”陈述这才满意地笑了,“带她去试装!”

沈诗盈就这样被推着走了,忙乱中,她匆忙回头看了陈述一眼,却发现他的脸上再也没有笑意,反而是一片肃杀的寒凉。

试装过程中,沈诗盈看了看剧本。陈述为她挑的这个角色戏份的确不多,只是大部分都是需要吊威亚的打斗戏。她松了口气,动作戏对演技的要求还不算太高,无论如何,这总比让她去念台词要好。

化妆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提示着妆化好了。她睁开眼睛,一时间竟有些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剪裁得当的旗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再配上年代感十足的妆容,她简直就像是民国年间从画报上走出来的女郎。她出挑的容貌和气质让她收获了来自身边工作人员的赞叹,然而,当她顶着这所有的赞扬到了陈述面前,一切都成了一种别扭的难堪。

陈述的眼底满是对她的鄙夷,她窘迫地扯了扯快开到大腿根的旗袍叉,可这个举动并不能让她觉得舒服些。

陈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忽然开口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沈诗盈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冷透凉了起来。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他顿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她的名字,“孔茕。”

她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寒战,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丑,虽然还穿着戏服,却好像被扒光了一样的羞耻。

陈述什么都知道了。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忽然拉回了她的思绪,原来愤怒至极的陈述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逼到了墙脚。

“在你看来,我一定很愚蠢是吧?我居然会把你错认成沈诗盈。”陈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你有什么资格顶着她这张脸,嗯?你有什么资格?”

他快要恨死眼前这个将他骗得团团转的女人了!他特意去问了那个法国老师,也派人去法国查过,才知道真正的沈诗盈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他这才了解到,当年沈诗盈远走他乡的原因,并不是背弃了对他的爱,而是她知道自己身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才去法国治病的。可笑的是他,他以为自己是世上最悲惨的人,却不知沈诗盈的最后那段时光有多么绝望。

陈述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孔茕,她竟然敢趁着这个机会整容成沈诗盈的样子,处心积虑地接近他!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取代沈诗盈在他心中的地位吗?她以为帮他重拾人气,他就会感激她吗?不会!不会!他恨不得杀了她,他这么相信她,她却骗了他。

眼见孔茕快要因为窒息而昏厥,那张和沈诗盈一模一样的脸痛苦而无助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的心被巨大的悲痛所吞噬。他渐渐松开了手,重新呼吸到空气的孔茕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孔茕。”陈述冷冷地说道,像对着一个纠缠了几生几世的仇人一样。

6

一如陈述所说,在他的安排之下,孔茕真的无法好过。

无论如何,她还顶着沈诗盈的脸,只能硬着头皮去完成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最后一场戏,是要她吊着威亚从四楼一跃而下,完成枪杀的动作。在正式开拍之前,孔茕接到了来自陈述的电话。

她看着那个猴子头像,忽然想起几年前,她和陈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她带着新人去上节目,新人不知道她对芒果过敏,把卷了芒果的糯米糍硬塞进她的嘴里。她的过敏症当即犯了,她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死掉,迷迷糊糊中,却觉得自己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不要怕,没事的。”那个低沉而醇厚的男声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被送进医院。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她很害怕,她紧紧地抓住那个男人的衣摆不肯松手。

男人为了宽慰她,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进了她的手机中。为了节省时间,他没有输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一只猴子的表情代替。

“没关系,我叫陈述。有什么事,你再找我,好不好?”

她在生与死的边缘,依稀记住了那个男人的眉眼和他的名字,从此,再也没有忘记过。

导演试了试麦,在一片虚位以待的寂静中,喊了开始。

孔茕看着坐在楼下的陈述,朝他的方向助跑了几步,闭上眼睛,一跃而下。呼啸的风声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惊呼,她仔细分辨了好久好久,也没有从中听见陈述的声音。

孔茕一直没有机会告诉陈述的是,作为沈诗盈的经纪人,孔茕陪她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时光。那个一定是被上帝亲吻过才拥有那般美貌的女人,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已经面容枯槁,一点神采也没有了。

“还好,”沈诗盈气若游丝地说道,“陈述没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然,他一定要得意死了,说,沈诗盈,你看看,这就是你离开我的代价。”

她只能沉默地为她掖好被角,当作给她的最后的尊重。

“茕姐,听说他瞎了。”

孔茕的心疼了一下,“嗯”了一声。这个消息是她派人去打探出来的,绝对不会有错。听说陈述因为沈诗盈的离开而自暴自弃,无法专心工作,结果在拍打斗戏的时候出了意外,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我死了以后,把我的眼角膜给他吧,就当是我对他的偿还。”她喘了两口气,望着孔茕笑道,“茕姐,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他。”

沈诗盈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彼时的她们,远在异国他乡,沈诗盈的死,只有孔茕知道,正如她知道,当年沈诗盈决定和陈述恋爱,并不是因为沈诗盈爱他,而是想借由陈述的人气上位。

没有什么比荧幕情侣更能拉观众的好感了,沈诗盈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艺人,懂得怎么为自己安排每一步棋。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场原本该是互相利用的局,陈述却当了真。

沈诗盈离开他,并不是怕自己会拖累他,而是明白色衰爱弛的道理。她从不习惯向谁示弱,哪怕要走,也要高昂着头颅,让爱她的人永远臣服在她的脚下。

孔茕低调地料理了她的后事,而后去了整容医院,把自己整成了她的样子。

沈诗盈可以死,但是陈述心中的沈诗盈,不能死。孔茕偷偷回国探望过陈述几次,每一次他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孔茕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能让陈述好起来的人,只有一个沈诗盈。

但是,她也无法欺骗自己的私心,只有借由着沈诗盈这个借口,她才能光明正大地接近陈述,哪怕她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帮沈诗盈赎罪。

这样就很好了。孔茕想,她从没奢望过要得到陈述的爱,只要在他身边,那就很好了。

急速的风声快要将她吞噬,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下坠,反而像羽毛一样轻盈了起来。

再见了,陈述。她在心中默念,但愿在你的心中停留着的,永远是那个爱你的沈诗盈。

至于孔茕,正如他所说,就是那个路人甲。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记住过她。

尾声

外界都在说,沈诗盈在拍戏的时候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自己把威亚的锁扣解开,因此从四楼掉了下来,摔死了。

只有陈述知道,死的不是沈诗盈。沈诗盈早就死了,现在死的那个人,叫孔茕。

可是有谁会相信他的话呢?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孔茕真的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选择死亡。

傻子,当真是个傻子。他傻,那个孔茕也傻。他这才想起了孔茕的长相,他送她去医院的时候,怀中的女孩看起来是那么苍白,那么柔弱。她有着很长很长的睫毛,和很薄很薄的嘴唇。

然而他对她的印象,也就仅限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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