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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鱼心计

2015-05-14一世安

飞魔幻B 2015年11期
关键词:长风祖母

一世安

楔子

司命星君近来很是忧愁,原因是,他手上的命格子,竟有一处出了疏漏。而这一疏漏,关乎凡界大周国一国的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我讶然,问:“出了问题就补上呗?你干这行都这么多年了,是行业里的翘楚了。一个坑而已,随随便便就补上了啊?”

司命星君眼泪汪汪,一副小家碧玉地模样,拉着我的袖子,歪着嘴,哭道:“可是鱼鱼,我把人家女主角给写死了!”

我一震,抬起手慈祥地抚摸了司命星君的手背,安抚他,道:“要不,咱来搞个重生?”

【一】

要不怎么说我没脑子呢?我怎么就脱口而出了“重生”这两个字来了呢?

我站在被水泡得整个身子都浮肿的,连眼睛鼻子嘴巴都分不开的宋定文面前,整条鱼都懵了。

恕我直言,看着她这张脸,我真没办法想象她原本是如何的一副花容月貌。

眼下,我就要附身到这宋定文的身上,完成司命写错了命格子。

宋定文在大周算得上是金枝玉叶,她爹宋远在乃大周这一代的丞相,官居一品。

先皇后仙逝后,大周一直未曾立后。宋远在不仅政绩一流,卖女儿也是个好手。转头,就把自己又有美貌又有才情的女儿卖到了皇帝跟前,想要前朝后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皇帝大概从未见过如此除尘绝艳之女子,后宫佳丽三千瞬间如过眼云烟,立马下旨封宋定文为后。

可不料,未来的皇后在府中湖边闲逛时,脚踏青苔,直接滑到了水里。

那水深,宋定文又不会凫水,头上身上戴着的全是拿来显摆的金步摇、玉翡翠。于是,沉底的速度又给加快了。

再捞上来,就成了我眼前这副样子。

眼下,我就要继承她的衣钵,替她嫁入皇宫,母仪天下。

但司命既是个翘楚,写出的本子自然不能按照常理来预料。

我前脚刚踏进皇后寝殿凤仪宫,景帝还没来得及临幸我一把,就在路上驾崩了。

我屁股尚未坐热,就扯了身上的凤冠霞帔,换了套丧服,往灵殿奔去了。

我一面忙着给景帝发丧,一面又慌里慌张地开始忙着新帝登基。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昭帝刚一登基,就脖子一歪,驾崩在皇座上了。

身为太后的我,立马又带着人给他跪了。

也不过三天光景,我就成功完成了三级跳,从皇后晋级为太皇太后。

我觉得自己似乎跳了个深坑,拎出传音镜同司命讲道理:“不是说好了来享受生活,让我感受爱情的滋润吗?我这等了几千年了终于嫁出去了,你就把我夫君给写死了?你是不是缺德?”

司命跟那头忙得不可开交,抽空答了我句:“鱼鱼啊,我这也是没办法。最近,上神们都扎堆历劫,可他们的身世又不好搞得太凄惨,搁谁不得是个皇子公主的。这不死快点后面的排不上啊!”

我:“……”

看来,早日飞升上神很有必要啊!

【二】

昭帝凌轩驾崩那会儿,自己不过才将将二十岁,且不耽于女色,一院的妃子愣是没一个给他产下个孩子来。

只得从景帝长子那一脉过继了一个儿子到自己膝下来凑数。

我头一回儿见着新皇帝凌长风,他还在昭帝的棺椁前跪着,一身丧服,头微微垂着。

已是秋末,殿外的光线柔和,从外间照了进去,他衣袂都泛着淡淡的柔光。凌长风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傲骨铮铮的树。只是,身子太单薄了些。

我想了想,走到他身边。

大约是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身子微微动了动,仰头看了我一眼,行了个大礼,开口的那一声,我就差点给跪了。

“孙儿参见皇祖母。”他嗓音淳淳,回响于殿内。

我连个对象都还没处过,孙子就已经这么大了。我咬牙忍了忍,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来,握过他的手,慈祥一笑,道,“诶,乖孙子。”

我是发自肺腑,可怎么总觉得像是在骂人呢?

凌长风嘴角一抽,将手从我手中抽出,站起身子,道:“皇祖母前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先前跪在那儿的时候,我还不觉得,眼下,他站直了身子,我才发觉,他身量比我要高出两个头来。

他居高临下的气势,让我隐隐觉得,他似乎对我有某种敌意。

一定是我的冰清玉洁、气质高冷,让他产生了距离感。以后,我一定要用我春天般的温暖来好好感化他。

于是,我关切地问道:“长风,你在这里跪了这么久,不累吗?”

凌长风秉持着该有的礼貌,道:“朕不累。”

我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的,那就接着跪吧!”

凌长风:“……”

【三】

隔天,凌长风很有孝心地来给我请了个安。

我坐在软榻上,看见凌长风眉目清俊,一身崭新的龙袍穿在他的身上还大出来一大截。心中只觉得,这身子也太瘦削了。

我圣母心大发,迈着步子走至他跟前,捏着他的龙袍,比了比,道,“几件事情搅在一起,多少有些地方顾虑不上。改明儿脱下来,让司衣司给好好改改,这龙袍可不能懈怠了。”我抬眼望了下殿外,秋雨纷纷,又接着,道,“天气也转凉了,还得让他们给皇帝多备着点御寒的衣裳。”

他脚步往后一撤,道:“皇祖母已经做得很好了。龙袍也别做太多,先来个七八件就差不多了,这种事情,没必要太铺张……”

这样炫富我真是看不下去了,我道:“景帝同昭帝的龙袍不是都才穿了一次吗?让司衣司给你缝缝补补,凑合着也能混些时日。”

凌长风:“……”

我怎么觉着,他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善呢?

我转移了话题,道:“长风,你这副清瘦的样子,哀家看着怪心疼的。喏,哀家问过御医了,光是食补是不行的,得多锻炼。养生,要从年轻人抓起。”

凌长风眉心蹙了蹙,直视我,问:“皇祖母平日里也锻炼吗?”

我觉得我就是个表率啊,我要是说我不锻炼身体,刚刚那番话不就是歪理邪说,听不得了吗?

“哀家也是锻炼界的一姐了,不然怎么都做祖母了,还这么身强体健呢?”我一阵干笑。

“恩,那朕便陪着皇祖母一起。”凌长风一面说,一面脸上挂了清浅的笑意,倒是有种威逼的架势。

我苦了一张脸,将这件事情应承下来了。

这世间有个词,叫“年轻气盛”。凌长风就是属于这类的。

头天答应了他一起早锻炼,隔天他天还没亮就在我慈安宫里等着了。

我旋风似的冲出去同凌长风打了个照面,一手撑着廊柱,一手摸了摸头发,极其自然,又不矫揉造作地问了句:“长风,这么晚?”

凌长风一愣,似乎有些诧异,大约不知我这句问话的深意。

我抬手敲了敲肩膀,故作一副劳累的模样,道:“哀家早锻炼完回来歇了小半天了,长风,你是年轻人,这样懒惰,可不行啊!”

凌长风唇角一勾,脸上浮出笑意来,道:“朕明日一定再早些来约皇祖母。”

这是威胁,这一定是威胁!

【四】

宋定文她爹很有权臣的做派,私底下一直叮嘱我,凌长风批阅奏折的时候我一定要在场,美其名曰为皇帝分忧解劳,实际上就是记下打他小报告的大臣,然后找各种机会给他们穿小鞋。

凌长风潜心批阅奏折的时候,我多是在一旁端端茶,伸着老长的脖子看他在写什么。虽然作为一条鱼,我压根就看不懂人类的字体。

“皇祖母对奏折上所说的,五洲旱灾之事,怎么看?”凌长风突然抬起头,对上我一双眼眸,似笑非笑道。

我寻思了一会儿,道:“既是旱灾,那就跟龙王求求雨好了。”

凌长风眸光一凛,道:“龙王?求雨?”

我点了点头,无比真诚,道:“是啊,龙王上了年纪,有些地方照顾不到。但是,他为龙慈祥和蔼又和善,如果跟他说清楚,他自然会帮助劳苦大众的。”

凌长风沉默半晌,道:“你的意思是……跳大神?”

我:“……”

凌长风你这么说话,信不信龙王听见了一巴掌拍死你?!

大神还是要跳的,为了大周的百姓安居乐业,我也就豁出去了。从凌长风跟前借了一张生宣,我在上边写写画画,用我们水族独有的语言同龙王传递讯息。

凌长风在一旁,装作看得懂的样子,指指点点,问:“这里是不是再多画几条鱼比较好?”

我翻了个颇具涵养的白眼,道,“你懂什么?艺术这种东西,是你们这种有权有势的人能懂的吗?”末了,我顿了一顿,问,“真的再画两条小鱼比较好?”

凌长风怕再遭我的白眼,谨慎地答道:“皇祖母您开心就好。”

我忽然来了兴致,道:“长风,你来带皇祖母写写字,许久不练手生了。”

凌长风看了我一眼,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隔着袖子捏着我的手带着我握笔。

我觉得,自己做人未免也太失败了点,至于这么嫌弃我吗?

我有些哀怨地抬头,道:“哀家洗过手了的。”

凌长风手微微一顿,旋即唇边勾出一个笑来,道:“恩,不是嫌弃你。不过你一提醒,朕倒是想到了。这样子,衣裳也会脏……”

我:“……”

说好的不嫌弃呢!

这封具有重要意义的信件在我托了无数条小鱼的情况下,终于成功送达龙王手中。龙王十分震惊,然后给他们降了雨。

凌长风先前一副看二傻子的表情看我,现下五洲真的落雨,他看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我想,这一定就是崇拜没错了!

我也借着机会跟着凌长风学着写人类的字,有的时候练得开心了,我就晃着手里的生宣朝正在看奏折的凌长风喊:“长风,你觉得哀家这副字如何?”

我望着他笑得灿烂,心里想着的是:夸我,赶紧的!

凌长风瞥一眼我的鬼画符,蹙了眉心,道:“有进步。”

我整个人都不可控制地骄傲了起来。

他补充道:“从前是奇丑,现在只是一般丑了。”

我:“……”

还能好好做孙子吗?!

【五】

深宫生活果然无趣的很,于是,我坑了凌长风的钱从宫外请了个戏班子来宫里头,来丰富我的晚年生活。

凌长风闲下来的时候,我也爱拉着他一起去看戏。可那戏班子好像没什么作品,演来演去都是《鱼美人》、《追鱼》,这种女主角是条鱼精,然后附身在男主角原本喜欢的女子身上的故事。

我一面吃着小鱼干,一面跟凌长风吐槽,道:“我觉得写这些戏的人压根就不懂鱼的精神世界。一条鱼,拼命修炼成人身,那得费多大的劲儿,为的是什么?可不就是光明正大地吃小鱼干吗?居然连鱼都不吃了,这是什么想法?”

凌长风看了一眼我手边的那一碟子小鱼干,讶了讶,道:“修炼千年,就为了这个?”

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道:“试想想,你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比你厉害的人天天揍你,你长大了不得揍回来?那鱼也是一样的,小鱼的时候天天被大鱼追着吃,好不容易精变成人形了,那不得吃回来?”

凌长风怔怔地看着我,大概觉得我说的非常在理,他酝酿了良久,竖起一根拇指,给出了三个字的评价,道:“有志向……”

我洋洋得意,咂了咂小鱼干,继续道:“还有啊,我觉得,这戏里头的男主角也真是傻得可以,明明自己的小女朋友变得跟以前半点都不一样了,还察觉不出来,还能这么平静地面对。你说,这不是缺心眼子吗?”

凌长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一道狡黠的光一闪而过,若有所思,问:“你的意思是,若是有人突然间性情大变,其实,她就是跟从前不是一个人了,是吗?”

“必须的啊!”我舔了舔指尖,给他打比方,道,“就好比你原来养了只兔子,后来有一天它不吃胡萝卜,突然开始吃鱼了,你不觉得可怕吗?”

凌长风凝眸看我,道:“朕觉得,吃鱼也没什么可怕的,要是吃金子,那才可怕。”

我:“……”

瞧不出来,凌长风还是个勤俭节约的好皇帝呢!

【六】

一日,我与凌长风一同用膳。饭间,我不住地吃菜,顺带也往凌长风的碗里布了几样我不大相的中的。如果他能被这几样给喂饱了,岂不是就不用同我抢了?我真是一个会算计的老女人啊!

凌长风望着自己碗里堆得老高的饭菜,有些无奈又可怜地问:“皇祖母,能不给朕夹这么多白菜叶子吗?”

脑子里猛然窜上宋定文她爹叮嘱我的事情,我酝酿了一会儿,准备曲线救国。

我盯着盘子里的菜色,问凌长风道:“那长风平日里喜欢吃什么,让御膳房多记着些。”

凌长风一愣,像是一个缺爱的孩子忽然得了好大一块糖一般,他敛了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沉着道:“都可以。”

此话不假,我留心观察过,平日里见他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属于给什么吃什么的类型,如果是当宠物的话,将非常好养活。

“那有什么喜欢的书么?”我循序渐进。

“都可以。”凌长风依旧将尺度拿捏的很好,眉宇间淡淡,不见欣喜也不见忧愁。

我愤愤,真是个随便的男人!

我挣扎着切入正题,有些欠地问:“那……你有没有相中哪家大臣家的姑娘?你明年也要弱冠了,这种事情该提上日程了。你看看先帝,多可惜……不是都说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吗?这大周的未来也不能光光系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万一哪天你嗝屁了,这大周江山还得后继有人不是?”

凌长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银箸重重放下,也不说话,只盯着我,目光一瞬不瞬。

我心中晓得自己刚刚那番话说的有些欠妥了,赶忙亡羊补牢,道:“长风,哀家不是咒你死。哀家只是……”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凌长风打断,隐隐有些嘲讽,道:“朕没有什么相中的姑娘,只是,皇祖母可有什么人选?”

我刚想开口将宋家的小女儿给推出去,就听见凌长风语气不善,道:“皇祖母,你们宋家,是不是预备将皇帝的后宫都做成自个儿家的后花园?”

我一愣,呆呆地望着他,少年帝王,忧心国事,纵有鸿鹄之志,朝堂却有重臣只手遮天。他新帝登基,身份贵重,却权柄不稳,万事都任由一个臣子摆布,难免难过……

我早该料想到的,先帝驾崩时,他那一杆子挺得笔直的脊梁,应当就是他治国的雄心,心里头是怎样刻骨的恨意呢?却还要隐忍着不说出来。

我抬手轻轻摁了摁太阳穴,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宋家有了哀家这样一个守寡的女儿,没必要再添一个不得夫君喜欢的后人。”

凌长风手指微微一颤,眸色汹涌,似有千言万语,到底,也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来。

【七】

一日,我拉着阿碧在御花园中闲逛时,就瞅见一拨人围在碧波池边,指指点点仿若在说着什么。

我指挥阿碧前去打探,她去了一小会儿,一脸惊慌地跑来回来,结结巴巴道:“太皇太后,不得了了,陛下他掉到碧波池里去了……”

话音刚落尾,我便一股旋风般的速度冲到碧波池。推开围观的众人,一个俯冲扎到水里。

反应是敏捷的,结局是悲怆的。

宋定文的身子对水异常敏感,半晌也没划出个结果来。秋水刺骨,我冻得直哆嗦。岸上围观者一大波,愣是没一个肯跳下来拉我一把的。

阿碧那没说完的话适时地传到了我耳中,“但是,陛下已经被救上来了……”

这死孩子,说话咋就不说全,拖延症都跟谁学的!

我捏了个诀抽身而出,带着宋定文的肉身以狗刨式的姿势游到了一块石壁处休息。终于有人意识到该搭把手了,几位舍人跳了下来将宋定文抱上岸,我跟在后头,尚未来得及重新进入宋定文的身体,就看见凌长风站在三步开外,负手而立,一身妥帖龙袍,眉宇间露出感动的神色。

“怎么回事?”他语气镇定地问,却已行至宋定文的跟前。

阿碧探过宋定文早已没有的鼻息,哽咽道,“太皇太后以为陛下您被淹了,迫不及待地跳下去救您,却忘了自己是个不会凫水的,现下已经……”

凌长风弯腰的身形一顿,薄唇微微颤了颤,缓缓直起身子,目光看向远处,嗓音苍凉,道:“厚葬了吧……”

我攒了一股劲儿钻进宋定文的身子里,猛地一下子坐起身子来,拍了拍胸口,装作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模样来,“差点以为哀家就这么死掉了,真是吓死本宝宝了。”

凌长风眸中分明是一闪而过的喜色,却仍是板着一张脸,抬手就将一大块毛巾罩在我的身上,用力揽了揽。又递出手去,接过归总管手中的干毛巾,搭在我的头发上,帮我擦干上头的水渍。口中却不忘嘱咐身边的人,道,“阿碧,给太皇太后去煮姜汤。归总管,去请太医。”

一众人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凌长风问:“明明不会凫水,还往碧云池里跳,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我不服,我明明是为了他才跳的碧云池,现下好像我做错了似的,于是我将脖子一梗,道:“哀家是怕你驾崩在那碧云池里头,影响了碧云池的水质!”

凌长风:“……”

【八】

近来,陈国十万重兵在周陈边境列阵,战事一触即发。凌长风刚刚在朝堂上下了旨意,说自己要御驾亲征。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捧在手里的茶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话本子里,皇帝最容易出事儿的地方,不是嫔妃的床榻上,就是边关的战场上。

我忧愁了好一阵子,才狠下心,撂下面子去见凌长风。

“长风。”我温柔地叫他,他微微侧头,看见是我来了,将手中笔搁在笔架上。

我开口便问:“你要御驾亲征?”

他点了点头,我酝酿了一会儿,道:“初登帝位,自然是想做典范表率。只是,千万要顾惜自己的性命。战场上血火漫天,你万事都要小心。”

我一怔,果然,宋定文的死断不是个随便的意外,是司命瞒了我,凌长风从前确实是喜欢宋定文的。不然,他为何一开始对我,总是若即若离。从恋人到皇祖母,这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大约就是他对我从不肯诚心以待的原因吧?

从地牢里出来,我顺带拐了一趟御花园,在碧云池边驻足良久。游鱼丛丛,我看着水面,脸色一变,心犹如坠入寒冰窖中。

我甩开归总管,提着裙角往宣文殿奔去。

守在殿外的众人上前来拦我,全被我挥袖使出的术法挡了出去。

冲进内殿,便看见瑞兽香炉嘴部轻轻飘出袅袅青烟,隔着飘渺的白纱帐,李嘉敏正将凌长风压在身下,俯身去吻他的脸颊。

“李嘉敏!”我厉声大喝。

凌长风双目紧阖,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李嘉敏素手撩开白纱帐,烟视媚行,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地看着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凌长风,掩嘴娇笑一声,问:“怎么了?玉鱼仙子?”

“你别动他!”我怒道,双手结印,朝她走近,问,“是你杀了宋定文,是不是?阿姐?”

听到我这样喊她,她身子微微一动,唇角一勾,道:“一个不能得到心爱男人欢喜的肉体凡胎,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五年前,你来了凡间一次,便从此再不回天界,就是因为长风吗?你借着宋定文的身子,来满足自己的喜欢。单恋不成,就杀了宋定文,又换了李嘉敏的身子来继续求爱?”我将自己在碧云池边看到的阿姐封印的记忆一点点地说出来,惋惜地问道,“你修炼千年,好不容易得成人身,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她冷哼一声,道,“我不过是想要人类一点点的爱而已,我错了吗?这个凌长风,区区一个凡人,凭什么不爱我?”

话毕,她朝凌长风扑过去,掀开他的衣襟,想要剥掉他的衣裳。

“砰!”凌长风怀中突然掉出一面护心镜,将他周身罩出一个结界来。

李嘉敏被狠狠地抛了出去,跌在地上,半晌,不得动弹。

我术法不济,为数不多的法力都封印在了送凌长风的那面护心镜中,只想在危难时刻,真能护他安好无虞。可我万没有想到的是,战事早已结束,他却仍旧将那面护心镜好好地藏在心口的地方。

结界将李嘉敏设下的迷魂术破开,凌长风缓缓睁开眼,却在这时,李嘉敏双手结印,朝凌长风而去。

不过堪堪一瞬,我也不知自己如何这样充满了速度与激情地冲到凌长风跟前,帮他结结实实地挡下了这一下。

凌长风似不可思议一般,看着我胸口渐渐漫出的血珠,朝我吼道:“我有护心镜!你冲上来做什么!”

我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淌,避开他的问题,道:“我不叫宋定文,我叫玉鱼。”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一只手紧紧地揽着我,一只手捏着我的手,“宋定文不会凫水,宋定文不会为我做护心镜。那些她全都不会……”

“不许再夸我了。”我艰难地抬起手来,将食指放在他的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夸我,我会骄傲的。”

“女孩子,骄傲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凌长风轻声安慰我。

“答应我,不要忘了我,好不好?”我极其艰难道。

李嘉敏的那一下,祭出了自己的千年修为,我修行本就不如她,眼下,死在她手下,也算是赚到了。

只是,一个凡人。活得再长不过百年,百年之后,过了往生海,他连我是谁都会忘记。

可我不想他忘记,我活了千年,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修成人身,原以为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吃小鱼干。

现在才明白,其实,是为了遇见他。

——“好。”

一字千钧,带着栀子蓝的清香,缓缓飘入我的耳中。我慢慢地将眼睛闭上,想,这真是我这一生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尾声】

我火急火燎地赶往陈国,先前被阿姐所刺,侥幸被司命救下护住真元后,如此已过了足足两百年。凡间轮回数次的凌长风,眼下正投生在陈国一户农家。

我刚飞到篱笆墙外,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我飞身到尚在襁褓的凌长风旁,望着他。

皮肤皱皱的,一双眼大大地睁着直愣愣地看着我,突然,他张嘴,断断续续道了一句:“玉驴……”

我几欲落泪,他果然没有忘了我,生生世世都记得我。

我抬眼,望了望一旁的司命,委屈地快要跪下,问:“司命,这孩子,怎么是个大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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