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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传

2015-05-14小禾苗

桃之夭夭B 2015年10期

小禾苗

简介:邓添添一直觉得,如果有一个糟糕的邻居的话,绝对是上辈子修得的孽缘,欠下的债。

Chapter1 我绝对不是变态啊

邓添添是靠卖臭豆腐起家的。

都说英雄不问出路,对邓添添而言,卖臭豆腐一样能开名车、住豪宅、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鉴于最近邓家“长生殿臭豆腐”连锁店喜人的发展速度,邓总裁很有信心地表示,不出三年,“长生殿臭豆腐”连锁店就能开遍大江南北,先压兰州拉面,再压沙县小吃,赶英超美,走出国门!

邓家新房是三层的小洋房,外带一个花园,房子布局甚得邓添添心意,一楼西边的房间通风宽敞,无阳光直晒,木架子一摆,就能给豆腐发酵。花园面广地佳,豆腐坛子封好就能往下埋,几日后开封,臭飘千里!

可美中不足的是,房子很完美,邻居却很冷漠。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谁家没缺根葱,少颗蒜的时候?邓添添觉得与邻居打好关系,是重要的战略性部署。

其实她新居入伙第一天,就带着见面礼,去了斜对面那栋住户家打招呼,门铃摁了半天,雕花大木门岿然不动,眼前这栋半掩在花影绿荫间的欧式别墅安静得近乎沉郁,门口一尘不染,院子里看不到半点儿生活过的痕迹。

这时,紧闭的雕花大门在邓添添持之以恒的敲门声中,打开了一条缝儿。

门内的邻居意外地年轻,面容精致,身穿黑裤白衬衣,身体修长,正一手掩门。

邻居的眼神很警惕,像在忍耐上门搜查的小日本鬼子。

“有事儿吗?”

邓添添赶紧举起手上冒着热气的碗,里面是刚出锅的臭豆腐,外焦微脆,内软味鲜,上裹邓家秘制卤汁辣酱,真是一臭倾人城,二臭倾人国,保证无人能把持得住!

“啊,是宋先生吧?我们是新搬过来的,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臭豆腐,刚出锅的,热腾腾,很好吃的哦,你试试,咦——咦!”

生平第一次,邓添添被人当面摔门,拒之门外。

从此,邓添添就跟对方结上了怨,幸好每栋别墅都间隔得颇远,大家能避则避,十天半月也不用打一次照面。

直到邓添添有一天洗完澡出来,发现自家猫阿喵的猫窝里莫名多了一条褐色格纹的毛巾。

她没在意,谁家宠物不叼点儿东西回来呢?

然后第二天,窝里又多了件款式与邓父一贯的大老粗风格大相径庭的男款背心。

……

就这样过了几天,直到她发现里面还有陌生的男士内裤时,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晚饭后,她不动神色地假装翻报纸,遮住她自己,她家猫贼精,吃饱喝足后还左顾右盼地看了一会儿,先踱步去院子,然后身子一窜一跳,居然就这样跳到邻居家去了。

几分钟后,阿喵抖抖身上的碎叶,欢天喜地叼着什么东西回窝里了。

邓添添心里大叫一声不妙,她现在才发现自家猫咪居然有偷窃癖,是不是太迟了?

Chapter2 养宠物,风险大

宋臻是位调香师,还是一位嗅觉异常灵敏,天赋异禀的天才调香师。不幸的是,自从新邻居搬来后,他引以为傲的嗅觉就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欺凌,他正进行“Endless Love”的研究,“Endless Love”是今年宋氏下半年重点推出的香水系列,以爱情的七种不同滋味作为主题名,本不容有失,可惜目前惨遭波及,进度停滞不前,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他发现,最近糟心的事情似乎是一桩接着一桩。

宋臻开始以为自己是被臭豆腐味儿“绕梁三日”的劲儿给熏得神志不清了,所以才不记得他的毛巾、手帕、袜子、内衣裤等物品放哪了,直到他发现洗完的衣服挂在花园里第二天没了踪影,只剩几个衣夹子孤零零地落在草坪上时,才恍然大悟。

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虽然宋臻对邻居的气味很困扰,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带上有防毒、防雾霾功能的口罩,礼貌地敲开了隔壁邓家的大门。

“我怀疑附近有偷衣服的变态,你们也应该小心一点儿。”

邓添添做贼心虚,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好。

“我已经通知了管理处,而且花园里也安装了摄像头,一定会抓到对方的。”

邓添添迎风泪流满面……

宋臻再一次碰到邓添添,是在一场婚礼上。

宋臻快步穿过无数粉色气球搭成的通道,婚礼迎宾大堂内灯光明亮,各位盛装男女们觥筹交错、互递杯盏,只是宋臻一进去,就被扑面而来混合着各色香水气味熏了个头晕目眩,他必须强打精神,才能应付围上来的同学和友人们。

他心想,味道虽然难闻,但总好过在家被臭豆腐的味儿荼毒。

但很快,宋臻的自我安慰被现实戳破,因为他发现坐在自己隔壁的女客,从味道到声音都熟悉得令人不忍直视。

邓添添不愧是从闹市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笑声的穿透力极强,爽朗的力度遮掩了她内心的惊悚。

“哎呀,这不是宋先生吗?真是好巧哦,您今儿个可真精神!”

特别是里头那件衬衣,熟悉得都快让她哭出声了——

她家猫前几日叼回窝里的,可不就是这件衬衣的同款吗!

老天开眼,让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当了邻居,这回又当了邻座,新人敬酒时,邓添添是女中豪杰,几杯白酒干得爽快,只可怜宋大师饮食清淡,平日滴酒不沾,今日也不知被灌了多少,只觉头痛欲裂,嗅觉在痛感中越发灵敏,各色气息搅得记忆都断了片,

第二天宿醉清醒,他有些怔怔地看着卧室,卧室格局和他家很像,但从摆设到墙纸都提醒着这并非自家,他这才想起昨晚是邓添添开车送他回来的。

昨晚在车上,喝醉的宋臻不闹腾也不说胡话,安安静静,眼神迷离,像一尊漂亮精致的人偶。

邓添添上下其手,从他裤袋里摸出钥匙。

她正准备开门,宋臻像被针扎中似的,慌忙按住邓添添,他平时举止冷淡,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范儿,待人接物都极距离,忽然的身体接触着实让双方都愣了愣。

“别进去。”

“啊?”邓添添一边搀扶他,一边握住钥匙。

宋臻再度抓住她的手臂,脸色严肃,一副认真的模样。

“不行,里面会有小偷,会把我偷走的。”

宋臻单手扶额,不愿意再回忆下去,忽然有个软绵绵的活物从被窝里窜出。

也许是醉酒的缘故,他总觉得这猫嘴里叼的东西很眼熟。

正开门的邓添添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脑子顿时像炸锅了一样,二话不说将肥猫一脚踹出,将落在床上的东西急急忙忙塞在口袋里。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记得昨晚大半夜把人扛回家后,她就将赃物……啊呸,将无妄之灾都给藏好在柜子里了啊!

邓添添汗涔涔地一边搓着手,一边看过去,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一道光弧落在半坐在床沿边的青年身上,青年侧脸挺拔,似在沉思。

许久,宋臻抬眼,直视邓添添。

“邓小姐,很感谢你昨晚帮忙,不过我想问下,我失踪的手帕怎么会在您家呢?”

“什,什么帕子——”她忙不迭地否认。

“就是您手上那条,边角上绣了蔷薇图腾的那条。”

Chapter3 我和他谈过三天对象,这算不算认识?

世界上每一个人,每一样物品,甚至每一朵花的气息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宋臻的世界里,人的样貌大多很乏味,但气味对他来说却是永恒的。

邓添添像在听天方夜谭一般,她忍不住抗议:“咦,这太作弊了吧,你会让全世界的警犬下岗的!”

宋臻嘴角抽搐,衣物失踪如今真相大白,邓家三口连同那只受包庇的肥猫正排排坐在沙发,局促不安,肥猫似乎对宋臻身上的气味特别着迷,三番五次想蹭过去,都被邓添添残酷地镇压了。

“喵!”

最近失踪的手帕、背心、衬衫、袖口被规整地装在袋子中,宋臻若有所思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椅子,心中有了主意。

他提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宋臻希望在这个月里,邓家能暂时不住天海湾,一个月即可,他可以为他们提供市区内其他住所,因为受臭豆腐的骚扰,“Endless Love”进度缓慢,他灵感全无。

邓添添灵机一动:“可以是可以,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才行。”

友谊的开始,一般都是由于利益的结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古南北之争腥风血雨,国人可是连豆腐花是甜是咸都能争吵起来,而这臭豆腐自然也分南北,像她家“长生殿”就是南派做法,北派近年势微,难免眼红,在美食节目里接受采访说北派才是正宗的,并向邓添添下战帖,要来一场南北争霸战。

邓添添哪里受得了这口闲气儿?争霸战最后环节的评委是三千个普通食客打分,前几天邓添添去电视台跟编导谈事儿,编导上上下下打量她,委婉相告:“想要拉票的话,邓总您这形象也要提升提升啊!”

调香师的话……品位应该都是不错的吧?

“虽然我本身就是白富美,但人靠衣装,偶尔也需要锦上添花的嘛……喂,你这啥表情!姐白手起家,还不能说自己是白富美啊?

“不是。”宋大师揉揉额头,自从与邓添添做了邻居,他头疼的次数比他吃的盐还多,“我只是觉得,自己是在雪中送炭,不是在锦上添花。”

宋臻斟酌了利弊,同意了帮她做品位提升的协议,邓添添底子不差,五官端正,尤其眼睛大而有神,就是对穿衣打扮不大上心,衣柜里比五胡十六国大混战时期还乱,于是宋臻决定眼不见为净,将邓添添直接扔去裁缝那儿量体裁衣。

老裁缝给宋家做了大半辈子衣服,这还第一次见宋家二少带异性上门,他假借拿量尺的动作,偷偷过来问:“来都来了,小宋先生也一起做一套啊?今天刚来一批布料特好,适合做情侣装。”

宋臻坐在沙发里没吭声儿。

出裁缝店的时候,邓添添手上已经多了七八个大袋子。

宋臻最受不了人多的地方,大步流星要往外头走,他的长腿在行走方面有优势,邓添添屁颠屁颠地提着一堆袋子,踩着新挑的八厘米高跟鞋,跟在后头。

宋臻无意中发现有路人指指点点,那人还小声警告身边的男朋友:“哪有人这样对女朋友的,反面例子记牢了!”

宋臻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抿了抿唇,向邓添添伸出了手,无奈邓添添是个把自己当汉子用的妹子,半天没反应过来:“啊?”

宋臻:“我帮你拎。”

邓添添毫不在意:“没事儿,小意思,在我家,扛油扛米的活儿可都是我干呢!”

周五晚上刚好是购物商场人最多的时候,邓添添拽着袋子不肯麻烦别人,忽然,她听到后头有人叫了声宋臻的名字,她抬头一看,发现朝他们走来的青年五官依稀与宋臻有几分相似,鼻梁高挺,头发规整梳在脑后,穿三件式西装,一副精英派头。

宋臻没注意到邓添添提着袋子的手不自觉地握得死紧。

“大哥。”宋臻朝对方点头示意。

“真难得在外头看到你。”宋宸打趣看着自己的堂弟,“难怪我爸叫你回去你都不回,原来是谈恋爱了。”

不怪人误会,宋臻生活单调,所有重心时间都倾注在调香上,难怪别人看他带个异性比他带大熊猫溜达更稀奇。

“我们是朋友。”

宋臻不冷不热地解释了一句,随后在宋宸狡黠的笑容中带邓添添去停车场取车。

车停在一个红灯前,宋臻这才发现邓添添情绪莫名低落。

“你跟宋宸认识?”

都是爽快人,邓添添面对打来的“直球”,也毫不犹豫地打了回去。

“哦,我和他谈过三天对象,这算不算认识?”

Chapter4 开心的味道

邓添添天生是个爱在赚钱上想主意的,高一闲暇时,就在校门口外摆起了摊子,她穿校服做买卖,压根儿没什么不好意思、十分丢面子的思想负担,不少男生过来想嘲弄她,反而被她将了一军,拉过来搭把手做跑腿儿什么的。

“看在毛爷爷的分儿上,我才不会生谁的气呢!你堂哥那会儿高三,经常跟同学一起过来,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呗。我说宋先生,你这啥表情啊?”

宋臻:“嗯……那他口味还挺……挺……”

他目不斜视,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挺质朴的。”

“谁说不是呢?”邓添添感慨,我和他谈了几天嘛,有一天,我心血来潮跑去男生宿舍给他送吃的,结果听到他们宿舍在夸他本事大,原来他们在搞赌局,看宋宸能不能泡到我。唉,人家是匆匆那年,好歹恋情时间按年来算,我的初恋就是匆匆那天。”

这只是段不被当真的感情,连开始都是一场玩笑,所以相隔多年两人再见,也心知肚明地做出陌生人该有的姿态。

宋臻撇了撇嘴:“这个……以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我想他可能真是不记得了。”

邓添添火冒三丈,气得牙痒痒:“我好不容易文艺会儿,你就不能配合点儿啊?”

她顿了顿,自言自语地补充:“他心胸有那么大?不像啊,我可是把一碗臭豆腐连汁带碗扣他脑袋上的呀!”

宋臻:“……”

邓添添很快收到了电视台编导发来的后面几期节目的流程。

邓添添觉得打擂台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输阵仗,所以决定亲自去电视台交涉下,顺便收买下剪辑师,贿赂下摄影师……

邓添添讨好地去给邻居送水果,赖在门口不肯走:“你真不陪我去啊?人多势众才好说话,万一得罪人,光剪我出丑的镜头怎么办?输掉的话我可就不搬了。”

这几天她总拿这话威胁他,事不过三,提多了威胁就变成了打趣儿,其实邓爸邓妈昨天就屁颠屁颠地搬回了老城区,他们嫌住别墅平时连一桌麻将都凑不齐,哪有老街坊那儿舒坦。

最后,宋臻只好不情不愿地被带过去,充当了门面。

凯越郡城酒店包房内。

宋臻虽然是个不爱出门儿的主,但身材却照样挺拔,腰线流畅,长腿笔直,呈现出一种年轻男性特有的线条美,再加上一张英俊的脸,一帮至今单身着的女性工作人员轻易地被征服了。

邓添添暗暗捅了他的腰际一下,使了个眼色。

宋臻声线清透,不急不躁,听得人心肝脾肺都舒畅不已,他先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通观众与媒体之间的道德关系问题,再就本土企业解决下岗职工问题发表看法,展望“长生殿”的臭豆腐对当地旅游经济的拉动,就连邓添添听着听着,都觉得自家豆腐明天就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饭局散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餐厅,邓添添对宋臻连连称赞。

“真看不出啊,平日不吭声儿,关键时刻还挺会忽悠人的嘛!”

宋臻不接受这个说辞,正经严肃地纠正:“这是以事论事。”

邓添添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哦,那你是真觉得我很棒,事业发展很有前景是不是?”

宋臻:“虽然很难理解,但……的确是如此。”

然后他就看到邓添添站在原地,傻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轮月牙,就像她风风火火的性格,连笑都如风火掠草原,没有阻隔,没有杂质,感染在干燥的原野上,热气腾腾,一触即燃。

宋臻喜欢香气,喜欢树木的气息,喜欢阳光的气息,喜欢一切自然不矫揉造作的美。

一个合格的调香师至少需要记住三千五百种不同的香气,但只有有限的意念,有限的情感能让人闻到幸福的滋味。

等宋臻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他们在密闭的车内,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手上提着的打包盒里的油的味道。

油的味道和邓添添的味道混在一起,怎么就是开心的滋味呢?

Chapter5 宋臻完蛋了

宋氏老宅大隐隐于市,是一座六进六出的四合院,门楼栉比,白灰砌红墙,纹兽盘踞门上,居高临下,历经百年世事战火沧桑的双瞳青光幽幽。

“先生,臻少爷回来啦。”

宋臻的长腿迈过门槛,管家忙给久病中的宋程泽放了个靠垫。

眼前的老人发鬓早已斑白,宋家兄弟年纪相差太大,宋臻的父亲更是长兄一手带大的,说是叔父,在宋臻眼里,老人更像是至亲的老父。

宋臻将老人抱上轮椅,院外石榴花开得正艳,花枝繁锦,落花飘在铜质大鱼缸中,掀起涟漪。

“年轻人就该多出来活动活动,别一天到晚闷在房里。”老人撒了把鱼食,“听阿宸说你最近谈恋爱了是不是?还带她到老黄那儿做衣服。”

宋臻不着痕迹地避开叔父揉头的动作,耳朵有些红:“……哪儿有?”

“那个姑娘,是什么味儿的?”

宋臻这下更窘迫。

宋臻第一次察觉自己的特殊是在幼儿园时,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所有人都与他一样,能闻到千奇百怪的气味——

看起来很漂亮的老师,上完厕所没有洗手;

隔壁的隔壁,昨晚一定是吃了蒜头炒腊肉。

然后有一天家里聚会时,他忍不住问父亲。

“爸爸,为什么妈妈身上老有张叔叔的味道呢?”

在与初恋藕断丝连的事情被曝光后,他母亲干脆提出了离婚并放弃了抚养权,而他的父亲则在签字那天因酒驾,从高速公路上撞了出去。

父亲出殡那天,是宋臻第一次懂得死亡的味道。

他蹲在叔父轮椅旁,发现,叔父的味道是带着檀香的病倦,温柔绵长,与记忆深处父亲的味道好相似。

“她啊。”宋臻轻声说,“臭臭的,一点儿都不好闻。”

叔父笑了,似乎想起某年团年饭时,侄子在闻到桌上臭鳜鱼时差点晕过去的事情:“臭臭的还能当好朋友,那一定是很好的姑娘吧。”

“也还好,就是——”

就是蛮向上的,不怕吃苦,喜欢奋斗,还很孝顺父母。

好像对朋友员工也很义气,好交朋友,不记仇,笑起来很可爱。

……糟糕!

除了臭臭的,完全想不到邓添添其他缺点的宋臻,觉得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完蛋了。

Chapter6 只属于你的气味

果然不出宋臻意料,南派豆腐在接下来的擂台争霸赛中势如破竹,一路赢着。

一向不爱看综艺节目,特别是美食频道的宋臻,不自觉地越过餐桌上亲戚的肩膀看着电视屏幕,打破了食不语的习惯:“……就看这个美食频道吧。”

宋宸端着茶在宋臻身边坐下,后者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邓添添风风火火地在美食街上拉票的样子,宋宸也配合地看了几眼,随后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说:“这女人不适合你吧。”

宋臻看了他一眼:“什么不合适?”

“各方面。”对方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见过的女人太少了,所以容易被迷惑,听大哥一句话,既然早晚都要后悔,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开这个头。”

这话连耳边风都不算,宋臻直接当对方放了个屁,神情自若地告辞离开。

邓添添刚刚赢了比赛,低头按着手机键,给宋臻发短信,一副吐气扬眉的模样。

那边很快回了信息,很短,就几个字。

【意料之中。】

算上句号才五个字,邓添添翻来覆去回味了无数遍,现在她的心,准确来说,就像在炸臭豆腐的老油里滚得翻天覆地,她将自己热腾腾的心炸成了软乎乎的一片。

邓添添好想马上见到他,跟他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只可惜,按照君子协议,明天她就要搬回老城区了。

第二天两人都挺心有灵犀,没提搬家的事儿,邓添添磨磨蹭蹭地收拾行李,一会儿借故说阿喵跑过去了,一会儿敲门说借个车使使,总之半小时能做完的事儿,邓添添硬是磨蹭到了下午。

宋臻觉得好笑,问她:“你的车呢?昨晚我看它还在车库里。”

邓添添脸不红,气不喘:“车在啊,就是被扣完十二分了,我无牌驾驶的话会被警察叔叔关进小黑屋的。”

宋臻也不点破,带她来他家,邓添添得陇望蜀,眼巴巴地说:“给我瞅瞅你的调香室嘛。”

宋臻对自己的工作室把守极严,除自己之外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邓添添如今起了要把她自己从闲杂人升成自家人的歹意,她不懂撒娇,只懂耍赖,软磨硬泡地让宋臻开了门。

她一进门,入目的是往下的旋转阶梯,高墙做书架设计,一直随旋梯往下,规整地排列着宋臻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的书籍,经过大规模改造空间几乎全被打通,成了现在极有空间纵深感的调香室。

置身在此,邓添添闻到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延绵清香,宋臻介绍说那是以沉香为本,辅以栀花所制的熏香,他说到一半,假借咳嗽的样子清了清喉咙,然后邓添添见他伸出手,手中握着一小罐,里面色泽通透,似乎也是香水。

“这个,送你的。”

宋臻视线灼热,直勾勾地,没有任何遮掩的意味,房间里很安静,邓添添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如擂鼓。

“送……送我干吗?”她难得有些扭捏,“我又不用香水,多浪费。”

“可我只能给你啊。”宋臻抿了下唇,认真地说,“专门给你做的。”

世界上独一无二,只属于你的气味。

邓添添沉默了一会儿。

人与人之间的障碍,很多时候并不在命运的阻隔,而是沟通的障碍。

比如此时此刻,宋臻想的是如何正确地表白,而邓添添却想的是——

送这玩意干吗,嫌她臭啊?

不怪邓添添想歪,之前宋臻避她如蛇蝎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后来她知道宋臻异于常人的体质才释怀,但总归是女生,难免比较敏感,调香室光线调得又暗,压根看不到宋臻期盼又略带紧张的神情,邓添添努了努嘴,她觉得,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暗恋的人忽然告诉自己:“添添,你有臭狐,来,别怕,送你一包止臭粉吧。”

于是,宋臻看见邓添添随手将香水小瓶塞进裤袋里,特无所谓地冲他笑笑。

“行,谢啦哥们儿!不过呢,我只爱喷六神,别看我这样,六神每季新出的产品我可都有留意哦。”

Chapter7 她身上有宋宸的气味

一月之约还在,邓添添当晚搬回了老城区,宋臻隔窗看着对面那栋空了的别墅,心里也像跟着被搬空了一样,以至于在为“Endless Love”系列中一款名为“热恋”香水调配后调时,他就不禁闭眼思索:是用铃兰好,还是天竺葵好呢?

嗯……果然还是用辣椒油比较好吧。

宋臻思绪纷杂地在客厅来回踱步,他打开电视,本想调出之前美食节目的录像,却在翻到本地的新闻频道正在播出一则美食街游客食物中毒的新闻时怔了怔。

屏幕中被记者围成一圈的,不是邓添添是谁?

食物中毒的是一个外地旅游团里的几个游客,他们一口咬定是吃在臭豆腐店吃中毒的,现在医院还没出化验结果,可网上漫天飞的全是有关黑心豆腐,无良企业的新闻。

在邓添添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宋宸居然主动约她在医院附近见个面。

“我可以提供一个解决这事儿的途径。”咖啡厅角落里,宋宸好整以暇地说,“请邓小姐听听,看可不可行。”

邓添添不解:“我说,你图啥啊?”

宋宸放下咖啡杯,说:“那么多年,你这直脾气还是一点儿没变。”

邓添添点点头:“那是,咱们都是做大生意的,不能浪费时间在聊天上,对吧?”

宋宸被她的话雷得失笑:“好,那就不跟你绕圈子,我今天来,主要想跟你谈谈我弟的事儿。”

邓添添觉得怪可笑的,宋宸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恋爱自由懂不懂?你管宋臻跟谁走得近做什么,你是他爹啊?

宋宸嘴炮功力不如她,被噎得脸色相当难看。

当晚宋臻约她吃饭,一落座她就想说宋宸找她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人家好歹是兄弟,自己现在就是一外人,说多了像挑拨啊。

于是在落座后,宋臻状似无意地问她去哪儿了,她顺口回答:“我还能去哪儿?在医院守着呗。”

“哦,是吗?”

宋臻应着,接下来的饭菜觉得像在吃蜡一样,没半点滋味。

她说谎了,她明明是去见了宋宸。

她身上有宋宸的气味。

Chapter8 她与他的距离

邓添添足足有十多天没接到宋臻的电话。

也是,抛开两人是邻居的身份,作为普通朋友的话,天天见面也太过了。

G市的企业商会会定期举办宴会,邓添添通过关系要了份请柬,主要想找媒体界的朋友聊聊人生。

她举着自助餐盘四处溜达了一圈儿,成效不大,她想,既然心灵上没收获,至少不能连胃都亏待了。

这时场上忽然灯光暗下,音乐响起,一束亮光打在中央,大厅内空出一片跳舞用的区域。

邓添添听到旁边举着酒杯的几个人在讨论:“哟,那不是王会长的千金吗?记得她是留法回国的,是学什么来着?对了,学艺术的……”

“你懂什么?人家是法国格拉斯最年轻的闻香师,法国好几家一线香水公司都没留住她,听说她是想回国创业,做独立品牌。”

剩下的话邓添添没听全,场上那姑娘可真漂亮,舞裙摇曳,上身蕾丝服勾勒出优雅的柔美线条,露背V型的设计让她旋身时背后精致的蝴蝶骨一览无遗,她搭着一位青年的手,默契地微笑颔首,两人滑入舞池,跳着华尔兹,顶上的那束光随他们的步伐移动着,众星捧月,称得上天作之合。

“那是宋家的二公子吧?可惜他爹死得早,不然啊……”

众人掩嘴笑:“没事儿,娶个好老婆一样能补回来,我听说,他们要好事将近了吧?”

难怪最近宋臻没回她信息,邓添添这么想着,半天挪不开脚。

她第一次觉得她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不是指的宋宸嘴里那些身份、地位、金钱方面的不对等,而是两个人所经历的事情截然不同,连人生爱好都南辕北辙。

那姑娘,估计就是广告上只穿NO.5香水入睡的女人。

而她与他的距离,就是NO.5与六神的差距。

Chapter9 我只是不想玩

喜欢上邻居,是一件很得不偿失的事,因为连眼不见为净都做不到。

一月之期已到,“Endless Love”顺利进入大批量生产阶段,邓添添当然恭喜宋臻双喜临门,事业情场双丰收。

“什么时候带嫂子出来见见?别藏着掖着嘛。”

宋臻只回她:“嗯,会有机会的。”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淡定,有些时候,成年人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许,一种承认,一种不让对方难堪的手段。

也许是恋爱的缘故,宋臻也改掉了过去闭门不出的坏习惯,她出门会常常与他撞见,宋臻似乎与以前有了些许不同,眉目更沉,神情更肃,仿佛往日惬意舒缓的心情骤然烟消云散,徒留僵硬的肩膀。

还是宋臻先按下喇叭,从车里探出头。

“驾照的分又回来了?”

邓添添讪笑,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呵呵,买……买的分嘛,哎,你最近出去得挺勤的啊,见女朋友吗?”

说完她就想扇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宋臻手搭在方向盘上,笑容苦涩,像干涸的土地裂开出的痕迹。

“不是,是我叔父,他……去世了。”

邓添添从来不知道宋臻也会露出那种表情。

亲人离世,旁人的安慰可能只是徒有其表,不痛不痒,她字字斟酌,打好短信文字,却最终全删了。

她叹了一口气,心想,能在商场上拼杀出一条血路的她,却在情场上弱得一无是处,别说争取,连最基本的告白都无法诉诸于人。

夜已深,隔壁亮着的房灯忽然尽数关了,宋臻习惯整夜开着客厅到厨房过道的廊灯,今天这是怎么了?

“喵呜!”

邓添添正想着,阿咪从阳台缝隙外钻回客厅,动作敏捷地跳上沙发,试图将自己日益圆润的身子窝进主人温暖的怀抱,两只爪子正刨弄着什么东西,邓添添拿起一看,竟是一枚玉料明润的指环。

她心里一惊,这指环她当然眼熟,上面龙凤环绕,凤尾一处磕了半个角,独一无二,是宋臻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饰物。

“这个啊?”以前她问起,宋臻倒也没回避,“是我父亲带过的,算是遗物吧。”

被宋臻视若珍宝,从不摘下的指环,怎么会被阿喵叼在嘴里?

她想起今天刷卡进小区时,保安的殷切提醒。

“年关将至,最近有许多不法分子在外流连,请各位都小心提防。”

两家房子构造相似,从花园侧门进去就是一条从厨房通往客厅的弧形走廊,壁灯完全熄灭,她站在入口,试着低呼宋臻的名字,同时忍不住进去几步,却赫然发现客厅地上有着瓷器的碎片,房子里到处是搏斗后的痕迹。

她倒抽一口凉气,当机立断,一边退后,一边掏手机报警,突然,黑暗中一道人影从侧面弓身突击而上,邓添添避之不及,只觉得脖间疼痛无比,当下就失去了意识。

她再度恢复意识时,发现她与宋臻已经都被带到了一处陈旧的小木屋,宋臻被反手捆在凳子上,头发凌乱,脸颊上有几处血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邓添添!你瞎参合个什么劲儿!”

邓添添疼得龇牙咧嘴:“是是是,我瞎参合,这不是担心你出事吗!”

宋臻的神态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别扭地别开脸,屋子里看守他们的男人戴着口罩,手里居然还有把猎枪。

“呵,都是退伍兵,宋宸这回也是下了功夫。”宋臻讥讽。

“他爸的遗嘱里将自己名下百分之十二的股份转给了我,加上我父亲和我自己的股份,现在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话事人,而且这几年宋宸管理不利,投资决策多有失误,董事会希望我代替他。”

兄弟反目多为钱财,邓添添唏嘘不已,她喃喃道:“你叔父对你可真好。”

闻言,宋臻微微抬头,两眼放空,对上了木屋潮湿老旧的房梁。

“是啊……他对我,可真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都不好过。

那几个歹徒为了让宋臻签下弃权声明,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可不管手段如何过分,宋臻都没有一刻服软,他被冷水浇醒后的第一句话仍然是:“叫宋宸过来见我。”

宋臻白天要强,晚上身上就疼到抽搐,邓添添凑过去,用额头碰他的脸颊,眼圈一红:“哎……怎么办,你发烧了。”

她心疼得都快说不出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要不你就签了吧,钱财乃身外物,大不了,大不了……”她一咬牙,“大不了,以后我们一起赚钱,我……我很会赚钱……”

邓添添哭得厉害,眼泪在脏兮兮的脸颊上划出两道痕迹,两个人挨得极紧,大冬天的山上更是冷得吓人,宋臻身体烫得过分,双眼却异常明亮。

“乖,再忍忍,快了,很快就要结束了。”

宋宸是不可能真让宋臻死掉的,宋臻早就留好一手准备,如果他死于非命,全部股份都会折现捐献给慈善机构。

宋臻的发热情况很快转变成了急性肺炎,到了第二天傍晚,宋宸带着医生进来时,邓添添护在宋臻前面,好像宋宸再靠近一步,她就要跟他拼命。

宋宸只说:“只要你签了,我马上放你们走,小臻,玩这些事儿你是玩不过我的。”

宋臻不理他,无动于衷地闭着眼。

宋宸从公文包里拿出笔与文件,蹲下身子,摆过去:“签了吧,你不会想要这些东西的。”

宋臻突然问:“叔叔他……他为什么要留给我?明明你才是他儿子。”

“我怎么知道?”

宋宸避而不谈,宋臻却没打算放过:“不,你知道的。”

宋臻灰败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即将燃烧到尽头的光芒,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苦楚:“因为二十年前,是他杀了我爸,他在车里做了手脚,让我爸撞死在高速路上……”

死寂一样的沉默,空气一瞬间窒息成凝固的霜,邓添添全身血液都跟着冻结了,宋臻没有半点儿害怕的样子,他半倚在木墙边上,双眼灼灼,半晌后,宋宸冷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臻越大,就长得越像他那早逝的父亲。

他继承了父亲得天独厚的嗅觉,还有神似的五官、神态,以至于在患病中的叔父常常将他认错,一次他端药过来,隔着床幔,叔父居然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

“明睿……我……我对不起你,你……你别过来……”

垂死的叔父那万分恐惧与悔恨的眼神让宋臻疑窦丛生,他开始调查,一点点追溯二十年前的真相——

面对声望日益高涨,甚至直接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弟弟,宋程泽选择了痛下杀手。

人与动物有区别吗?鸟为食死,人却为财亡。

屋后寂静的山林间忽然虫鸣更响,山风呼啸掠过天际,宋臻对着宋宸笑了笑,视线模糊,他已经发烧得找不到焦距。

“哥,你以为我玩不过你吗?你错了,我只是不想玩而已。”

宋宸嗤笑着站起来,然而就在他走出木房后,原本应该守在外头的退伍兵却全没了影儿,而不远处,警笛的鸣叫声却在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Chapter10 你值得拥有

宋臻在被担架抬着上车前,凭着最后一丝神智,将录音器交到了警察手上。

二十年前的案子早就过了追诉期,宋臻想要得到真相,想要得到一份证据,就只有靠自己的办法,他一边联络刚从格拉斯回国的学妹,对外传出他背后有王家的支持。

那是一个辍在衬衣纽扣上的迷你录音器,为了不引起怀疑,他甚至没告诉邓添添,为此邓添添闹了半天别扭,在宋臻病床前摆了半天脸色。

“哦,那就是说那几个歹徒都是你的人,打得那么狠,你是欠人家工资了吧?”

宋臻退了烧,气色也好了起来,赔笑说:“哪能呢,做戏就得七分假三分真,打我揍我的都真是宋宸的人。”

为了得知真相,宋臻是真把命都给豁出去了,他现在交代得轻松,其实邓添添知道,这过程一点儿都不好受,她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宋臻还在一边乱叨叨:“你出现时我都吓得快穿帮了,你说你,一点儿常识都没有,该粗心的地方不粗心,该细心的地方又不细心……喂,邓添添。”

冷不丁被叫了名字,她还没回过神,就听宋臻清了清嗓子问:“那……那个时候你说,咱们以后在一起……在一起赚钱,你没反悔吧?”

一起经历生活,一起面对未来,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未来就一定会存在。

然后,他就见邓添添思考了五分钟,皱眉托腮的模样甚是严肃,最后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嗯,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

“邓氏新研发绝臭炸豆腐,臭得酣畅,你值得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