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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能够携手合作

2015-05-11李大巍涂锋

中国经济报告 2015年4期
关键词:美国政府政策

李大巍 涂锋

应清华-卡内基全球政策中心的邀请,美国大西洋协会(Atlantic Council)、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高级学者谢伟森(David Sedney)近日来华访问。谢伟森曾任美国国防部副助理部长,在东亚、南亚和中亚事务、前苏联、大国间政治和反恐战略等领域有深入研究。谢伟森在访华期间接受了《中国经济报告》记者的专访,针对中美两国的外交政策、中美关系等问题发表了见解。

美对叙利亚的政策改变了吗

中国经济报告:我们留意到之前美国国务卿克里提到叙利亚问题要“通过政治途径解决”。这是否表明,美国针对中东和叙利亚的政策已经改变?这和美国之前的政策是否存在矛盾?

谢伟森:先要强调一点,我现在并非美国政府的一员,而是其批评者。我曾经在国务院和国防部任职。当我听到关于克里国务卿的这个报道时,也被搞糊涂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美国政府政策的改变,我并不清楚。我认为美国政府的叙利亚政策是一场灾难,这是由于他们对反对派的支持太过软弱。美国未能更早地支持那些反对派,这使得阿萨德政权还能持续到今天。随后就出现了大规模的暴力,包括“伊斯兰国”的兴起。因此,今天的问题比几年前还要严重。我知道,欧洲等地方有人提出,美国应该与阿萨德当局重新合作。我的观点是,那将会是一场灾难。那样做并不能解决叙利亚的问题,也不能解决伊拉克以及整个中东的问题。

中国经济报告:很明显,你是反对与叙利亚当局合作的。还有报道暗示,美国政府应该与一些反对派中的极端组织合作。对于这个可能,你怎么看?

谢伟森:我不认为这是真的。像al-Nusra这样的极端派别,他们与基地组织结盟,我觉得美国政府不会选择和它合作,这也不会成为美国政府的政策。因为做出这样的政策改变,是与美国的国家利益相悖的。

中国经济报告:即便al-Nusra切断其与基地组织的联系?

谢伟森:首先,我不认为它能够切断与基地组织的联系。因为基地的支持对于该派别的生存至关重要,基地组织给al-Nusra提供资金与人员。对于特定个人而言,切断与基地组织的联系是可能的。但是对于整个激进派别而言,切断这种联系意味着其本身将不复存在。

战略偏移:美国最大的政策失败

中国经济报告:我们把叙利亚和中东问题放到更大的背景来看。基辛格在其新著《世界秩序》中提出一个概念:“自我矛盾的强权”。你觉得,用这一概念来描述美国的外交政策是否合适?

谢伟森:在过去的六年里,奥巴马政府宣称要“从幕后领导”,但这一政策却拖了美国的后腿。这一政策其实对美国和整个世界都不利,对中国也是不利的。其原因在于,美国的退居幕后导致权力真空。而填补这一真空的却是混乱、失序以及暴力。我认为美国最大的政策失败就是所谓的“战略偏移”。战略偏移可以有两种涵义,一种是“偏向”某处,但偏向某处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偏离”另一些地方。而我觉得,美国政府进行战略偏移的主要意图是“偏离”。对于中东、以色列、欧洲甚至非洲而言,人们的观点就是如此,觉得美国正在战略上“偏离”它们。而在我看来,这一政策的后果是非常糟糕的。美国从伊拉克偏离,包括太早撤军,从而给“伊斯兰国”以机会重返伊拉克。美国从叙利亚偏离,也没有发挥其应有作用,从而使局势进一步恶化。对于叙利亚危机,阿萨德政权当然负有主要责任,但美国的偏移政策也促成了这一切。美国还从以色列偏离。近70年来,以色列对于美国来说都是关键的战略盟友,而以色列人认为现在的美国政府正在“偏离”他们。因此,以色列人愈发觉得缺乏战略安全,进而在安全问题上更多地依赖本国力量。去年发生在加沙的冲突,就是一个例子。在中东,美国的偏移还发生在也门。其结果是,也门政府倒台了,整个国家也陷入分裂。这对于波斯湾地区绝非好事,对于其他国家——包括中国——的利益也是有害的。

但是,后果还不止于此,美国的欧洲盟友也非常担心。因为我们说“偏移”时,他们觉得我们是在“偏离”欧洲。即便我们口头上说不会,但我们的实际行动却正好相反。我们减少了在欧洲的驻军,削减了在欧洲的外交,所留下的缺口全都被俄国填补了。一边是美国偏离欧洲,另一边则是俄国侵入欧洲。乌克兰问题的责任当然全在普京,俄国入侵乌克兰是毫无道理的。但是美国偏离了欧洲,所留下的则是权力真空,以及各种难题与困境。我还要讲一下利比亚。我们支持了反卡扎菲的力量,却没有后续跟进。所以到今天,利比亚的局势比我们介入之前还要糟糕。利比亚缺乏有效的治理,没有安全,也没有军事能力。是美国抛弃了利比亚人民。因此从这些例子来看,奥巴马政府所提倡的理念,包括美国应该温和、应该后撤、应该从幕后领导等等,其结果是对美国不利,也对世界不利。

中国经济报告:那么,你认为奥巴马政府从某些区域偏离的这种政策是基于理想主义,还是现实考虑?

谢伟森:我认为这既不是理想主义也不是现实主义。相反,我觉得这是源于美国的国内考虑。我同意,国内政策对于美国的国际能力是非常关键的。但是,要考虑到美国在世界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而这种角色还没有一个国家或者组织能够取代。因此,美国的撤出,如果不能确保其替代者,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美国和中国能够一起崛起

中国经济报告:美国也许是世界霸权的中心,是目前世界秩序的基础性支撑力量。那么,你认为新兴大国的空间还存在么?

谢伟森:当然存在。自从苏联解体,美国就一直是处于支配地位的大国。我不喜欢霸权主义的说法。我觉得中文里讲“霸权主义”是特指美国的,而这种指称是不对的,我会说处于支配地位的大国。实际上,我反对霸权主义这个词,我觉得这是一个用来形容美国的、在学术上不准确的概念。我会用“主要大国”的表述。但这种表述就意味着,还有其他大国,它们都能发挥各自作用。与此同时,我也拒绝如下说法:中国是一个新兴大国,美国是衰败大国,因此二者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我认为,历史上大国共同崛起的例子比比皆是。在过去的200年里,这方面的典型例子就是美国的崛起及其与英国的关系。美英之间并没有发生冲突。当然有一场独立战争,但那是发生在美国成为世界强权之前。相反的是,美国的崛起伴随着与英国的合作,并成为盟友,其结果也对两国都更为有利。我知道,有些中国人会说中美之间的冲突难以避免。但在国际关系领域,没有什么是不可避免的。所有的结果都与抉择相关,取决于你想要什么,取决于你的战略目标所在。endprint

我的观点是,美国和中国能够一起崛起。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在经济、政治、军事等各方面,美中两国都还可以变得更强。中国已经变强了,也还会更强。美国应该与中国合作,中国也应该与美国合作,特别是在一些难点领域,比如说来自俄国的挑战,来自“伊斯兰国”的挑战,以及其他很多安全议题等。与此同时,美中两国在很多方面也有分歧,比如说在南海问题方面,双方应该寻求解决这些分歧的途径。我相信,美中两国的共同崛起是有可能的。

但是,我也看到了危险所在。美国有些人将中国视作一个威胁,反之亦然,也有中国人视美国为威胁。但重要的是,这些围绕威胁的观点不会占据主导地位,中美可以并肩合作。举例来说,最近中国提出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作为一家国际机构,其目的是帮助亚洲国家建设更多的基础设施,美国应该支持这一提议,但美国政府现在并没有这样做。如果认为亚投行有什么不足的话,美国更应加入其中,并与中国一道努力去予以改善和解决,而不是置身事外。而现在,美国不仅自己拒绝加入,同时还给盟友施压,让它们不要加入亚投行。我觉得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中国或者美国拒绝可能的合作机会,我都会认为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中国经济报告:在亚投行问题上,你预估美国政府仍然会拒绝?

谢伟森:我已经不在美国政府任职了。到今天为止,美国政府仍然反对亚投行。但是我强烈建议美国政府,包括建议我的那些前同事,要改变这一立场。但是他们是否听从我的这一建议,取决于他们自己。

警惕“不负责任的声音”

中国经济报告:好的。这是你给美国政府的建议。那么你有什么建议给中国政府吗,比如说在“和平崛起”问题上?

谢伟森:在这个问题上,我的建议更多的是提给中国人民,而非中国政府的。这是因为,在各个领域内,都可能有我所称的“不负责任的声音”。有些中国人会说美国是一个威胁。他们说美国要压制中国的崛起,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我们不应该看看事实吗?实际上,美国一直是中国崛起的支持者。美国对中国很开放,特别是在贸易方面。如果美国要制约中国,本应该阻止对华贸易。回顾过去30年中国所接受的国际资助,世界银行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世界银行向中国提供了数千亿美元,用以帮助中国的建设。而美国在世行占有最大份额,美国自然非常支持世行对中国的投资。这些投资包括铁路、公路、港口等各个方面。所以,如果你回顾过去的三四十年,美国实际上一直在支持中国的崛起。帮助中国人民解决温饱问题,并且实现繁荣,始终是符合美国利益的。自从卡特总统以来,在我所任职的每一届政府,这一立场都没有改变过。所以,当我听到那些宣称美国遏制中国的不负责任的声音时,我的确感到担忧。

但这是否意味着美中两国没有任何分歧?当然不是。没有两个国家能在所有问题上都意见一致。每个国家的社会结构都不同,政治制度和地缘政治利益也有差异,因此自然就有不同的观点。但是,这方面的不同并不表明我们之间一定要有冲突。

在许多领域中美需要携手合作

中国经济报告:在现实层面,中国的外交政策愈发积极主动了,比如最近提出的“一带一路”以及亚投行。对此,你的观点是?

谢伟森:我这次之所以来中国,一方面是受清华-卡内基全球政策中心的邀请,对此我非常感谢。但同时,我也是带着对“一带一路”的兴趣而来。说实话,美国以及各国的学者,仍然对这一概念的涵义不甚明了。这个“一带一路”究竟是指什么?它背后的战略意图何在?其涵义究竟是什么?我觉得,这种理解层面的困难可能部分源于语言本身。这是因为,当人们听到“一路”,会问“什么路”?这条路是通向哪儿的?在英语中,“路”这个词是指在陆地上的,但是当中国讲“一路”时,好像是指在海上。同样的,在英语中说“带”,一条带子是用来环绕的,比方说腰带。那么你这里说的“带”又是指什么呢?我必须说,此处的语言的确是让人迷惑的。这也许能解释一部分问题。

但是,说到中国在世界上发挥更为积极的作用,这一定是有益的。我们在很多领域都需要和中国一道努力,比如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特别是在一些我们共同面对威胁的领域。有些极端分子想要袭击中国,也想要袭击美国。而我们两国都不想被袭击,也不希望有别的国家遭受袭击。当然,在这些问题背后都有非常深层次的原因。中国曾经遭受这样的袭击,比如在昆明发生的悲剧;美国也一样,比如“911”事件。很多国家也有类似遭遇。前几天,突尼斯也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对此我们必须做出快速应对,但同时也要解决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比如经济困境等。在这些领域,中国和美国是能够携手合作的,这样对两国都有利。

中国经济报告: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留意到,最近华尔街日报登出了一篇文章,作者是美国重要的中国问题学者沈大伟(David Shambaugh)。这篇文章很强调中国所面临的挑战。也许中国的读者很想了解,他的观点在美国有多大的代表性?

谢伟森:实际上,我这次来中国之前是做了一些功课的。我有一些朋友是中国问题专家,我来之前和他们聊过。我向他们问起过这篇文章,但他们几乎都不怎么认同沈大伟的观点。所有和我交流的中国问题专家都认为,这篇文章的分析是存在缺陷的。他们并不认为中国身处险境。实际上,他们的观点正好相反:中国的实力会持续增强,中国所采取的很多政策也是有助于其发展的。我自己也不认同这篇文章的观点,也并不认为它反映了中国的实际状况。

中国经济报告:也就是说,你并不觉得它反映了美国学界和政界的主流观点?

谢伟森:是的,并非主流观点。美国的主流观点与之恰好相反。沈大伟只是一种声音,其他人对此问题是很不认同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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