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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的诗

2015-04-21

诗歌月刊 2014年9期
关键词:奶奶母亲

南关新村

所谓南关新村,就是我租居的地方

它位于城南,坐落碑林

来这里的人,很难找对村路。转来转去,像童话里的迷

这里的砖房,大多四五层。很多房门

面朝北,一年四季,难见阳光

我刚刚搬过来的时候,美女和台吧小姐

时常在这里出没,皮条客衣冠不整

小偷猖狂。每走夜里,总有人磕磕碰碰,打架骂街

我在这里居住一年,现在只剩下

老房东和没钱的穷小伙们

就连一直生意很火的西施美食城,成人用品店

小杏内衣坊,韩国发艺屋,马上都要搬走了

夜里的星星,开始荒芜,灯影空瘦

交房租的时候,房东说,这里马上要拆了

母亲的身份

母亲最大的身份,是做了一辈子黄土地里的女工

收割玉米,播种稻麦

也是村里的兽医,小镇上裁缝店的员工。小时候

她给村里的小猫小狗治病

从不收钱。每逢过年给亲戚的孩子买花布做新衣,是小

孩们最喜爱的姨姑

给村人检查身体,是老年人最信任的子女

农闲时,她是邻居最忠实的听众,刮风下雨,相约赶集、

纳鞋底

缝补衣服,从不间断。直到天黑,她才依依不舍送走这

些异姓姐妹

有时候,她是一个基督教徒,偶尔信佛

她是父亲的仆人,一天到晚,现在依旧

为脾气暴躁的父亲

脱去满身酒气的衣服,做父亲喜欢吃的饭菜

也跟我们四个子女,打打麻将,挣一把闲钱

长这么大,我这辈子唯一不能释怀的:

她也是我的母亲,院子里所有的孩子,她独不疼我

奶奶

我曾对着干枯的树桩大喊

撕心裂肺地喊奶奶的名字

那一年冬天

风抽干树骨里的血精

所有的树,扮成奶奶干瘪的手

在夜空摇曳

那时候我还小,相信那种美好的幻觉

我向前跑去

拼命抓住手所能及的树枝

用那种掰开心脏的劲头

掰开奶奶和夜晚的躯体

并蹂躏整个手无寸铁的村子

奶奶走的时候,万家灯火齐刷刷亮了

没有人敢出声,只有坏人抬着棺材

“一二三、一二三”地喊着走着

奶奶走的时候

夜像白天,雪像黑夜

整个村子静怕了

鸡鸣狗吠,愈静愈乱

奶奶走的时候,流星划过

整个村子

静得又像某个人要升天了

母亲很多次偷偷读我的诗

母亲喜欢读我写的诗,虽然很多她看不懂

但每一个字读得很慢,老花镜不知擦了多少遍还在看

我不让母亲看并跟她抢,她就跟我干着急

有时候忘记了给父亲做午饭,挨了父亲的骂

每次像个小学生一样看着,看得我心疼,并开始

把家里的诗刊和报纸藏起来

她好多次趁我睡着了或者不在家的时候,拿着凳子坐在

院子里

一边读一边翻字典,读给脚下正在啄食的小鸡听

读给凳子下斑驳的树影听

读给来往的路人听

读给立在她身后后默默抽烟的父亲听

有时她发现我出现在门口,就会红着脸读,读给我听

习惯

多年来我有一个习惯

我喜欢将一些弯曲的东西变直

将弯曲的头发拉直

将弯着的腰杆子挺直

将眼睛的方位放直

将嘴巴的样子抿直

将落下来的叶子用脚尖踩直

将走路的姿态走直

将无声的生活理直

将一时弯着的人格立马行直

将起伏不定的信念定直

当然有一些东西是我无法变直的

比如头顶的弯月

被路人踩出来的阡陌小路

被钢筋水泥焊弯的图形

以及一些大街上行立不直的人比如小偷

差一点

刚打开我的耳膜不久,耳朵里的声音就没了

刚打开我的声带不久,嘴巴里的声音也就没了

差这么一点点,就能听到童年最美的声音了

差这么一点点,就能说出最想说的一句话了

我一生下来,还没有准备把命运的喉音听清楚

还没有把壮丽的一生说完整

差一点,还把学业、事业和爱情搭进去

这一生,我耳门上的瞳孔和声门上的复眼

紧紧关闭,死不瞑目

我挖了一个坑。挖了一会儿

看着它

又把它埋上。我为命运埋下的纸钱

没有人会知道

祈求

祈求,我所有的脚印,在许愿树下开出迷人的花朵

祈求,赐给我爱,我情,我疼

祈求,赠我一双可以疗伤的手,抚平母亲

脸上黝黑的皱。祈求

封我神医之名,医好父亲

常年劳累的顽疾。祈求

把我的耳膜移植到大姐失聪多年的耳里

让她听见自家孩子嘶叫的哭声

祈求,我所有饱受苦难的亲人

能在晴空下像神一样壮丽地活着

祈求,祈求我所有写过的诗句

在我睡着之后,都变成真的!

瓶中信

一个人躲在远方。像漂移的月亮

躲在别人家门口的故乡

童年时的屋后,遥远的山涧和满坡的紫荆

多像你眨在天上褐色眼睛的星星

异乡的森林,隐隐的冷。我曾经许诺蓝蝶和山泉

要在每年的六月,结下你喜欢的麦子

和狐狸偷吃过的葡萄

去年的天空下着雨。你写给我的信

我的眼泪读了很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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