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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370上的九个旅友

2015-04-17丁东邢小群

中外文摘 2014年12期
关键词:小群加德满都尼泊尔

丁东 邢小群

很多朋友知道我们的行踪,打来电话问候。数日之内,我们不能提这件事,一提就流泪。死神离我们太近了!对于我们来说,9位旅友不是9个普通的姓名,而是一路同行历历在目的、活生生的人!

此生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送别卧床久病的父亲,痛别山高水长的师长,壮别共同奋斗的同道,惜别英年早逝的晚辈,就是不曾与一路同行的朋友这样分手。

那是3月7日上午11时,我们在加德满都一家宾馆门口与张学文、陈昀、杨晓明、侯爱琴、丁莹、汤雪竹、杨庆元、杨瑷玲、宋春玲9位旅友握别,送他们乘坐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飞机,经吉隆坡中转回国,相约在北京见面。就在十几个小时以后,他们乘坐的MH370次航班,永远地与地面失去了联系。他们9人和机上的218名乘客及12位机组人员,或已和人世间阴阳永隔!

二十多天来,我们日夜关注他们的下落,长夜难眠,眼前浮动着他们的身影,祝福、祈祷他们能平安归来。然而,不论世界各国出动飞机、舰艇搜索,还是通过卫星、雷达分析,仍然找不到旅客的一具尸骨,飞机的一片残骸。到底是因为海洋的浪太险、水太深,还是因为飞机失事的原因太复杂、太诡秘?

这场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空难给世界留下了太多的疑团、太多的猜想、太多的伤痛、太多的反省。无力无助的我们,只能默默地回顾在尼泊尔的难忘旅行,温习和9位旅友一起度过的12个日日夜夜,寄托心中挥之不去的哀思。

老友张学文

这次旅行的动议发起于2013年的冬天。我们和王东成、林淑芳夫妇是同行10年的旅友。后来,陆续加入了一些朋友和我们结伴同行。9年前到柬埔寨旅游时结识的王女士,认识另一个旅友群体。于是两拨人相约,今年2月下旬一起到尼泊尔自费旅游。

为了尽快买到低价打折票,经验丰富的旅友们决定自己买飞机票。因为每个航班的廉价机票数量有限,结果有9人选择了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航班,14人选择了中国南方航空公司的航班,约定同一天到加德满都会合,然后一起活动。这种选择与相互熟识的程度有关。

2月23日,我们乘坐南航的飞机到加德满都时已经是半夜,第二天早晨,才和头一天中午乘坐马航前来的9位旅友相聚。我们组成一个旅游团,同乘一辆大巴,由同一导游引路,开始尼泊尔旅游的行程。

临出发前,我们23人在宾馆门口站成两排,戴着尼泊尔导游赠送的鲜花织成的花环,留下了一张笑容灿烂的合影。以后,23人还有过几次合影,相约到北京以后互相传送分享,可惜已经无法实现。

在一路同行的12天中,我们一起看喜马拉雅雪山,进印度教庙宇和宫殿,骑大象穿越原始森林,乘独木舟在奇特旺静谧的河流上航行,欣赏当地民族风格独异的舞蹈,体验湿婆节和遍地苦行僧的盛大场面,到蓝毗尼追寻释迦牟尼的踪迹,体验了唐僧取经的艰辛,品尝着大自然赐予的欢乐……

由于气候干燥,加德满都的街上总是尘土飞扬。在尼泊尔,平日戴口罩,成为一景,本地人也如此。3月6日下午张学文在加德满都的大佛塔相中了一只银壶,当时价格谈不拢。7日早晨他又专门赶过去买了回来。最后,他以军人的速度收拾行李,丁东拉着他的行李箱、一直把他送上大巴,约好北京再见。

一路上张学文和赵诚同住一个客房,每晚都要聊几个小时,从家事到国事再到世界大事,无所不谈,倾心交流,成了很好的朋友。对于张学文的遇难,赵诚痛心地说:“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8个新朋友

其他8位都是刚刚结识的朋友。其中杨庆元和汤雪竹是一对夫妻,他们举止优雅,说话不多。其他6位都是女士,多是热烈的摄影爱好者。她们身负三脚架等全套摄影器材,每天迎日出、送日落,为捕捉光影而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她们特别向往尼泊尔的自然风光,尤其是独一无二的雪山奇景。丁东关注人文历史,他查看资料发现尼泊尔文明古迹特别多,于是动了心。他想,既然联合国教科文在这里确认了多处世界文化遗产,就值得一游。

团队里有几个人选用花儿的名称发微信,如紫藤、丁香花一类,我们也就随着叫。声音中感觉她们活得那么美丽。紫藤本名杨瑷玲,是电脑方面的内行,看我们使用的ipad出现了问题,立即帮助排解。丁香花本名丁莹,62岁。一次行车途中,陈昀拿着手机,给我们播放了一段笑话,声音具有播音员水准,全车人笑过之后,才知道声音录制者是丁香花。

一路上她们相互嬉笑调侃,嗓门也大,给我们的旅行带来无限欢乐,减去了不少疲倦和困顿。当我们要骑大象进入森林时,邢小群曾担心丁东没有帽子,被蚊虫叮咬,丁香花立即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给了丁东,说:“我还有。”丁东在这次旅行中过生日,也是这些花儿们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的歌祝贺,大家一起在高山之巅的旅舍里分享着旅行社赠送的蛋糕。

尼泊尔的世界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堪称精彩,但其基础设施也让我们经历了严峻的考验。这个曾经遭受战火洗礼的国度,前几年才拥有和平建设的环境,现代化建设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且不说只能通过一辆汽车的盘山公路是多么险峻,就是当地的饮水系统和饮食卫生,也出乎我们的预料。

旅行第三天,旅游团就发生了集体食物中毒。我们23人中,除了两人提前服药无恙,其余21人全部上吐下泻。大家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品分享,一部分人症状趋缓。一部分人症状严重,只好通过当地旅行社求医。旅行社愿意负担费用的公立医院,条件简陋,相当于中国过去公社卫生院水平,只好又去一家国际医院。

和医生沟通有困难,导游翻译不了,我们向中国驻尼泊尔使馆电话请求翻译帮助。使馆职员回答:翻译已经下班,你们是水土不服,自己克服。王东成就此事发了一条微博,引起多方面关注。有人主动提供在尼工作的机构和朋友的线索。使馆领事后来也打来电话,表示愿意提供可能的帮助。大家的心才踏实下来。

1957年出生的陈昀女士是北京服装学院教师,刚刚退休。这次她主动承担了领队的角色,一路负责和导游沟通行程的安排。她旅行经验比较丰富。尼泊尔公路崎岖,汽车颠簸,她怕有人晕车,拿出事先准备的、裁成小块的伤湿止痛膏,建议容易晕车的朋友贴到肚脐上。邢小群有晕车的老毛病,贴了她给的膏药,果然见效。endprint

在旅途中,大家想用歌声解除疲劳。她带头唱了一曲《草原夜色美》,邢小群唱了一曲《呼伦贝尔大草原》。陈昀说:“咱们趣味一样,我也喜欢草原的歌曲。”她接着唱了一曲草原歌曲,颇具水准,原来她还是业余合唱团的成员。

我们一起徒步攀登博卡拉的世界和平塔。那里山势比较陡峭,团里能够徒步登上去的女士只有两位,57岁的陈昀便是其中之一。背着分量不轻的摄影器材,她一直精神抖擞。

在山顶上我们聊了聊,原来我们都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她毕业干北京化工学院,丁东说起一位插队同学和她正是大学的同班同学,为此互相握手。她在落日的余晖下,给丁东拍了一张以雪山为背景的照片,构图很精致。当时邢小群想,等回到北京以后,请她把照片发过来,长久保存。想不到的是,她心爱的相机和她一起在天堂消逝,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大家共同参观的最后一个景点是加德满都的大佛塔,结束时太阳还没有落山。登上去餐厅的大巴时,陈昀直呼遗憾。她说,如果在落日时能够拍到金色的佛塔,是多好的画面!她现在恨不能跳下车赶回去抢拍几张。我们这些不搞摄影的旅友,很难有她追逐光影的那种痴迷!

去了可以近观喜马拉雅山雪峰的博卡拉后,陈昀、丁莹、杨晓明与王东成、林淑芳、赵诚觉得还不够尽兴。他们在加德满都又参加了一个项目:乘坐一架瑞士产的小飞机直抵珠穆朗玛峰上空,俯瞰世界第三极的壮景。飞机往返、盘旋一个小时,他们回来后直呼不虚此行!

侯爱琴女士是全团中年龄最小的,今年45岁。她来自山西寿阳,与朋友合开液化气公司,还拥有一项发明专利。突发的食物中毒对她的打击最重,上吐下泻已经脱水。

她曾想放弃行程,另购机票回国。同行的、当过医生的旅友热心张罗,送侯爱琴到加德满都国际医院输液,让她迅速摆脱了病态,恢复了体力和游兴。当她知道邢小群是大学教师时,和我们探讨:她女儿已在一家媒体工作,是否应该去读研究生?我们说:现在中国研究生教育已经泛滥,你女儿如不是真有学术兴趣,还是不读研究生为好。她喜欢在媒体工作,重要的是工作经验的积累。比如,媒体要求知识面宽,得靠自我阅读补充相关知识;媒体需要培育自己的作者队伍,得靠长期沟通、交往的信用。这一切都是在学校里学不出来的。我们有个朋友是某报社中坚骨干,没有读过大学,但在自己的领域,称得上是专家。

侯爱琴听得认真,似乎理解,打算回去与女儿商量。她听说我们喜欢吃山西饭,热情邀请我们回国后到她家做客。谁曾料想,肠胃炎对她来说只是一场小灾,更大的灾难还在后边。早知如此,不如让她提前回国!

9位旅友不是9个普通的姓名

我们乘坐南航的飞机于3月8日11时返回北京。在机场得知马航MH370航班失联的消息。王文京与王东成夫妇、袁廷均夫妇、赵文玉母子直接去了北京丽都维景酒店。邢小群和赵诚放下行李,随后赶去。

当时,丽都维景酒店黑压压的全是人。接待厅里面是失联家属,厅外是记者。那场景让邢小群泪流满面。丁东说:对我们来说,不啻与死神擦肩而过。乘坐这架飞机的也可能是我们。

开始这次旅程前,大家商议如何分乘南航与马航,以降低机票费用。那个时候,我们和王东成、林淑芳正在赴天津泰达艺术馆的路上,我们表示,让我们乘南航还是马航,均服从安排,不让牵头的朋友为难。最后我们服从决定,乘坐南航,他们选择了马航。可以说,这一刻我们这群人有了不同的命运。

很多朋友知道我们的行踪,打来电话问候。数日之内,我们不能提这件事,一提就流泪。死神离我们太近了!对于我们来说,9位旅友不是9个普通的姓名,而是一路同行历历在目的、活生生的人!他们的音容笑貌至今仍然时常在我们眼前浮动。

王东成写了一首诗,表达了我们共同的感受:

再也回不到从前,

因为我的心蓄满了泪水。

因为我的心压上了一座大山。

博卡拉的雪峰啊,

蓝毗尼的经幡,

你们告诉我吧,

我的朋友在哪里,

他们是不是已经登上了回家

的航船?

请你们告诉他们吧,

我们把自己都化作了一尊尊雕像,

站在风雨中,

望着他们回家的路,

等他们一万年!

(摘自《法治周末》)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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