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天

（东北师范大学，吉林 长春 130024）

太宰治是一位一生都在描写女性的作家。他对于描写女性，揣摩女性的心理得心应手，可以说，他的作品就是描绘众多女性的浮世绘。通过刻画千姿百态的女性形象，太宰治把作品的主题寄托于她们的身上。《维庸之妻》是一部女性独白体的短篇小说。这篇小说反映了作者太宰治对主人公自强不息的品格的敬佩，也展现了战后人们的彷徨。

在小说的标题“维庸之妻”中，维庸指的是法国中世纪的抒情诗人，他可谓当时社会的怪胎，集许多矛盾的因素于一身。死亡的主题，在维庸的诗作中占有突出的地位。一生中，他每时每刻都感到死亡的威胁。死亡的恐怖如同一个巨大的魔鬼，紧紧地纠缠他。小说中的诗人大谷与维庸有着很多类似的地方：懦弱、彷徨、游手好闲，所以作者借“维庸”影射懦弱无能且无所事事的人。然而，大谷的妻子阿幸与他的丈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笔者将从女性独白体、阿幸的性格等方面谈谈自己对太宰治的女性观的理解。

一、女性独白体

女性独白体，指的是男作者借用作品中女主角的口吻与叙述视角来安排故事发展进程的体裁。在太宰治的创作生涯中，独白体的作品并不少见。运用独白体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避免用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让读者失去阅读的兴趣。而单独强调女性，是由于女性在主流社会的评价标准下，一直被视为弱者，处于从属地位，用他们的视角来叙述自己对这个社会的感悟则更能激起读者的共鸣。正如太宰治在《畜犬谈》一文写道：“艺术家本来就应该是弱者的伙伴——弱者的朋友。在艺术家来说，这就是出发点，就是最高的目的。”①在《维庸之妻》中，作者选用阿幸的独白，讲述了她是如何为自己那放荡不羁的丈夫还债的故事。如果用上帝视角的话，这篇故事中阿幸的坚强与不幸，以及小说中的嘲讽调侃的语气会减色不少。

二、主人公的性格

在太宰治笔下，一个个样貌与性格迥异的女性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根据统计，这些女性大多出身于平民阶层；太宰治也塑造了很多本性善良、生命力顽强的妻子形象。《维庸之妻》中的女主人公就是其中的典型。

起初，映入读者眼帘的是一个逆来顺受、相夫教子的传统妇女。丈夫大谷出身于落魄的贵族家庭，虽名为诗人，实则终日酗酒作乐，毫无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感。当她在为儿子生病的事情烦恼时，小酒馆的老板夫妇却因为大谷拖欠酒钱找上门来。为了替丈夫还清欠款，大谷的妻子取名为阿幸，带着孩子在酒馆打工。通过这个情节，我们能看到女主人公坚强勇敢的一面。

在坚强的基础上，我们也能找出阿幸的反抗精神。这部小说的背景发生在二战结束之后那个混乱的时期。大谷在酒馆长期欠债未还，为了处理丈夫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阿幸决心在小酒馆做工还债。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主意是由阿幸提出的。在当时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女性基本上没有在社会上工作的机会。在20世纪四十年代的日本，尽管社会因战争而凋敝，可是传统的思想风气根深蒂固。所以，像阿幸这样能够跳出家的藩篱，在社会上抛头露面，自食其力，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不过，这样的反抗精神来源于生活的重担，如果阿幸的丈夫能够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不为妻子带来如此棘手的麻烦的话，阿幸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工作的过程中，阿幸渐渐找到了工作的快乐以及自我价值。“如果明天再去那家饮食店，没准儿还能见到老公。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这等好事呢？直到昨天，我尝尽了千辛万苦。以前我在浅草给父亲的小吃摊帮忙时，接待顾客的表现绝不算差。所以，今后在中野的饮食店也一定能大显身手。今晚不就得了五百块钱的小费吗？”②

通过上面的引文，我们能看到，阿幸的快乐来自以下三个原因：能够见到丈夫、在酒馆能够发挥自己的优势，以及能拿到钱。阿幸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丈夫，说明自己想对丈夫有更多的了解。以前自己只知道照顾多病的儿子，对丈夫几乎一无所知。通过这个举动能让读者看到阿幸决心为自己的幸福而付诸努力。做服务员得心应手一事让阿幸重新找到了自信。而且，付出劳动，自食其力，说明阿幸已经不甘于做一个依附于他人（事实上也没人能够依靠）的寄生虫。从这一段情节，我们能看到身为丈夫的大谷基本已放弃了养家糊口的责任，妻子责无旁贷外出打工。换言之，传统的社会性别分工业已被打破，阿幸让我们看到了跨越时代的新女性的形象。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不难看到，在《维庸之妻》中，主人公阿幸是个坚韧顽强的女性，同时，通过工作，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乐于做一个经济与人格独立的新女性。

三、太宰治的女性观

通过塑造坚强勇敢、自立自强的女性，太宰治刻画了向往与男性平等，反抗传统男女等级地位的女性。同时，他也对无私奉献、勤劳善良的女性形象欲罢不能。由此，我们可以归纳他的女性观有如下特点：

1、男女平等。从众多女性独白体的小说来看，太宰治对女性是充满尊重的。通过塑造顽强坚毅的女性，表明太宰治对热爱生活的女性是充满肯定的。正如《维庸之妻》中的主人公阿幸，在丈夫缺乏养家糊口的责任感时，她一介女流去小酒馆做工还债，并填补家用，在经济独立的同时，让自己从压抑中解放出来，并发现自身的价值。总之，在他的作品中，描写女性的顽强，进而赞扬女性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这样的女性拥有自律且独立的人格，希望与男性享有平等社会地位。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太宰治的男女平等的主张是不可否定的。

2、不可理解的“他者”。在《人间失格》中，太宰治借主人公大庭叶藏之口说道：“在我看来，理解女人远比理解男人困难数倍。”在太宰治的作品中，女性于于男性而言，一直是个异质的存在。例如，《维庸之妻》中，我们看一下大谷与妻子的对话。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这样做呢？现在我真幸福啊！”

“女人既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

“真的吗？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有点儿道理。不过，男人又怎么样呢？”

“男人只有不幸，他们总是在与恐惧搏斗。”

（中略）

“但可怕的是，这个世上真有神灵存在。应该有的。对吧？”

“啊？”

“应该有吧？”

“我可不知道。”

“是吗？”③

从上述对话读者不难发现，夫妻二人对幸福的理解是不同的。妻子认为在自己工作的小酒馆遇到丈夫很幸福，而大谷对此恐惧万分，在付完欠款之后逃之夭夭。此外，二人对神的看法也不同。丈夫认为自己想死的欲望总是被神灵组织，坚信神的存在；而妻子却隐隐认为神是给人们带来救赎的存在。由此观之，大谷夫妻二人并不理解对方的烦恼。通过这个选段，我们不难看出，虽然太宰治擅长描写女性，但他与女性之间互不理解，女性于他而言是永远的他者。

四、结语

《维庸之妻》写了太宰治对于自强不息，敢于自食其力的新女性的赞许。主人公既顽强又孤独的特性也符合太宰治的创作宗旨，即追求自由思想以及生存的意义。正如小说的最后一句写道：“人面兽心又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只要都活着就行了呗！”④在作家生活的战败不久的日本，追寻生存的意义的一大途径就是反对现有的根深蒂固的社会秩序，维护人们的生存权利。

由于战争使得人们彷徨无助，甚至心灵扭曲，所以战后首要任务就是恢复丧失的自由和人性。《维庸之妻》中所塑造的主人公正是积极面对生活的典型。可以说，生活并没有把她逼上绝路。通过塑造这样的新女性，太宰治试图告诉人们：面对当下的迷茫与困境，倘若勇于打破陈规，逼着自己前进，或许会柳暗花明。

注 释：

①叶渭渠.日本文学思潮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389.

②太宰治.外国中短篇小说藏本——太宰治[M].魏大海,侯为,邵程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407.

③太宰治.外国中短篇小说藏本——太宰治[M].魏大海,侯为,邵程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408—409.

④太宰治.外国中短篇小说藏本——太宰治[M].魏大海,侯为,邵程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413.

[1]太宰治.外国中短篇小说藏本——太宰治[M].魏大海,侯为,邵程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2]叶渭渠.日本文学思潮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3]杨国华.日本当代文学史[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

[4]高丽.太宰治的女性观——以女性独白体为中心[D].中国海洋大学硕士论文,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