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建云

习惯做减法的男人

我和妻子霞茗离婚后，儿子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萎靡不振、课堂打盹儿、半夜上网、高调早恋……面对妈妈怒不可遏的训斥，儿子哭着说：“我不想你们离婚，我讨厌你，都是因为你甩了我爸……”

也难怪儿子会这么责怪他妈，因为我们父子的感情很好。

13年前，霞茗在生完儿子休完产假后，便投入到了工作中，可没过多久，她的母亲和外婆相继病倒，都需要照顾。在妻子的强烈要求下，我从国企辞职，随后做了6年奶爸兼护工。由于儿子体弱多病，做奶爸的6年里，我整天琢磨着给他做营养餐和寻找偏方。终于，在我的精心照顾下，儿子变成了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两位生病的老人也相继平安离世。当终于闲下来时，我发现自己过去的知识已经落伍了，再就业面临重重困难。

儿子上小学之后，我在小区超市里做了一名理货员。低薪、夜班、窝囊、不求上进、迟迟不敢创业……这些都成为霞茗对我忍无可忍并最终提出离婚的理由。想来可悲，这些年，我的生命都在做“减法”——从失去事业开始，接连失去了自信，失去了朋友圈子，最终连老婆孩子也失去了。

我原本是“坚决不离婚”的，无奈霞茗使出狠招——威胁我说要把一切告诉我妈。我妈从中年开始守寡，独自一人将我拉扯大，我怎么忍心让已经罹患癌症的她死不瞑目。于是，我草草签了“放弃抚养权，除一套一居室，其余房产、现金皆归妻儿”的离婚协议书，然后就辞职回乡陪伴母亲。

我离开之后，霞茗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一切，准备开始她的新生活。然而，儿子的“严重不适”让她束手无策。心理咨询、旅行散心、介绍男同事做“干爸”……所有办法均告失败之后，霞茗终于拨通了我的电话。

接到霞茗电话时，我高兴万分。

“我只是让你和儿子住一阵子，等他参加完私立初中的入学考试后，就请你搬出去。”霞茗冷冷地说，“我会长期住在朋友家里。至于你妈，她看病的开销我是不管的。”

我在电话这头一个劲儿地道谢。我知道自己的态度越是好，霞茗就越觉得我没骨气。可我找不到比“谢谢”更好的词，这段时间我抓心挠肺地想念儿子。我妈也感觉到了我的心事。一连很多天，她都嚷着要跟我回上海，去看看孙子和儿媳。霞茗这个电话，无疑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前妻的仁慈与无情

第二天，我带着我妈飞回上海。老人家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婚纱照呢？”我和霞茗连忙在一旁撒谎、解释。

我妈此前一直对霞茗很好，霞茗对我绝情，对“前婆婆”却很怜悯。她不忍心让老人知道真相，便将扔到车库里的婚纱照翻了出来。不过，我看得出她一点不想在家里多待。把儿子的功课跟我交代一番后，她就以“长期出差”为名住进了闺蜜家。

在奶奶的怂恿下，儿子不停地打电话邀妈妈回家吃饭，霞茗都找借口拒绝。我知道，她不想给我任何遐想复婚的空间。

两个月里，霞茗只在购物广场见过我们父子两次。看得出，儿子非常快乐。霞茗主动“借”了我一些钱，说是给我妈化疗用。这个女人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知道离婚后的我囊空如洗，便硬将钱塞给了我。

我结结巴巴地说：“等妈身体好些了，我就去找工作。欠你的钱我一定还上，连本带利。”

一起看电影时，我还是像过去一样给霞茗带了一条盖腿的毛毯。许多年前，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从何时起，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呢？我知道，是这些年来我的不求上进，渐渐磨灭了霞茗对婚姻的盼望。其实，我也理解霞茗“人往高处走”的想法。只是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儿子。这些天我和儿子住在一起，他多次表达要跟我一起生活的想法。

他说：“爸，你一定要争取我的监护权。我要跟你过！”

鼓足勇气，我尝试着跟霞茗提监护权的事：“我觉得，还是……把儿子的监护权给我比较好。你平时……太忙了，而且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

霞茗顿时很愤怒：“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儿子的想法？”

我说：“本来，我就不打算离婚，更没想让儿子离开我……”

“可你养得起他吗？”霞茗爆发了，“别人的爸爸都拼命为孩子创造条件，让他们将来可以出国……儿子跟着你能有什么？跟你学做超市理货吗？”

我低头不语，一脸愧疚。

霞茗坚定地说：“无论如何，儿子是我的。你不要因为我让你回来住一阵子就想入非非。再跟我提监护权，就从我房子里离开，我再不让儿子见你。”

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我连忙道歉。最终她还是气愤地走了，还打电话过来把儿子一通臭骂。

“绝不放弃我爸爸”

儿子的考试很快就要临近。霞茗希望他考取的私立初中，竞争非常激烈。我每天都给他下载试卷，陪他补课、打球，为他做饭，偶尔也在网上找找工作。

经过我们的离婚风波，儿子忽然间长大了似的。他更用功地读书，完全戒掉了网瘾，还跟学校那个女同学断了往来。期中考试，儿子成绩大有进步。趁着霞茗高兴，儿子邀她看电影《不一样的爸爸》——影片讲了一个弱智爸爸如何夺回养女监护权的故事。

影片很文艺，催人泪下。观后，儿子给妈妈发了替我求情的微信。但是，霞茗还是非常理智地告诉儿子：“生活不是电影。这是一个‘拼爹’的社会，你爸不能为你创造更好的学习机会，所以我们还是要分开……”

儿子不解地继续发微信，问妈妈：“如果我足够努力呢？我一定拼命读书，将来赚全额奖学金！妈妈，你为什么不给爸爸机会呢？”

霞茗回微信告诉儿子：“你爸已经过了创业的年龄，又养成了惰性，指望他成功是徒然的……“

我被深深刺痛了。我觉得霞茗如此直白地跟儿子对我的未来下这样无望的定论，实在太残酷了。看着儿子那双明亮的眼睛，我坚定地对他说：“放心吧，老爸不会那么没出息。”

儿子发呆了一会儿，笃定地发了一条微信对他妈说：“我绝不放弃我爸爸，就算他失败了1000次，就算他已经老了，我也相信他会成功——就像肯德基老爷爷一样！”

我喉头哽咽了。是的，没有一个男人不会为这么爱自己的儿子奋力一搏。哪怕忍辱负重，我也绝不言败。

事业翻盘奶爸逆袭

我卖掉了唯一的房产，还了霞茗借给我的钱，并且在小区盘下一个便利店。

我每天起早贪黑地忙，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整个暑假，儿子都帮着我做生意，他学会了送货、算账、理货、经营微信平台……我们父子常吃快餐充饥，却乐在其中。每次累得想趴下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儿子信任我，我不能让他失望。现在，他是世界上唯一信任我的人了。”

我们还住在属于霞茗的房子里，她随时可以来收房。我心里一直默默祈祷她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让我妈在化疗期间能住在宽敞的房子里。

有一次，霞茗发现儿子在“收银”的业余时间苦背英语单词。她也心软了，跟我聊起了经营上的技巧。对于店面布局和进货渠道，她也出了不少主意。我猜她那天来的初衷是找借口让我搬走，然而看到我忙得满头大汗，看到儿子勤奋学习，她最终还是没开口。

我一点都不怪她，反而怪自己过去太贱。离婚前，她曾苦口婆心地劝我开店，我都推三阻四，怕吃苦，怕承担风险。我这个“贱男”，似乎一定要被逼到离婚的地步才愿意改变自己……

谢天谢地，我的省悟还不算迟。小店的生意渐渐兴隆起来，儿子的奋发和我的勤奋，霞茗都看在眼里。我们父子，常常勾肩搭背，像哥们儿一样谈梦想、吹牛皮……只要有儿子在，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我和霞茗内心深处都深深意识到：再也没有一个男人，能像我这样激起儿子澎湃的学习激情;也再没有一件事，能像儿子这样供给我持续的创业动力。我们父子之间的深情，足以打败一切魔鬼怪兽，让我这个下岗奶爸成功逆袭！

为了重新赢得婚姻，我拼命地经营事业。这些日子，我经济实力的增强让霞茗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盼望。她常常来看我们，并且去医院照顾我妈。儿子不断地跟她说起“复婚”的事，我也变着花样讨她欢心。我猜，霞茗心里已经“Yes”了无数次，只是碍于面子才依旧矜持着。

她对儿子说：“再过几年，等你考上大学，等你爸发展出分店的时候再说吧！”

听到这句话，儿子和我做了一个胜利的击掌。

我心中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狂喜，我想到了很久以前，当我在产房里第一次见到儿子的时候，心里也是如此的喜悦，一种充满了盼望、感觉生活充满了奔头的喜悦。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