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小方 摄影/吴建/

南疆瀑布火山深处的高天落水

文／刘小方 摄影/吴建/

瀑布的英语为waterfall，类似于中文的地质学称谓“跌水”。百度百科解释为河水流经断层、凹陷等地区时垂直地从高空跌落的自然景观。由于跌水崖壁在水流的强力冲击下不断坍塌使得瀑布向上游方向后退，瀑高会逐渐降低，加之河流存在改道或断流的客观可能，因此无论多么恢宏浩大、多么迷蒙浪漫的瀑布最后都将走向消失。这也是为什么在西方文学作品中，瀑布有着壮丽而毁灭的强烈意象，如美国女作家乔伊斯的小说《大瀑布》，法国人夏多布里昂的大作《阿塔拉》。

在中国，共工怒撞不周山和女娲补天等传说反映了早期先民对高天落水（瀑布）的复杂记忆。但总体上，中国人对瀑布有着炽热的迷恋。诗人们乐于赞叹瀑布的壮阔雄姿，如李白笔下的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文人们长于描述瀑水飞散的美妙姿态，如朱自清文中的仙岩梅雨潭“岩上有许多棱角；瀑流经过时，作急剧的撞击，便飞花碎玉般乱溅着了。那溅着的水花，晶莹而多芒；远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纷纷落着”。

天山南行，苏鲁果勒河的瀑布群

作为旅游资源，瀑布的美有着定量的数据评判，Q、H、W（即流量、瀑高、瀑宽）等具体指标更是成为瀑布旅游开发的重要参考。瀑布大小各异，高低有别，但人们总是偏好那些超大尺度的瀑布，如“世界三大瀑布”的美誉分别赐予分隔美国、加拿大的尼亚加拉瀑布，将巴西和阿根廷紧密相连的伊瓜苏大瀑布及赞比亚和津巴布韦之间的维多利亚瀑布。在普通游客的心目中，贵州的黄果树瀑布、广西的德天瀑布、黑龙江的吊脚楼瀑布、山陕交接的壶口瀑布当是中国最美瀑布的代表。不难看出，湖水相依，大河相援是上述瀑布不可或缺的地理环境。

然而，从兰州出发，穿行1000多公里的河西走廊，抵达吐鲁番，这一路却极难见到波光粼粼的湖泊，也没有汹涌奔腾的江河，更不用说飞流的瀑布。夏日的高昌故地，火烤般炙热，目光所及之处红色砂岩在热浪中蒸腾，是现实版的火焰山。远处天山逶迤，南行400公里是绿树成荫、瓜果飘香的库尔勒，这个塔克拉玛干沙漠

边缘最大的绿洲是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以下简称巴州）的首府。

博斯腾湖水域面积辽阔，达1228平方公里，相当于193个杭州西湖，可谓沙漠边缘的水世界

巴州是南疆最神奇的地区，如所有沙漠性气候地带一样，这里年降雨量稀少，仅为60毫米左右，较为干旱；而境内的博斯腾湖却水域面积辽阔，达1228平方公里，相当于193个杭州西湖，可谓沙漠边缘的水世界。南望天山，数条河流蜿蜒而下，注入博斯腾湖。溯流而上，在陡峻雄奇的南天山定然能寻到那不同于湿热地带的瀑水。

库尔勒市向西南，沿国道314车行不到1小时即抵达库尔楚园艺场。园艺场水草丰美，抬眼便是南天山的霍拉山脉。山口有一渠清流泻出，是为苏鲁果勒河。河流在峡谷中穿行，道路崎岖不平，海拔由1000多米逐渐增高至3000多米，山高路陡，流水淙淙。徒步4小时左右到达一处平坦开阔地时，但见南北走向的苏鲁果勒河与东西走向的另一条无名小河交汇，形成少有的“十”字型峡谷。驻足四望皆为深谷，从北向南，从东向西都有较大落差，十余处瀑布在山势起伏中现身。其中北沟的二号瀑布最具代表，高20米，宽3米，呈两级跌落，周遭树高林密，瀑声如雷。

①苏鲁果勒河的瀑布

天山之巅的融雪，跌宕起伏的山势，让这里的瀑布在跌落中不断遭遇突出岩石的阻拦，产生连续的多级瀑布，每级瀑布又冲击出一潭碧水，可谓“瀑瀑相叠，潭潭相摞”。那潭水澄澈纯净，掬一捧入口，沁人心脾，让人无法相信此刻正身处火热干燥的沙漠边缘。即便是在距瀑布较远处行进，那飞腾的水雾仍令人神清气爽。这里野生动物众多，鹅喉羚成群在崖壁上穿行，北山羊和盘羊则常驻崖顶，火绒草、石竹、地榆等野草野花恣意生长。

虽然与新疆第二大城市库尔勒直线距离不超过百公里，但因其可进入性差，所以苏鲁果勒河瀑布群直到2003年才为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阎顺先生发现并研究，之前只有为数不多的当地牧民在夏季放牧转场时才会贴近它们。直到今天，这里仍是极少数背包客、旅行探险者的天堂。

②苏鲁果勒河的瀑布

③苏鲁果勒河的瀑布

④苏鲁果勒河的瀑布

库车峡谷，水汽迷蒙的崖壁落水

天山逶迤向南至库车段时，庞大的山体已看不到绿色覆盖，皆由红色砂岩、砂砾岩构成，告别了库尔勒短暂的绿色，吐鲁番的火红又一次席卷山地。在一亿多年的漫长岁月中，这些红色岩层在强烈上升的地质构造中断裂、弯曲、变形，加上地表径流与沙漠热风的不间断侵蚀，造就了大片光怪陆离、造型怪异的山体样貌，术语称作“雅丹地貌”。在当地，山叫“克孜利亚”，维语意为红色的山崖。

南疆干渴缺水，但源自克孜利亚的库车河却水量充沛，由北自南狂放地流去，沿途形成树叶状冲击扇。水流之处，胡杨树高大粗壮枝叶金黄，白杏林、葡萄园绿荫如盖四散飘香，放眼望去尽是绿洲。这里是丝路历史上著名的龟兹故地，今日的石化新城库车。出县城溯流北上，蜿蜒的公路向西北是拜城，正北而行，约70公里便是国家地质公园库车大峡谷。

夏日的南疆日照强烈，空气中的水分早已被滤干，涔涔的汗水也随之风干结晶，在脸上臂弯上留下道道汗渍。突然一个大弯，高峻的山体柔和环抱住一片阴凉而火红的山崖，一条幽深狭长的山谷向大地裂缝的纵深弯去。这峡谷宽窄相连，宽处可以并行数车，窄处仅容一瘦者侧身而过。谷内山影重叠，凉风习习，令人瞬间遗忘了此前的骄阳高照。脚下竟也出现

汩汩溪流，那流水细小而顽强，沉淀着细沙，清而亮。

①库车大峡谷

③令人称奇的是瀑水的源头，崖壁顶部尖耸不可能有水，定睛许久才发现崖壁中上部有一处小小窟窿，这微弱但绵延不断的瀑水则是从这里泻出

②库车大峡谷

寻着流水印记，步行到峡谷玉女泉，有水汽水雾自天而落，细看果然有几缕水丝从崖壁上倾泻而下，和着阳光如梦如幻，那感觉好似在南国雁荡山的大龙湫前观瀑。确有清朝文学家袁枚文中“则二十丈以上是瀑，二十丈以下非瀑也，尽化为烟，为雾，为轻绡，为玉尘，为珠屑，为琉璃丝，为杨白花”的那份味道。明代文学家袁宏道说“清响落银塘，崖高瀑自长”，这崖不高，但瀑水却显得绵长，因为水量小，落地也没有清响。令人称奇的是瀑水的源头，崖壁顶部尖耸不可能有水，定睛许久才发现崖壁中上部有一处小小窟窿，这微弱但绵延不断的瀑水则是从这里泻出。

此时谷底一棵小树枝叶婆娑，在那水雾和一米阳光里奋力生长。环望四周崖壁上竟也有绿色点缀，那不知名的球状野草蓬蓬长开，或悬根于峭壁之上，或于谷隙中顽强伸出。开花的照样蜂飞蝶舞，没有花的自顾自怜。其间我发现了狗尾巴草，茸茸的头，细长的叶，不知是什么风将它携到了这里。

若依照瀑高、瀑宽、水量等指标来测量，库车峡谷的这几缕落水大概不能定义为瀑布。但这恰恰是沙漠边缘峡谷深处最动人心弦的瀑，不绝如缕，如烟同尘，静静地绽放生命的张力。（责任编辑/凌云 设计/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