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宾

（河北工程技术学院， 石家庄 050091）

一、空间叙事理论简述

空间叙事理论兴起于20世纪末，至今为止仍然不够健全和完善，却已经成为文学理论界的焦点，引起了极大的关注。空间叙事的理论源于约瑟夫·弗兰克在1945年发表的《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在该著作中，弗兰克对现代小说、诗歌的叙事形式和顺序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强调作品叙事形式的“空间性”[1]和叙事顺序的空间“同时性”。[2]弗兰克采用空间的并置来打破时间流的顺序叙事，重视小说故事情节的物理空间、小说叙述语言的空间形式和心理空间。后来以西摩·查特曼为代表，提出了“话语空间和故事空间”[3]的理论。加布里埃尔·佐兰的《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为现代叙事理论的扩展和延伸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由于该理论起步时间较晚没有形成统一的广泛认可的系统性理论基础，但是多数叙事理论学者认为，空间叙事理论的主要内容即是围绕文学作品中的物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空间形式展开的。

物理空间是指文本的“地理空间”“地域”，背景或者场所，主要针对文学作品中主要人物和矛盾冲突存在和发生的具体或实际场所和环境。物理空间[4]可以是多重的，亦可是单一。文学作品中的事件、时间、对话等形式的表现都离不开背景和场所，事件的叙述、回忆和记录都是限定在一定的空间内。物理空间的存在与文学作品的外在表现形式无关，当然后现代文学家赋予了物理空间更多的意义。

空间叙事理论中的空间形式可以看作是文学作品的内在骨架，它支撑了小说的外在框架、它不同于普通的传统叙事结构，主要包括结构、语言和读者感知和阅读。空间叙事的空间形式在结构上，强化空间化的骨架结构，弱化线性时间结构，强调作品的外在视觉感，多数作者采用特殊的空间并置形式。在语言方面，空间化叙事忽略线性的表达方式，重视共时性、空间化。最后在读者感知和阅读方面，空间化形式的文学作品常运用空间不断改变的手段以吸引读者多次阅读，让读者参与，给读者机会去构建个性化的空间。

二、《奥尼恰》的物理空间

《奥尼恰》这部特殊的自传体文学作品，因其文中对历史足迹的不断寻觅而在文学史上具有显著的位置。在该小说中，物理空间成为叙述故事和时间推进的重要媒介。作者通过对物理空间主动的迁移变化，来影响主人公的生活、感情、言行甚至命运，而且对当时历史和社会也具有极强的折射作用。作者勒克莱齐奥将小说的物理空间的宏观变化作为事件发展的主线索。三次宏观空间的变化主要是：“奥尼恰之旅”、“奥尼恰”、“离开奥尼恰”。作者主要通过宏观空间的变化来促进叙事发展的，每个空间都有其独特的存在价值及反射作用。

（一）空间作为叙事推动器

勒克莱齐奥以倒叙的叙事手法[5]开始小说，将主人公儿时回忆的奥尼恰之旅作为小说的开头。他将航船作为最初的物理空间展示给读者，在这个宏大的物理空间内主人公的思绪与其他人形成对比。读者发现在这样喧闹的空间内，凡当内心旅行的态度表露无遗。随着目的地的接近，逐渐将航船这一相对狭小的空间转向“非洲大陆”这个更加大的空间。空间的转移也反映了主人公心理的变化，憧憬和向往逐渐战胜恐惧。而凡当的母亲玛乌却在这种变化的空间中有着不同的心境，她没有任何的恐惧，玛乌对大海物理空间的描述，将爱和期待准确地刻画出来。凡当和母亲的心理活动在同一物理空间内双线性的平行叙事，将凡当的回忆碎片化地穿插于现实的物理空间。回忆和现实这一双重时间的更替与同一物理空间形成了强力的反差，让读者将回忆中的欧洲生活和现实物理空间相互比较、融合，进而重新审阅非洲风景，并通过物理空间中风景与回忆对比，逐渐将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明晰化。

小说的第二部分的主要物理空间转变为山上的“铁皮屋”。航船上的宏观物理空间转变为母子的目的地“奥尼恰”。一家三口在物理空间内的生活以及遭遇，逐渐地在一些细微的空间展示出来。奥尼恰的宏观和微观的物理空间为故事的发展提供了物理基础。当然，对于奥尼恰这一相同的物理空间，主人公凡当对吉奥弗瓦洛生活环境充满赞美。此时勒克莱齐奥不再采用片段化的回忆方式，欧洲式生活和对于外婆和罗莎的碎片化回忆逐渐被打断的物理空间的描述所取代，这种对于空间的变化让读者更容易了解人物的内心变化。

而对于母亲，理想与现实巨大差异的物理空间的展示，给读者以信号，让读者对殖民主义产生更深远的看法，就像玛乌对自己丈夫吉奥弗洛瓦的重新认识。此时碎片化回忆出现在奥尼恰这一现实的物理空间里，作者把这种非线性的碎片化的片段不断地穿插在非洲奥尼恰的生活，推动心理情绪和故事的发展。在小说的收尾部分物理空间从非洲转到欧洲，实现了第三次空间的转变。这次空间最后的转变将故事推向高潮，人物的内心变化也更加丰富。此时片段化的空间回忆出现在凡当的生活中，奥尼恰的回忆与欧洲的物理空间相互更替，让母亲迷茫，也让读者有所感悟。《奥尼恰》中物理空间在一直变化，主要体现在：海上航行→奥尼恰→法国。[6]物理空间的变换推动着主人公生活及故事的发展，在物理空间的变化中，勒克莱齐奥将碎片化的叙事[7]发挥得淋漓尽致，并且传统线性时间被抛弃，将游历性的空间的转换作为故事的主线，每个空间有着社会寓意，也具有时代和社会映射作用，对于主题的揭示和人物的展现也有着重要的作用。

（二）空间作为叙事时间的基准

叙事空间作为另一种叙事基准，与时间在文学作品中共存并且无法完全脱离，所以空间与时间具有同样的重要性。与时间的线性流动特性不同，叙事空间更能给读者存在感和感知能力。它是特殊的空间中的时间形式之一。[8]所以，叙事空间在某种意识上是抽象的时间，也是叙事时间的基准或者标识。

作者通过碎片化的回忆来对非洲与欧洲进行交叉对比，另外对非洲奥尼恰的经历，以倒叙方式，也达到了加深矛盾冲突的作用。奥尼恰这个物理空间凝聚着回忆，同时也是当时社会的缩影，其作为标识物来标记时间体现在两方面。首先是物理空间的隐喻作用。物理空间奥尼恰包含了充足的记忆和故事碎片，奥尼恰这个标志性物理空间，不仅在心底深处，而且活跃在眼前。勒克莱齐奥对奥尼恰的重复性描写和片段性回忆，给予读者更多对非洲的理解以及增强对人物心理的了解。所以奥尼恰所代表的非洲物理空间是具体形象的，而不是空洞抽象的。在这个空间内蕴藏需要挖掘的意义，同时也蕴涵主人公内心众多感受。其次，奥尼恰的物理空间代表了一种特殊的追忆性回忆叙事风格。总之勒克莱齐奥将包括奥尼恰和欧洲在内的不同物理空间，以书信回忆的方式把内心主观意识在弱化时间的基础上表现出来，把主人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空形式掺杂在一起，来揭示非洲和人物内心。欧洲的物理空间和奥尼恰的非洲物理空间都是人物变化的物理基础，它们不仅是叙事的场所更推动着叙事进程，映射现实，构建主题。

三、《奥尼恰》不同的心理空间

空间文学作品中心理活动是将人物的内心情感以及心理波动置于立体结构的空间中，也就是心理空间。[9]例如德国心理学家库尔特·勒温认为“心理空间是变化的，立体的”。[10]在《奥尼恰》中作者充分运用梦境、碎片化、回忆等意识流手法来展现玛乌、凡当和吉奥弗洛瓦心理空间。

首先凡当和母亲的心理空间叙事是整部小说的主线。作为主要人物，他们的心理空间将虚拟与现实柔和在一起，对作品空间化的构建非常重要。玛乌的心理空间包含不同的时间维度，都与具体的心理空间密不可分。呈现不同心理空间让读者了解了不同心理活动，而且这些活动都是多维的。尽管这些都是虚拟的心理活动，但是却非常具有现实意义。心理活动的时间穿插着给读者一种碎片化的空间层次，把玛乌幻想充分展示。儿子的心境却极为不同，他在挣扎，害怕所要面对的未来生活，他的恐惧和抵触心理可见一斑。关于过去法国生活场景的片段回忆经常出现在凡当心里，他将未来和现在幻想得非常恐怖。凡当把这些幻想以笔记的形式展现出来，他的心理空间也被充分展示。凡当将父亲的梦境与自己的旅行都写在了自己的故事里，虚拟和现实紧紧联系，这些空间化表现凸显了心理活动。

在小说奥尼恰生活部分，读者很容易感受玛乌和凡当迥异的心理空间。在小港口奥尼恰，尼日尼亚人不同的生活方式与母子以往的生活截然不同。而在生活习惯的适应上，母子也截然不同，凡当适应了新环境，而玛乌却十分地讨厌非洲生活。落后的原始生活与她原有的生活差异巨大，她的心理空间仍然被先进社会文明所占据。

《奥尼恰》在倒叙结构基础上，将小说二、三部分穿插了现实与幻象，以彰显空间叙事特点,构建矛盾空间，从而揭示殖民非洲的历史境况。其中吉奥弗洛瓦的梦境片段性不连贯地出现在奥尼恰和阿罗，反映出吉奥弗洛瓦离开家人家乡来到非洲追寻梦想，而现实的残酷让他感到压抑。因此，他幻想中的影像在梦境里出现，现实和幻想都在某一焦点不断交叉，其心理空间是纠缠的、混乱的，也让读者对人物本身的心理状况很难判断，更加凸显了其内心的矛盾和冲突。

四、结语

勒克莱齐奥的《奥尼恰》开篇的倒叙没有按照线性时间顺序展开故事，而是在倒序的同时，穿插母子两人片段化的回忆以及未来的主观的幻想。而小说在两个现实空间中梦境与幻想的交叉性叙述，相互纠缠不能分离，以至于创造出来一种迷宫似的复杂叙述空间。所以《奥尼恰》需要读者积极参与小说空间的解剖，甚至再次构造，才能发现作者在小说中采用的多种写作手段，继而理解小说主题。

《奥尼恰》是对叙事结构有意识地安排空间建构，推动叙事发展，并且通过空间构建来促使心理世界的构建。多重空间的叠加或并列虽然让读者感觉混乱、分裂或者碎片化，但是形式的混乱加强了主题的体现，也能揭示现实社会的混乱和分裂。

［1］约瑟夫·弗兰克.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213-145.

［2］龙迪勇.论现代小说的空间叙事[J].江西社会科学，2003（10）：15-22.

［3］Seymour Chatman.Story and Discourse:Narrative Structure in Fiction and Film[M].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8:45-53.

［4］马克·柯里.后现代叙事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23-45.

［5］勒克莱齐奥.奥尼恰[M].高方，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37.

［6］高方.追寻非洲文明之旅一《奥尼恰》简析[J].外语教学，2011（3）：31-33.

［7］龙迪勇.空间形式：现代小说的叙事结构[J].思想战线，2005（6）：46-46.

［8］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三卷[M].白春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74-75.

［9］申丹.叙事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56-57.

［10］谭君强.论小说的空间叙事[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2010（5）：136-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