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立宏

高考公平：削峰填谷还是各得其所

肖立宏

目前，有些高考自主命题省市过分降低高考试卷难度，弱化试题的选拔功能，并认为在高考分数上缩小考生之间的差距，就是实现高考公平。本文通过分析罗尔斯的正义原则及世界各国的高等教育招生录取制度，认为考试的科学性和权威性是高考公平的基础，对弱势群体的补偿应该通过招生录取来解决，减小区分、弱化选拔实则损伤高考公平。

高考；公平；正义原则；招生录取

1 对公平的不同理解

高考公平问题，长期受到关注。随着高考改革的深入，关于高考公平问题的研究也越来越多。2014年9月3日公布的《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实施意见》）中明确提出：“把促进公平公正作为改革的基本价值取向”。对于高考需要公平，没有人会有异议；但是对于如何在高考中体现公平，则观点各异。

自2004年起，高考采用“统一高考，分省命题”的形式，除教育部考试中心外，全国还有16个省市自主命制高考试题①2015年高考自主命题省份为15个。，各套高考试卷的难度各不相同。陈庆军、高一鸣（2014）指出：“有的省市出于某种需要而过分降低难度，这种做法影响了考试效度，不利于优秀人才的选拔”。“有些省市为追求录取分数线的提高和所谓‘减负’需要，从命题到评卷都刻意降低标准和要求，考查内容局限于高中课本知识和现成结论，阅卷评分不断‘放水’，这在客观上恰恰迎合了传统教学的死记硬背和题海战术，对教学改革没有任何积极导向反而成为桎梏。这种做法使试题的选拔功能和导向功能都被不同程度弱化了”。

选拔功能的弱化，导致了一些学业能力较弱的考生在高考中的得分与学业能力较强的考生相差无几，甚至在一些个案中还出现反超。一些人认为：经济文化发展较落后的区域，教育也较落后，学业能力较弱的考生比较多。通过弱化高考选拔功能，降低区分度的方式，在高考分数上缩小相对落后区域与发达区域之间的差距，在高考分数上实现了“削峰填谷”、“杀富济贫”，就是在高考中实现了公平。

2 罗尔斯的正义原则

迄今为止，对社会公正与正义研究最深入、最为系统化的是美国学者罗尔斯，他是现代被公认的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哲学家和伦理学家，他提出的“两个正义原则”是被广泛应用于各种社会公平、公正问题中。

第一个原则是平等的基本自由原则，指每个人对于所有人拥有的充分恰当的、平等的基本自由体系相容的类似自由体系,都应有一种平等的权利。罗尔斯的自由是指“这个或那个人（或一些人）自由地（或不自由地）免除这种或那种限制（或一组限制）而这样做（或不这样做）”，自由只能因为自由的缘故而被限制。作为第一个正义原则，它要求社会中基本权利和义务分配是人人平等的。

第二个原则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机会的公平平等原则，第二部分是差别原则。作为支配社会和经济利益（主要包括权力、地位、收入和财富）分配的原则，由于无法做到完全平等，所以只能保证机会的平等。然而，机会的公平平等原则仍然无法避免基于能力和天赋的不平等。因此，罗尔斯主张用“差别原则”来纠正这种不公正。差别原则是通过一种有利于社会弱势群体最大利益的不平等分配，以补偿原有的差别，最终实现平等分配的结果。按照差别原则，当社会不平等和经济不平等有利于最不利成员的最大利益时，这些不平等就是可以容许的。

持高考分数“削峰填谷”观点的人将“公平”理解为“均等”，追求结果平等的思路，似乎是对罗尔斯“正义原则”的沿袭。他们也似乎为自己找到了理论的依据，矫枉必须过正，以不平等的手段实现结果的平等就是公平。

但是罗尔斯的差别原则不是纯粹的“逆向歧视”，不是为了弥补弱势群体与强势群体的差距而以牺牲后者的利益为代价向前者倾斜。差别原则中除了补偿原则，还有互惠的观点和博爱的原则，不是以牺牲对方利益获利，不是“损有余以补不足”，而是既要“增有余”，也要“补不足”，虽然重点是放在“补不足”上。

罗尔斯虽然主张把较多的资源花费在智力较差而非较高的人身上，但是他在这一主张下面附带了一个限制：“在某一阶段，比方说早期学校教育期间是这样”。也就是说，在义务教育阶段及以前，可以实行这种结果均等的教育。但是高考在本质上是一项选拔性的考试，让最有能力的学生接受高等教育，才是其期望达到的理想状态。

3 招生与考试的不同特点及要求

联合国大会于1948年通过《世界人权宣言》第26条规定：“高等教育应根据成绩而对一切人平等开放。”成绩（merit），主要是指学业能力。《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第9条规定“公民依法享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在现代法学意义上就内在地要求受高等教育权利平等。从法定权利到现实权利转变受制于社会条件及个人条件。高等教育不同于义务教育，受高等教育是非基本权利，这种权利需要以竞争的方式获得，国家在分配高等教育受教育权时按照个人具备的学业能力和将来的可能贡献分配受教育权利。人们所享有的高等教育权利虽然不是均等的，但是每个人所享有的权利大小之比例与每个人所具备的学业能力和可能贡献的大小之比例是完全平等的。

实际上，高考包括“招生”和“考试”两个方面，招生是政策性问题，考试是学术性问题，两者应该区分开来。考试是测量工具，应该保证它的科学性和权威性。如果考试本身受到质疑，考试分数不能准确反映考生的学业能力水平，学业能力强的考生反倒被逆向淘汰，那么建立在学业能力基础之上的招生也不可能公平。高考分数上的“削峰填谷”，损伤的是高考的科学性和权威性。高考作为一项考试制度，科学性、权威性是其公平性的基础。高考中的公平，绝不能是“削峰填谷”、“杀富济贫”，而应该是“人尽其才，各得其所”。

世界各地对弱势地区或群体的帮扶，都是通过招生录取来进行的，而非调节考试分数，例如台湾地区的“繁星计划”、印度的“保留政策”、美国的“平权法案”等。即便在招生录取中实行差别补偿原则，也应该极其慎重。“平权法案”自20世纪60年代起在美国实施；然而，在长期的实施过程中，“平权法案”却成为当代美国最有争议的法案。自1978年起，便有白人学生向法院控诉“平权法案”的不公，控诉“平权法案”是对白人的“反向歧视”，是一种变相的种族主义。1996年，加利福尼亚州率先禁止在公立大学招生中实施平权法案。目前，全美已有加州、密歇根州、华盛顿州和佛罗里达州在内的8个州废除了高等教育中的平权法案。

出于维护公平的愿望来探讨高考改革或变化的举措时，不仅要在学理上或道理上讲得通，而且要充分考虑实践上的可行性，防止对高考公平造成损害。《实施意见》把“体现科学高效，提高选拔水平”作为改革基本原则，这是对考试的科学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实现为高校科学选材，高考试题就必须要有适当的难度和良好的区分度。《实施意见》中提出要“改进招生计划分配方式”，通过招生计划的调整，来缩小录取率的差距，形成保障农村学生上重点高校的长效机制。由此可以看出，中央的意见也是通过招生录取，而非通过命题中的降低难度，减小区分度来缩小区域、城乡间的入学差距。

如何落实《实施意见》，如何在现有的国情下体现高考公平，考验着各地政策制定者们的智慧。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提出：“健全依法决策机制，把公众参与、专家论证、风险评估、合法性审查、集体讨论决定确定为重大行政决策法定程序”。公平是根植于人们内心的一种美好愿望，不同的利益主体对公平有着不同的诉求，对公平的追求永远是“在路上”的。在制定关于高考的政策时，按照中央要求的五个环节来做，依法决策，定能找到当前国情之下体现公平的最佳平衡点。

[1]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EB/OL].http:// www.moe.edu.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1778/ 201409/174543.html，2014-9-3.

[2]陈庆军，高一鸣.坚持改革创新 体现两个有利——2014年高考试题综合评述[J].中国考试，2014（12）：3-5,16.

[3]郑若玲.考试与平等——基于罗尔斯正义论的分析[J].江西社会科学，2006（10）：33-36.

[4]约翰·罗尔斯.何怀宏，等，译.正义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5]约翰·罗尔斯.姚大志，译.作为公平的正义——正义新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

[6]美最高法院支持废止招生平权法案[EB/OL].http://www.legaldai⁃ly.com.cn/international/content/2014-04/29/content_5485112.htm? node=34042，2014-4-29.

[7]美“平权法案”在教育中遇到新挑战[EB/OL].http://www.qstheory. cn/science/2014-09/09/c_1112405256.htm，2014-9-9.

[8]世界人权宣言[EB/OL].http://www.un.org/zh/documents/udhr/in⁃dex.shtml#a26，2015-2-10.

[9]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EB/OL].http://www.moe.edu.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619/200407/1311.html，2015-2-10.

[10]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EB/OL]. http://news.xinhuanet.com/ziliao/2014- 10/30/c_127159908.htm，2014-10-30.

Fairness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Peak Shaving and Valley Filling or Each One in His Proper Place

XIAO Lihong

At present,the difficulty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is over eased and the selection feature of the test is weakened by some assignment autonomy provinces,which hold the belief that fairness can be achieved by narrowing the score gaps among the examinees.By analyzing Rawls’Theory of Justice and the higher education enrollment systems in other countries,the author deems that the scientificity and authority form the base of the fairness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Compensation to the disadvantaged group should be paid by the enrollment system.It is actually a deep hurt to the fairness by reducing the discrimination and weakening the selection feature of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Fairness;Theory of Justice;the Enrollment System

G405

A

1005-8427（2015）09-0010-4

肖立宏，女，北京教育考试院，副研究员（北京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