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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考

2015-01-29黄文泉

中国西部 2015年22期
关键词:名额补习班知青

文/黄文泉

我的高考

文/黄文泉

我获得高考的权利真不容易。

从紫云的黄土公社上来那年,就要恢复高考了,但我们这些草民哪里知道啊。我眼看就要得到一个候补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最终却功亏一篑。

两次高考名额被顶替

我爸爸那时是地区教育局一般干部,每年几乎都要抽调到地区招生办工作,1976年也到了那里。我所在的公社那一年得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是贵州大学的。同一个生产队的一个女知青一向深得上下好评,这个名额就没有意外地为她所获。

公社里,其他劳动满了两年的知青有十来人,都到县城里参加了中专考试。之前没有什么复习,也不知道要考什么。结果考了两门,一门数理化,一门语文。那年月,考试也许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最终录取也不取决于考试成绩。我们公社的知青大都来自科教系统,地区医院刚好办了一个护士学校,于是那些医院子弟大都去了这个护士学校。剩下来的知青中,有个去了地区师范,有个去了县师范,剩下的也到城里顶替父母工作了,我最后去了省银行学校。

去省银行学校,跟其他人比,应该是个比较好的出路了,不过,我却是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去省城的。

后来,我爸爸从地区招生办走了一个大后门,从全省余下的高校机动名额里搞到了一个,好像是贵州农学院农机专业。他老人家拿了一张大学申请表,就来到了乡下,找生产队队长,大队支书在推荐的相应栏目里写了上好的评语,并盖了鲜红的公章。然后,就到区里去。可是,区长的侄儿也是一个知青,从县城下来的,在另一个公社。他也要读大学。区长就把我卡在了那里,企图以他的侄儿取代我。这个名额并非真的如表面上讲的那样,是地区候补下来的。如果我上不成,那个名额就作废。我父亲跟县招生办是上下级关系,由那里找县一级推荐,也不是问题。而区长的那个侄儿即使能一一得到从生产队到县一级的推荐,到了地区,还是会遭遇冷酷的大红灯。我爸爸其实不是一个太知道公关技巧的人,后来到底还是没有通过区推荐这一关。当然,那个区长的侄儿也没上成大学。有人告诉我,他很愤怒,说我的考试成绩才70来分,而他考了90来分,本来就该他上大学。后来,他去了地区师范,毕业后,回到了县里,从此没有考大学。要是我后来没有上大学,也许真还不能证明自己比他强。

那段时间,知青大都待在城里,等着走下一步。我也一样,早不出工了。

仕途还是求学

一天, 我父亲到了县城去,企图做最后一次努力。等到深夜,他回来了。看他的沮丧样子,家里都知道事情没有转机。他对我说:“看来得分两步走了,先上了中专,以后再上大学。”

他问我,想不想去读陕西火车司机学校,还拿了江西一个轻工业学校给我选择。权衡来权衡去,省外的中专终究没有上成,我上了省银行学校。

我在省银行学校足足读了一年半,却算完成了两年的学制。在银行学校,我跟那些人比,当然很优秀的,老师们对我也另眼相看,尤其是文字功夫。毕业的时候,我以总分两分之差,位列全届第二。第一名是我的好朋友,山东人,留了校,多年前下海到了广东,和哥哥一道跟当地人办厂去了。老师们挽留我留校,或者就留在省分行里,但我执意要回到安顺。

留校和留省分行的名额很多,有二十来名呢,即使把银行子弟都照顾了,也还有富余,很多其他县市来的同学都留在了省城。我对贵阳一向有成见,而且那时腰疾严重,就一心要回安顺好好调养。再说高考恢复了,我上错了船,立志要考上大学,回家备考是一个合理的选择。教货币银行学的老师对我一向很器重,还把苏联版的货币银行学拿给我读,要我改写呢。她负责写学生评语,在我的评语里格外加了一条:“有很强的文字综合能力。”但我还是不愿留在省城。

回到家乡,我到了地区人民银行,行里把我分到了计划科。计划科是行里的参谋部,技术含量最高,最受行长看重。照了那个态势,我就按部就班干下去,先干科长,再干行长,应该是很符合逻辑的。

可是,我已经深受刺激。我的高中同学好多都已经读了大学。我在高中的时候,文理并重,从不偏科,成绩总在前三甲。那些同学考上了大学,我没有上大学,就觉得很窝囊。

一开始上班,我就思谋备考了。先去参加补习班,补习班要按程度分班,所以之前要参加摸底考试。文科考生数学都不好,很多人的数学不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我的数学却考了80来分,补习班的老师就来劝我,要我去读理科班。我却不干。我有我的打算。我应该考得上理科,但我也许不能出类拔萃。而如果考文科,我就可能杰出了。加上,我高中的几个好同学都读的文科,我跟他们在一起吟诗作赋多了,也受了毒害,对文科爱得不行。于是,我就在文科补习班学了起来。

不久,当年高考的规定出台了。中专毕业要工作两年后才能参加高考,参加高考,得工作单位批准。心里骂了一阵,却也无可奈何。

开春以后,我不再参加补习班,自己订了严格的计划(短期计划和长期计划),然后不折不扣地实行。

我那段时间断绝了交往,也根绝了娱乐,每天早上一个小时背英文单词,上班时偷偷复习政治,晚上分成三个时间段踏踏实实复习其他科目。

我复习的吃苦状态让我现在想起来都佩服。我妈常常对人家说:“我家儿子的时间是用分秒来计算的。”

早上五点,鸡未叫,我就起床了,先跑步到一公里开外的水库去游泳,又跑步回来挑灯背英文单词。

我一直复习着,行长也风闻我要参加高考,屡屡在会上旁敲侧击,说:“要参加高考,当初就不要读中专,浪费国家培养。”行长资格很老,从延安过来的,都七十来岁了。他不愿意看到我走,对我也想重用。我还给他起草过发言稿呢。科长也不愿意我走,他的业务和理论都很强,文革后,省财院还要他去当老师呢。两个都不愿意我走,对我威逼利诱,我却不就范。行里开会讨论了半天,最后同意我去考,不过不放我的假,还要我保证,如果考不上,以后不再考。我都一一答应了。

要是我当年真的考不上,现在就是一个小官僚了,地方上人行的行长自不待说,说不定还可能当地方首长呢,也许上调到省里也未可知。

改变命运的高考

高考的前夜,我通宵失眠了,但脑袋还没有彻底浑噩。一路考下来,虽然有很多遗憾,却也不是大失误。考数学的时候,我前面的一个女生老是要我把答案告诉她,我理都不理,我跟她又不认识,而且我知道帮她也是作弊。那年的英文只以30%计算入总分,很多人本来英语就不好,就放弃了。我却不然,对英文一视同仁,花了好多时间在上面。考英文的时候,考生们进去,鬼画符一样把多项选择做了,就都闹哄哄出门了。只有我在一笔一划地做。我觉得两个监考老师都不耐烦了,老在我的身边踱来踱去。我做完,没有好好斟酌,就提前出了门。这是很不符合我的考试风格的,我通常都要磨到最后一分钟才交卷的。

后来,我的语文及格了,数学也及格了,地理考了80来分,政治也考了70多分,英语也及格了(却只得了18.3分)。要是那年英语百分之百计入总分,那我的总分就要高出很多。要是如此,我的总分也是全地区第三名,进入了全省文科全十五名。后来,由于填报志愿失误,害我上了之前不高看的川大。

我最想上的是北大,但北大的招生数量小,我不敢报。我爸爸跟教育局的同事商议了好几次,却犯了最致命的错误,把中山大学的法律专业报成第一志愿,武大的经济专业报为第二志愿,川大的中文系报为第三志愿。之前,我本来是把西南政法学院填成第三志愿的,但我爸爸说,填得太低了。的确,政法学院在贵州招生不少,只要上重点大学线,就可以读了。中山大学在贵州招生太少,跟我选了同一志愿的那个考生一定比我的分数要高些,所以击败了我。当我的档案转到武大时,人家跟中山大学属于同一层次,已经录取完了。到了川大,就被安排到哲学系(谁叫我还把服从志愿那栏填了YES的呢)。

人的命运真是太奇妙,太充满随机性了,要是我当年有幸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读了农机专业,要是我后来读的中专不是银行学校,要是我读的大学不是川大,后来的我肯定就会大不一样。人的确不是自己塑造的。(责任编辑/卢麟 设计/王静)

黄文泉,笔名木愉,安顺人,现居美国,《星岛日报》专栏作家。主要发表作品有长篇小说《夜色袭来》和《我的美国上司》,随笔散文集《黑白美国》和《天堂里的“尘世”》,人物传记《金赛是谁?》,经济论著《金钱永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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