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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本人生(五题)

2015-01-04高军

文学港 2014年5期
关键词:金针药方西医

高军

改 方

民国年间,社会逐步开放,作为女性的周碧华,就是整天在阳都南门芙蓉街药店抛头露面地给人抓药,也已没人觉得奇怪了。

最早,是周碧华的丈夫张鞠通在这里开了一家中医堂,给人诊病开方。后来,很多患者反映拿着药方到别处去买药不方便,于是周碧华就在路南又开起了中药房,人们拿着方子从路北走到路对面就能抓上药,的确方便多了。

周碧华出身于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并且耳濡目染也认识了很多字。跟张鞠通结婚后,一有闲暇就会捧起医书认真阅读,时间长了对中医也逐渐懂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丈夫的能力,所以一直很佩服张鞠通开的药方,总是认真照着方子给人抓药,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有时,她也会和来抓药的人闲扯上几句,来人觉得她话语平实又能体恤人,也就很爱和她说说话,拉呱一下病情好坏等。

这天,已经用了七服药的一个病号又来抓药,周碧华看到病人并没有多少好转的样子,就有些奇怪。她觉得凭丈夫的本事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于是就在病号和药方之间多看了几眼,目光就停留在了药方中的巴豆霜上。病人哮喘咳嗽,丈夫开的这个方子中用巴豆霜是非常正确的,她发现方中的半夏、鲜姜、干姜等用量也都没有问题,但周碧华觉得巴豆霜的用量有些偏少了。巴豆性味热、辛,有大毒,所以一般不直接用巴豆,而是把巴豆炒热用吸油纸包住压成粉去掉一部分油做成巴豆霜再用,这样能有效降低毒性。但用量还是需要好好把握,否则就会出问题,所以医生用这味药时,在用量上总是慎之又慎。这时,周碧华一阵技痒,又仔细看了病人一会儿,并让他伸出舌头来观察一下,还搭手为他诊了一下脉。然后安慰说:“快了,你的病快好了。”她根据自己的判断,不动声色地把丈夫开的药方中的巴豆霜加量让病人拿了回去。后来,她听到病人痊愈的消息,心里偷着乐了很长时间。

从此以后,周碧华开始认真关注张鞠通开的药方了,在为患者抓药以前总是认真琢磨一下丈夫开的方子。她发现,大多数时候方子是没有问题的,偶尔觉得药量不合适时她就偷偷地给改一下。

慢慢地,她看出门道儿来了,是情绪影响了丈夫对药量的准确运用!不相识的人来看病,张鞠通拿捏得很准确,用药量总是恰到好处。可是对认识的人,特别是和他有友情或有过节的人来看病,张鞠通在有些药的用量上就会出现偏差。那次巴豆霜用量不足就是因为病人是他的朋友,他看到的病没有达到实际已经到达的程度,怕用药多了会对朋友造成损害,所以就用不到量。周碧华第二次为丈夫改药方,是一个曾与他们家有过节的人来看病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张鞠通开的白虎汤中生石膏用多了,她知道丈夫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对患者冷漠就又把病给看得过重了,她毫不犹豫地把量给减了下来,结果证明她做得非常对。

后来,造成周碧华和张鞠通分手的原因也恰恰是药方造成的。

这天,有位女患者看病后,来抓药的药方让周碧华觉得格外奇怪。女患者怀有身孕,中医辨证属气血两燔证,前几天张鞠通用龙胆草、芦荟等给她清肝胆之热,但并没有起到作用,所以就换成了出自张景岳《景岳全书》的《玉女煎》这个方子。张鞠通很细心地把石膏换成了生石膏,并去掉了牛膝这味导热引血下行的药以利于保胎。周碧华知道,若这样用药,本来应该很管用的药方会因其中的生石膏太少而不会起多少作用。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周碧华先是用舌诊、评脉等法,确定了张鞠通的用量的确是不对的,就又顺手给改大了生石膏的用量。过后,她总是不自觉地就思量起这个问题来,张鞠通和这个女人平时并没有接触啊,难道真会有事儿?别说,世上的事还就怕有心人,通过几天的观察,周碧华痛心地发现了丈夫和这个女人的私情。张鞠通以坐堂为主,但碰到病人症状严重不能前来就诊时也会出诊。张鞠通在出诊的时候,偶然结识了这个女人,两人很快就产生了好感,认识不久就发生了肉体关系。周碧华猜测,这个女人怀的孩子十有八九可能就是自己丈夫的。自己长时间没有身孕,一直治疗就是没有效果。尽管张鞠通从来没有流露过对孩子的渴望,但周碧华是能感受到的。周碧华经过痛苦思考,终于心态平静了下来。她通过几次修改丈夫开的药方,把这个女人的病彻底治好了,足月后女人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

周碧华早已受了新思想的熏陶,就主动和张鞠通分了手。

然后,周碧华独当一面在阳都城东关开办了济生堂,把过去为丈夫改药方体会到的用药知识运用到自己的诊疗过程中,不久就成为远近闻名的女医生。

晚年,她出版了《周碧华医案》一书,其中深刻分析了医生的感情对用药的影响,尤其“改方”一章对很多药物的新认识至今仍有重要意义。

汇 通

清朝末年,伴随着传教士的足迹,西医开始传入阳都。开始,当地医生和患者大多对西医不认可,后来尽管看到了西医的长处但很多人从捍卫国粹的角度出发还是坚决抵制。整个阳都城里,就数同善堂的汪以春医术最高,闲暇时候中医医生们会聚集到他这里,针对教会医院张贴、发放的宣传品常常情绪化地发表着对西医的诋毁话题。

在这种群情激昂的氛围中,汪以春不太说话,只是不时地往紫砂壶里添加着开水,时常起身为同行们斟斟茶,再坐下来平静地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他从小喜欢中医,因热衷阅读医书影响了科举成绩,落第后成了闻名一方的医生。说心里话,他对中医的感情同样是很深的,看到西医的进入从感情上也不太容易接受。但他也看到了,西医对很多病症的治疗比中医更有效,所以能比较平和地对待罢了。

在大家的议论中,有人说起了目前在教会医院有位病人西医对他也无办法只好等着办理后事了,汪以春平淡地问道:“是个什么情况?”

知情的人解释说,病人感染时毒之邪,毒气快速往下走,肚脐以下先是浮肿,随即开始溃烂,中医先治但治疗无效后病人才进入了教会医院,可是教会医院现在也无能无力了。

“咱们去看看。”汪以春迅速站了起来。

“怎么?”大家疑惑中也站了起来,“你能治?”

“去看看再说。”汪以春急着要去,另外的人也都愿意跟着,七八个人就奔教会医院而去。

病人下身溃烂得非常厉害,小肚子上都烂出了五个小孔,一解小便五个孔中同时往外喷尿液,阴囊溃烂掉了将近一半。病人亲属已经彻底失望了,在床边不断地擦眼抹泪。汪以春对他们说:“我给试试吧。”

教会医院的管理很民主,听说有人愿意治疗这个重症患者,医院不但没有加以干涉,医生们反而好奇地凑上来,看西医没法了中医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汪以春提起毛笔开出了黄芪、天花粉、没药、乳香等几味药,让病人坚持服用,说不久就会好的。教会医院的医生们不明白,但跟随他一起来的中医们很是疑惑,这么严重的溃烂,不用生肌的外用药,仅凭黄芪补气就能治好?但他们说得很委婉:“汪大夫,这么严重,只用口服药?”

“对!只用口服药就行。”汪以春摆摆手,是毋庸置疑的口吻,“也让他们看看咱们中医是怎么治病的,然后再张扬他们的西医吧。”

由于汪以春名头很大,又加上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病人只好认真服用他开出的药。二十天后,身上的漏道、溃烂的皮肤开始慢慢好转了,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病人就彻底痊愈了。

中医医生们觉得大长了志气,腰杆都挺得直直的,教会医院对中医的看法也开始有了转变,双方剑拔弩张的局势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汪以春的名声更大了,可随后他的眉头皱得也更厉害了。

原来是他接诊了一个少年病号,手足连绵不断地出汗,腹满痛,实热,便秘,他诊断得非常准确,就是阳明腑实之症,他很有信心地开出药方。病人服用以后,热退下去,便也通了,但烦躁的症状并未消失。他通过认真诊断,患者体内有疹子还没有散出来。他也无法了,最后只好运用教会医院的西药给男孩服下,疹子才很快发散出来。这件事把他用补气之药治好溃烂病人带来的喜悦冲刷得干干净净,并引发了他对很多问题的新思考。

他想通以后就把阳都城的中医们请到家中,说出了自己运用中药并加上西药才治好的这个病例以及具体体会,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道:“汇通,必须汇通,医道必须汇通!各位同仁,事实证明中西医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我们要是和教会医院联合起来,很多病的治疗就不在话下了啊。”

通过汪以春的努力,阳都中西汇通医院终于挂牌营业。汪以春在医院里一头扎进了探索中西医结合的路途,他在中西医汇通思想基础上,用中医的理论对西医药品认真分析,并结合自己的医疗经验,予以认真解说,并搭配成了很多有效方剂,治好了无数疑难杂症。

这家医院是当时我国成立较早的中西医结合医院,汇聚了很多中医,更吸引来了多位西医,后来从这里走出了多位高水平的中西医融通人才。

现今,只要来到阳都,就能在最繁华的十字广场上看到汪以春的塑像。走近后,塑像底座上刻着的他那著名医学著作《用药参西录》的部分内容,就能看得很清晰。

汪一味

汪一春跟着阳都名医裴正浩干,一直安心于采药和加工药材,有来抓药的他就耐心地称药、包药,很多人说他:“小伙子,跟着名师肯定能有大的出息,好好跟着师傅学啊。”他并不搭话,总是安静地笑笑,照样该干啥干啥。也有人对着裴正浩说:“你的徒弟很有悟性,今后一定会有大出息啊。”裴正浩习惯性地梗直脖子:“我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至于以后有没有出息,那是他个人的事儿,他只是跟着我干活罢了。”人们眨巴几下眼睛,疑惑地离开了。

汪一春逐渐认识了各种药材,并在采药、加工、包药中,对各种药材的药性、用法等有了熟练掌握。但他也看到了西医流行以后,中医面临的严峻形势,裴正浩是名医生活得都很拮据,所以他并不怎么想学习裴正浩的医术。

裴正浩去世后,汪一春回了农村的老家。村人有病就来找他看,都认为他跟着裴正浩这么些年,看病应该没有问题。

第一次是一位年轻的女患者,她全身潮热,出汗,绕脐痛,几天不大便,有毒热内盛的证候,又有腹部的实证表现,于是汪一春诊断为阳明腑实之证,开出大承气汤让她服用。可是两服药用过之后,病人一点也没有减轻,药方中的大黄是泻下的,服用后不但没有泻下的动静,反而增加了胁下疼症状。汪一春一下子慌了,应该绝对没有错啊,这是怎么回事呢?但他表面上还是非常沉静,在望闻问切一番后,终于想出了祛内热的对策,在药方中加上了“威灵仙三钱”,病人煎服后才泻下去了。经过一段时间治疗,病人先是外感伤寒解掉,最后痊愈。

从这里,他对中医的理解更深了一步,有时候一味药竟然就能起到关键作用,学医不能机械地学,主要应该学习思路啊。后来,这位女子经人介绍,成了他的妻子。私下里,他说起那次治病的感悟,妻子跟他说:“要是一味药就能治好病,那该多好啊。”汪一春一边安心种地,一边专心展开了对一味药治病的钻研。不久以后,他就不再给人开药方了,有人来找他看病他就免费告诉人家一个单味药方,让他们自己去拿药吃。渐渐的,汪一春的名声越来越大起来,有人管他叫“汪一味”了。

邻村有一少妇,结婚后不怀孕,来找他诊治。女人体质很弱,月经越来越少,每次只是一点点就结束了。汪一春让女人回去,买点当归熬水喝。喝了一段时间,女人的月经就恢复了,体质也逐渐好了起来。两年后,还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个女人到处说汪一春的好处,对他感激得不得了,有时也拿着点自家地里产的农产品上门表示一番感谢。

少妇的儿子六七岁时,和几个孩子在河滩里打闹。几个孩童把他胳膊往后别着,硬把脑袋塞进裤腰,搞一个叫做“头顶裤”的恶作剧游戏。孩子们解开裤带的时候发现男孩已经昏死过去,吓得“嗷嗷”叫着跑散了。少妇赶过来,看到儿子气息全无,吓得一边哭着一边捶打孩子的后背。男孩慢慢恢复过来后,这个女人还是不太放心,想起汪一春的医术,于是背着孩子来到了汪一春门上。汪一春评了一下孩子的脉搏,安慰她道:“没有大问题了,但还需买点三七,碾成粉末,让他冲服下去就行了。”看到少妇放心了,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他又嘱咐一下,“赶紧去买三七,赶紧服用,越早越好。”少妇还想多在这里呆一会儿,就说:“没大问题了还这么急咋?”汪一春心里咯噔一下,马上严肃起来,“你抓紧去吧,晚了孩子还会出事儿的,就是孩子再昏过去你也别慌,赶紧往嘴里冲三七粉就行了。”

少妇一听,慌忙离去。在路上,果然如汪一春说的那样,男孩突然眼睛向上一翻,身子一下挺直,气息又断了。好在汪一春早和她说了这种情况,她跑回家中,把三七研粉给孩子灌服下去,不一会儿孩子就悠悠醒来。又服了几次,才彻底好了。

少妇对汪一春更加佩服,几天后再次上门。汪一春告诉她:“孩子的大脑微细血管当时有破裂,三七有化瘀和止血的双向调节作用,所以我给你想了这么个办法。”

少妇告辞以后,妻子走出来,对他“嗤嗤”地笑:“那女人眼直直地看着你,你可要把握住自己啊。”

汪一春怔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呵呵,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汪一味,汪一味,用药只认一味,媳妇也是只认一味啊。”

王无咎

王无咎,字淳白。民国初年,阳都的风气逐渐开化,一些西医诊所开办以后疗效显著,那种看不起中医的风气很快盛行起来。面对这种局面,一些中医沉不住气了,开始怨天尤人,发表一些极端的言论。王无咎面带微笑,捻着长长的胡须,细声慢语地说:“西医讲究科学,治病的效果也摆在那里,为什么不服气人家呢?”

有人还是很不平地说:“那,我们以后还有出路啊?”

王无咎摆一下手:“路,什么时候都有,关键看你怎么去走。”

同为阳都人的潘洪是从日本东京大学留学归来的,他立志报效家乡父老,主动放弃留在大城市发展的机会,回到阳都开办西医堂,治好了当地很多百姓的疾病。他年轻气盛,傲气十足,对中医时常出言不逊:“那个玩意儿说穿了就是糊弄人的,草草叶叶就能治病?再说了谁能说清楚那里面含有什么成分和哪种成分能治病?含量又分别是多少呢?人命关天的事儿得讲究科学,得由赛先生说了算。赛先生懂不懂?科学啊。”

潘洪的名气越来越大,找他治病的人越来越多。但他也有治疗无效的病症,有一患者发烧,脑袋肿,下体溃烂,神志不清说胡话,潘洪治疗十多天后效果不佳,束手无策了。这种情况传得很快,一些中医医生们都列着架子看热闹。

病笃乱投医,患者亲属几乎找遍了阳都城的医生,医生们都搪塞一下,把他应付走。这天患者亲人跑到了王无咎的门上,哭诉道:“王大夫啊,你说怎么办啊?”

王无咎慢慢捋着胡须沉思着,很久后把一绺黑白相间的长髯往右侧一掀,站了起来,轻声问道:“什么情况了啊?”

听完陈述,他明白患者是感染了时邪之毒。热邪深陷,且不断上行下走。病人还在西医堂住着,这时插手有很多忌讳,论说王无咎是不应该管的。但王无咎知道,要是不抓紧治疗,病人就有生命危险了。他就诚心诚意地和患者亲属商量:“潘洪医生医术高明,这个病肯定能给治好的,我看继续在那里住着治疗。”说着,拍了几拍这人的肩膀,郑重地嘱咐,“我给开点药,熬点水你让病人喝一下,就当茶水喝吧。不过,你可不能和任何人说这个事儿。”

患者家属也知道这种情况不能乱说,就使劲点了一下头。

于是王无咎开出了生石膏煎水的方子,嘱咐道:“喝前你给摸一下脉,第二天再摸一下脉,告诉我都是什么样子?”

病人家属第二天又来了,“我回去摸脉的时候跳得很厉害,今天跳得轻一些了,好像身上的热也退了一些,可就是还说胡话。”

王无咎也很高兴:“怎么样,我说继续住下去慢慢就会好的吧。”然后,又捻了一会儿长胡须,“这样,我再给你开上一副药,熬水的时候加上可能会更好一些。”随即给包上了一包党参,“20天以后,病人应该就差不多好了。”

潘洪看着患者渐渐好转,悬着的一颗心也才终于放了下来。

病人痊愈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无意中说了一句:“多亏了王大夫啊。”潘洪一惊:“什么。王大夫?”找王无咎拿药的那人脸一红:“不不不,不是,那个……”潘洪的头高高抬了起来,生气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不说明白,你办理不了出院手续!”

由于答应过王无咎,患者亲属为难地嗫嚅着。患者倒是不在乎:“就是不见效的时候去找王无咎大夫开过中药,从那以后才慢慢好起来的。”患者亲属赶紧解释:“当时也是急了,就是很简单的一点药水,王大夫说潘大夫医术高明肯定能治好的,劝俺们相信你继续住下去,这个病治好了,主要是你的功劳啊,潘大夫。”

潘洪怔住了,半天后又摆摆手:“你们出院吧。”

从这以后,人们发现,潘洪那时常高高抬着的下巴低了下去,闲暇的时候会陷入沉思之中。

不久,潘洪登门拜访了王无咎,这以后他再也没有发表过对中医的轻薄言论,反而拿起了有关中医的书籍。

几年后,王无咎由于年事已高,又加上身体衰弱,就很少给人看病了。一旦有患者上门,他总是介绍他们去找潘洪医生:“他的路子走的对啊,中西参合,疗效显著。”

后来,潘洪成为了一代中西医结合的大师。

王无咎去世后,人们发现每逢王无咎忌日的时候,坟头上总会出现一束鲜花,那是潘洪医生放上去的。

金针张

金针张是阳都中医界著名的眼科医生,他擅长用金针向外挑拨眼睛上长的各种障翳,让人重见光明。

金针拨障疗法最早见于唐代王焘的《外台秘要》一书中,到了清代初期著名眼科医生张倬那里,才总结他自己的施治经验,在《金针开内障论》中对金针拨障疗法进行了详细论述。金针张对本家先辈张倬非常佩服,多年来认真钻研这一技艺,达到了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境地。后来,几乎没有人叫他的本名了,皆以金针张称之。

要做好拨障手术,关键在金针和经验的结合上。金针张用的针都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他选用上赤不脆金,先抽成三寸金丝敲打成针形,再用小光铁锤在镦上慢慢磋。制成的针,不能太细,不能有伤,否则使用时断入目中,那就麻烦了。他把针锋用木贼草擦圆锐,再用羊肝石磨滑泽,最后挑选不滑手的中空慈竹作针柄。这样制成的金针,坚柔适度,穿肤不疼,入目不痛。

李大脚是阳都西南土匪张老七的母亲,她想到当年领着儿子讨饭的经历,看到当下儿子的所作所为,在没有人的时候就唉声叹气。障翳是本虚邪入、肝气冲上郁结而成的,李大脚忧愁不断,眼睛慢慢被翳障遮住,几近失明了。

张老七一般听不进别人的话,但对娘的孝顺还是很不错的,看到母亲眼疾严重,他心急如焚。可老太太非常倔强坚决拒绝治疗,逼急了老太太就说:“我看着你弄的红窑(土匪黑话:烧房子)、请的客(绑票)就心惊肉跳,还是眼不见为净吧。你改了,我就去治眼,不的话门儿也没有。”张老七低下头,沉默了半天:“娘啊,孩儿也想有个安稳日子,可我率性而为快三十年了,停不下来了啊……我的事事儿太多了……别说了,咱去治眼吧?我最近打听到,阳都那里有个金针张很会治,觉不着疼就能治好。”李大脚还是使劲摇了摇头。

张老七哄着老太太,把她抬到了金针张的诊所里。他小心地搀扶着老太太从轿子里出来,由于张老七早就对金针张了解了个透彻,就热情主动地招呼着:“张大夫,俺娘的眼看不见了,求你给治治。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治好就行。”金针张抬眼一看,来人尽管矮胖,但处处显得大模大样,不是一般人物,但也对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产生了一丝反感。

老太太神情沉稳:“蛋(张老七小名)啊,眼不见心不烦,我说不治就是不治,你就让娘趁了这个心愿吧。”

金针张头一次见到病人拒绝治疗,心下倒越是技痒了,就热情地说:“我先看一下吧。”

老太太倒是还配合。但金针张刚放下扒开的她那眼皮,她就又要回家了。金针张热情地解释说:“眼珠上长了一层薄皮,用针挑出来就行了,不疼的。”

老太太已起身向外转去,矮胖的儿子向金针张拱拱手,赶紧跟上去把母亲扶上轿子,安顿一番后又返回来:“张大夫,你说怎么好?”

“在眼睛上动刀动针可不是小事儿,病人不很好配合是做不成的,老人家为什么不愿意治疗呢?”金针张疑惑道。

“唉——”张老七摆摆手,“过段时间我再陪俺娘来,这病等等也不碍事儿吧?”

金针张说:“治这个毛病要想效果好,一定要等内障成熟才行,现在病灶还不成熟,再等等到明年春天比较好一些,你回去也再和老太太合计合计,到时候拨去障翳就什么都能看见了。”

张老七走后不久,人们就传开了前些年他曾来阳都掳掠过的事情。金针张这才明白了老太太说的“眼不见心不烦”是什么意思了,心中对老太太反而生出一种好感来。

不久后,到处盛传张老七这股土匪被歼灭了。随后,金针张从报纸上也看到了确切消息。他总想,那老太太怎么样了呢?

转过年去,桃花盛开的时候,金针张嘱咐徒弟们看好门,收拾起工具就专程寻找张老七的母亲李大脚去了。他想用自己亲手制作的金针为心存善念的老太太把眼中的障翳给拨除了。但经多方打听,人们都说在张老七死后已不知道刘母下落了。

金针张甚是怅然地回到了阳都,后来总是打听李大脚的情况,但一直没有消息……

闲暇时,金针张会慢慢捻动着手中的金针,很长时间都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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