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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佛禅妙悟安顿现实人生
——论苏轼诗词与佛禅智慧

2014-12-18王晓晓

文教资料 2014年24期
关键词:佛教苏轼智慧

王晓晓

(韩山师范学院,广东 潮州 521041)

借佛禅妙悟安顿现实人生
——论苏轼诗词与佛禅智慧

王晓晓

(韩山师范学院,广东 潮州 521041)

苏轼的诗词创作扎根于自己的生命体验,可以看成是自传式的创作,其作品中体现出来的佛禅智慧融入了自己跌宕起伏的生活体悟。苏轼通过攫取佛禅智慧的内在精神以充实、完善自己的思想境界。苏轼之所以超然于生命的困境之上,主要得益于佛禅智慧的馈赠,并因此成就其为后世士人文化身份的楷模。

苏轼 诗词 佛禅智慧 现实人生

在中国古代思想史的演变上,到了宋代,儒家思想已经演变发展成为一套哲学体系,这就是理学。然而在宋代,佛教思想却也悄然复兴,并且不断融入到社会阶层的精英文化中。宋代佛教,特别像禅宗等流派,已经很好地将教义与儒家思想融合,不少著名的诗人与佛教高僧交往密切,部分文人会以“居士”等名号自居。

从佛教发展的轨迹来看,苏轼生活的年代,事实上是一个佛禅之风盛行的时代。我们可以看到他一生广泛涉猎佛禅典籍,与禅师僧徒多有往来,加之一生命运多舛,屡遭磨难,故希冀以佛禅智慧消解内心的苦闷,更好地面对甚至超越人生的困境。于是,在苏轼的创作和思想轨迹中,保存了很深的佛禅意识,甚至有时正是这种佛禅式的生命顿悟,使得苏轼在充满迷雾的人生道路上能看清自己的方向。对照苏轼的人生轨迹,再阅读其诗词作品,人们几乎看到,他常常在作品中细细追思和回顾自己的生平,表达对跌宕起伏生活的禅悟和思考。苏轼的诗词几乎是自传式的,全然呈现当时的环境,扎根于他在某地所度过的岁月[1]P465。

一、人生如梦与空遁意识

在空遁意识与人生如梦感慨中,苏轼走过了生命的一次又一次磨难,体悟了人生的虚无和生命的困境。早在嘉佑六年(1061年)苏轼所作的《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嘉佑元年,苏轼兄弟同父亲一起赴京赶考,路过渑池,在那里的寺院投宿过。寺院中的老僧人曾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五年后,苏轼又路过此地,发现老僧人已经去世,感慨物是人非并写下这首诗。杨义在《中国古典文学图志》中指出:“再度到渑池而见僧死壁坏,由此升华出‘雪泥鸿爪’的人生倏忽感,触及了人类普遍性的精神焦虑。以哲理带动和升华诗情,带有明显的宋诗重筋骨思理的特征。由于禅宗感悟的触发,苏轼写了一些颇为意味发越的理趣诗。”[2]P137

诗中苏轼就用“雪泥鸿爪”的譬喻写出了人生的变幻莫测、虚幻渺茫。此后妻子与父亲相继亡故,加之与王安石政见相左而转任地方,在仕途和个人生活中屡遭变故,此种感受愈来愈强烈。后来,“乌台诗案”几遭亡命的惨痛经历更使他体会到人生的空幻与虚无。

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有《苏轼的意义》的专章论述,他指出:“苏一生并未退隐,也从未真正‘归田’,但他通过诗文所表达出来的那种人生空漠之感,却比前人任何口头上或事实上的‘退隐’、‘归田’、‘遁世’要更深刻更沉重。”[3]P197其实,苏轼的创作中也多有这种人生空遁之感,如“君臣一梦,今古空名”(《行香子·过七里滩》),“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西江月·黄州中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念奴娇·赤壁怀古》),等等。

检讨苏轼“人生如梦与空遁意识”思想的根源,庄子《齐物论》与佛教《金刚经》均有这样的说法。但庄子讲“如梦”,目的在于否定儒家的人生价值追求,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知庄子对人生本身还是肯定的。《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从根本上认为人生是虚幻的。联系苏轼的文学创作,“梦即是觉,觉即是梦”在句型句意上完全是佛教用语“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翻版,晚年作《六观堂赞》曰:“佛言如梦,非想非因。梦中常觉,孰为形神。”均言梦,梦即空,故“人生如梦”,空幻无实,文词互证,则可推知苏轼“人生如梦与悲剧意识”思想已经超越了庄子的人生观而以大乘般若空观为其内在理据。

二、随遇而安与佛禅妙悟

在“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传统思想影响下,苏轼在不同的人生境遇下更能随遇而安。这里对佛禅的认识和禅悟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元丰二年(1079年)乌台狱后,苏轼痛定思痛,他寓居佛寺之中,研读佛教典籍,“盖归诚佛僧,求一洗之”(《黄州安国寺记》)。在佛禅智慧的浸润下,在对忧患人生的反思中,苏轼形成了坦然面对现实苦难的人生哲学,即随遇而安,超然物外。

苏辙在《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中论及苏轼所学时说:“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读《庄子》,谓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由此可以看到苏轼的思想演变和发展,他先是为吸收儒家治平思想,重实用之学。后学习道家思想,特别是庄子的思想深得其心。在贬谪黄州之后,他渐渐感到心灰意冷并且发现,佛家思想在深刻影响着他。苏轼终以佛家思想贯通超越儒、道,并且能够做到博辩无碍,构建卓然独立的精神世界和人生境界。

宋元丰三年(1080年)苏轼贬谪黄州,躬耕东坡,元丰五年建筑起“东坡雪堂”,自号东坡居士。是年三月七日,苏轼途中遇雨,遂借题发挥赋《定风波》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晴。

词中“风雨”象征人生的坎坷忧患,在“风雨”来临之际,“何妨吟啸且徐行”,任凭风狂雨啸,一心坦然,随缘任运,“一蓑烟雨任平生”。而在风雨过后,回首反思这一段经历,则风雨晴晦俱为外界之变化,只要心无所往。“造物虽驶如余何”(《百步洪》),虽处忧患之中却坦然超脱,安闲自在。哲宗元祐元年,友人王定国南迁归,苏轼问其侍儿柔奴:“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对曰:“此心安处,即是吾乡”。苏轼因而赋词一首:“试问领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虽是戏谑之言,其中亦有苏轼真意存焉,苏轼尝云:“只从半夜安心后,失却当年觉痛人”(《钱道人有诗云直须主人翁作两绝戏之》),“逢人欲觅安心法,到处先为问道庵”(《和子由寄题孔平仲草庵次韵》),可兹为证。

晚年贬谪惠州,苏轼寄信友人:“某睹近事,已绝北归之望,然中心甚安之”(《与程正辅提刑二十四首》),可知淡看人生荣辱,努力保持随遇而安的超然乐观心态,正是苏轼面对政治迫害时一贯之作法。苏轼能达此人生境界佛禅智慧功莫大焉,苏子自云:“平生学道,专以待外物之变,非意之来,正须理遣尔。”(《与滕达道二十三首》)此处所提之“道”与“理”,当指佛禅智慧,有诗为证:“得酒相逢乐,无心所遇安”(《送范景仁归洛中》),“无心”即无念无往,“但应此心无所往,造物虽驶如余何”,对境无心,不以外物萦怀,故能随所遇而安。可见正为参透禅宗生灭无住之理,理得而后心安。故于外物纷然变幻之际,自己饱受坎坷浮沉之时内心洞达空明,无有滞碍,而能神闲气定,超然乐处。哲宗元符二年,苏轼贬谪海南,其《减字木兰花》词云:“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描写海岛绚烂春光,洋溢着词人的喜悦之情,正是苏轼随遇而安、乐观旷达心态的绝好体现。

三、诗意人生与空纳万境

宋绍圣四年(1097年),苏轼责授琼州别驾,六月渡海,七月抵达儋州贬所。在海南,苏轼更加苦闷,但当他写诗的时候,却又多少有些心满意足,他和写陶渊明的诗歌,也做多首《饮酒》诗,其中一首:“我不如陶生,世事缠绵之。云何得一适,亦有如生时。寸田无荆棘,佳处正在兹。纵心与往事,所遇无复疑。偶得酒中趣,空杯亦常持。”这首诗歌说他不能像陶渊明一样归隐田园,但内心是坦荡祥和的,遇事顺其自然,与人和善往来随缘。这种境界反而增添了日常生活的一份诗意。

在苏轼很多不拘一格的诗词作品中,无疑受到很多佛教的影响。在《送参寥师》中,有讨论佛教与书法、诗歌艺术表达之间关系的文字:“细思乃不然,真巧非幻影。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对于苏轼来说,文学的实现在于文字达成道之自由活动活跃及捕捉自然的律动。苏轼提出“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道蕴含在写作活动本身,其活动应如自然的律动那样自由与自动自然。要获得这种境界必须经由心之虚静。[4]P98

在这首《送参寥师》中,苏轼最初的写作动机应该是劝告参寥作诗的时候感情不能太充溢、文辞不可太华丽。苏轼认为,艺术表达应以“佛教无我、超越情感”的理念为基础。“空”与“静”并非目的本身。它们可以用来强化艺术家对自身、对周围世界的意识。苏轼对“淡泊”的呼唤,提醒我们思考宋代审美趣味中的佛教维度,或至少是这种审美趣味与佛家修道理想的兼容性[1]P148。

总而言之,苏轼是要攫取佛禅智慧的内在精神以充实、完善自己的思想境界。他在佛禅智慧实用入世方面做得很好,然而,他不痴迷其中。苏轼的佛禅智慧是有他自己的人生色彩的,这种思想的形成也对他的整个人生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面对各种境遇,苏轼都几乎超然于生命的困境之上。这当然得益于佛禅智慧的馈赠,在诗人困苦悲凉的生命中,发挥化瘀散痛、解毒疗伤的功用。

[1][美]孙康宜,宇文所安,主编.刘倩,等译.剑桥中国文学史.上卷,1375年之前.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

[2]杨义.中国古典文学图志.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3]李泽厚.美的历程.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

[4][美]叶维廉.中国诗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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