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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凶临界点

2014-12-01小陌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4年11期
关键词:试药小曼柜子

小陌

1

说实话,若不是小曼当众羞辱我,我是不会给那个陌生人打电话的,而那通电话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我将电话回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她的声音很普通,无明显特征,音量不高不低,音质不粗不细:“您好。”

“你好,我是赵雷。”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三天前,这个号码给我打过电话,说以每份五千块钱的价钱购买我手中的五份病历,当时我说要考虑一下,现在我考虑好了,我准备卖给你们。”

“请您将选好的病历以图片格式发至我们指定的邮箱,核对无误后,我们会将钱及时汇至您的银行卡。”

“我先把东西发过去,你们要是骗子怎么办?”

“如果您不同意的话,那我们可以终止交易。”

“好吧,我一会儿就将病历发过去。”我一心想要拿到钱,忙答道。

“好的,我们会尽快审核,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我便打开了医务办公系统,按照对方的要求随机选择了五份病历,扫描成图片后发到了指定邮箱。审核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快,当天晚上,我便收到了信息,有人向我的银行卡内汇入两万五千元。

我松了一口气,钱终于到手了。

我叫赵雷,在D市第二中心医院档案科工作,我没什么学历,高中毕业后,便一直做闲散游民。今年年初,一直在第二中心医院工作的姑父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副院长,具体细节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替医院引进了一种特效药,救了不少病危的患者。

姑父为我疏通了关系,将我安排进了档案科。我每天的工作很单调,就是不断整理和维护各个科室发来的病历信息。好在没事还可以翘个班,我经常去医院对面的咖啡店,看看美女,发发呆。

小曼是我在微信上认识的朋友,就在医院对面的那家咖啡馆上班。她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又妖又媚,一脸浓妆,看着就不安分,不过我挺喜欢她。她似乎有一种魔力,可以让男孩子心甘情愿地为她花钱。

虽然只和小曼认识三个月,我已经在她身上花了几万块。前两天我们逛商场时,她看上了一款戒指,要两万块,我没有那么多钱,她就和我大吵了一架,骂我穷装蒜。

我气不过,当场甩脸走人。当晚我便接到了那通电话,对方想以每份五千元的价格买我手中的病历,我以为是骗子,骂了两句便挂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直心神不宁,心里老是想着小曼那张妖媚的脸,我知道自己不能没有小曼,便想弄到钱,买了戒指去找她道歉。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那通电话,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了回去,心想着即使是骗子,也无非是骗走几份病历,我也没什么损失,没想到这五份病历真的换来了钱!

拿到钱之后,我立刻买了戒指当作礼物送给了小曼,她旋即喜笑颜开。接下来的日子,每当我缺钱了,便会打那个电话,问对方是否缺病历,然后我给他们发过去。短短几个月,我已经卖了二十份病历。

2

梅梅是中心医院九楼神经科的护士,刚刚毕业来医院实习半年。我是有一次去九楼办公室核对病历时见到她的,她没什么姿色,根本没法同小曼比较,她吸引我的是那火辣的让人血脉贲张的身材,尤其是穿上护士服,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自那之后,我约她吃了几次饭,便熟络起来。

这一天,我谎称不舒服,便溜上了九楼。正巧是梅梅值班,她坐在办公室,一边嗑瓜子,一边玩手机。我坐到她身边,问道:“看你心情不错啊!”

“那当然。”她一脸笑意。

“说说呗,有什么高兴事?”

“还不是那个女人,她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来过了。”

“那个女人?”我好奇地看着她,“什么人啊?”

梅梅口中的“她”是一个叫作杨婉的中年女人,每个周末,她都会来找王医生做心理治疗,风雨无阻,每次她都会不停地哭诉。一年前,她住的小区发生了火灾,她的丈夫和孩子被烧死了,她也被毁了容,自那之后,她便患了精神病。每次她来,都是梅梅接待,她快要被这个丑陋的女人烦死了。不过自两个多月前,她突然不来了。

对于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我和梅梅闲聊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回到办公室,我忽然想到在哪里见过杨婉的名字,在我卖出去的那二十份病历中,就有一个是杨婉的。

幸好当时我在邮箱里留了备份,而那个杨婉正是梅梅接待的那位精神病患者。

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心里湿湿黏黏的。

我按照病历上杨婉留下的地址去了东方明珠小区,那是上世纪90年代建的,小区里的住户几乎都搬走了,也没有门卫和保安,看上去很荒凉。

杨婉住在三号楼一单元201室。

楼门坏掉了,楼道很逼仄,墙壁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小广告。我上了三楼,在201室门前停下脚。

我敲了很久,都无人应声。

“她家里没人。”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砸下来。我抬眼,一个老太太站在通往四楼的楼梯上,探出一颗头。

“您好,您知道201的主人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楼道里很暗,我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你别敲了,这楼板隔音很差,你吵到我睡觉了。”

“对不起。”我再说话的时候,那颗头已经不见了。

3

我环视了一圈,将钥匙捅进了201的门锁里,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了一把匹配的,来回捣弄了几下,门便开了。这种老式居民楼不仅没有防盗门,而且门锁也脆弱得要命。

杨婉果然不在家,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电视沙发,只有一张旧桌子和几把椅子,卧室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再无其他家具了。柜子上放着一本相册,相册里是杨婉和家人的合照,旁边还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百忧解和欣百达,都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我没有在她家发现什么异样,却还是忐忑不安,这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究竟去了哪里?endprint

我一直等到很晚,也没见杨婉回来,便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希望她回家后与我联系。走出楼门的时候,我又忽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费解,我与这个女人非亲非故,若她出现与我联系了,又该说些什么?

一连三日,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去杨婉家,不过那张字条一直放在桌上,她没有回来。我心中的湿黏感越来越重。我通过在派出所工作的朋友小唐,试图找到她的亲人,不过毫无进展。

由于莫名挂念着杨婉,这两天小曼和梅梅约我吃饭,我都没有去。我的心思忽然从她们妖媚的脸蛋和丰腴的身材上转移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很多人在追杀我,他们抓住了我,将我活活撕开吃掉了。

我吓醒了,便再也睡不着,起身去客厅抽烟,直至天亮。

烟抽完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蹿到了脑海里,杨婉大约是在我卖出她病历后不久便不来医院的,若是那样,其他人会不会也有同样的遭遇?

这是一个骇人的念头。

我连忙打开邮箱,将剩余十九个人的病历全部打印出来,未等天亮,便匆匆出了门。虽然只是猜测,但这个猜测实在太不祥了,我害怕它成真。

接下来的两天,我将那十九个病人找了一遍,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他们竟然都不在家,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由于他们都不同家人朋友一起住,所以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他们失踪了,即使有人发现了,谁又愿意去管这些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事呢!

毒辣的烈日下,我却感觉不到任何暖意,体腔内像横亘了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包括杨婉在内的二十个人全部失踪了,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毫无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第二中心医院治疗过,而我将他们的病历卖给了那个陌生女人。

当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只是用这毫无用处的病历换些零花钱,现在想来却是无比阴寒,我在上万份病历中选中了他们二十个,接着他们集体失踪。

我怕极了,想要去报警,告诉警察这二十个人全部失踪了,警察肯定会追根究底,我倒卖他们病历的事也会被挖出来,这应该算是大案了吧,到时候我不仅工作不保,搞不好还会惹上官司,我只有二十几岁,我可不想就这么断送了前程。

反复思忖之下,我决定隐瞒此事,然后删掉了那备份过的二十份病历,反正没人知道我卖过病历,就算有人发现他们之中有人失踪,也不会同我联系起来。

4

我内心的恐惧伴随着日子的消磨以及在小曼和梅梅间的周旋渐渐消退了,若不是江超的突然出现,我想我已经将这件事忘记了,起码暂时不会记起来。

那天,我和几个许久不见的哥们儿吃饭,其中就有在派出所工作的小唐,大家尽兴地闲扯着,最后我问道:“唐警官,你们派出所每天遇到的事情最多,说件有意思的给大伙儿解解乏。”

“你还别说,前两天我还真遇到了一件怪事。”小唐这家伙平时最爱说故事,“那天我值夜班,半夜有人报警说在西环路的绿化带里有一名赤身裸体的男子,不知死活。我们随即赶了过去,那里果然有一个赤条条的男人,见到我们格外害怕。我们随即将他带回所里,他却一直蜷缩在角落里,一旦我们的人靠近,他只重复一句话。”

“什么?”大家都来了兴致。

小唐神秘兮兮地说:“不要洗脚。”

“不要洗脚?”在座的各位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哄笑,我也笑道:“唐警官,你这是在给大家讲笑话啊!”

“我说的是真的,现在那个人就住在夕阳精神病院,不信你们过去看看。”小唐解释道,不过大家显然无心继续听下去了,彼此插科打诨起来。

众人一直吃吃喝喝到了午夜,小唐喝多了,我送他回家,路上,他一直拉着我的手说:“雷子,你们可以去看看的,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我一边开车,一边说:“放心吧,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两天后,我接到了主任的指示,说前些日子转给夕阳精神病院的病人病历出了点问题,让我过去看一下。

我过去将病历的事处理完毕后,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小唐说起的那个“不要洗脚”的男人,询问后得知医院真的接收了这么一个病人。

“你是说那个每天躲在柜子里的男人吧?”接待我的负责人说,“他患有精神病,病得很严重,一旦有人靠近,他就会说不要洗脚,或者是洗澡吧,反正含含糊糊的,我也听不清。”

“我能见见他吗?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当然可以。”

他带我去了D区106号病房,然后指着角落里的柜子说:“他就躲在里面,每天晚上我们会将饭菜和水放在柜子外,他等我们走了,会出来吃几口,再躲回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关心这个与我毫不相干的男人,当负责人将柜子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将脸埋在臂弯里的男人。

“你好,我叫赵雷。”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然后惨叫起来,我本能地后退,那张脸瞬间嵌入了我的脑海,我认得他,他叫江超。

他也是失踪的二十人中的一个!

5

我佯装镇定离开了,找到了负责他的医生,医生说他病得很严重,又滥用药物,已经无法治愈。

我谎称曾经和江超认识,并提出想和他单独谈谈,负责他的医生没有质疑,只是嘱咐我要小心,一旦有突然状况发生,要及时按下报警器。

我再次回到106号病房,缓缓打开柜子门,诧异于江超高大的身体是怎样塞进去的,我低声说:“我叫赵雷,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江超只是蜷缩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不出是笑是哭。

“你能告诉我你最近去了哪里吗?”他不回应,我便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你总是说‘不要洗脚是什么意思?”

见他始终不说话,我又道:“那你认识杨婉吗?”

我没想到这个问题触动了他,他倏地抬起头,由于柜子的限制,他的头夸张地歪向一边,脖颈有一条明显的瘀痕,他瞪着眼睛,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endprint

“谁死了,杨婉吗?”我一惊,连忙追问。

“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他重复着。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

“放了我,放了我吧!”他忽然哭了,双手抱头。

我急了,一把将他从柜子里拉了出来,质问道:“你快说,杨婉他们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他们在哪里?”

江超倒在地上,身体极力蜷缩着:“放了我,放了我吧!”

我正准备继续追问,几个护工便破门而入,将我带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再次失眠了。

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毫无节制地抽着烟,双眼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张江超的脸,然后是另外十九个人的,心中恨恨地骂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出现了!”

我掐灭了烟头,遁入了更深的夜里。

我知道,杨婉和江超肯定经历了什么,否则他不会在听到杨婉的名字时突然发疯,他们是不是被那个购买病历的女人带走了?他们被带去了哪里?

江超口中说的“他们”是指杨婉等人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这个燥热的夜寒冷了起来,好奇心和良知告诉我要将他们找回来。我旋即调出了那个购买病历的女人的号码,拨过去时,对方已经停机。次日,我去做了查询,发现这是一张黑卡。

仿佛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6

既然这条线索断了,我唯一可以追查的只有江超了,虽然他现在疯了,难保不会再爆出什么惊天猛料。

不过当我再见江超时,他已经死了,而且死两天了。死因是突发脑溢血,像他这种长期被精神类疾病困扰的人如此死去并不稀奇。他死后,由于没有找到他的家人,尸体便被送入火葬场火化了,他就像一滴晨露,不动声色地被蒸发掉了,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其实,这个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将来都是差不多的结局,他们中很多人的家人将他们送进来之后就消失了,他们活着也等于死了。

我在那个他躲避的柜子里看到了数不尽的抓痕,像一支支利剑,刺进了我心里。

我离开夕阳精神病院时,遇到了那个最先发现江超尸体的护士,江超被送入这里后,便由她一直照料,对于他的死,她也是一脸哀伤。

这样一来,唯一的线索也断了,那十九个人仍旧杳无音讯。不过我仍旧坚持每天去他们的住处看看,却毫无进展。

我不知道杨婉等人是否还活着,我保持手机全天开机,希望那个陌生女人打电话来。就这样守候了三个月,我终于再次接到了那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赵雷先生,您好。”还是那个毫无特色的声音,我却格外有印象,“我想从您手中购买五份病历。”

接到这个电话后,我一时怒不可遏:“为什么我发给你的二十份病历的主人都神秘失踪了,这集体失踪是不是跟你们有关?”

“如果您愿意合作的话,请将病历扫描后发送到指定邮箱,希望合作愉快!”

“我在问你,他们现在人在哪里?”电话被挂断了,我最终没有等到回答,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我可以利用这次发出的病历揭开他们失踪的真相。

他们给出的要求和前几次一样:有重度精神病或者长期精神病史,单身离异或者独居,年龄在二十五岁至五十五岁间,三男两女。

其实,我应该就此打住的,我隐隐猜测,这次被我卖出的五份病历的主人也会有相同遭遇,但想到杨婉等人,我便又坚定了信心,五个人换十九个人,值!

这次被我选中的五个病人,其中有一个叫作盖丽丽,她和母亲租住在一处民房,病历上写着她由于连续恋爱失败,抑郁成疾,几次自杀未遂。综合了各种条件,我在她们租住的二层民房对面租下了一处房间,一切就绪后,我将病历发送至那个女人提供的邮箱,当晚,我便收到了钱。

我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或者肯定会发生什么事,就躲在窗子前,死死地盯着对面二楼的房间。

一连三日,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盖丽丽的母亲每天都会带着女儿出来散步,盖丽丽的状态很差,经常疯狂地喊叫,然后大哭大笑。

在我发送病历的第四天晚上,我实在困倦得要命,正当我同睡意做着最后抵抗之时,胡同里忽然传来了引擎声。此刻已是凌晨,估计除我之外没人会在意那引擎声了,我缓缓拨开厚重的帘子,然后看到了一辆医务用车拐了进来,停在了她们的门前,紧接着几个身着白大褂的人从车子里跳了出来,他们戴着白帽子和白口罩,在这潮湿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个在门前鼓弄了半天,那门便开了,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们没有经过主人允许,就潜了进去,那里只有那对可怜的母女,而撬门而入的是五个身材健硕的男子!

二对五,毫无胜算。

我本应该过去或者报警的,不过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候在那里。十分钟后,我便见那些人抬出了一个担架,架子上有一个人,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是盖丽丽吗?

他们要带担架上的人去哪里?

不管怎样,这车子和车子里的人肯定有问题!

就在他们将担架抬上车的时候,我匆匆下了二楼,然后从后门出去了,我坐上事先租好的车子,待他们开出来,我便追了上去。

他们的车子轻盈地在道路间穿梭,我努力追逐着,在一个丁字路口,他们猛地将车子拐进了一处岔道,我由于闪身不及,被迎面开来的一辆大车撞飞了……

7

三天后,我从昏迷中醒来。

我父母说我开车出了车祸,至于出车祸之前的事情,我全部忘记了。医生说由于重度撞击,我的大脑皮层受损,记忆全失。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他们也无法确定。

我出院时,医生建议我住在相对安静的地方,比较利于疗养,父母便在这个小区租了一套房子,我每天都在这里翻看一些照片,努力找回忆,晚上的时候他们会来给我送饭。endprint

这样过了半年,我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

有时候,我会想,失忆纵然痛苦,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天下午,我正在客厅看电视,忽然听到了开门声和脚步声,我倏地起身,几个穿白大褂的陌生男人闯了进来,我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他们戴着白帽子和白口罩,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倒是那五双眼睛,冷冷的。

“你们是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大声呵斥道。

不过我的呵斥毫无作用,他们像神怪小说里的妖精,咻咻两下便凑到了我身边,将我团团围住:“喂,你们想干什么?”

他们不说话,迅速展开一个简易的担架,我的头有些痛,那一刻,好像有什么要从脑袋里钻出来了。

他们将我按在了地上,捆住了我的手脚,最后将我绑在了担架上,我试图呼叫,他们中有人用蘸了迷药的毛巾捂住了我的嘴巴,在我意识消失殆尽之时,那些古怪的,叫作记忆的东西终于从我的脑海深处涌了出来:我记得我出车祸之前的事情了,我就是为了追这些坐在车上的白大褂……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一次醒了过来,全身骨骼如碎裂了一般的痛,脑袋好像被碾碎了,然后重新塑好。

我的身体抽搐着,嘴巴不断向外溢着白色的液体,我知道这是用药后的副作用,我多么希望我不会再醒过来,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不幸的是,我又一次活了过来。

我重重地咳了一声,痛意在疯狂肆虐之后,开始逐渐消散了。

我侧目看了看悬着六号牌子的笼子,那里已经空了,那个和我一起被推入实验室的叫作小浩的孩子最终没有挺过这次药物强悍的副作用,死掉了。不,他应该是解脱了,去另一个世界享福去了,而我,注定还要在被实验的道路上继续沉沦。

我被困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忘记自己被那些白大褂抓进这里多久了,我只记得在我被关进这里时,被脱光了衣服,进行了全身消毒,然后被丢进了这个笼子里,接着便开始了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的实验。

我记得我第一次被送进实验室的时候,还在疯狂地大叫,那时候我已经恢复记忆了,我知道自己即将经历那些被我出卖病历的病患一样的遭遇。

那间实验室里充斥着骇人的白炽光,我赤身裸体地躺在那里,几个白大褂凑了上来,对我进行检查后,给我注射了奇怪的药物,注射器里红红绿绿的,迷离而刺眼。而被注射了药物的我产生了巨大的幻觉,整个人也浑沌了起来,最后痛苦地昏死了过去,幸运的是我再次醒了过来,那时的我不知道,这苏醒意味着要迎来下一次的昏迷。

我被推出了实验室,然后看到了那面墙壁上密密匝匝贴满了照片,我的目光在那些男男女女的脸上掠过,然后我竟然看到了杨婉,还有其他被我出卖病历的病患,他们对我笑笑,便再次沉入茫茫的头像海洋。在那些照片中央,用烫金的字写着:为了人类医药事业,我们应该记住他们!

那天,我在负责看守我们的人口中得到了所谓的真相:这栋楼是某著名医药公司投资建立的研究中心,而这里则是秘密设立的“精神类特效药”研发中心,市场上、医院里那些神奇的精神类特效药一般都是在这里研究开发,并最终投入使用的。研发前期可以用小动物做实验,但到了中后期阶段,必须要用活人做实验,而我们,就成了试药对象。

研发中心有专人负责收集、筛选并最终确定试药对象,他们一般都是联系各大医院的病历管理员,通过高价购买获得病患病历,没有人会拒绝主动送上门的馅饼,更何况只是动动鼠标就能办到的事情,我是,其他人也是。

他们甄选的对象一般都患有重度精神病或者有长期精神病史,且独居或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所以即使将他们带到这里,也没人会发现。就算邻居或者路人发现了,那些人也不会多管闲事的。在这个有着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每天都会有一些人神秘失踪,他们太渺小了,没人会注意到。

杨婉等人便是被带到了这里,然后和其他被选中的病患成了新一批的试药对象。自他们被带入这里的一刻,就注定必死无疑,他们要一次一次地被推入实验室,注射或者服用各种奇奇怪怪的药物,一次一次地在痛苦和绝望中煎熬。前些日子,由于工作人员操作失误,致使江超和另一名试药对象逃走了。纵然江超逃走了,最后也难逃死劫,我忽然觉得他的突然死亡充满蹊跷,而另一个逃跑者则在当晚就被抓了回来。

这一刻,我也终于明白了江超不断念叨的那句可笑的“不要洗脚”其实是“不要试药”,他是南方人,口音问题让我们忽略掉了关键所在。

8

没人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个特效药研发中心,我当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知道,我是被卖掉病历中的一个。曾经,我在万千病历中选中他们,如今,我也被他们幸运地选中。

我想除了这里,其他药品研发部门也有大量的人体试药员。他们的家人和朋友不会想到,他们被困在了这里,而我的父母同样不会想到,他们的儿子成了一种新开发的精神类特效药的试药员。

挨过了强大的副作用后,我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这时候,我听到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个清脆的声音:“五号,准备今晚的试药。”

“五号”,在这里,我已经模糊了一切,唯一可以证明我的只有这两个字。

负责看守我的人走了过来,他动了动拴在我脖颈上的链子,他们根本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喂,五号,听到了吗,今晚有试药。”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低声乞求道。

“放了你?你现在可是研发员们最宝贝的试药员了,自从我来这里工作后,还没有看过哪个人抗过了超过十次的试药,即使有人挨过了这么多次试药,没成疯子也成傻子了,你却还有意识和我说话,真是奇迹!”他笑嘻嘻地说,“你快休息一下吧,等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吃了饭就好好等待试药吧,看来今晚我又没办法陪老婆了。”

耳边再次传来疯狂的喊叫,有哭有笑,我知道是被关在其他笼子里的试药员们开始发狂了。看守起身,拿起皮鞭,挨个儿教训他们去了,一边抽打他们,一边咒骂:“你们这些神经病,叫什么,叫什么!”

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蜷缩,仅存的力气聚集到了双手,然后用力抓挠着双腿。

我恍恍惚惚地睡着了,然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对话,我睁开眼,是研发员们来了,他们将我抬上担架,我再次被送进了那个不知埋了多少人灵魂的一号实验室。我躺在那里,只见那个研发员手里握着一支灌满红绿药液的注射器,轻声道:“五号,坚持一下,试药一会儿就结束了。”

我哭了,虚弱地哀号着:“我不要再试药了,我不要再试药了……”

那个研发员开始行动了,我已经感受不到注射器刺透皮肤的痛意,那些冷冷的药液顺着血管迅速流满了我的身体,庞大的痛意和快感袭来,我困顿其中,被肆意拉扯着,直至再也忍受不住,嘶吼一声,便昏死过去,我真的希望,这一次,就不要再醒来了……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故事家·微型经典故事》2013年第11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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