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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两界的一曲挽歌

2014-11-26李庶铭

辽河 2014年11期
关键词:小鬼逝者白纸

李庶铭

一个人,从生到死这一段路,叫生活。生活的尽头,是阴曹地府。按照阳界的风俗习惯,死者在去见阎王爷之前,要梳洗装扮一番。而这为死者梳洗装扮的人中之一,就有纸糊匠。

黄军峰的《纸糊匠》,从村里的大户马上福为九旬母亲办的喜丧展开。是清晨刘家屯的上空响起的那四声追魂炮,将村里的“魂不全”和“愣头青”师徒俩唤醒。在主事家的五天,既浓缩了这对纸糊匠漫长的江湖人生,也窥视了人生底层形形色色的众生相。

“泪下怜余如隔世,挂遗惊汝尚持家”(清龚锡瑞《悼亡》)说的是丧家对逝者的悲痛与缅怀。“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晋陶渊明《拟挽歌辞》)说的则是局外人的心情与行踪。

汪曾祺的小说乍看似乎不讲究结构,然而那是“苦心经营的随便”。黄军峰避开主家对逝者的悲痛,转而细写纸糊匠的精湛手艺,村人邻居的豪赌骗局,巧取的视角,让我们既窥视了局外人的博弈,也想象出当事者的忙乱。作者架构文本的看家本领,由此显出。

黄军峰的小说,又以细节见长。这点同样具有“汪风”。俗话说:“化梨膏是熬的,手艺精是学的”。师傅当年学艺,光扎哭丧棒就学了三年。现在,看他手下孝灵灯的制作,那简直就是魔术师在变戏法。“剪刀在师傅手里变成了玩偶,左右歪扭上下翻动,不一会儿工夫,碎纸屑就如雪花样飘了一地。师傅把剪好的纸叠在手中一抖,那些重重叠叠的白纸就像缓缓绽放的白牡丹一层层展开,宽处寸余,窄处不过半厘,密密麻麻的纸空紧紧相连环环相扣,如同捕鱼的大网,一个灯笼的形状就呈现在面前。”

还有更叫人叫绝的,那是招魂幡的制作:“徒弟将裁好的纸递给师傅,师傅先剪幡顶的绣球,叠成圆形的白纸在师傅的手里开始跳舞,“沙,沙,沙”,转眼就变得窟窿滔天;接着剪幡中间的葫芦和小鬼,葫芦剪法与绣球大致相同,小鬼则最见工夫,先得将纸叠成长方形,然后要凭借脑子里的记忆剪出有鼻子有眼的人形,七个小鬼手拉手脚连脚,就像一群游戏的孩子;最后剪幡底部的“孝尾”,将白纸裁成二尺多长的条,把长纸条的两侧剪成弯弯曲曲的线条,样子如同春节挂在大街上彩旗的尾巴。”

纸糊匠的情感世界,表现在师徒俩在酒桌上的惺惺相惜,宽大为怀。最让人感动的,是愣头青在主家的葬礼上,突然联想到自己的后事:我给别人送了一辈子孝花,到自己死后,又是谁给我撒买路钱呢?

读至此,真真感人泣下。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济南的西关、南岗子一代,散落着一些门头矮小的殡仪服务店。他们有的是一家人经营,有的则是雇工做买卖。属于私人性质的作坊式店铺。屋里人经历坎坷,手艺超绝,苦心经营着这桩鬼门关上的生意。门外的墙壁上,则挂着他们的杰作:那些纸人、纸马和纸轿子,迎风一刮,呼啦啦地响,摇摆不定。“乡里鼓,乡里敲,乡里狮子乡里跳”。那时的社会风俗如此,是这些纸糊匠赖以生存的根基。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殡葬意识的转变,这些纸糊匠,没有了市场,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殡仪店也随之关门大吉。

只是,纸糊匠这门手艺的失传,对于我们今天的社会而言,究竟是喜耶、还是悲耶?

这恐怕是小说背后的寓意,“耳边犹有韵,空外绝无声。”(清帅兰皋《弹琴》)小说的结尾,留给我们一个悬念,这悬念既是希望,也是绝望,为这传统手艺的延续,为这风俗习惯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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