侴佳琪 蒋艳丽

（兰州城市学院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浅谈民间故事中的兄妹婚禁忌主题
——以三则民间故事为例

侴佳琪 蒋艳丽

（兰州城市学院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在民间故事中，有一种故事表现主人公极其亲密的异性手足关系，这其实是以隐秘方式存在的血族婚的痕迹。民间故事对兄妹婚禁忌主题的表现往往通过一方的死亡或变形，破坏手足间过于亲密的关系，然后通过再生、复原、与其他异性结合来让正常手足关系延续，而在这个过程中，女性始终占据支配地位。

民间故事；兄妹婚；禁忌主题

各民族的神话与民间故事中都保存有原始社会的古老观念、艺术形象和情节，有的关乎习俗与制度，有的关乎原始人的信仰和特殊心理状态，有一些绝不能违反的道德准则与社会规范则通过禁忌主题的形式体现出来的。其中，兄妹婚的禁忌主题是民间口头叙事文学所有禁忌主题中流传最早最广的一个。

在氏族内排斥父子辈间通婚的血族婚是原始人类的第一个婚姻形式，它允许兄弟姊妹的婚配关系。世界各民族神话传说中都有兄妹或姐弟结合繁衍人类的故事，甚至在部分古代国家中，手足间的婚姻作为神圣的结合，只有国王和王妃才可以行使。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化，这种血族婚姻关系逐渐被非血族之间的结合所取代，手足结合成为了违背伦理的异性关系。所以，神话中兄妹身份的人类始祖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结合（洪水灭世，人类无法繁衍），结合后还要遭到惩罚（儿女不成形，是肉团、水蛭等怪胎），这样的情节散发出强烈的谴责兄妹婚的意味。

民间故事中偶尔可见以隐秘方式存在的血族婚的痕迹，即故事人物为极其亲密的异性手足，他们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地生活。故事后半部分往往会通过一方的死亡或变形来破坏手足间过于亲密的关系，然后通过再生、复原、与其他异性结合来让正常手足关系延续，既维护故事的纯洁又能给故事一个圆满的结局。

格林童话《汉塞尔和格莱特》讲述了在继母撺掇下被父亲抛弃的兄妹俩闯入巫婆的糖果屋，在逃脱巫婆的魔掌时，汉塞尔被巫婆变为一头小鹿。从此，格莱特带着小鹿一起生活了许多年。来林间打猎的国王发现了美丽的少女，向她求婚却被拒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你的城堡，可是我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因为我的小鹿必须和我在一起，我不能和他分开。”当国王命令女巫恢复小鹿的原形后，格莱特嫁给了国王，汉塞尔成了大臣，从此幸福生活。

日本民间故事《姐姐与弟弟》的主人公阿女阿角父母双亡，阿女独自抚养阿角长大并送他学手艺。在一位神秘老人帮助下，阿角获得数次比赛的胜利，嫉妒的朋友们借庆功宴的机会用毒酒害死了阿角。姐姐背回弟弟的尸体，自己扮作阿角的样子出游，以为阿角未死的朋友们喝了剩下的酒中毒身亡，女扮男装的阿女被花城人招做女婿，得到回生花救活了弟弟，让弟弟去花城结婚，阿角阿女从此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藏族民间故事《善良的哥哥和刁恶的妹妹》叙述的是一对父母早丧的兄妹相依为命，妹妹在放牧途中偶遇英俊青年，想要结婚，哥哥却不同意。为了结合在一起，他们屡次设计陷害哥哥都没有得手，妹妹反而因此丢了性命。妹妹已死，哥哥散尽所有财产，去远方漫游。妹妹的灵魂化身铁母狼追杀哥哥，通灵马帮助哥哥摆脱铁母狼后死去，身体变成宫殿、财产和美丽的姑娘，哥哥从此有了幸福的生活。

典型的禁忌故事有“设禁——违禁——惩罚”范式，在神话所表现的人类始祖兄妹婚中，省却了“设禁”的环节，成婚即违禁，生下怪胎即违禁之惩罚。此后传说、故事的禁忌主题，尽管性质千差万别，但表述的结构范式则是完全同一的。民间故事隐含的兄妹结合的禁忌主题下，惩罚违禁者（令其变形或死亡）往往由继母来实施，姐妹的作用是拯救，然后重建新秩序。

在原始观念中，女性具有一种“灵”的力量，在祭祀、祈祷等宗教行为中，最重要的部分都在女性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原始社会的神媒往往是由女性担任的。所谓的“灵力”其实是一种原始、自然的母性力量，有正负两个方面，当这种力量正面显现时，是赐予生命的慈母，温和、包容、滋养一切；当这种力量处于负面时，就是恐怖的吞噬生命的女巫，残暴、狭隘、摧毁一切。

本文所引的三则故事，格林童话和日本民间故事中的少女都以兄弟守护者的身份而表现出“灵”的正面力量，她们悉心照顾陪伴自己的兄弟，当他们经历了变形或死亡的惩罚获得新生后，她就会建立与外族人的婚姻关系（格莱特自己嫁给国王，阿女安排弟弟与花城人结亲），以此保证纯洁的手足关系的延续。而《善良的哥哥和刁恶的妹妹》中的女主人公却是以民间故事中少见的负面形象出现。刁恶妹妹三番五次按照心上人所教的方法打算害死哥哥，但哥哥在非人类伙伴的帮助下一次又一次躲过危难。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故事里首先想要脱离兄妹组成的家庭，建立与外族人的婚姻关系的是妹妹，她想和“山那边”的青年“结成亲眷”，但实现这一目标的前提却是要哥哥必须死去，因为只有一方的死亡才能终止过于密切的异性手足关系。于是妹妹没有像另两篇故事中的少女那样保护与照顾自己的兄弟，而是一而再地想要夺取哥哥的生命，类似于常见的恶毒继母或女巫角色。当女性陷入情网而又面临阻碍时，潜意识中灵性的负面力量往往会令她们做出非理性的举动。也许在隐含兄妹婚禁忌主题的民间故事中，总要有一个负面的女性形象转变男主人公的命运，逼迫他离开家庭的温情，经历与姊妹分离的残酷，以此完成对违禁者的惩罚。《善良的哥哥和刁恶的妹妹》里，没有拥有魔法的老女人，只好由妹妹亲自施行惩罚的行为。哥哥海底丧生又被魔鬼用神药救活，本来是通过死亡再生脱离手足间异常亲密的关系，但妹妹的灵魂却化身为铁母狼再次显现出邪恶的威力，幸而有通灵马的帮助，哥哥才得以逃脱。民间故事里有一种普遍现象——把心理学上本属人类无意识的一些特征归到部分有象征意义的动物身上。马能承载甚至包容我们，它是人类本能力量的最好象征，它能通过牺牲而引领我们抵达自性，这是典型的女性的正面特征。在故事的结尾，通灵马死去，哥哥按照马的吩咐摆下了骸骨，马肠变成围墙，马牙变成羊群，马头变成宫殿，马肾变成新的通灵马，马心则转世成为美丽的姑娘与哥哥一起生活。至此，通灵马作为一个女性，引导哥哥彻底脱离原有的异性关系，建立了新的生活秩序。可以说，《善良的哥哥和刁恶的妹妹》与《汉塞尔和格莱特》、《姐姐与弟弟》内容构成的基本形式还是相同的，只不过角色作用略有变异。

在上述三个故事中还可以看到，东方故事中的兄弟形象相对被动，他们没有积极行动来反抗命运对于他们的安排，反而是姐妹在他们共同的生活中制造机会，结束他们当下的处境，使他们的命运得到转变。阿角生命中的一切都是由姐姐安排好的，从少年到成人，甚至结婚对象都是姐姐扮作自己的样子找来的。善良哥哥几乎完全受刁恶妹妹的支配，任由妹妹指使去进行一次次危险的活动，没有任何怨言，妹妹死后，哥哥的一系列行动又处于通灵马（后来的伴侣）的安排之下。格林童话里的男孩看上去要主动一些，汉塞尔在兄妹俩最初被抛弃时，曾想出用沿途撒下标志物的方法寻找回家的路；被巫婆抓住后，又巧妙地欺骗巫婆并想法配合妹妹一起逃跑；变为小鹿后又再三要求出门以至被国王跟随，最终使妹妹获得婚姻，从而拯救了自己。但需要注意的是，造成汉塞尔命运转折的依次是继母、巫婆、妹妹。也就是说，在这三个体现兄妹婚禁忌主题的故事中，推动故事发展、占据支配地位的始终是女性。母系社会妇女的主宰地位，以及相应的原始人观念中女性神祇对命运的掌控，都在民间故事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不管父系社会取代母系社会有多长时间，埋藏在人类潜意识之中的命运女神的力量都不会消亡。

通过文中所选三则不同国家的民间故事，可以看到兄妹婚这一禁忌主题在民间故事中以隐蔽的形式出现，并且在此类故事中原始人类对女性的崇拜得到彰显，表明了民间故事不仅仅是一些遥远的充满幻想的传说，还是保留人类古老行为与观念的活化石。

[1]林童话全集.杨武能译[M].译林出版社,1993.

[2]河合隼雄(日),范作申译.日本人的传说与心灵[M].三联书店,2007.

[3]班贡帕巴·鲁珠,李朝群译.尸语故事[M].西藏人民出版社,1983.

[4]万建中.解读禁忌——中国神话、传说和故事中的禁忌主题[M].商务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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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32-015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