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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美学思想视域中王家卫电影的主体性探究(三)——人生困境:庄子美学思想和王家卫电影主体性的本质显现

2014-11-21柳广文邵丽媛

电影评介 2014年21期
关键词:王家卫庄子困境

柳广文,邵丽媛

庄子的人生哲学被看作是消极的,在庄子哲学中人生是悲观绝望的。庄子哲学体现出了对个人在现实之中的各种苦闷和烦恼的关心,具有很强现实关怀的色彩。王家卫电影中的许多人物是消极颓废的,是孤寂无聊的。王家卫电影是对现代人精神困顿和主体性丧失的人文关怀。庄子美学和王家卫电影拥有一个共同的亘古话题——对人生困境的思考。

王家卫电影中经常出现人物死亡的情节。《旺角卡门》中华仔为小弟而被警察打死横尸街头,《堕落天使》里面黎明扮演的杀手为自己做决定而被黑帮打死。王家卫在电影中用镜头把人物的死处理得异常美,《堕落天使》里面杀手最后死去时,拖尾镜头和急速的镜头旋转,弱化了我们悲伤的感觉,只留下久久的回味。死亡对这些人物来说是解脱,是生命的升华。华仔早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想归隐江湖,死让他得以解脱,结束了这样的苦闷生活。《堕落天使》中的杀手从来是别人替自己做决定,终于一天他想自己做决定,可是他自己做决定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于是解决这个冲突的办法就是死亡。他自己决定行动,却被人杀死,这也可视作是他的一种解脱,从一种虚空生活中解脱了出来。而庄子人生哲学恰是把死亡当作生的各种痛苦的解脱。例如,“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庄子·刻意》)[1]“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俟我以老,息我以死。”(《庄子·大宗师》)[2]说的就是人的生是劳顿的、不快乐的,而死却是休息,死了人就没有那么多的困扰和痛苦了,人就从这无边的苦海里解脱了。所以,“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庄子·至乐》)[3]庄子认为妻子死了她就不再受人世间的痛苦了,这值得为她而高兴,干嘛还要为这事哀伤呢?在《东邪西毒》里也流露出对待死亡的同样态度。欧阳锋的大嫂生活在失落之中,她是不快乐的,最终她死了。黄药师的画外音说出:“她病死了”的时候,画面上欧阳锋大嫂的特写镜头中她带着美丽的微笑,她从对欧阳锋的思念的苦闷中解脱出来了。《阿飞正传》是对庄子人生生死观念最神似的视觉化展露。旭仔一直寻找自己的生母,当他找到生母时,生母不见他,旭仔离开了。这即是人对自身“生”的追寻确认。旭仔一直追问的是自身的“生”的问题,可是在他接近生母时却不能相见就暗示了人对自身“生”是不可认知的。“庄子认为,世界上的事物是不可认识的。人们既不知道世界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世界究竟是不是存在。”[4]对于生命也是如此,也是不可认识的,这是一种虚无主义的观点,是神秘论。死亡也就和生并没有什么差别了,“知死生存亡之一体”(《庄子·大宗师》)。[5]《阿飞正传》最后旭仔说死亡并不只是在那一种情况下发生,时时刻刻都会发生。对于死亡,旭仔坦然面对,在他看来生和死又有什么差别呢?生生死死混沌一体。

对生死命题的不可知论导致了王家卫电影中又含有了宿命论的成分。王家卫电影中的人物都是生活在自己的个人世界里的孤独者,他们在现实中无所适从,而他们的人生困境似乎都是冥冥中被注定好的,就像《阿飞正传》里面那没有脚的鸟一样,“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而它“其实什么地方也没去过,这只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旭仔的流浪和客死他乡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因为他是没有“根”的。人生的宿命感是王家卫电影影像致力营造的意境中的重要诉求。沙漠的后面是另一片沙漠,即使你到这里很久了,你还是看不清楚它。人面对这种宿命式的人生困境只能在其中浑浑噩噩,安然处之,了却一生。这就很有庄子“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庄子·人世间》)[6]的意思了。“要从主观上、精神上对个人命运中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幸事件和悲剧泰然处之,顺其自然。”[7]王家卫电影中的人物叼一支烟躺在床上,任凭烟圈翻腾或者喝得酩酊大醉,整日睡眼惺忪无所事事,这则是对“安之若命”消极的响应。

庄子梦蝶的故事形象地表述了自我的不确定性。于是庄子就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怀疑主体的存在,这也有点类似西方存在主义哲学的思想了。自我是虚幻不可知的,梦和醒之间也是模糊的,自己是什么以及什么是梦什么是醒都是说不清的。如此,人也就是缥缈不可捉摸的,人生自然也就是幻景,是荒谬的。人生所有的困境当然也就是无解的。这似乎可以给理解王家卫电影中虚幻不实的意象提供一个参照系。《东邪西毒》讲述一个本身就是虚构的神话的武侠世界故事,加之王家卫电影一贯的视听风格更使这种幻境恍惚迷离,人物也模糊不确定。而其中的慕容嫣和慕容燕两个人物的设置更是将人的自我存在的不确定性突出到极致。很多人在看待慕容嫣和慕容燕的人物设置时倾向于后现代理论的视角,把这看作是现代都市人自我人格的精神分裂。但是结合影片后面出现的独孤求败与自己的倒影练剑的意象,更像是对人的自我虚幻的哲学探讨。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是慕容燕还是慕容嫣,抑或还是独孤求败,只能肯定的是他们都是由香港演员林青霞来扮演。这部影片里面有一句很有哲理意味的台词,慕容燕和欧阳锋对话时说了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不但人物对自己不确定,对他人也是不能确定的,所有的人都是虚幻的,谁是谁没人说得清楚。庄子梦蝶的故事比之西方存在主义和当下流行的后现代主义很早就提出了主体性的问题,中国人对人生哲学的思辨也是在朦胧诗意的意境中完成的。人物的不确定感在王家卫导演的其它影片中也能感觉得到,旭仔、金城武扮演的哑巴及王菲扮演的女店员等等都给我们一种似真似幻的感觉,他们的行为是不真实的,是神经质般的,因此他们似乎只存在幻觉中,显得荒诞不经。

其实说到底,王家卫电影最终追求的是在带有无可奈何的落寞、失意的人生困境的影像中体现主体性精神。《堕落天使》中女杀手经纪人和杀手之间缺乏言语交流,各自生活在自己内心世界。他们在一起时,处于无声的静默状态,而他们之间又彼此渴望被爱。通过深刻而又细腻地揭露这种内心深处的压抑不自由状态,表达了对于精神情感自由的渴望。风靡一时的《花样年华》是人个体精神自由受到压抑的又一例证。本片讲述了中年人的情感危机,周慕云和苏丽珍都拥有家庭,这看似该是和顺美满的境况也压制了人的精神世界。苏丽珍的丈夫和周慕云的妻子之间产生了私情,本身就是对逃离平常索然乏味的情感牢狱的渴望与追求,这是一种个人化的情感自由。苏丽珍与周慕云在相互交往过程中发现了这一私情,尽管他们选择了道德伦理的约束——“我们和他们不一样”,这其实又是导演设置的另一次压抑。在情感上,这两对夫妻的出轨是同时进行的。王家卫在此并不是要讲这次情感危机的过程,不是作道德伦理的评判,而是侧重刻画人自身对自由情感的渴望和道德对这种自由的抑制,以及由此产生的精神情感的困境。“庄子哲学以追求个人精神‘无待’的‘逍遥游’为崇高理想,希望个人的精神能摆脱世间一切礼法制度、道德规范、世俗观念的束缚,‘登天游雾’,‘独与天地精神往来’。”[8]庄子哲学中“游”的思想是强调人精神世界的绝对自由,心灵的无拘无束,是想象中的自由。但是他的理想化的不受道德观念限制的“无己”“无待”的“逍遥游”式的个体自由也只能在诸如王家卫电影这样的艺术世界里虚幻地实现。王家卫也很好地把对个体精神自由的人文关怀理念融入进了他的影像世界,让人们在面对无解的人生困境时得到感性的慰藉。

[1][2][3][5][6]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3:396,178,450,189,122.

[4]朱耀廷.中国传统文化通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39.

[7][8]徐克谦.庄子哲学新探——道·言·自由与美[M].北京:中华书局,2005:183,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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