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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老年医疗服务领域的先行者
——访北京老年医院院长陈峥

2014-11-05席春慧

首都食品与医药 2014年17期
关键词:胸科老年医学院长

■本刊记者 席春慧

记者曾经调查普通患者想见一家医院的院长会有多难,结果是大多院长都不在医院,有的甚至连院长办公室都十分隐秘,但是记者前后两次采访北京老年医院院长陈峥,则完全没有这样艰难。此次采访陈峥院长,记者再一次来到他位于医院行政楼的办公室,他像上一次一样,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处理文件。陈院长的办公室被间隔出里、外两个区域,里间摆放了一个大书架和一个办公桌,桌上放满了各种文件,外间则摆放了两组沙发,成为一个简单的会客厅,采访就在这里进行。他说:“你也不用录音,想知道什么你就问,我不是什么名流大家,咱们就简单聊聊好了。”

北京老年医院从无到有

身材高挑却并不瘦弱,气质斯文却处事果断,这就是陈峥院长给人的印象。在接受采访过程中,陈峥院长表现出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和个人魅力。正是这样一个人,让北京老年医院从无到有,从最初试水到如今颇具规模。

2001年北京市政府拟办的实事之一就是针对人口老龄化这一境况将市内一所三级医院改建成为老年医院。位于海淀区温泉路的北京胸科医院由于环境适宜,结核病患病率走低而被选中,于当年在原来胸科医院的基础上加挂“北京老年医院”牌子,开始了专业面向老年人的医疗服务。不久,时任小汤山医院副院长的陈峥被任命为这所医院的院长。

医院更换院长并不少见,但是通常新院长接管的都是成熟的医院,运行机制成型,发展定位清晰,而陈峥接手的却是一个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做起的医院。在我国老年医院该如何建立,在陈峥接管之前国内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借鉴。科室如何划分、人员配置如何确立,这一切都毫无头绪。而且,陈峥接管老年医院之初,恰是“非典”战役刚刚落下帷幕的时候,原本作为胸科医院,这里首当其冲经历了那场侵袭。风波过后,医院里留下了很多划分隔离区的篱笆、围墙,显得那么突兀。病房、门诊也是一片狼藉,大型检查器械配备不齐,各个科室剩下的护士少之又少,留下的医生更是硕果仅存。原有的病人大多离开了医院,社会上的患者因恐惧SARS“余威”而不敢来就诊。还有七位医务工作者在临床救治过程中感染了“非典”,需要医院在各方面给予关心。陈峥当时接手的医院用“千疮百孔”来形容绝不为过,他的压力也可想而知。

医院的发展直接关系到医院收入和职工工资水平,而老年医院的发展前景尚属未知,因此胸科医院专业转型也带来了一次严重的人员流失,许多职工离开了医院。陈峥曾在职工会议上说:“老年医院目前的状况不是很好,但是老年医学的前景光明,老年医院接下来为社会带来的效益将不可估量。你若觉得这份事业值得你投身其中,咱们就一起去开辟这条路。若是不想做,我也不勉强。”陈峥像兄长一样去了解每一个员工的想法,就这样,在他的身边自愿集结了一批有志于发展社会老年医疗服务资源的专业人员。2004年,上级单位根据各方面实际情况考虑,拟将医院“北京胸科医院”的牌子摘掉,这意味着医院将完成向老年医院的转型。这一转变再次触发了众多职工的抵触情绪。放弃原本积累下的结核病治疗领域的名誉,将其拱手让人;原本对结核病治疗十分熟悉的医生,现在要完全转换为老年医学治疗思路……很多医务人员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甚至有人决定放弃。对于大家的惶恐情绪,陈峥非常理解,他自身也对放弃结核病治疗领域感到惋惜,但这是符合国际上医院转型规律的,谁又能阻挡历史的进程?应该在发展中解决问题。在这种情况下,陈峥带领医院上下加快了探索老年病医院建设的步伐,同时探索建立老年医学体系。经过两年多的努力,老年医疗服务体系逐渐清晰。看清了接下来要走的路,员工心里逐渐有了底。2007年,医院正式将“北京胸科医院”的牌子摘掉,所有员工心理有了转变,坦然放下胸科疾病专业,全身心投入到老年医学领域。

陈峥说:“老年医院建立之初也是医院发展历程中的最低潮,但是因为我们有这样一个坚定的团队,让我们坚持的事业逐渐成型。” 虽然陈院长并不居功,但是他在医院建立过程中发挥的不可替代的作用还是有目共睹,而且为北京老年医院真正注入灵魂的也是他。

医院如何发展?陈峥认为,发展医院要将患者的需求摆在首位,按照老年人的需要确立医院的定位和服务方式。科室划分方面,也是根据老年人生理、心理的特点,确立了具有针对性的特色门诊,如记忆减退门诊、睡眠障碍门诊、跌倒门诊等。在老年医疗服务逐渐深入的时候,陈峥再次提出建立康复中心,这一建议遭到了院内外很多业界人士的质疑。一方面,康复医学许多项目超出了医保报销范围,医院为患者提供额外服务,效果好则罢,一旦效果不好,很有可能让医院“费力不讨好”;另一方面,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康复中心建设前期设备资金投入很大,但在国内综合医院并没有普及,也无法给医院带来经济效益。然而,陈峥却认为,为老年人恢复自主生活能力,能够很大程度改善老年病人生活质量,是老年医学发展中的题中之义。而且,医院不能仅仅盯着经济效益,还要发挥社会公共卫生服务者的作用,创造更多的社会效益。在建立医院老年康复中心的问题上,陈峥再次力排众议,将老年康复中心建立成型,逐渐成为北京老年医院特色科室,并且成为国内老年病康复领域领头羊。

国内老年医学从无到有

坚持建立老年康复中心,是陈峥遵循老年医学发展过程的实际应用。恢复老年人因伤病导致减退的日常生活活动能力,提高生活自理程度,减少久病卧床和并发症,让老人历经病痛之后还能尽量恢复到原来的生活状态。医生不仅关注疾病,还要关注整个病人,关注老年人的身体情况、生活质量,这正是老年医学理念中的多学科服务模式。

对于以往的学科研究,陈峥认为,一些以“老年呼吸”、“老年心血管”为主题的研讨会,其实并不属于老年医学的范畴。严格地说应该是内科学搞呼吸研究、心脏研究的时候延展到了老年人群体。此外,通过科室划分可以看出,传统医学主要关注的是独立的器官,属于生物医学模式。所谓生物医学就是只关注疾病的发生、发展包括致病原因的生物模式。但是老年医学关注的应该是老年人的整体功能,是衰老和疾病合并的概念。例如: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摔倒骨折了,如果仅仅是看病,会考虑给他手术、换关节,但是老人很有可能因此而感染,诱发其他疾病,一两个月内身体就会垮掉。但如果选择保守治疗,看护到位,可能手术不做反而能生活两年三年。因此,对于老人简单的跌倒问题,从老年医学的概念出发,会对此进行评估,看是视力的原因、大脑的原因、骨骼的原因还是心脏的原因,根据患者身体条件、心理承受力、社会能力等做出综合评估,再来判断是否该做手术。同时,老年医学还延展到骨头接上后的一系列功能康复计划,比如做康复、做心理干预,使得老人能站起来行走。

陈峥除了主持老年康复逐渐走向成熟,还在努力将国际上老年医学的理念与中国传统特色认知相结合,从中找出适合我国社会的老年医学服务模式。陈峥认为,人们对老年医疗服务的认识要超越出康复护理的概念,社会整体的支持变得非常重要。他说:“老人不能只到医院才有人管,出了医院就不管了。”实际上国家应该总体统筹,把老人的社区服务、医疗服务做好,医疗、民政能够统筹起来,社会上有分层的老年服务机构,并且各机构之间衔接良好,这种服务体系的建立可以降低国家医疗费用,提高资源利用率,是一个从根本上解决老人看病贵、看病难的途径。此外,我国现在只有医疗保险,关注的仅是看病。但是人到晚年功能下降,还需要有人照顾。陈峥说:“我自己的孩子就是独生子,以后孩子若是工作忙,谁来照顾我?”推己及人,陈峥把自己放在老年人的位置上,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当子女或是亲属不在身边,照顾老人的工作就落在了护工、保姆的身上。北京市现在护工的费用一天是150元左右,家庭保姆一个月工资也要三五千元。老人一住院,或是失智、失能,不是短期就能解决的,甚至生命剩下的时光都要在床上度过,照护费用是普通老人难以承受的。几个月之前,北京老年医院接待了一位来自荷兰的老年医疗领域的专家,介绍了关于照护保险的安排。一个人看病,国家医疗保险大约占50%;护理保险(有的国家称之为照护保险,在日本被称作介护保险,主要针对老年人照护支出的保险)占30%;另外20%是社会支持保险。三个保险针对各自的内容,加起来才是这个人整体看病养老的保障。“送餐比送药更重要!”在国外学习的时候,这句话给陈峥留下很深的印象,对于老年人,良好的照护是首需,医疗救治只能排在其次。

西方国家由于二战后经历了“婴儿潮”,率先进入老龄化,其老年医学也逐渐成形,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但是国内老年医学却起步较晚,国内和国际上老年医学发展的差距大概有四五十年。衡量老年医学发展有几个硬性指标:有无大学老年系、有无老年医学会、有无专职老年医生、有无老年医院标准。到目前为止,国家卫生部门仍没有老年医院的标准,医院人员设置、建院条件规定也都是空白。在具体方面,医保没有付费标准,老年专业医生没有规范化培训,社会上的认知度也不高,这些都给我国老年医学和老年医院的发展带来困难。

如今,陈峥在发展国内老年医学的事业上不断努力着,在他的带领下,北京老年医院设置了晚期肿瘤中心、老年失智管理中心和临终关怀等特色科室,一个个感人的故事在病房里演绎。2013年,陈峥参与了老年医院和综合医院老年科室标准草稿的制定并通过老年医学会递交给国家卫生部门,目前正在审批中。北京老年医院肩负老年医学辐射责任和老年医疗机构带动示范责任,推动国内老年医疗生物、心理、社会、环境多学科诊疗模式应用。同时,他还在带领医院不断与国际同行交流学习。就在不久前,陈峥还应亚太老年医学大会邀请,参加了“2014年两岸老人医学高峰论坛暨亚太老年医学国际会议”,与来自多个国家的老年医学同仁进行交流。

一颗恒心成就梦想

在老年医学领域,陈峥并非“科班出身”,真正让他取得建树的是对知识的不断渴求。他说:“搞医学,就是一个始终学习的过程。”在没有涉足医疗领域的时候,陈峥和许多人一样,小时候曾梦想成为科学家,成为飞行员。但是上世纪70年代,没有“双向选择”,陈峥的发展也听从国家分配,参军后站过岗,当过卫生员。后考入军校进行医疗专业学习,在医院工作岗位上再次考取研究生,接受培养。

陈峥把自己的经历称为“按部就班”的发展,但是在这当中也和他自身的认识与努力分不开。陈峥深感“当医生不搞研究是不可能的”,医学的发展督促着医疗工作者要不断充实自己,于是他决心继续读研深造。2002年,北京市首次双高竞聘,卫生局面向社会人才招聘医院院长,陈峥就在这次层层严格的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北京胸科医院副院长。此后北京市市委组织部组织全市领导干部出国培训,在一千多位报名人员的竞争中,选拔一百多人进行外语强化培训,再通过考试最后留下十几个人得到出国学习的机会。这场考试可谓千里挑一。陈峥再次表现出非比寻常的韧性和学习能力,成功入选,被送往加拿大接受MBA培训。后来,在带领北京老年医院走向成熟的路上,陈峥依靠多年积累的执着、坚韧与好学精神,通过自学或与国际同行间的交流,不断充实、搭建我国的老年医学理论体系。

在工作需要投入精力的时候,私人生活时间必然会被压缩。在问及陈院长繁忙的工作是否会疏忽家人的时候,他笑着说,该陪孩子的时候还是会陪的。但是2003年紧张的“非典”战役却让陈峥留下了遗憾。时任北京小汤山医院副院长的陈峥在医院坚守了三个月,唯一回家的几次也是取些衣物就匆匆返回医院了。而就是在这几个月中,孩子恰逢中考。对于孩子来说,这是人生的第一次重要转折,陈峥却不得不缺席了。这场战役过后,小汤山医院获得了荣誉,但是陈峥的孩子却中考失利。

陈峥总说自己不是一个优秀的院长。他说,好的院长时常到处“飞”,参加各种论坛、交流会。但是,老年医院的员工们却认为,一位院长,像陈峥这样,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办公室里,让各个职能科室有问题能立即找到院长请示,得到解决,似乎更能给他们踏实、放心的感觉。陈峥就这样坐镇老年医院,探索中国老年医院的未来发展,为国内老年医学服务领域推广理念、培养人才,甚至为创建适合我国老龄化社会的养老体制发挥着自身的探索示范作用。采访结束后,记者在离开的路上看到院区内草坪上、林荫下,老人们有的在朗诵,有的在跳舞。一位老奶奶告诉记者,身体健康,心态要更健康,像这样的文娱活动,他们每周都会自发地组织,这样的医院不但给他们健康,还给他们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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