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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萌西呆(五)

2014-10-23

飞言情B 2014年10期
关键词:黑衣人

[上期提要]小师妹的手段高超,莳萝连连受挫,就连她最喜欢的六师兄也站在小师妹那一边,指责她无理取闹。莳萝伤心之下离山出走,惹不起我躲得起!

一炷香后。

此时,我力气恢复少许,警惕环顾四周,不闻人声。难道只有少年一人追了来?

我慢慢靠近,用脚踢踢他,问道:“只有你一人?”

少年闷哼一声,抿唇不答。

侧耳静听良久,仍是未闻人声。我不觉放下心,向前俯身拍拍他的脸,没好气道:“你的手下呢?再不回答,我就剁了你扔出去喂狗。”

少年偏头躲开我的手,开口时声音里已带哭腔:“有种你就杀了我。妖女,你休想再碰我。”

我看了看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接着瞅了瞅少年,一头雾水。这江湖到底走的是哪种路线,莫非现在流行男人冰清玉洁守节操,连被碰一下都羞愤欲死吗?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未出谷,谷外已天翻地覆到这种地步。与世隔绝太久,我已跟不上时代的进步。

清了清嗓子,我收回手淡淡道:“本姑娘不杀生很多年,遑论杀人。只是这位少侠,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苦苦追杀我?我跟你,甚至跟你祖宗八辈都没仇吧。”

少年撑开眼皮瞥了一瞬,色厉内荏道:“要杀就杀,休要侮辱我。”

我默默扶额,果然与世隔绝太久,连正常沟通都出现障碍。我敛衣起身,郑重道:“这位少侠,我重申一遍,你认错人了,我跟你无怨无仇,以后请搞清楚再动手。另外,我是不会杀你的,你好自为之。”语毕,我转身便欲离开。

“你要去哪里?”少年嗫嚅着出声。

“我去哪里好像跟你没关系吧,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的落脚处,等着你再来追杀我?我虽然与世隔绝,但并不是脑子进水好不好。”好吧,这个江湖已脱离我的理解范围,本姑娘这么温和的性子,也忍不住发了脾气。

“你不能走。”少年拔高声音,接着一把拽住我的衣裙下摆,“我不会放你走。”

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我拍拍脑门,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莳萝,咱要淡定,淡定。看别人脑残,总比自己脑残好。再深吸一口气,我淡定地拔剑出鞘。

“你杀了我,我也不放。”少年咬牙拽得更紧。

少侠,看来我们之间有条深不可测的鸿沟。又深吸一口气,我终于忍住一掌拍碎他天灵盖的冲动,淡定地一剑划过,衣裙下摆无声而落:“喏,再见了。这位少侠,回去记得每天吃六个核桃。”我摇摇头转身离开。

“你别走,求你别走。”少年嘶喊着,竟然急得哭出声。

充耳不闻地行了两步,第三步再也迈不下去。好吧,我心软了。于是回首无奈道:“少侠,请问你还有啥事?”

“我、我中了剧毒。”少年哆嗦着嘴唇,半晌才道,“没有解药两个时辰必死无疑。”

“中毒?”我眨了眨眼睛,打量他全身,了悟道,“那针上淬了毒?”刚才他在背后洒出一蓬银针偷袭我,不料被我尽数挥回。

“它本就是毒针。”少年吸着鼻子,争论道。

这个时候莫要纠结细节好不好。我揉着被雷得泛疼的心脏,返身蹲在他面前,伸出手道:“拿来。”

少年不解:“什么?”

我心脏更疼:“解药啊。”

少年垂首低声道:“我没带。”

时间停顿一秒。

我暴怒:“没带解药你撒个鸟毒针!”

少年哽咽了:“还不是因为你。我怕你中了毒会挟持人质,胁迫我给你解药,到时我若心软岂不是功亏一篑,所以我索性不带。”

我一口老血:“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对,嗯?”

少年抹着眼泪,沉默以对。

“现在怎么办?”我摊摊手对他说,“要不我陪你度过生命中最后两个时辰?”

少年仰脸看我,眼泪流得更凶。

我又心软了:“那个,你家在哪儿?若去取解药怎么走?时间还来得及吗?”

少年抹眼泪:“只顾跟着你乱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额上满是黑线,拱拱手:“恕在下有心无力,我是刚到此处的外乡人,更不知道这是哪里。”

少年“哇”地哭出来:“我要死了。”

我摸摸下巴,略略颔首:“理论上讲确实如此。”

少年哭声骤止:“实际上呢?”

我继续颔首:“实际上也是如此。”

少年白眼一翻,差点哭晕过去。

时间流逝,哭声渐弱,待我扭头查看时,他已面色乌青,双唇发紫,目光渐有涣散趋势。果然是中毒了。见我看来,他嘴唇翕动,发出低微的声音:“姐姐,等我死后,你拿了我的玉佩去秋水山庄找庄主梁庄主,他是我爹,你别告诉他我死了,你就说我去大漠了,我从小就有个愿望想去大漠转转。你就说我是不孝子,爹要是想骂就骂吧。”

我瞅着他,叹道:“还有吗?”

他眼角滑落一滴眼泪,有些艰难道:“没有了。姐姐,谢谢你。”

我心下泛起几分感伤,在他身边坐下:“理论上讲,你实打实是个悲剧炮灰。”

他挤出一丝笑容,张了张口道:“实际上也是如此,是吧?”

我拍了拍脑门,颇为持重道:“实际上你可以柳暗花明。”

他笑了笑,眼泪流出来:“虽然知道你是安慰我,但我还是有点开心。”

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低吼道:“你懂个毛,本姑娘能救你,这位少侠你暂时不用死。”

他睁大了眼睛:“你……”

“你闭嘴啦。”我一把拎起他,放在旁边草地之上,颇有几分怒气道,“我麻醉药带得不多,等会儿你可要忍着。”

他抬眼看我,双眸亮如星子,突然星子闪动,眸内溢满璀璨的星光。他闷声道:“嗯,我知道了。”

我从包袱里取出几样药物和一个木盒,就地拢了一堆枯叶,擦动火石燃起火。接着打开木盒,琳琅满目的器械映在火光中,银光流动不息。endprint

上阳谷中,我虽然主攻方向并非医术,但跟着六师兄行医多年,耳濡目染间也学了不少解毒法子。这套器械还是六师兄在我十三岁生辰那天送的,我一直随身携带,却从未用过。对于行医,我还是有点心结。

刚才与他讲话之时,我暗地观察他所中之毒,毒性虽烈但解起来并不太困难。而我迟迟不帮他解毒,一是生气这少年不分青红皂白大半夜带人追杀我,让他体会下绝望的感觉,也算是对他的惩戒;二是解毒的时机未到,这种毒要等它初发作开来之际,才易引出。

捻了捻他的衣领,我试探问道:“这位少侠,脱个衣服没问题吧?”

他哼哼道:“没问题。”

我挠了挠脑袋,强调道:“我这是给你解毒啊,待会儿你可别说我看了你的身子要对你负责之类的。”

他脸色青得更厉害:“你、你胡说什么?”

我三下五除二扒光他,低喃出声:“原来江湖不流行男人冰清玉洁守节操啊。”

少年虎目含泪,声音颤抖:“你不要以为救了我,我就得允许你侮辱我们男人。”

我一巴掌拍他头上:“搞什么大男子主义,只须女人冰清玉洁不须男人守节操吗?”

他嘴一撇,扭头不答话。

我从木盒中取出器械烧灼消毒,然后从他体内取出毒针,再慢慢逼出毒液,最后覆上解毒之物。整个过程少年一声不吭,咬紧牙关竟然生生硬扛过去。这使我对他稍稍刮目相看,倒有几分硬气嘛。

把他的衣袍下摆撕成缕,暂作纱布敷在伤处,将器械再次灼烧后收入木盒。我拭去额头汗水,一番忙活又消耗不少体力。

夜风徐徐,林间苏然作响。汗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几分凉意与不适。环首四顾,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于是我重新坐下,背倚那棵老树,斜眼打量少年。

解了毒,他脸色的青黑之气渐渐退去,面上俱是汗水,额发湿成缕黏在脸上。我轻叹一声,起身过去拿起他的袍袖,帮他拭去汗水,顺便拨开额发。少年的面容展现于眼前,我不由得一愣。俊眉秀目,唇红齿白,竟也是位翩翩美少年。

他仍闭着眼睛休养,这时才低声开口:“谢谢。”

我摇摇头,坐回原处:“不客气。”

枯坐到天明实在有点无聊,但我又实在不放心就这么睡过去,只能呵欠连连地强撑着。想起绿萝,不知它独自在客栈还好吗?它油光毛亮,额高鬃长,状极健俊,连我这种完全不懂马之人都能看出这是匹好马,遑论其他人。所以,它顶多是被转手,杀掉吃肉倒还不至于。绿萝小弟你先撑住,等老大我慢慢去救你。

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勉强压下困意。

“那个,”少年犹豫地出声,“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我嘛,”我也犹豫了,“那个,我能不说吗?”我私自从上阳谷中逃出来,师父不知气成什么样,定会遣人前来捉拿。万不可随便泄露行踪,留下线索,所以真实姓名说不得。但因为困得厉害,大脑停止运转,一时又想不起可供替代的名字,于是就这么干巴巴地回答。

他怔了怔,声音里带了失落:“哦,可以。”

我略微歉疚,主动搭话:“这位少侠你如何称呼?”

他微微睁开眼睛,轻声道:“梁仁。”

我一口老血,困意顿消:“良人?!”

他没察觉我的意思,还点头解释:“嗯,栋梁的梁,仁义的仁。我爹希望将来我可以成为仁义无双的大侠。”

我抽搐着嘴角:“你爹真会异想天开。”

他这次准确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面庞微红,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我颇欣慰地颔首:“知错就改,不失为好少年。”

他沉默一瞬,舔了舔唇道:“你能帮我取点水吗?我好渴。”

一路追我出了不少热汗,刚才痛哭落了不少眼泪,解毒时咬牙硬扛又出了不少冷汗,他会渴也在情理之中。但我还是恶劣地咧了咧嘴角:“渴了还说那么多话。”

梁仁垂首低声道:“我陪你说说话,就没那么困了。”

我想了想,郑重道:“有理。”

起身寻了好一会,循着细微的潺潺水声,我觅到一条弯弯溪流。从包袱中取出水囊装满,摸索着往回走。

突然一声低呼传至耳际,正是梁仁所在方向发出。我精神一紧,全神戒备,几个轻跃自林间飞去。

待我到达时,见梁仁正与一个浑身裹在黑衣中的人交手。没过几招,这黑衣人持棍退开去,紧接着吹起急促的口哨,哨声起周围顿时窸窣作响。借着欲曙的天色,我瞧见下面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爬满毒蛇,蛇身扭动吐着芯子向梁仁围去。

梁仁面色惨白,紧握长剑很是无措。

“食草萝去哪了?你说还是不说?”黑衣人厉声问道。

我一惊,这突然冒出来的食草萝是哪根葱?

“我、我不知道。”梁仁的冷汗又冒出来。

“你以为本帮主是白痴吗?你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前去墨店捉拿,被其逃脱又紧追不舍至此处。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快说,不然就让你尝尝万蛇噬心的滋味。”黑衣人声音中含了狞笑,咄咄逼人。

我慢一拍地意识到,梁仁前去墨店捉拿的不是我吗?他也正是追我到此处。莫非……卧槽,难道这食草萝说的正是本姑娘?下面的黑衣大侠你确定不是自己口齿不清,我明明叫莳萝,食草萝是怎样啊!

正在我默默吐槽之际,却见梁仁迅速地朝我所在处扫视一眼。四目相视,我心下一紧,这小子发现了我,他会不会出卖我,我要不要趁机逃个命之类的?这黑衣大侠明显比梁仁要厉害,我被拿下的可能性非常大。正在我转身欲逃窜之际,听得梁仁高声道:“我确实不知道,她打伤了我然后逃走了。”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梁少庄主,本帮主今日对不住了。”黑衣人口中哨声骤急,群蛇咝咝逼近。

我鼻尖渗出冷汗,这黑衣人似乎是来真的。这些毒蛇围上去,梁仁不死也得残。念及他刚才没出卖我的分上,我独自逃走是不是太不厚道?endprint

还未等我想出结果,身体已先一步行动。手一扬,一蓬毒针激射而出。趁黑衣人回身格挡之际,我跳下去拉起梁仁:“快走。”

黑衣人打落所有银针,迅疾追来,怒声道:“妖女,休想逃。”

眼看他就要追上来,梁仁欲挣开我的手:“你先走,我挡住他。”

我一路狂奔,顾不得看他:“你挡得住?”

梁仁:“……挡不住。”

我几乎跳脚:“挡不住你说个鸟。”

棍风凌厉袭来,我和梁仁猛地向前一蹿,这才躲开黑衣人的攻击。

我边跑边伸出手:“毒针再借我一把。”

梁仁急:“没有了。”

我旋起身子,手一抄五指伸开,大喝道:“看暗器。”

黑衣人急忙御气抵挡。

我流畅转身,拉起梁仁跑得更快。身后响起那人的暴怒声:“妖女敢诈我,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顾不得理他,我们使出吃奶的劲一心逃命。这时听到身后一声凄厉哨音,周围空气犹如被撕裂般,只见毒蛇、蝎子、蜘蛛等从林中各处爬出,有的紧追而来,有的挡于路旁,有的在前方聚成路障。

我和梁仁拔剑挥杀,一边开路一边逃跑。

突然,我停住脚步,梁仁一个急刹车停在前面不远处,急道:“怎么了?”

我挥剑砍杀几条围上来的蛇,喘息道:“那人武功很厉害?”

“七煞帮帮主,武功尚可,但其哨音可驭毒物,若不小心被那毒物咬上一口,会死得很惨。”

我欲哭无泪:“那咱干吗要跑?”

梁仁手腕轻动,剑光交织如墙,毒物纷纷跌落,腥臭扑鼻。他回头看我:“不跑等死吗?”

我双手持剑,返身冲过去:“近身战,砍了他。”

梁仁会意,紧随而来:“有理。”

某帮主明显没意识到我们会返回,正在专心吹哨的他慢一秒才反应过来。而我和梁仁就此占上先风,双剑攻下,某帮主的哨音立刻发不出了。

我和梁仁愈战愈勇,首次配合竟然颇为默契。某帮主不敌,节节败退,最后被梁仁一剑刺在手腕处,手中的棍棒跌落。我紧跟上一剑点在他喉头,制住了他。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点了他的穴道,收回剑偏过头冲梁仁努努嘴:“你先来。”

梁仁瞅一眼面色阴沉的某帮主,同样偏过头:“我没问题,你来吧。”

我轻咳一声,微抖剑尖,拿出凶恶模样问道:“你是什么人?”

“七煞帮帮主谢一寒。”

我眼角抽搐,睨向再次偏过头去的梁仁:“我问他你答什么。”

梁仁别扭道:“他才不会回答呢。”

我完全搞不清情况:“你怎么知道,你们很熟吗?”

梁仁点头:“很熟。”

我:“……他是你二叔的侄子的舅老爷的小舅子的表姐的未婚夫的结拜兄弟?”

梁仁认真思考一番,郑重道:“是堂姐。”

我:“啊?”

梁仁:“他是我二叔的侄子的舅老爷的小舅子的堂姐的未婚夫的结拜兄弟。”

我:“……”好吧,这个江湖早已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和梁仁大眼瞪小眼片刻,我清清嗓子继续审问:“谢帮主,你为何追杀我?”

“这个不好说。”

我僵硬地转头:“少侠,你又知道。”

梁仁点头点得诚恳:“嗯,所以我刚刚才说我没问题的,因为我都知道啊。”

我按捺住暴走的冲动:“那我还审问什么?!”

梁仁苦着脸:“我以为你会问出新鲜的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既然大家都认识,那我就卖你个面子放开他好了。”

梁仁摆手:“这个倒不用,七煞帮和秋水山庄关系并不好。”

我呆滞了:“可是你说你们很熟。”

梁仁表情真挚:“有时仇人之间会比朋友了解得还深。”

我:“……”

继续大眼瞪小眼,瞪得天都快亮了。我拿手指捅了捅梁仁:“我们现在怎么处理?”

梁仁拍手笑得欢快:“杀了他,提着他的脑袋去见我爹,我爹一定很高兴。”

我脸黑如墨,不悦道:“看你也是一翩翩美少年,怎么手段如此凶残?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梁仁沮丧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点着额角认真思考:“杀人是不行的。要不我们就这样走吧,反正他的穴道时辰一到就可自动解开,毋须担心他。”

这次轮到梁仁脸黑如墨:“你还担心他?他刚才可是要杀你。”

我斜睨他:“你之前还要杀我呢。”

梁仁扭过头不再作声。

我回剑入鞘,转身前行:“少侠,走啦。折腾大半夜累死了,回去我要好好睡上一觉,谁都不许打扰。”

梁仁仍一步三回头,神色间颇为戒备。

我轻笑一声,挑眉戏道:“梁少庄主,你这么依依不舍,莫非是你看上人家帮主了?”话音未落,只觉背后一阵阴风破空而来。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狠狠一推,向旁边跌去。余光瞥见有黑影扑来。

我大惊转身欲救,却已来不及。只见谢一寒狠狠击在梁仁背心,狠厉的目光掠过我,接着御起轻功向林中逃去。

我担心梁仁状况,也顾不得追他。忙过去扶住梁仁,急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梁仁面色苍白地抬眼看我,却是“噗”地喷出一口黑血。

我失声道:“掌上有毒。”

梁仁摇摇欲坠:“我就知道谢一寒不是好人。”

我搀他坐下:“我们不是点了他的穴道吗?”

梁仁从口中挤出字眼:“他可以冲开穴道。”

我跺脚道:“冲开穴道自身也会经脉受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做得来?”

梁仁目光绝望:“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在江湖上混过?”

我很无奈:“我出来混江湖还不到三日。”endprint

梁仁一口黑血。

这黑血落于路旁的草丛。片刻后,我瞪大了眼睛,这草丛竟不知何时变黄许多。俯身嗅向那黑血,我淡定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这毒,我目前解不了。

这毒初步判断应有多种毒物混杂,只凭我随身携带的器械和药物,根本无法下手。我回头看他:“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梁仁脸色已转惨白:“这是血煞掌,谢一寒的独门绝招。掌上的毒是血煞毒,非同一般,虽不如秋水山庄的水寒毒性烈,但其混杂了不下十种毒,相当不易解。”

“这毒谁人可解?毒性发作需多久?”

“血煞毒唯当今有‘神医圣手之称的武林盟主宫千行可解,毒性于六个时辰内发作。”

“宫千行在哪里?我带你去。”

梁仁气息奄奄,摇摇头:“不用了。武林盟远在千里之外,我们赶不到的。”

我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既然知道这毒解不了,你替我挡什么啊。”

梁仁笑得勉强:“你救过我一命,那种时刻我怎能眼睁睁看你去死?要知道我将来是要做仁义无双的大侠,当然不能给这名头抹黑。”

我几欲暴走:“你弄清情况好不好?!你怎么知道我中他一掌就会死?本姑娘打小百毒不侵,百毒不侵你懂不懂?”这也是我对谢一寒不设防的原因,我明白他伤不了我。可是我没想到梁仁会挡上去。

梁仁咧了咧嘴,半晌黯然道:“对不起,我又拖累你了。”

我使劲拍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不是你的错。我急昏了头,刚才说的话你别介意。你放心,我会救你的。这毒虽然难解,但我看着并不是不能解。眼下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这荒山野岭什么都没有,我们现在必须先回去。”

梁仁微微点头,声音几不可闻:“谢谢。”

我小心地搀起他,问道:“你还能走吗?”

他轻轻点头。

我扶着他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怎么走?”

晨光熹微,万物渐渐苏醒。回首四顾,只见丛林莽莽,小径交错,完全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

梁仁软绵绵地靠在我肩上,轻声道:“生死由命,随心选择吧。”

我心下无法,极力回忆之前逃跑时的光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行去。想着当初从上阳谷都能摸索出来,走出这地方应该问题不大。我暗暗告诉自己,莳萝,要相信自己的记忆,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日头升起,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时,我心中的自信裂出缝隙。当初能从上阳谷出来,一定不是因为我的记忆精确,而是当时运气好。

当再次看到那被斩断于路的毒蛇、蝎子时,我心中生出一丝绝望。兜兜转转一个多时辰,竟然又回到原地。

他嘴唇泛紫,面皮隐隐发青,黑亮的眼睛失去光彩。毒性蔓延,梁仁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不多时,他别说行路,连站立都成了问题。他轻轻地笑,缓缓道:“我恐怕要死了。昨晚说的遗言也不算浪费。”

我心上蓦地一痛,偏头看他。他虽然个头不低,但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这样一位少年,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要陨落于此。他为我挡下那掌时,是否真正明白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因为我救过他一命,所以就要以命相报。鼻腔酸涩,突然觉得很难过。

“你不会死,我说过我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死的。”蹲下身将他背起来,眼前水汽蒙蒙,我笑道,“我莳萝难得做出一次承诺,上天怎么也得帮我圆上。”

梁仁动了动,头无力地伏在我肩头。

有温热的液体渗入,缓缓氤氲开。

他启唇,低哑微弱的声音:“我娘因我的出生而离开人世,小时候我总是羡慕有娘亲疼爱的人。我爹许是认为我害死了娘亲,总不肯亲近我,自小到大他从未抱过我。我跌倒了,他让我自己爬起来,我害怕了,他让我自己学着适应,说男子汉必须坚强。我爹什么都能给我,却唯独不给感情,他看我的眼神永远是冷冰冰的。别人羡慕我是秋水山庄的少庄主,是我爹宠爱备至的独苗,可知我也多么羡慕他们有爹娘疼爱。”

我背着他静静地行路,阳光洒落于丛林间,折射出点点金光。一切都那么美好,生命是那么美好。

梁仁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五岁那年,我和一个玩伴爬上树摘果子,不料树枝断裂,我们一起摔了下来。他蹭破了膝盖,我扭伤了脚。我爬起来准备走回去,却见他坐在地上抹眼泪不肯起来。我正不解时,见一个大我们两三岁的女孩急匆匆赶过来。检查他的伤处,用手绢帮他细细包扎好,然后蹲下来背起他慢慢走出园子。女孩边走边说,你再这样我下次可就不管了,让你随爹爹骂去。那个玩伴在女孩肩头蹭着眼睛,撒娇说,姐,你最疼我了,一定不舍得。”

梁仁顿了下,又缓缓道:“我看着他们一点点走远,直至再也看不见。我本来不觉得这点伤有什么,这时却有点难过。当时我就想,即使没了娘亲,有个疼自己的姐姐也很好,我受了伤她能背着我,哪怕只有一次我都很满足。从此我也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可惜我还是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肩头的润湿感更甚,我没有回头看他,把眼中涌上来的水雾压制下去,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应。

梁仁在我肩头轻轻蹭了蹭,嗓音含了湿意:“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要是我姐姐该多好。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却是咧嘴扯出笑容道:“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答应收你做我弟弟。”

他吃力地凑近我耳畔,极缓极轻道:“我求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

泪水滑过,脸上尽是湿漉漉的触感,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大声道:“好。我叫莳萝,以后就是你姐姐。梁仁,莳萝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开着黄色小花很安静很平凡的植物,它就是我的名字。”

他点点头:“嗯。姐,你能叫我阿仁吗?我爹都是这么叫我,可是他叫我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我仰脸看渐渐高升的日头,同样大声:“好,阿仁。”

他蹭过来慢慢抱住我的脖颈,一字一顿道:“姐,我好高兴。”

我偏头看他,阳光落在他身上,闪烁着,跳跃着,如同欢快的音符,如同刚燃起的火苗。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视线一点点模糊,我仰起头,颇得意道:“那当然,捡了个我这样温柔善良貌美如花医术高超的姐,你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虚弱的声音带了丝笑意:“有理,我真走运。”接着他又道,“姐,你这么好这么厉害,爹交给你我很放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觉不好。

阿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姐,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我猛然回头,急道:“阿仁,不许睡。”不期然对上那双已涣散的眸子,我彻底慌了,“阿仁,别放弃啊。姐会带你出去,姐会救你的。”

他双唇翕合,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姐。”

他的头垂下来,擦过我的脖颈,我只觉犹如利刃划过,浑身冰凉,彻骨疼痛。

血煞毒提前发作了。

[下期预告]时萝原以为逃过了这波追杀后,就可以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追杀她的人后面,还排着某坊主,某帮主,某城主,某教主……而且还有持续增长的趋势,这个食草萝到底调戏了多少良家妇男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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