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白

每年立春前一天，泗州城内的各大商行均要搭彩楼，请鼓乐班子，吹吹打打赶到府衙门前表演节目，名曰“演春”。

这一天，府衙门前的广场上都会搭起一个临时戏台子，作为“演春”的舞台。表演的节目都是各大商行的富商们出钱请的百戏艺人，表演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口技、魔术、杂技、武术、戏剧等，应有尽有。

富商们为讨得知府白一品的欢心，不惜出重金请各位有名的艺人上台表演。东家江大佬报送的节目是“九连环”。春风中，只见一个二八女子上身穿粉色紧身小袄，下着大红绣裤，足蹬弓鞋底靴，系一对金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女孩来到舞台中央，欠身向在座的观众道一“万福”，随后，两手一拍，瞬间，手中多出一把铜环来。她将手中铜环一只接一只抛向空中，环环相碰，铿然有声，环环相扣，连成一串。女孩边抛边扣，边唱着自编的九连环小曲，看得众人直拍手叫好。

九连环的“环”是用熟铜制成，形似钏，每环并不封闭成圈，留有缺口，以便玩耍时环环相套。

众艺人都知道这项杂技难度极高，想把九个铜环不断在空中快速连接，环环相套，连成九连环状，这就要求表演者手功和眼力都要好，抛环速度要快、匀、精、准，稍有偏差，难成九环。

女孩将九连环抛玩得如此炉火纯青，众艺人无不由衷夸赞。

公子洪青阳大声为女孩叫好，女孩朝他莞尔一笑，洪青阳心都醉了。演春结束后，洪青阳满脑子里全是女孩甜美的笑，挥之不去。

管家知道公子的心思，出重金请女孩回家演专场。

洪青阳从管家嘴里得知女孩艺名叫环儿，来自河南开封，自幼学耍九连环。环儿到了洪家，公子却不看表演，只为请她吃饭。

几杯酒下肚，洪青阳的眼里多了柔情，环儿知道他不是真想看九连环，就想离开。洪青阳忙起身拦住，一把拉起环儿的手说：“做俺的娘子吧！”

“这……”环儿用嘴示意下门口站着的管家。

洪青阳回头一笑，管家知趣离开。

关门时，管家听到房间里公子的亲嘴声和环儿害羞的嗔怪声，接着传来公子宽衣解带和板床被压的吱吱声……

一个时辰过去，刚才躁动的房间，没有一点动静。管家以为洪公子玩得太累，睡着了，叫门，无人应答。管家只好撞开房门，见公子真躺在床上睡呢，只是旁边并无环儿。

推醒洪公子，洪青阳却问管家：“环儿呢？”

管家纳闷，明明听到公子和环儿在房间里缠绵调情，怎么进来却不见人影？不见环儿，公子很生气，管家决定找人将环儿请到府上。

环儿落脚的客栈，正是江大佬开的醉仙斋。

晚上，环儿洗漱好，便上床睡觉。二更天，一黑衣人贴近窗来，用竹管捅破窗纸，有白烟飘进。黑衣人轻轻推开房门，背起环儿，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床上的环儿，洪青阳一脸开心。他坐到床沿，灯光下环儿的脸，粉白好看，洪青阳伸手一摸，又滑又嫩，犹如醉仙斋的名菜凉拌粉皮儿。

看着环儿高耸的胸，他又伸出手，刚解开一个衣扣，洪青阳停住手。他抱过太多的女人，知道抱着一个熟睡的女人，远不如被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搂着舒服快乐。他要等，等环儿醒来。

第二天，太阳老高了，公子的房间仍没有动静。管家担心起来，敲门，无人应。

推开门，只见洪青阳光着上身躺卧在睡床上，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铜香炉。管家喊醒他后，洪青阳并不松开香炉，只问管家：“环儿呢？”

管家哭笑不得，自己离开时，环儿还昏睡着，公子怎么会搂着个香炉哟？

更让管家奇怪的是，洪公子手抱香炉，十指紧扣炉口不松开，他用力想把公子的手分开，没想到却越掰越紧，疼得洪青阳直叫：“环儿哟！”

管家也无可奈何，洪公子想抱就抱吧，累了，手自然会松开。谁想到洪公子的手指松开，香炉却不能离开怀抱。

原来衣袖中洪青阳的双臂已被九个大小不等形如狗链一样的铜环紧紧扣连在香炉的耳环上。

管家找遍泗州城，无一人敢把铜环打开，都怕伤着洪公子。

管家只好去找环儿，醉仙斋的伙计却告诉他，环儿已离开客栈，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说雨水那天，让洪公子手抱香炉，站大街上接满一香炉雨水后，铜环自会松开。

管家回来如实相告，洪青阳只能怀抱香炉，盼着雨水节气的到来。

雨水这天，果真下雨。洪青阳抱着香炉，虔诚地站在大街上接等雨水。雨停了，天空放晴，洪公子浑身湿透，抱着满炉雨水回家，将香炉放好在桌上时，双臂不知何时已滑出铜环，开了。

洪青阳喜极而泣，跪地就拜。

管家也曾问公子，房间里他和环儿缠绵的声音是真的吗？

洪青阳摇头不语，一脸惋惜后悔的样子。

环儿走后，泗州人再没看到过有人表演九连环，看着洪青阳怀抱香炉满城求人打开铜环，大家都说这比环儿玩耍九连环还好看。

洪公子天天烧香拜佛。

一看见青烟升起的香炉，管家就不由会想起演春那天，环儿耍的九连环，真的精彩。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