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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清江

2014-10-11天疆

辽河 2014年9期
关键词:清江白虎土家

天疆

印度洋板块仿佛是闪住了腰,它轻轻地扭动了一下,就皱成了额头的眉纹,高高地举过头顶,临盆而育,簇生出苍苍茫茫的群峰。青藏高原是它豢养的宠儿,在云端,抚摸着蓝天,问讯天路,朝歌暮洗,比邻日月而居。掏一捧海水浇注了洁白的雪峰,洋面的暖风吹来朵朵云儿,化作险峻的水路,逼仄地挤过山壑的缝隙,于是,孕育了四界的生灵。我是黄河文明的骄子,还有博爱无边的恒河母亲,那一方佛土,背在山脊的负面,隔着一道脊梁,圣徒们赶着朝阳,日日沐浴着你赐予的圣水,点化愚昧凡心。走得从容,走得自由,造就了一个屋檐下次大陆的印度地理经纬。湄公河有心,澜沧江怀情,述说不尽生活的岁月。日月沉浮,日出而耕,难怪信徒们都聚在你的脚下,虔诚地匍匐于地,亦步亦趋地弯过山岭,走过荆棘,来到你的身边祈求呵护。怀揣无常,道各有别,触摸凡界,敬仰膜拜。拱卫一方净化心灵的巍峨圣土。

我们都是高原的圣徒,生活的源头一定有世界屋脊提供的养分。无论水走得多么长远,很多的文明也诞生在它的路途,很多的阶梯各有度量把持;四散分流方向从众,这就是高原的境界,这才是大道无疆的宽阔胸膛。

那天,我走到你的边缘,一条清江逼仄地挤在我的腹部,崇山峻岭开始慢慢抬升,掀起一波波山的高潮,层叠冲突,汹涌而来。车入长阳,夜沉沉地睡着,山谷小城龟缩成一团,怀抱着清江,紧凑、静谧地跟随着我进入小城。隔着水岸,满山翠绿摇醒了花枝,撒下星星丛丛绚烂的斑点。这水,该是山里的主人,我是过客,在它的下游居住,游兴使然,让我来到它的身边。清江不语默默地流淌,与长江汇流,于是来到了我的门前,我忽而念起,我们是一江的乡里,姓不同属,族不远支,定然有江流提供滋养,一滴水在这里,不过一两天的路程,我就能在家门口看到它的身影,共饮同浴,谁能说清我们的支流会从哪道山谷汇入我家门前。这江名曰清江,仿佛似一母胎生,小与大,都是江河这对孪生兄妹,是高原的造化,是屋脊里的住户。当它化入土家人的流域便生出了本族人的枝节,赶在另一条路的山里,流着,流着,就诚心地归入了长江,成为东出三峡的第一条支流。

咬定青山不放松,这一定是早年生活在三峡深谷里巴人的生活习性。冥冥中我感觉它似乎与我有着远远的承继关系,清江更像是土家人的礼物,谁能说出它的故事呢?千百年来,夜空规划不出繁星的蓝图,是山隔离了穹庐。那世界,如今多出了水坝,历史断层在三峡江水抬高的覆没之中,多出的清澈,清洌洌地矗立在隔河岩的大坝上。十里清江十里画廊,这是我来此地的景点,也是水电站的坝址。它流淌出多少能量,暖着沿江居民的心窝,还暖着上下游民族的生活,怪不得宜昌地区叫“水电之都”呢。与山过从甚密,唯有高处才是水电的境界,这是电站工人懂得的基本常识。而清江丽质天成,我与它更有了一份亲密的感觉,独立门户,选址高拔,这就是山与土家人的诉求。听说巴人的歌谣很多,俗语能从一篮篮的清江巴水中打捞出来,那心态一定融在了土家人的骨子里,化作血脉涓涓流淌。江面上或许还有屈原的身影,一部《楚辞》叫醒了荆楚,也唤醒了中华民族。其实,里面一定含着早年本地民族凄楚而又欢乐的动人故事,更多的志向洋洋洒洒,透着清亮,透着血性,幻化成民族的灵魂,玫瑰般绚丽,纯洁,自然而然地生长。

出巫峡,很多的山甩在了后面,这一定是巴人漫长的山路。此时,月还在山顶,罩着山,罩着水,照着土家人的竹楼。“谁家今夜偏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土家族的古道与经典都藏在山水之中,这山该是巴山蜀水。站在小城的石岸边,春水怀情,古老的牌楼立在宾馆曲巷的尽头。“夷水巴山路遥遥,土家水府听歌谣”这是生活的用意,也是白虎家园心灵的光环。一个白虎的图腾,就能走出一群族人。听长者讲“毕兹卡”的土家族,世代崇拜白虎,有一个传说讲述着古老的故事:“在夏日一天傍晚,寂静的旷野,飞鸟投林。正是稻谷成熟的时节,山里的土家人趁着骄阳威力减退,正赶着收割稻子。这时,一群豺狼偷偷潜入住在山坳的一户人家,叼走了睡熟的男婴。在古树下,一只白虎看到,挡住豺狼的去路,救下男婴。白虎用虎奶一直喂养这个孩子长大成人,然后,送他回村成家立业。吃虎奶长大的男孩,长得铜头铁肩力量过人,胆识超人。他时常带领村人打击骚扰抢劫的土匪,维护村民的安宁。他叫村人把白虎头像供在神位上,告诉村人,白虎是‘毕兹卡的家神,它会保佑族人度过生命中的各种劫难。”到此,我仿佛看到白虎的形象又栩栩如生地动态般呈现在我眼前。

身在高楼,我向下俯视,看到广场上土家妹子成亲的场景,歌声阵阵,场面欢快,热闹。人丛簇拥,各家的亲戚族人纷纷赶来,热闹非凡,参加这场盛大的宴会。村屋前的四合新居,灯红瓦净,鞭声震天。山坳里,冲天的礼花窜上了山尖。据说,土家人未过门的新郎在成家前要在女方家打工三年,三年届满得到岳父母的认可,才能最后取回新娘。新婚时,夫妻还要在房前种下柚子树,寓意过门后“有子”有福。

早年,我知道祖辈也在三峡深处的一个小村里居住,门前门后都是大山,川桔成片,竹林茂密,青幽幽地找不到上山的路径。生活的炊烟日复一日燃在简陋的柴院屋顶的上端。出门,爬一段山坡,砍几捆柴木,家族的烟火就能烧到三十,年夜就会旺旺地红火起来。川江长长的,竹篓背在肩头,里面装着柴米油盐,装着家人的日子,进进出出背进来,再走出去,从没有停歇过脚步。这是我的族人吗?我的族姓一定是辗转流徙迁入三峡深处的,如今,我已无心再去考证了。总之,天府箴言还竖在村口,那里留着旺盛的香火,是家族的祠堂。问讯世道,我的父辈早已走出了大山,时局不定,仍想奋力拼搏一番,去探寻外面的世界,意向坚定,真理都藏在实用的存在主义之中,仔细辨认,要有领路人来点化。而长辈们的世道唯有早年乡勇与哥老会传承,土司教宗,无法动摇。如今,我又流浪居住在江水的下游,路的另一端是江城庞大的楼群,现代化的城市,于是就成了我外面的新家。

我们每个人都回不到远祖,这是生活的宿命,结绳记事,文字苍白,并非能代代流传,巴文虽然不见了,但巴音仍然在沿续,这就是山里的式样。辈分走在年年东流的江水里,山腰烙下一串串歪歪斜斜的脚印,眼力与能力被山锁住,局限窄小,还带有很多神秘的愚昧色彩。

望着眼前“夷水巴方”几个酣畅遒劲的大字高悬在牌坊上,那些徽商的故事,又从远处随俗而入。江水真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从不歇止,正所谓高原的动力之源。几只鸥鹭在打点远去的行程。黄鹤楼,金陵古都还有“贞节牌坊”仍在江流的旅途,芦山奇秀,黄山梦幻,只是地点不同,立在远处,保留着下游平民的本色,一样荣耀,一样凄楚。是汉家的门福。虽然屋檐重重,建构却异曲同工,弯曲着翘起,高挑;瓦当一溜溜地铺陈在屋顶上,青黑色,排排相扣,密实地遮挡着下落的雨水,入土,蒸发,再重新回到高原,返程的路仍会非常漫长。我的汉服揣着满腔城府,还有那些土家人的竹楼。如今,土家人也融入到时代的洪流之中,西装革履,汉服简装与我没有什么两样,进化和从流着山外的流行时尚。唯有舞台上的表演者还是那样朴质,勤勉,素服民风。

游艇在清晨启笛,溯江而上,沿江听不到猿声,清江大坝阻隔了下游的行程,我们听从安排,在探索上游的山路。眼前,并没有拓宽很大的水路,山峰耸立,湖水在汉江平原的低处泊着,不肯来到这里。山太多,坡太陡,水在库区只是积淀了深度。水波拍岸,重新掌纹一条新岸。那些山间流失的松软泥土被新的水位自然冲刷,剥蚀干净,露出岩壁,露出幽深的洞穴,再勾勒出新的地貌,这就是清江上新的地标,内容或许与旅游契合,衍生出诸多相关的情节。或许这些什么都不是,是江水隔离的幻境,藏着期望,藏着远景。游艇还在行进,土家寨定居在半山腰里,找不到平原空阔的场景,临着山背一幢幢拥挤着盖上去,错落无序,山脊为托,基石坚硬。我在想,当年的巴人真是活得艰苦,与我三峡的祖屋环境没有太大的出入。梯田,茶树,竹林,舟筏,就是生活的全部套路。太阳落山,亮亮的白昼只醒着一半的时光,山歌或是家事多在背阴的暗处里陈述。而要出山,川江上又会响起“哼呦,哼呦”的纤夫号子,一遍遍抗击着水流的拍击。船头艄公,聚焦滩涂,持舵把航,有多少难以启齿的沉舟触礁,已是逝去的痛楚与噩梦。而清江终归是慷慨的,远道而来,带来丰饶的鱼虾可以下网,能够捕虾。此刻,我暂时停下来,岸边不时走来中年的土家族婶子,手持一篮晾干的银鱼和江虾,不断地叫卖,交易不用称来计量,仍然沿用古老的堆估方式付款,这难以再现的交易方式还在她们手上沿袭,真所谓早年的再版了。

此时,“山歌好比清江水”的悠扬民歌从远处传来,钟离山近了。这个世界还在规划着,一波波延续着江水的涛声,但愿土家人的生活仍能神似钟离山的精致画面,随清江水一起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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