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哑 鸣

一个人的村庄（组诗）
——写在海子诞辰50周年

◆ 哑 鸣

第一个村庄

无数的村庄在大地上排列

你像一个调皮而倔强的孩子

小村庄。母亲怀你的时候

村庄的五谷并不丰盛

甚至不知道怎么安顿你

而你就迫不及待地从母亲的

身体中，伸出一只小手

来抚摸你的村庄，你对

村庄的要求很低，你说,

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

你只要它有清晨和黄昏

只要它的天空有降落的雨水

万里无云的天空。假如

一颗雨水，不愿意陪你

去江南以外的远方流浪

之后你独自一人行走祁连敦煌

穿越黄金草原与沙漠

最后来到春暖花开的大海边

一个孩子始终带着江南的身影

和星星一般的眼神，还有

一只把他一生宠坏的乳房

九首诗的村庄

这里的秋天依旧美丽，有许多

让人难忘。这里的土地

在星空下更加炙热，鱼米之乡的

粮食早已装满了每一个粮仓

更多的村庄，每个村庄都存放着

一个诗人早已写好的九首诗

而你们一直默默不语，不念出

这里是江南，不读出面前是怀宁

就像沉默的土地一样。雨水中的

庄稼，在时间中，像星星慢慢

变成了月亮，月亮变成了太阳

九首诗变成了怀宁无数美丽的

村庄，每个村庄里都住着一对

不再孔雀东南飞的爱人，和一个

喜欢把丰收和失败一起赞美的诗人

两座村庄

査湾是你的村庄

剩下的另一座村庄

是天鹅，是沉默，是孤独

是星光是雨水是黑夜

是无休无止吹过村庄的风

开始爱吧趁昙花刚刚种下

等到盛开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

趁麦地里的麦子还是青色

趁天鹅只是在梦中出现

趁沉默与孤独在村庄的

手掌上没有扩散，趁风

吹过村庄后暂时迷失了方向

趁星星和雨水还异常陌生

趁未进入沉睡，査湾

已有人在黑夜率先以梦为马

査湾是一座村庄

査湾头顶上方的四季

夏天的太阳、九月的云

冬天的雨，四姐妹和桃花时节

春天的十个海子，是怀宁

另一座永远闪亮的村庄

麦地

麦子在半尺厚的黄土中

早已成熟，麦子的成熟

不用你偿还任何的情义与善良

犹如你无力偿还头顶星辰的光芒

只要你能明白一块成熟的麦地

其实一点也不神秘，一块

成熟的麦地也从来不想对任何

一个人发出雨水之外的质问

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从来

就没有两手空空，在怀宁的土地上

所有的麦地，由你一个人播种

收割的时候你人在他乡，由此

你流失了很多故乡的温暖

收集了许多旅途上的痛苦

由此一块麦地在怀宁的土地上

喜欢一直保持成熟，直到

它的光芒和温暖化解了你

所有的痛苦，直到你喜欢选择

在麦地里和所有人拥抱

直到你的眼睛和嘴唇

在某一天被麦子的光芒融化掉

怀宁，成为你一只巨大

而温暖的嘴唇和眼睛

倘若你离去，从此从怀宁

走出去的每一个身影

都像一粒流浪的麦子

阿尔的太阳

我从来不相信你有一个

瘦哥哥，红头发的瘦哥哥

我只相信你也喜欢或崇拜一个人

只不过这个人不在怀宁

远在万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

这个人喜欢喝苦艾酒

这个人也住在一个小镇上

这个人喜欢画大片的向日葵

这个人的头发就是你所说的红颜色

这个人十分穷困，就如

你穷困的时候，想用一首诗

换一碗面条，结果换来的是

拒绝和嘲笑，而这一切

不能阻止你对一个人的热爱

与崇拜。你站在怀宁的天空下

与他一起喝苦艾酒，给远方的

朋友写信，他有阿尔的太阳

和橄榄树，你有怀宁的村庄

和麦地，或许是为了把

阿尔的太阳，送给更多的人

他对着自己开了枪，而你

一旦把怀宁的太阳，命名成

阿尔的太阳，就把你自己永远点燃在故乡

以梦为马的村庄

今天继续做远方忠诚的儿子

今天远方与我，相互更加充满诱惑

今天身后的麦子像火把一样继续疯长

照亮了村庄更遥远的黑夜。今天

抱住粮食和女人，我们继续在村庄

生儿育女，四周高高的山

祖先的影子，继续守望着

我们的家园，面对流经村庄的河流

一匹奔跑的马儿，并没有在

时间的河流中被一滴水淹死

年华并没有虚度，一身的疲倦

让流经我面前的河流感到无限惭愧

多年之后，我假如再回到我的村庄

那是因为我种在村庄的麦子

变成了一片横空出世的麦子

它像祖先们崇拜的太阳一样

不朽地生长在一片土地上

在每一个黄昏，村庄举着我的

麦子，而众神抬着我的村庄

今天，太阳是我全部的名字

海子是我遗留在世间雨水一样的小名

多年之后，我再次在村庄的身体里

被唤醒，那是我写下的一首诗歌

被一片麦地传递到了太阳

我雨水一样的身影，以麦子的名义

开始在太阳之上疯长

怀宁，不知道从哪里

生长出那么多阳光与绿水青山

从此，我继续像一团白云

像一匹马儿一样在故乡的山水间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