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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一颗真诚温润的心

2014-09-21曹橘

草原 2014年4期
关键词:故乡爱情诗人

曹橘

“八月的最后几天……秋天已经临近。太阳正在往下沉。

她……透过半开的门,沉思地凝视着,我知道,这时候她心里想着什么……”

突然想起屠格涅夫散文诗中的这几句话,正想说起蒋静,于是就把“她们”借用在我读蒋静诗集《一首诗的距离》读后感的开篇中,兴许并不牵强。

蒋静说:“一首诗的距离,也许是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也许是最近的距离,其分水岭不外乎懂与不懂。”还好,我于诗,恰恰在半懂不懂之间。

几天来我在诗集的诗行间徘徊,不知为什么,耳边总是萦绕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爱的絮语》。还好,我于音乐,也恰恰在半懂不懂之间。

然而我晓得,诗与曲,常常是黄金搭档。

切切的乡愁

说起蒋静的乡愁,很自然地想起一件事:七年前的初春我在包头到广州的火车上与一车厢的甘肃农民工同行。那时北方仍然春寒料峭,可南国却是山青如黛,溪水潺潺,好多农舍坐落在山水间,远看飘渺如画,风景极好。年轻的人们在惊叹这美景后,随着就好一阵呆想,他们的脸上多数表现出淡淡的乡愁,用他们的话说:“南方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这阵子也许家乡正在刮沙尘暴——看,这里一丝风都没有,一张纸都刮不起来,没意思……”我在蒋静的诗里,也读到了这样远离故乡后心头生出的浓浓的惆怅,无奈的伤感。

对于蒋静来说,尽管故乡只是一片看惯了的草原、几间简陋的茅屋、有苍茫的云树、有远方的一条河、还有“交错着的草原上的小路……然而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故乡,早已不是一个具体的院落与家的影像,也许故乡依然贫困甚至没有了任何亲情,可她永远是游子的精神栖所,是心灵的归宿,当然也是诗人创作的源泉。

读着第一辑《梦回故乡》,你会随着诗人从她故乡的梦川中走来,她说“醒来,就忘了它的流向/忘了两岸的景色”,可是怎么会忘了呢?这个“忘”恰恰是她最深的记取,因为她知道自己来过,在生命最初的芬芳中来过。在“秋的更深处”,她听见草原上的“悠远的牧歌”和仿佛“古远的经声”在月光下摇晃的驼铃;她看见裸露在家乡呼伦贝尔清凉月色里的记忆;还有阿巴嘎草原夜空里的星月和希拉穆仁草原上的日出……每一个回忆,都表达了她无法拂走的对家乡深情的眷恋。

然而现实的生活,使得她无缘时时亲近自己的故乡。离家多年,她只能依托在梦中回去,在“呼伦贝尔洗过的星空下”回望自己,在“冬天曼舞的”雪花中寻找自己的诗情。这些情感不是诗人虚幻的呻吟,如果没有这么深的爱恋,恐怕也不会有如此细腻的描写。她在不断的乡思中一遍一遍地体悟着故乡之于她的意义,故乡的情结交给她的疼与爱,正是生命与泥土的交融,肉体与灵魂的剥离,幸福与痛苦同在,那是因为她有着与故乡同时忘情的生命共感!

故乡的一切景物无不在蒋静的视野之中鲜活着、升华着:驼铃、云树、雪原、小路、大雁……这些人与自然的生命节律统一起来,构成了永不消失的生命情态的自我体现,因此也才有了她那么幽怨地说:

我眼中的泪水

一滴比一滴苦涩

那是乡愁的滋味……

(《我的呼伦贝尔》)

她徜徉在梦中的家乡,多么不愿醒来,她把梦当作一条河,“醒来,就忘了她的流向/忘了两岸的景色……”世上有些事是无可奈何的,梦总会醒,而且“一经流过即是永诀”。这是所有游子在遥望故乡后的心迹吧?

悠悠的痴爱

世界之所以缤纷繁华,皆源于美。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世间之美缘于人世的繁华缤纷。而赋予这种美最让人感动、最抒情、最形象的表现形式就是诗——诗人是美的传递者,她传递着一种情感,抑或一种信息。

古往今来,任何一位诗人,“建安三曹”、苏东坡、柳永、海涅、普希金、泰戈尔、屠格涅夫、郭沫若、郁达夫、戴望舒、……在他们的诗作中,无一不是抒发着作者感天动地的爱与被爱的情感。

蒋静在她《一首诗的距离》第二辑“纸上爱情”中,为我们弹奏了一曲既柔情似水又清丽晶莹和愁肠百结的《爱的絮语》。

人在生命的初始,大多接受了父母的亲情爱抚,那种源于骨肉血缘的情感潜藏在人的一生活动中。而真正的爱与被爱(这里并非单指男女情爱),那是心灵之间的碰撞与交流——只需一次,也是在其生命旅途中非常幸福的事!蒋静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爱之后说:

叫你怎样才能找到我

也许凝在叶上滴成露珠更好

也许滑落指尖散成音符更好

也许漂流天边醉成晚霞更好

(《依稀》)

这种对爱的惋惜与思念是深远的,想尽一切办法都找不回的那种结局,只有诗能够救赎她!

蒋静在诗里呈现的爱的美感,让我想起了李商隐的那首略显艰涩的《锦瑟》“……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种对爱恋的记忆,微妙的心理表达,历来是诗人们情感抒发的手段。在这一辑中,诗人弹奏了一曲爱之歌,可喜可悲,读者可以跟随着她爱的思绪“飞累了的风/湿润着我丰满的日子”,在五月的桃林深处、在热闹的枝叶间、在月光写意的小路上……品尝爱情,享受这人类最无私最甜蜜最秀美的爱情!

而爱情常常伴随着孤独与痛苦。留在心底的爱情,就像一个幽灵,无论时光怎样移转,它都时时侵扰着你,让你终日不得安宁。像元代散曲家徐再思这样可怜地写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世上有哪位诗人的心不是脆弱得如“一块花玻璃”那么“不堪一击”?蒋静也一样,爱河就是一条流血流泪的河,不入其中不知其痛,所以她说“有一种疼痛/留在血液里/抗生素也杀不死……”

爱到极致确是一种美,一种“悲壮的美”。而在现实中,爱情带给人们的,往往是心灵苦痛的震颤。事情发展到悲壮的程度,即为惨烈,那却是人难以承受的!还好,蒋静挺过来了,所以她理智地写道:“爱情是一种毒/一种无从设防的毒……”即便是毒,爱情的毒,人们还是甘心品尝,并悠悠回味的,因为那些情感历程中的美,实在是极致得令人不舍。endprint

你守候的地方

春花落尽 草叶秋黄

站在芦苇丛中

我努力长成一株水莲

只为你经过时

能认出我清苦的芳香。

(《梦不能预约也不能拒绝》)

但爱情毕竟是美丽而神圣的!没有爱就没有人类。我们中国人常常把结局想得特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当然好,如若不然,就学会坚强,把心底的秘密珍藏起来。拜伦曾经这样说:

那温柔的秘密深藏在我的心底

永远孤寂,永远见不到光明

你的心呼唤,我心潮才会涌起

一阵颤栗,复归于原先的寂静……记住我!

诗人们写爱情的经典句子已经不少,能写出自己的情感却是不易。读蒋静的爱情诗就像听这窗外的声声秋雨,那就看读者的心境了。

深深的心痕

窗外下着缠缠绵绵的秋雨,那棵老槐树上的叶子时不时地跌落在地上,看了这情景有些让人伤感——生命终究要回归到它来时的原位么?我和院里的邻居们成年地围着这棵树闲聊,看着它从春天的嫩芽到夏天的蓬勃犹如一个强健的生命。春风吹过,花儿争着开,叶儿也争着绿。串串白色的槐花垂下来曾经是满树绿冠的馥郁,心情极好。这绿色就与“希望、理想”等词连在一起。本来么,严冬过后要的不就是这一蓬绿荫吗?

一树繁花季节,不想伤痕——不敢去触碰伤痕,是缘于那伤痕正好刺在心中!生的欣慰与死的悲凉,这种事儿似乎人人都经历过。但,上帝决意要带走一个人,任何人都是无能为力的,只有时间可以抹平一些记忆。然而,时光流逝,在蒋静的心里却不仅仅是一种对死亡的悲悯,我们看她流着泪的心将那“一抹深痕”上结的痂掀开了,正如她说:“生生剥离的滋味/一直种在我的心里。”没有经历过这种“剥离”的人是不会感受到那种痛到骨髓的感觉的!

不忍读这样的诗句,诗人在第三辑中,对她过世的父亲、女儿、友人……向着天地山川、日月星辰、花草飞鸟……寄予了极深的情感!而恰恰是这种真挚情感所凝结的诗句,犹如颗颗珍珠熠熠生辉。她对早逝的母亲说:

在高原上

我始终遥望着北方的叶子

你的深痛

我的深痛

(《一样的疼》)

她对遥遥千里的朋友说:

相见便是一世的欢颜

何苦心丝剥茧

何苦空怀思念

(《不如相见》)

她对父亲说:

因为拒绝

你把我们都留在了你的世界之外

……爸爸,那瓷白的光真冷

五龙盘踞不让我亲近

这怎么可能是你……

(《雨是永别的泪》)

她对夭亡的女儿说:

此刻谁

能为我的女儿亮起火把

……

宝贝

妈妈不小心丢了你的心跳

……

疼痛 像细密的冷雨

打在每一根神经上

(《宝贝没回家》)

人生在世,亲人爱人友人的离去,给每个人的心灵都会留下痛彻心扉的一抹深痕,这伤痕永远不会抚平!

关于“死亡”,因为它首先涉及到“伤痛与恐惧,”人们往往避开这个话题,以为它不吉利。但是,死亡的必然,是任何人都不可避开的。在这里,过多的谈叔本华之于死亡的议论未免累赘,那么就让我们听听法国哲学家狄德罗在他的《宿命论者雅克》中这样说:“……你在进入这里之前、在这里之际、离开此地之后,都在我怀抱中。”

蒋静明白这些道理,亲人们的离去固然让她痛不欲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放下了这些沉重的辎重——“尝试放下灵魂的重轭/心灵绽放自由的花朵”。

真正的诗人是不会永远沉溺在那些人生阴霾里,去感伤飘逝的云朵去看落花流泪的。

终于,我们也欣喜地看见诗人这样激励她的友人,也像是在激励自己:

有诗歌相伴

一个人走再远

也不会孤单

(《带着诗歌走》)

看来,我之前的担心有些多余,是的——有诗歌相伴,一个人走再远,也不会孤单!我看到了蒋静的微笑。

纷纷的心花

如果说,《一首诗的距离》的前三辑是诗人有意踏入的三条诗歌创作路径的话,那么诗集的最后一辑“我心如琴”,则是作者对人生的一个沉淀和思索。她已经将人生中不可避开的思念、困顿与愁烦,历经“在岁月的沼泽里挣扎”,渐渐“隔着时光眺望”之后,平静地说,“要醒/就幼芽一样醒来吧。”

于是,她醒了!

诗人醒了。那一刻,她方知在自己的生命旅程中做了一个“无法支配的梦”,眼前是:

霓虹灯把偶人般的幻影

闪烁在这里

让这里充满浓郁的生命气息

(《失重》)

在这场梦里,她“心始终游荡”着,然而落于现实的藩篱,她又是多么希望“谁给我一个缝隙藏身”。

在这一辑里,我依稀感到蒋静的诗渐渐地渗入了些许哲学的味道:

我不能逃离既定的角色

它让我每一个痛苦的时刻

都带着欢乐的面具

(《失重》)

所以,她似乎像个“槛外人”般忐忑地问这个世界:“我可以来吗?”

哲学家周国平曾经说过:“哲学和诗本是一体……没有哲学的眼光和深度,一个诗人只能是吟花咏月、顾影自怜的浅薄文人;没有诗的激情和灵性,一个哲学家只能是从事逻辑推理的思维机器。”

而令我欣喜的是,我看到了蒋静那闪动在心灵深处的一朵朵浪花,她唱着“凄美但不凌乱”的歌,歌唱着早春、新年、音乐与幸福。她的诗句闪射着她对人生独特的感受和思考,因而形成了她独特的诗风——并不刻意追求对仗与押韵,而是因诗的需要所创造的“诗的意境”!像秋日晨曦里掠过来的那股清新的风,质朴的洁净的闲适的安然的。《我心如琴》这一组诗,据说是创作于一组小提琴曲,由那些诗句也能看得出,蒋静对这些乐曲是何等偏爱,在《伴我吉他》、《绿草如茵的家园》、《把爱献给你》、《天堂鸟》、《我心如小提琴》里,我看到她的笑脸,以及“和小提琴的目光对接”时流出的激动的泪水!

诗有别于其他文学艺术形式,其中之一就是作者“为满足深刻的情感需要而自由地加以系统化的整套意象。”即“诗的快感”(法国美学家于特勒)。作者和读者都沉醉在“诗的快感”里——这是诗歌在心理上的审美,虽然感觉有些飘忽,但却展现了诗的魅力。

《一首诗的距离》就这样,自然轻松地呈现了她美妙的诗境,让我们也从那些诗句中,欣赏和分享了蒋静的人生体验,随之欢乐之际,也感染着淡淡的忧伤。而这种淡淡的忧伤并非让我们压抑,反而像英国哲学家布拉德雷所说,她“……无可阻挡地进入我们的想象和情感……”在蒋静的作品中体现出的是诗人的一颗真诚温润的心,我想,这兴许正是当代年轻诗人们要努力学习的。

〔责任编辑 阿 霞〕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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