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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文化是财富之源

2014-09-21喻丹岳振黄莎莎姚远张丽雷云

当代贵州 2014年13期
关键词:马尾石桥鸟笼

喻丹+岳振+黄莎莎+姚远+张丽+雷云

【观察一】周官:傩雕里的乾坤

初到安顺市刘官乡周官村,你会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子。石墙旧瓦,红漆木门,大门上贴着对联和门神,院子里晾晒着孩子的衣物和陈年玉米;新修的小楼在老屋间林立,白色的瓷砖反射着阳光,门前停着摩托和面包车……

走进周官村,你会发现,这个村子有点特别。院子里堆积着浑圆的木料,堂屋里展示形色各异的面具和木雕。梳着凤头发髻的妇女款款走过街头,身着亮丽的右襟长袍。沿街的住户,门梁上立着的不是姓氏门牌,而是“木雕厂”、“工作室”、“艺术基地”、“有限公司”……

在这里,全村有60余户人家、400多人以傩雕手艺为生,2013年傩雕产业产值超过2000万元。2011年,周官村被国家文化部授予“傩雕艺术文化之乡”的称号。

傩面具雕刻,是周官人祖传的手艺,迄今已有700多年历史。明代初期,朱元璋调北征南,30万大军行至安顺府,就地屯军,繁衍生息至今,其文化习俗得到了很好的传承。其中,傩戏便是保存得最为完整的一项民俗活动。在这项意在出征祭典、振奋军威、恐吓敌人的仪式中,表演者将面具仰戴在头顶,脸罩黑纱,用苍凉高亢的声调演绎着帝王将相的传说。那活灵活现、特色鲜明的面具,便是周官人祖祖辈辈、一刀一锉雕刻出来的文化结晶。

数百年来,周官村的傩雕技艺在胡氏一门中传承,“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家训从未更迭。直到上世纪80年代,秦朝安成为第一个学得傩雕手艺的外姓人。从此,从事傩雕的人越来越多,无论男女老少,不分姓氏家族,相互学习、相互探讨,周官村形成了理想的传承氛围。

直至今日,村里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学习环境,艺人们在创作停滞时,总会相互串门,一杯茶、一支烟,观摩作品,共话心得。用他们的话说:“基本工序是跟师傅得的,手法技艺是自己练的,设计创新是相互学的。”

“天包地,地包天,上下撩牙分两边;地包天,天包地,呲牙咧嘴显神气”、“少将一支箭,女将一根线,武将如烈焰”、“武将豹子眼,女将弯月亮,少将精气足,文将菩萨样”……每个周官艺人都可以熟稔地说出傩雕面具的典型标识,在继承传统技法的基础上,他们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对面具的细节特征、表现形式、颜色点缀进行优化,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因此,不同艺人雕刻的面具,乍看是一个样式:李世民的龙凤魁、关羽的丹凤眼、岳飞头顶大鹏、裴仁基挂着胡子……殊不知,每个艺人都有创新。所谓“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周官村,没有一模一样的手工傩雕作品。

改革开放以后,原本只在安顺地戏演出中使用的傩雕面具,从祭祀道具转化为艺术藏品,衍生出神龛、傩柱、地戏柱、笔筒、根雕、茶具等形式。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吸引了中外游客,成为炙手可热的旅游纪念品、文化收藏品、家居装饰品。随着贵州旅游产业的发展,近几年,傩雕作品的价格成倍增长,2006年售价680元的关羽面具,如今已是2600元以上。

对祖传技艺的传承,使周官人逐渐富裕起来。手工精湛、专门从事傩雕创作的村民,纷纷办起了工作室、木雕厂、文化公司,每年收入多则几百万,少则数十万;人手不足、半工半农的人家,通过帮工或零售,每年也有三五万元的收入——这些数字,只是保守估算。在农民人均纯收入5434元的贵州,周官村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小康村”。

“传统文化让我们在自家门口增收致富。”在采访中,多位傩雕艺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市场的需求、经济的保障、文化的价值,让他们越发重视这项传承了数百年的技艺。如何让技艺优化?如何体现时代特征?如何让傩雕技艺得到更好的传承?如何让更多人了解傩雕?……他们在思考、在探索。

其中,秦发忠、胡科伟、周明最具有代表性。在周官村,这三个人的名气可不小,他们是艺人中的佼佼者,也是传承傩雕文化的积极分子。三个人发展傩雕产业的模式各不相同——秦发忠追求的是“新”,胡科伟追求的是“大”,周明追求的是“精”。

秦发忠的“新”,体现在他的销售渠道和传承理念上。他创办了屯堡木艺发展有限公司、贵州省安顺市西秀区屯堡傩艺雕刻厂,通过淘宝、支付宝等网络销售渠道,将傩雕作品销往世界各地。2013年,秦发忠的公司销售额超过200万元,其中将近80%的省外销售依靠网络完成;厂里聘请了22个工人,其中有5个来自周边乡镇的残疾学徒,平均工资在4500元左右,技艺高明的“师傅”月收入则有8000多元。

收入在全村数一数二的秦发忠,住的仍然是十几年前修建的小平房。他的大部分收入都投入了新的建设目标——屯堡文化展示中心。 “我想让更多的人来学习、了解傩雕技艺,传播屯堡文化,这样不仅能够把老祖宗的东西保存下去,还能扩大傩雕市场。”秦发忠介绍,自己投入280万元建设的展示中心,将包含传承发展、展示销售、培训教学、文化艺术展示等功能,建成后这也将是贵州第一家以傩文化为主题的私人博物馆。

相比于秦发忠,作为胡家正宗传人的胡科伟更注重产业的规模和销量。他创办的大明屯堡艺术发展有限公司,集雕刻生产、装饰设计、技术培训为一体,下属屯堡工艺雕刻厂、木雕家具厂、地戏演出团、雕刻技校、屯堡文化艺术研究所等企业。目前,大明公司聘请了28位村民作为常驻工人,2013年公司收入超过了200万。

胡家的产业之所以“大”,是因为他们是周官村唯一一家使用机械化量产的公司,六七十万元的数控机床不仅能够批量生产傩雕面具,还能够制造雕花家具。虽然机械产品的价格比不上手工作品,但是生产效率提高了4~6倍,能够充分满足旅游小商品、普通家具用品的需求。除此之外,胡家经常承接大型项目,率先修建起傩雕展示厅,成为游客到周官的必经之地。

周明则是年轻艺人的杰出代表,他是周官村第一个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木雕项目的传承人。他没有开办公司,也没有做机械生产,而是坚守着传统,带着3个徒弟完成固定客户的订单。周明对技艺的要求很高,做出来的作品非常精致,当然,也耗时良久。

由于作品精致、技艺突出,上门来订购的客户只增不减,周明一个人的收入就有20多万。让他矛盾的是,要想做大产业,就得多请工人、多出作品,可这样一来,自己心有余力不足,很难保证精品的数量。在他心中,传承祖传技艺并使之优化发展,比增加收入更为重要。

三个人,三种思路,却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让傩雕技艺传承发展、走向世界。他们面临的困惑,他们进行的探索,他们奋斗的目标,代表了周官村傩雕艺人共同的心声。求“大”、求“新”还是求“精”?周官人还在尝试,尚未找到明确的答案。但是,他们很肯定,傩雕技艺是传统文化的瑰宝,也是发家致富的宝藏,必须坚持传承,绝不忘本。

【观察二】石桥:白纸上的多彩生活

夕阳下,石桥村,村民三三两两从田地里归来,饭菜的香味开始弥漫,孩子们嬉笑追打着跑过街头。

瑞士游客路易斯女士是第二次来到丹寨县石桥,对她来说,这里仿佛有种魔力,让人流连忘返。这一次,路易斯还带来了17位同伴。他们被石桥古老的文化、传统的技艺、质朴的生活迷住了,导游在旁催促了几次也不愿上车离去。

对于石桥村民来说,这些金发碧眼的外国旅客已经见怪不怪。无论是南皋河和天然石桥,还是无与伦比的古法造纸技艺,或是声名远播的手工纸和纸制工艺品,都是石桥村独一无二的标识,具有极大的吸引力——要知道,傅抱石、徐悲鸿、黄君璧等书画大师都曾被石桥的白皮纸迷住。

古法手工造纸,造出的不仅是石桥村的声名斐然,更是苗族村民世世代代的多彩生活。

一进石桥村,“纸街”便吸引了人们的注意。远远望去,这条街上都是古色古香的苗家小楼,有的门口堆着灰白色的构皮麻树皮,有的晾晒着点缀花草的手工纸,有的陈列着灯笼、纸伞和纸卷。

街这头,最醒目的便是王兴武家:“丹寨县石桥黔山古法造纸专业合作社”和“皮之制作技艺传习基地”两块牌匾格外醒目;沿街的两间屋子,一间安放着庞大的捞纸工具,一间陈列着各种纸制工艺品;两位老人安然坐在屋檐下,挑拣、揉搓着树皮……

说起古法造纸技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王兴武总是语带自豪。他说,这项技艺已经传承了太久太久,发源时间已无法考证,传说是从唐代中期就开始造纸。但是,数百年来,石桥的白皮纸盛名不衰,造纸技艺也越发精湛。作为王家第十九代造纸人,王兴武继承了石桥的造纸技艺,并在传统造纸的基础上,研发出花草纸、凹凸纸、云龙纸、迎春纸等11个序列、100多款手工纸。

这样一来,石桥的纸,除了质量极高的白皮纸,还有了花草纸、麻丝纸等独一无二的彩色纸。这些纸,完全依靠手工制造,工艺细腻、纸质优良,具有柔韧性强、光泽度好、吸水性强、纤维均匀等特点。

石桥的纸有几种用途,最上等的纸用于古籍修复,还有手工艺品制作用纸、书画用纸等,普通的纸则用于制作炮竹、酿酒的封坛纸等。“国家图书馆每年都要在石桥订购300多万元的‘迎春一号,用于文物古籍修复。”对于石桥皮纸的品质,王兴武非常自信,“要说皮纸,全国就数石桥的纸最好,不仅因为古法造纸技艺精湛,也因为我们这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生长快速的构皮麻和偏碱性的南皋河水才造得出这样的好纸!”

国家图书馆的修复用纸,中央美院、上海美院等院校订购的书画用纸、游客购买的纸工艺品以及与茅台酒厂等合作的封坛纸,这几项加起来纯收入就超过了180万元。当然,这是合作社共同的收入——由于手工造纸费时费力,王兴武联合了村里28家农户成立了合作社,各家承担生产任务,由他来把质量关。如今,合作社的社员,每家都实现了“旱涝保收”,平均每年都能收入七八万元。像杨成祖这样的“干将”,专门从事造纸,每年的收入能超过10万元。

在石桥村,通过造纸产业致富的还有很多。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越来越多的游客踏进这个古老的山村,古法造纸的120道工序让他们大开眼界,而别致古朴的手工纸工艺品更让他们爱不释手。聪明的石桥村民开始发展“体验式”旅游,按照自家的特点,各自营生。有的做起了农家乐,有的将造纸工具提供给游客使用,有的转销特色工艺品,有的则做起了饮食。

王启光、王启辉兄弟俩正是发现了这样的机遇。他们不再外出打工,而是筹资贷款创办了“贵州启光千年古纸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并在西江苗寨和石桥村开办了两家“古法造纸创意坊”。不到30岁的哥俩,虽然在造纸技艺方面比不过王兴武、潘传华等前辈,却具有勇气和创意。他们注册了公司;他们不做高端定制用纸,而是在工艺品设计方面下功夫;他们不再局限于订单销售,而是试水网络销售。

“要想发展,就要找到特色。我们在技艺方面还显得稚嫩,规模也无法跟他们相比,必须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子。”王启辉说,他们想做的就是另辟蹊径,通过旅游商品销售来扩大知名度。因此,创意坊的布置煞费心思,色彩斑斓的纸卷吸引着人们的目光,突出苗族文化特点的本子、相册、书签、手提袋、信封、灯饰也显得很别致,吸引着过往的游客驻足。

公司创办一年,赚了7万余元——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一家人的开支。王家两兄弟很坚定,他们会把公司坚持做下去,因为他们深爱着这门历史悠久的技艺,也因为他们肩头的责任。

事实上,像王家兄弟这样重拾造纸技艺的人并不多。在石桥村,专门从事造纸的家庭数量逐年减少。1996年之前,全村有80多户家庭开设了家庭作坊造纸。截至目前,全村143户中,还有33户在坚持造纸。从业人数减少了,但古法造纸仍然是石桥村的支柱产业。2013年,全村总收入为420万元,人均收入为5361元,而在王兴武的合作社,社员们人均收入早已超过了1万元。

“1996年以后,国家禁止私人生产炮竹,白皮纸的市场萎缩了不少。制作炮竹的纸,需求量大,但是工艺水平较低,因此一旦被禁,很多村民赚不了钱,就不再造纸。”在王兴武看来,造纸人数的减少,对古法造纸技艺的传承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如今,造纸的技艺水平反而提升了,产品也更加注重品质,对于石桥来说,这也许是件好事。”

时至今日,古法造纸技艺不再是石桥村唯一的致富手段,它衍生出旅游、饮食、娱乐等产业,让村民有了更多的选择。但是,无论村庄如何变迁、无论未来如何规划,古法造纸技艺及其文化,将永远是这个古村生息繁衍、保存于世的灵魂。

【观察三】卡拉:满笼“村色”关不住

似乎,没有比卡拉更闲逸的村寨了。

每个到过卡拉的外乡人,相信都会有类似的感慨。卡拉,一个与时尚词汇无关的苗寨,留给你最深的印象并不是青山绿水,也不是民族风情,更不是那鳞次栉比的木楼,或者生意红火的农家乐。

是那房前屋后悬挂的几只精致鸟笼、那几声不时从廊沿传出的画眉鸟叫、那几许风中弥久不散的竹屑清香,让你陶然其间。

在这里,没有一个游人会吝啬惊讶。这个距离黔东南州丹寨县城仅3公里的小村子,人口才579人,却是声名斐然的“鸟笼艺术编制之乡”。在这里,18岁以上的村民几乎人人长于此道,123户人家以编制鸟笼为生。在这里,每年约有12万只鸟笼销往省内外,甚至远售东南亚、欧美……

仅2013年,卡拉鸟笼销售总收入就达到650万元,每户平均收入5.3万元。

“是鸟笼改变了我们的生活。”面对采访,41岁的村民杨福生脸溢微笑。别看这位苗家汉子其貌不扬,他却是当地名副其实的鸟笼生产大户。他和妻子每天能加工12只鸟笼,辛勤的劳作,让他不仅建起一栋崭新的木房,还把一儿一女先后送进了高中、大学。

在卡拉,像杨福生一样因为鸟笼而发家致富的人很普遍。甚至,不少村民在攒够积蓄后还纷纷创办公司,跑起了鸟笼生产销售一条龙的业务,其中比较典型的就有丹艺鸟笼公司、寅霞鸟笼公司、丹寨县民族文化手工制品展示厅……让卡拉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项在改革开放前原属自娱自乐的编制技艺,却让他们足不出户便奔向了小康。

事实上,鸟笼手工编制技艺在卡拉已有400年的历史,大约可追溯到清代中后期。作为丹寨苗族的分支,卡拉人崇拜鸟图腾,素有养鸟、斗鸟的喜好,因而其鸟笼编织的技艺便祖辈相传下来。

卡拉鸟笼选材讲究,做工精细,是难得的精美工艺品。一般而言,一只鸟笼的完成需要经过砍竹、破竹、除湿、定型、制作笼箍、打孔、拉丝、编织、雕镂、上色等十来道工序。而在所有环节中,除了使用电钻打孔以提高做笼箍的效率外,鸟笼制作往往只需要蔑刀、标尺、锯子、夹子等简单的工具,配以榕江、荔波等地引进的楠竹和水竹,再经过卡拉人的巧手,一只只质地坚韧、耐用美观的鸟笼便诞生了。

在“卡拉鸟笼合作社”门前的院落里,50岁的村支书王玉和主动向记者展示了这些式样各异的鸟笼产品。“这个是普通笼,也叫毛笼,这个像竹节一样的叫竹节笼,另外还有雕花笼、鼓笼……”面对琳琅满目的鸟笼,王玉和如数家珍。虽然品种繁多,叫法也各不相同,但卡拉人习惯把鸟笼按档次分为普通笼和精品笼两类。

在卡拉,普通笼和精品笼不仅是实用价值和艺术价值的体现,同时也代表了卡拉人对传统民族文化的两种不同主张。

据王玉和介绍,目前卡拉村民主要以生产普通笼为主,一方面是因为精品笼制作较困难,而普通笼则相对简单,耗时较少,更重要的原因是,普通笼的市场销量大,占到销售总额的80%。“我们的鸟笼生产主要侧重于大众化的市场。”王玉和说。为了解决卡拉村家庭作坊不利统一销售及管理的局限,王玉和于2010年动员村民成立了卡拉鸟笼合作社,并采取“公司+农户”的发展模式,分散加工、集中销售,从而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现在,该合作社已经覆盖卡拉农户60多家,2013年的销售总收入达到400万元,其中40%依靠网络订单完成,极大地保障了村民生产普通笼的收入。

与大多数村民制作普通笼不同,现年40岁的吴文军则专门从事精品笼的生产,“别人一天做十只,我做一只最快也要五六天。”为了突出鸟笼的艺术性和民族特色,吴文军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鸟笼的设计和雕镂上下工夫。他的作品从鸟图腾到蝴蝶到苗龙,各种苗族风格的图案栩栩如生,应有尽有。此外,吴文军还经常利用精品笼参展和比赛,大小奖项共获20余次,而他的鸟笼最高曾卖到2680元一个,被人买去收藏。在吴文军看来,精品笼虽然没有普通笼走俏,却前景广阔——精品笼的更富形式美感、民族特色、文化气息,这一点普通笼无法企及。

一个是普通笼,一个是精品笼,技艺不同,价格不同,却殊途同归:将一个笼子编成了卡拉村的经济支柱,为卡拉人编织出了富裕的生活。

2013年,随着卡拉被列入“美丽乡村”建设示范点,卡拉旅游的相关产业也开始蓬勃发展起来。面对经济欣欣向荣的卡拉,如何让鸟笼手工技艺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序地延续,身为第5代传人,王玉和和吴文军深感责任重大。

“过去编鸟笼是为了吃饱饭,现在生活质量越来越好,我们应该多在传承方面下工夫。”为发扬民族传统手工技艺,王玉和还组织专业师傅到村外进行鸟笼编制的免费教学。而吴文军是公认的卡拉手艺最高超的青年艺人,“只要有人想来学,我就倾囊相授,”他平静地说。

【观察四】中和:一寸马尾一寸金

在三都水族自治县中和镇中和村,作为商品出现的水族手工艺品马尾绣,在村民看来再也普通不过了,而绣娘以此补贴家用,生活殷实无忧。

具有悠久历史的水族马尾绣工艺,经过长期的创造和发展,蕴含水族文化传统,工艺手法独具个性,技艺精湛,被誉为“刺绣的活化石”,具有突出的历史文化价值。

马尾绣做工精致,凹凸有致,立体感强。水族地区马尾绣起源于何时已无文字记载,也无考古实物作证,仅有一些传说。之所以叫马尾绣,是必须用马尾作原材料。马尾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原材料,它能防虫,据说也能分泌一种油脂,保护外层的丝线,可让马尾绣流传几百年而丝毫无损。

与其他水族聚居地一样,中和村的水族女子,从小耳濡目染,大多都有娴熟的马尾绣制作手艺。她们是在用马尾绣装饰的背带中长大的。长大后,她们也通过背带传承着祖先对大自然、对美好生活的敬畏与寄盼。而她们本身,也成为马尾绣“文化价值”非常关键的一部分。

背带,是水族妇女传统的育婴用品。而今,这种长约一米的生活用品,已经成了马尾绣典范之作。一件纯手工制作的背带,价格往往在两三万元。

在背带上,马尾绣图案常常是龙凤、鱼鸟、花草,寓意吉祥如意、幸福美满。其中,蝴蝶和蝙蝠两个图案较为常见。相传在远古时代,水族祖先背着孩子下地劳作,天上的九个太阳把孩子烤得奄奄一息,正在危急关头,飞来一群蝴蝶,遮挡住了火辣的阳光,为孩子和辛勤劳作的父母带来了清凉。人们为感谢和纪念蝴蝶的恩情,就在背带上绣上蝴蝶图案,代代相传。在这个故事中,只是有些地方说是当时飞来的是一群蝙蝠。

马尾绣已成为水族百姓热爱生活的生动表达,也已成为民族风情罕有的艺术体现。大山之中的淳朴与恬静、水族儿女对未来的美好向往,通过她们一双双灵巧的手,化着一件件令人叫绝的艺术作品。

农闲时,中和村女子多会聚集,在家长里短的闲适中,或搓捏着三根洗净的细细马尾,或在不同色彩的丝线之间穿针引线。一件做工精良的马尾绣衣服,可能需要半年时间,而一件线条优美、色彩艳丽的马尾绣背带,一个人最快需要大约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

在中和村,少数最先捕捉到市场机会的村民,现在都已是名气不小的“老板”了,他们几乎成了马尾绣文化的形象代言人和传播者。王金学就是其中一位。

“走不出国门,就永远在山沟里。”王金学给三都马尾绣描绘了一个不俗的前景,他希望马尾绣能装饰到国际知名品牌服装上。

在中和镇一条街道上,王金学的“微型企业”以临街店铺的形式出现,初看起来,更像裁缝店,只是店铺里多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生产线,这台机器很多时候用于批量生产衣物以及马尾绣辅助纹饰。

这个小小的门面,挂着一块招牌:三都水族自治县金凤凰马尾绣有限公司。外表灰暗、内部略显杂乱的三都水族自治县金凤凰马尾绣有限公司,2011年接到过来自印尼的2亿元马尾绣大单。

进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以后,三都县的马尾绣更加为外界所知。2011年,中和镇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而中和村,因为有了村民王金学和与其相距100米之遥的潘秀梅的“微型企业”,算是中和镇马尾绣产业的“集散地”。

而今,从村民王金学和潘秀梅等人的店铺开始,一条通往国际市场的马尾绣价值发掘之路已经存在多时。

王金学和潘秀梅马上又要和省政府组织的团队一起去意大利,参加国际展览。王金学说,这次他要带着400斤重的马尾绣出国。按以往经验,他相信一定会不虚此行,加上之前的一些洽谈和信息,可能揽下超过8000万元的订单。

意大利之行结束,“无论有多大困难,都要向政府要12亩地建厂房”,扩大再生产,帮助村民就业,增加收入。和其他许多微型企业一样,贷款是他要想办法解决的困难。

多年在外闯荡的经验,让王金学具备了相当的“国际视野”,他把贵州蜡染与马尾绣“混搭”,做一些衣物饰品,希望打造一张“贵州的名片”,甚至“中国的名片”。

对外销售的马尾绣,装饰品居多,像挎包之类的实用物品相对较少。王金学懂得衣服设计,也懂得如何把包做得漂亮、有特色。他亲手设计的马尾绣样品包,有些装饰,就是蜡染混搭马尾绣。许多款式足以打动都市女性的时尚之心。

王金学、潘秀梅的工人都很少,接到单子后,他们常常会把背带、衣服、绣片等手工制作工序分配到村里绣娘手中,约好时间交货。

按现在的价格,村民做一个马掌大的绣片能卖40元,稍大的要80元至180元不等。对中和村许多村民家庭而言,马尾绣制作每年能为他们带来七八千元的收入,手艺高超的女子,一年能挣好几万。仅仅王金学在外接到的生意,已经惠及300余户水族家庭。在整个中和镇,马尾绣的收入已成为家村家庭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

潘秀梅的公司每月营业收入一般能达3万元,纯利润能达到6000元。公司规模扩大并走上正轨后,她的纯利预计每月能有1万元。工人农忙时回家干活,农闲时平均能拿到2000元月薪。

在中和镇中心小学,“民族文化进校园”行动的一个重要项目,就是开设马尾绣兴趣班。全校约三分之一的女孩儿参加了马尾绣的技艺学习,或许,在她们的手上,有马尾绣更加广阔的未来。

【观察五】小黄:侗歌声里的好日子

走在野花盛开的小路上,如果听见关不住的歌声从木楼里飞出来,那么,“侗歌窝”从江县小黄村到了!

木楼簇拥,鼓楼耸立。背着旅行包的游客走在青石路上,或举着相机在木楼间选取一幅令他们痴迷的构景;或伏在风雨桥的栏杆上,微微闭目,静静倾听:“五月初五蝉起鸣,有的在山上有的在树梢,满山遍野声声叫,成双成对的人啊你怎知晓?孤单的我听了蝉鸣心好焦……”

在歌声中,走进村口贾梅兰开办的 “侗乡映象”:两层小楼古色古香,一楼是歌堂,二楼是旅馆,每个房间都是木板装饰,宽敞、明亮、整洁。贾梅兰穿着漂亮的侗家服饰:“‘侗乡映象地理位置好,收入还不错,加上外出演唱,一年下来也能赚上几万元。”作为“金蝉十姐妹”之一,贾梅兰和姐妹们曾参加2005年首届黄果树杯“多彩贵州”歌唱大赛,并获得金黔奖。

五一前夕,贾梅兰才带着歌队从湖南凤凰回来,又接到朋友的电话。朋友在上海预约了商演,邀请她的歌队6月到上海演出。贾梅兰说:“外面演出的价格也不错,每天少则两三百元,多则五六百元。”

告别 “侗乡映象”,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走,走进 “吴荣德歌堂旅馆”。43岁的吴荣德笑盈盈地递过凳子说:“你们今天来得巧!正好我们歌队有两场演唱。”一场大歌能赚多少钱?“800到1000元。”吴荣德在2004年就成立了“小黄接待歌队”,负责接待从各地赶来赏听侗族大歌的旅行团。歌堂旅馆收入加上歌队创收,吴德荣每年收入在七八万的样子。

“日子过得还好吧?”

吴德荣:“蛮好了,蛮好了!”上世纪80年代,小黄村民买油盐都要靠到别的村寨帮人做短工。1987年,小黄人均收入才272元。小黄素有“侗歌窝”之称,但那年头,歌窝也是穷窝。

何时“侗歌窝”变成了“金银窝”?

1986年,在法国巴黎金秋艺术节上,侗族大歌技惊四座,被誉为“清泉般闪光的音乐,掠过古梦边缘的旋律”。2003年,侗族大歌被列为中国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 2009年,又被列入世界《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侗族大歌这一具有2500多年历史的多声部、无指挥、无伴奏、自然合声的民间合唱形式声名日噪。

大歌蜚声中外,小黄作为“侗歌窝”,游客纷至沓来。目前,小黄800多户3800多人,有不同年龄段的民间歌队50多支,队员1000多人。全村三分之一的人口以唱歌为业,专门接待游客食宿的农家乐就有17家,以大歌为核心衍生开来的各种营生惠及全村。

村支书陈跃明于2013年投资开办了农家乐和歌堂旅馆,他说平日里的收入算不得什么,生意最好的时候,一是大歌节,二是黄金周。大歌节期间,旅馆家家爆满,一人一晚上100多元。黄金周每天的收入都是几千元,最高的一天有8000多元。陈跃明说一年下来能赚上八九万。

陈跃明说的大歌节,是从江县2003年开始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2013年,第十届“中国·从江原生态侗族大歌节”在小黄开幕,这是对人才辈出的“侗歌窝”的致敬。

到小黄,怎能不去拜访潘萨银花呢?她是小黄唯一还在世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78岁。潘萨银花当了48年的歌师,肚子里装着300多首侗歌,获得荣誉数百项。在她记忆里,储藏着小黄远去而不褪色的荣光——

1964年,小黄歌手在北京参加全国少数民族群众业余艺术观摩演出,受到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1996年7月,由吴培建等4名小黄侗族少女组成的少儿侗族大歌队随中国民间艺术团赴法国演出,轰动艺术之都巴黎。

2005年,吴培建等十姐妹在全省举办的首届黄果树杯“多彩贵州”歌唱大赛中,一举夺得了民间唱法最高奖——金黔奖。

2006年8月,在第12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中,由小黄村等13名歌手组成的“蝉之歌”组合,为贵州代表队捧回了“原生态唱法银奖”和“观众最喜爱的歌手奖”。

2007年4月,小黄9名侗族小姑娘跟随温家宝总理访问日本,得到了温家宝总理的高度赞扬:“一场成功的演出,胜过一个大的项目。”

……

2010年3月,小黄侗族大歌传习所正式成立,地点就是潘萨银花家。传授侗歌成为老人的专职。在潘萨银花看来,这是责任,在小黄人眼里,这更是一种光荣,意味着地位的尊崇。

侗族没有自己的原生文字,教授侗歌,靠口传心授。

“到目前为止,您大约教了多少个歌手?”

潘萨银花老人想了想:“千把个吧!”

这“千把个”里,就包括她的孙女,“金蝉十姐妹”之一的贾梅兰。贾梅兰在小黄,是个能人。

在小黄,大歌致富,既可以“走出去”,也可以“引进来”。

“引进来”的典型,就是像陈跃明、吴德荣这样,侗歌声声迎客来,待在家里也挣钱。

“走出去”的典型,要数潘兆英、潘生贵、蒋生德等10对夫妻,他们组团在外演唱侗歌,收入不菲。2014年春节,潘兆英、潘庆忠夫妇开着被戏称为“侗族大歌牌”的轿车回乡过年,一时成了村里的新闻。

既“引进来”又“走出去” 的要算贾梅兰,外面有歌队,家里有歌堂。“不是在唱歌,就是在去唱歌的路上”,记者打趣她,“辛苦不?”

“饭养身,歌养心,不唱心发闷,越唱越年轻呢,唱歌就能过上好日子,不辛苦!”贾梅兰笑靥如花。

走在小黄村头的风雨桥上,一群侗族女子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唱着大歌。

“你们是多大开始唱大歌的?”

“我们小黄人‘能走路就能跳舞,能说话就能唱歌。”女孩莞尔一笑。

“静静听我模仿蝉儿鸣/还望大家来和声/我的声音虽不比蝉的声音好/生活却让我充满激情/歌唱我们的青春/歌唱我们的爱情……”

在歌声中走出村口,回眸小黄。

黄昏开始了它温柔的爱抚,小黄好似一幅画,淡雅,悠然,宁静;也恰像一首歌,悠扬,温馨,柔美。(责任编辑/喻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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