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修峰

望子成龙是中国每位家长的心愿，城里如此，乡下亦如此。在辽宁农村有这样两位父亲：他们原本是好朋友，还沾点亲戚，两家住得也近，可随着子女长大成人，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对方面前夸耀自己的孩子，以此贬低对方；而对方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结果，两人的关系越闹越僵，最终闹出了流血事件……

子女双双考上大学，“成功”父亲一时春风得意

2007年8月23日这天，辽宁省盘山县古城子乡村民黄建军家里喜气洋洋。原来，黄建军的大女儿黄新玲收到了吉林某高校的录取通知书，成为黄家的第一位大学生。

姐姐的成功激励着弟弟黄新宇，他学习刻苦，成绩名列前茅。住的离黄家不远的张大江，经常用黄家姐弟来教育自己的儿子张超。张超和黄新宇是同班同学，张超学习较差。因为平日走得近，两家还沾点亲戚，所以，张大江经常叫儿子向黄新宇请教学习上的问题。

高三下学期的一次模拟考试，黄新宇考了全班第4名。白天一起下地干活时，黄建军问张大江：“张超这次考得怎么样？”张大江叹口气说：“唉，别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了！”黄建军安慰道：“别怪孩子，只要他尽力就行了。”张大江听了，不停地摇头，“摊上这样的孩子没办法啊！还是你家新玲、新宇让人省心……”

2008年夏，黄新宇参加了高考，顺利被辽宁省内的一所大学录取，而张超只考了300多分，自然名落孙山。女儿、儿子如今都成了大学生，黄建军的腰板挺得直直的，脸上的喜气赶都赶不走，亲朋好友们纷纷夸他教子有方、命里有福。

看到朋友的一双儿女考上大学，张大江羡慕极了。他强烈要求儿子复读，来年一定要考上大学。但是张超的基础实在太差，尽管他也想学好功课，可无论怎样努力，进步仍然不大，为此张大江没少对儿子发脾气。

黄建军得知后，对张大江说：“孩子基础差，你就花点钱给他请个家教。新玲前两天打电话说，她现在就一边上大学一边给人家做家教呢！”张大江听了，心中更加郁闷：看看人家的孩子，已经能在外面做家教赚钱了，而自己的儿子还要花钱请家教。同样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黄建军还说：“新宇听说姐姐做家教，吵着也要去。我本来是不赞成他们去做家教的，再穷，我借钱也会供他们读书，可是他们说做家教既能挣钱又能锻炼自己。我说不过他们，也就不管了。”

张大江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你明明知道我儿子学习差，还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大学生儿女，这不是故意奚落我吗？

气归气，张大江后来还是花钱给儿子请了英语、数学的家教。谁知，张超在压力之下，居然越学越丧气，模拟考试成绩不升反降。张大江气坏了，骂道：“瞧你没出息的熊样，你啥时候能像人家黄家姐弟那样给我争争脸啊？”张超不服，梗着脖子说：“上大学又不是唯一的成才之路，很多人没上大学，不照样混得很好？”张大江听罢，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我看你不上大学，将来能混出啥名堂？”

挨打后，张超干脆放弃学习了。“五一”过后，他偷拿了家里的1500元钱，离家出走了。两个星期后，他打电话给父母，说他已经在沈阳一家电子公司上班了，月薪1000元……张大江又气又急，真想去省城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押”回来，但在妻子的一再劝说下只得作罢。他长叹一声：“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啊！一个月区区千儿八百元的薪水就满足了？”

因为心情烦乱，张大江外出干活时不小心崴了脚。黄建军知道后专门去看望他，还安慰道：“算了，乡下孩子能上大学的毕竟是少数，你就别难为孩子了……”张大江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虽然对方是好心，但他总觉得黄建军话里有话，是不是讥讽自己儿子太笨了，拼尽全力也上不了大学？虽然自己也怪儿子不争气，但是见别人瞧不起自己儿子，张大江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可张超到底“技不如人”，张大江一时无法反驳，只感觉在黄建军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

打工儿子当上主管，心中憋屈一扫而光

时间转眼到了2011年7月，黄新玲大学毕业了。因为与男友分手了，受到打击的她回到家乡。黄建军夫妇哪知道这些，兴奋地把女儿的毕业证看了又看，可黄新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从大四下学期开始，黄新玲就开始参加各种招聘会。但是由于受专业限制，她可选择的就业面很窄，加上很多用人单位要求“有相关工作经验”，更是让她连连碰壁。后来好不容易联系上一家，可对方开出的薪水很低，只够维持日常生活，她不想干。这样直到毕业离校，黄新玲也没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回到家的她，在父母的鼓励下，开始向附近几个县市的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公务员考试发起冲击。谁知，这条路上更是“血流成河”，100甚至200比1的录取比例，毫不客气地把她一次次挡在了门外……大半年下来，看女儿累得苦不堪言，却一无所获，黄建军夫妇这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学文凭有了，可往后的路在哪儿？

一天，张大江在路上遇见黄建军，问：“新玲大学毕业了，在哪儿上班啊？”黄建军强笑着说：“这孩子野心大得很，找了几家单位都觉得不好。现在在家复习准备考公务员呢！”张大江赞道：“还是你家新玲有理想，现在公务员很吃香，是铁饭碗，不，是金饭碗……”

女儿还没找到工作，转眼儿子也大学毕业了。和姐姐一样，黄新宇也回到家成了“赋闲一族”。看着儿子的毕业证，黄建军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兴奋。

一天，张大江在家门口遇见黄新玲和黄建军，说：“新玲，以后做了公务员可别忘了你张叔啊！”黄新玲不好意思地说：“张叔，公务员太难考，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张大江笑着说：“这孩子尽说傻话，你有这个条件，也有这个能力，我家张超想考公务员还没资格考呢！老黄，你就等着享子女的福吧！”见黄建军脸色有些不自然，张大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进了屋。

黄建军心里颇不是滋味：你姓张的是不是看我两个孩子大学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心里特别痛快啊？明明知道公务员难考，还说这种话，不是故意挤对我吗？

慢慢地，村里人了解到黄家姐弟是因为没找到工作才待在家里的，纷纷感叹：供一个大学生少说要花六七万元，可看现在这架势，这么多钱不是都打水漂了吗？再看人家没上大学出去打工的，既不花这冤枉钱，还逐渐成了熟手，甚至当上了主管、经理，混得一点不差……

2012年10月，黄新玲依旧在为“考碗”奋斗，黄新宇则去了省城。一个月后，黄新宇告知父母，自己在沈阳高新区一家电子公司上班了。黄建军听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儿子总算有工作了，比待在家里让别人看笑话强。

这天，张大江见黄建军买了很多干辣椒，问做什么用。黄建军笑呵呵地说：“新宇在沈阳上班了，这孩子爱吃他妈炒的香辣花生。这不，打电话来要家里给他炒点寄过去。”张大江说：“新宇在哪单位上班？工资高吧？”黄建军说：“听说是家合资企业，规模挺大，每月挣得不少，他现在干劲很足呢！”

张大江听后附和了两句，心中却想：神气个啥？拿了大学文凭，还不一样是个打工仔！

几天后，张大江突然来到黄家，坐下后笑呵呵地对黄建军说：“原来新宇就在张超的公司上班，你咋不早说呢？听说新宇在公司干得不错，下个月张超准备争取给他们这些新员工加点薪水。以后新宇有什么困难，你就叫他找张超！这小子要是不帮忙，我绝饶不了他！”

原来，张超半年前被提拔为公司部门主管，黄新宇到沈阳应聘，刚好是张超与人事资源部的人一起去招聘。在张超的帮助下，黄新宇顺利进入了这家公司。得知这一情况后，张大江长久以来的憋屈霎时一扫而空！

黄建军夫妇却听得面面相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那个不争气的张超如今竟然成了自己儿子的上司？黄建军心存狐疑，表面上却打哈哈岔开了话题。看对方不自在的样子，张大江的心里乐开了花。

明争暗斗攀比升级，冲动之下引发流血事件

从此，张大江和黄建军二人的角色彻底调了个个儿，张大江经常在黄建军面前说自己的儿子如何如何能干。

一次，邻居乔迁新居，黄建军、张大江同在一桌喝酒。席间有人感叹子女读书不上进，将来不是进城打工就是在家种地，并请教黄建军是怎么教育孩子的。黄建军正要说话，张大江却放下酒杯说：“打工怎么了？张超现在在沈阳混得比一些大学生还好呢，都当上主管了。依我看，大学上不上无所谓。”黄建军说：“怎么能这么说呢？没有知识终归是要被淘汰的，你看看那些真正的成功人士，哪个没有高学历？”

张大江不以为然：“文凭不代表水平，好多学校培养出来的都是书呆子，眼高手低，用人单位都不爱用。”接着，他又笑呵呵地加上一句，“我家张超一天大学没上过，可现在管着一群大学生呢！”说完，用眼角余光瞄了黄建军几眼。

看到张大江嚣张的样子，黄建军心里很不痛快，决定让儿子换个单位，不在张超的手下工作了。

黄新宇听说爸爸处处受张叔的压制、嘲讽，年轻气盛的他果然辞了职。可他一时找不到工作，加上手头积蓄不多，只得又返回家乡。

看到儿子回来，黄建军一阵伤心，暗暗责怪自己多嘴，一时赌气让儿子丢了工作。现在儿子赋闲在家，别人又该看笑话了。加上女儿屡考屡败，大学毕业后一天班也没上过，黄建军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当初，为供姐弟俩读书，黄建军向亲友借了不少债。亲友见姐弟俩大学毕业两三年了，就开始来催债。一时间，黄家内外交困。

2013年12月的一天，黄建军好不容易送走一个要债的亲友，又在门口遇到张大江。得知黄建军在为还债发愁，张大江说：“张超发了奖金，才汇给家里，我现在不缺钱用，要不你先拿去救急吧！”开始黄建军还挺感动，谁知张大江又说，“唉，你也够难的，好不容易供出俩大学生，如今孩子工作没着落，要债的倒是一拨一拨地来，真是有点亏。”

黄建军的伤疤再次被揭起，他没好气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你把钱收好，等将来娶儿媳妇用吧，我不需要！”

两人为子女的事情暗中较劲，关系越闹越僵。一天中午，张大江得知黄新玲参加公务员考试再次受挫，故意站在院子门口大声说：“张超现在已经升经理助理了，这小子读书不行，没想到干事业还真有一套！”黄建军听了，只有生闷气的份儿。

也许是儿子事业发展顺利，张大江走在路上，逢人大老远地就主动打招呼。这让黄建军心中愈加不爽，对张大江也越看越不顺眼。

2014年3月29日，街坊邻居给孙子办满月酒，请黄建军去。黄建军听说张大江也去，本不想参加，但碍于情面还是去了。吃饭时，张大江又和人侃起自己儿子当经理助理的事，还说有人喜欢使性子、不识好歹，儿子帮了别人，却没落个好。黄建军在旁边忍不住说：“知识永远是第一位的，那些靠耍小聪明得意一时的人难长久。可笑的是，有人居然把这当成本事四处炫耀。”这时，桌上有人询问黄新玲姐弟俩的工作，黄建军长叹一声：“他们不像人家会溜须拍马，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连我这个当爹的，因为子女暂时没找到工作，也经常被人讥笑。”

张大江听黄建军话中带刺，忍不住说：“张超升了官，碍你啥事？你在旁边指桑骂槐地说什么溜须拍马，你这不是诋毁我儿子吗？”黄建军也不示弱：“天下溜须拍马的人多着呢，你咋知道我说的是你儿子，难道你心虚了？”

张大江把酒杯一摔：“你今天给老子说清楚，谁溜须拍马了？”

黄建军不屑地说：“我不跟你这浑人讲话，怪不得生出的儿子也是个混混！”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张大江的痛处，别看他总说上大学没用，可张超没有上大学，始终是他心里最大的遗憾。平时，他最怕人家说张超是个“混混”。当时，他喝了不少酒，头脑发热，冲过来一把揪住黄建军的衣领：“他妈的，谁的儿子是混混？”黄建军挣了半天没挣脱，一气之下，一拳打在张大江的脸上。张大江眼冒金星，松开手，顺手操起一瓶啤酒砸向黄建军。黄建军伸手一挡，只听“砰”的一声，啤酒瓶在黄建军的手臂上碎了，玻璃碴将他的额头划开一个大口子。黄建军“哎哟”一声，右手捂住左手臂蹲了下去，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他的脸上也有血流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赶紧将黄建军送往医院。结果，黄建军左小臂骨折，肌肉严重挫伤，头上缝了6针。事后，在朋友的劝解下，两家达成赔偿事宜，张大江为黄建军支付了医疗、营养、误工等费用近3万元。

医生还说，由于伤者年龄较大，骨头愈合慢，估计一年之内不能下地干活，且痊愈后也要尽量避免干重活。这对一个靠种地吃饭的农民来说，影响无疑是巨大的。黄建军表示，自己会视身体的恢复情况保留申诉的权利，如果手臂真的落下毛病，将会进一步索赔，到时若不能达成一致意见，会考虑走法律途径解决。

（鉴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文中相关人物做了化名处理。）

【编辑：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