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伟智

何须为“格格租房”惊讶

●司徒伟智

凤凰卫视曾播出一条溥仪侄女的消息，引来热议。

其实，我看内里的新闻价值有限。爱新觉罗·文嘉称“地产霸权是新皇帝”，指斥贫富不均，批评得对。可惜这番抑强扶弱、抽肥补瘦的道理，我们的经济学家和非经济学家皆言之再三，难点在落实而已。

至于披露她至今“买不起房，在香港租房住”，这算啥呢？媒体都登过劳模买不起房，教授买不起房，市长买不起房，连副部长也说买不起房，那么，缘何就她非要买得起房？

“啊呀，人家是格格，还能买不起房？”你这样惊讶，就有点儿外行。

宫廷戏看多了，格格们戏耍、调情于凤阁龙楼的镜头在脑袋定格化了，就以为道光皇帝的五代孙、溥仪皇帝的远房堂侄女不得了了。殊不知皇亲、宗室、贵族开张之时“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但子孙繁衍无度，一传再传，也就一再稀释，轮到诸多“远房”支脉早已火势衰微、花景凋零。你看刘备这位“中山靖王之后”，自然亦即刘邦的N代孙，可是到他这里，实在的职业只是河北涿县一个卖草鞋小贩。也是汉皇后裔的刘盆子，被赤眉军发现并拥立时，居然已是个放牛娃。

至于狂飙突起、革命降临，龙子龙孙尤多麻烦。末代皇帝是最没有当头的。不要说崇祯最后都没钱发军饷，向大臣借贷又遭拒绝那一档尴尬事，还有更糟糕的一档——君不见“天街踏尽公卿骨”，以致有“愿生生世世再不生于帝王家”的悲鸣乎？为报载溥仪于“文革”初期看到廖沫沙被游街批斗而叫屈流泪，我曾在八十年代询问过廖公。答案是1959年溥仪获特赦后分配在北京植物园，生活学习归廖主掌的市委统战部负责，两位同龄人时有交谈。“与其说溥仪惦念我个人，倒不如说是他对我们党有感情。他懂历史嘛，历朝的末代皇帝，到了新的朝代基本上都没有善终。只有中国共产党，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使溥仪成为统一战线中的同志。”不仅旧中国，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将国王送上断头台，苏维埃革命灭掉尼古拉一家，例证太多。再高级别的天潢贵胄一经改朝换代，就也“贵”不起来。能够“泯然众人矣”，也就不算太差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譬如“法国贵族”，如今几成一类往昔尊荣、现实潦倒的人物代名词。有老同学之女赴法国做生意，嫁得个贵族后裔，开始有人羡慕，过后得悉他没固定职业，三天两头打零工，吃喝用度主要靠妻子。这就叫时移势易，天经地义。秦亡，东陵侯种瓜为生，向算命先生司马季主问卦。那回答竟不是卦，而是一番人生哲学：“碎瓦颓垣，昔日之歌楼舞馆也；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也；鬼燐萤火，昔日之金釭华烛也。昔日之所无，今日有之不为过；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怅抚古卷思今日，穷莫忧愁富莫夸，某些“富二代”“贫二代”呵，好好想想就明白，世上哪有长贫久富的世袭之道。

不靠世袭靠奋斗。奋斗需要素养，素养来自教育。话说回来，在这方面，往昔的贵胄子弟大抵还有些优势。完备的贵族教育，不仅重视孩子读书应试，而且关注人格成长。据云二战时期伊顿、威灵顿等英国贵族学校涌现的青年参战人员比例特别高，大获民间好评。报道说，文嘉女士的父亲任教于辅仁大学，她本人如今则从事国画绘画。那么，优势就不在姓氏，而在手下笔底——画得好、卖得好，住房何忧之有？

（原载《杂文月刊》201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