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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歆不可能伪造、伪改《周礼》

2014-07-29刘霖映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4年6期
关键词:刘歆王莽周礼

刘霖映

(怀化学院政法系,湖南 怀化 418008)

刘歆不可能伪造、伪改《周礼》

刘霖映

(怀化学院政法系,湖南 怀化 418008)

关于《周礼》,一些说法是误解。多种事实和合理理由说明,无论西汉时期还是王莽时期,刘歆不可能伪造、伪改之。

刘歆;《周礼》;《周官》;作伪

《周礼》本名《周官》,内容是记录周代官制,王莽时期升为礼经之一,或曰《周官礼》。刘歆、郑玄信其为周公之书(在了解的初期阶段,这是难免的);汉·何休疑其作于六国。

清·方苞《周官义》和康有为《新学伪经考》疑《周礼》为刘歆伪造(康氏该书甚至臆测《汉书》是刘歆所作)。后来,梁启超、胡适、顾颉刚、钱穆、钱玄同、郭沫若、徐复观、杜国庠、杨向奎等名家都介入了讨论,怀疑的、说伪的、说真的,都有。

当代,一些学者为否定《连山》、《归藏》在先秦、秦汉的存在而对《周礼》及其三易说法持怀疑乃至说伪的看法。

其实,所谓刘歆伪造或伪改《周礼》,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尽是臆测、误解,而且,多种事实和合理理由说明,刘歆不可能伪造、伪改《周礼》。

一、《周官》的显世史、书名变化史

一些怀疑者、说伪者不了解有关《周礼》的基础性真相,先辨清一些基础性误解。

(一)《周官》的显世史

一种说法是:“刘歆把秦汉以前的一些资料拿来经过删编增益,做成《周礼》,虽不能说全是他伪造的,但其中肯定有他伪托虚造的成分。”

把《周礼》视为刘歆的编创性作品了,违反史实。

《汉书·艺文志》(省称《汉志》)乐记部分介绍:汉文帝时,魏乐人窦公献书,乃《周官·大宗伯》的《大司乐》章(后来俗称《窦公》书)。

窦公是盲人,汉·桓谭《新论·祛蔽第八》云:“余前为王翁典乐大夫,见乐家书记言:「文帝时,得魏文侯时乐人窦公,年百八十岁,两目皆盲。文帝奇而问之曰:『何因?能服食而至此邪?』对曰:『臣年十三失明,父母哀其不及众技事,教臣为乐,使鼓琴,日讲习以为常事。臣不能导引,无所服饵也。不知寿得何力。』」余以为窦公少盲,专一内视,精不外鉴,恒逸乐,所以益性命也。”

汉景帝汉武帝时期大体得到全书,《隋志》云:“汉时有李氏得《周官》,上于河间献王,独缺冬官一篇,献王购以千金不得,遂取《考工记》以补其处,合成六篇,奏之。至王莽时,刘歆始置博士,以行于世。”

《南齐书·文惠太子传》介绍:萧齐时,襄阳楚墓出土了一批长2尺青丝编竹简书,有人初步认出是科斗文《考工记》,可能是阙失已久的《周官》冬官司空篇。

《史记·封禅书》引用过《周官》内容。

可见,刘歆之前,《周官》书已经存在,不是刘歆删编增益而做成的。

(二)“西汉人无缘得睹《周礼》”么?

东汉马融云刘歆设《周官》为礼经之一之前,“五家之儒莫得见焉”。有的当代学者遂云“直到王莽当政,《周官》内容才被公开……西汉人无缘得睹《周礼》”。

苟真如此么?

第一,曾为中国最大学术中心的河间献王府,一些学者读过、研究过。

在汉景汉武(乃至到汉成帝前期)时期,中国最大的学术中心在河间献王府(学术规模远比淮南王府大,而且特色是收集、整理、研究古籍,而非创制),学者云集,献王府验收《周官》并补以《考工记》,当是一些学者、包括一些儒士研究的结果。

而且,河间献王府有博士制度,汉书儒林传云:“(贾)谊为《(春秋)左氏传》训故,授赵人贯公,为河间献王博士”。远在汉宣帝之前,应该是西汉前期的做法。

第二,西汉有四篇《周官》传,当是献王府学者群的研究成果,说明经文曾受重视。

《汉志》载《周官经》六篇、《传》四篇,则西汉时期一些学者对《周官》有过研究,而且于当时的古籍研究而言,《传》四篇不算少,反映研究界曾重视过《周官》本文。

汉武起,除了五经之外,西汉朝廷没有研究古籍,因此,四篇《周官》传应该是献王府学者群研究的成果。献王对书爱好保留写本(他征收的书会刻写一部送原主人,他献出的书应该也会保留写本),献王献书后,府里的学者群体并未解散,肯定还在进行学术活动,当有一批成果。

第三,因此,《周官》的内容在献王府学者群有过公开研究。

第四,司马迁读过该书,汉武帝封禅之前群儒查阅过该书。

《史记·封禅书》曰:“《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长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祇。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是介绍《周官·春官·大司乐》的相关内容,是间接引用。古代学者的一些引用是间接引用。

另外,《史记·封禅书》介绍汉武帝封禅泰山之前,“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

该如何看待东汉马融所谓“五家之儒莫得见焉”?

所谓五家之儒,指西汉朝廷传习《易》《书》《诗》《礼》《春秋》的五经博士,他们只是当时文人群体的小部分,不等于其他文人;而且,所谓“莫得见”,只能是马融在他们的书里没看到相关信息,不能证明五经博士都没见过。

那时,大量秘藏书都是一般人未见者,秘藏不能成为质疑的理由,正如《左传》。

特别是,了解西汉时期的学术研究,不能只看朝廷五经儒士,还应该重视河间献王府和淮南王府这两个王国级学术中心。《汉书·艺文志》云汉成帝校书活动里,成帝派出皇室使者陈农(带领的团队)“求天下之遗书”,征求对象里,王府难免是重点,征书对象应该包括“遗书”及其研究成果。

(三)名称变化:从《周官》到《周官礼》到《周礼》

一种说法是:“王莽当政,《周官》更名《周礼》”。

这种有一定流行性的错误说法,主要用于质疑《周礼》,臆测刘歆在更名期间有过篡改。书名的主体词变化,容易猜想内容有变。

其实没有如此更名。

王莽时期,刘歆恢复在汉成帝时期的增立经书活动(西汉宣帝、元帝时都有增设活动),奏议增加《左传》等多部书于学官、设博士,包括《周官》为礼经之一。应该说,王莽推行复古主义改制,崇奉周公之制,刘歆扩大学官所治,不能不包括《周官》,他在汉成帝时期的增立书单不含《周官》。

乾隆十三年所出《钦定周官义疏》之四库提要云:“杜子春、郑兴、郑众、贾逵、卫宏、张衡所注,皆称《周官》。马融、郑玄所注,犹称《周官礼》。迨唐贾公彦作《疏》,始沿用省文,称为《周礼》。”

杜子春(刘歆的学生)等东汉前期学者用旧名,东汉中期后期马融、郑玄师徒用新名。《周官礼》,礼字为类称,正如《左氏传》立为春秋经之一,人或称《左氏春秋》,不涉及内容变化。郑玄师徒为大儒,他所注《周官礼》在后世影响大,导致后来流行《周官礼》一名。

初唐颜师古(581年~645年)注《汉志》之《周官经》,曰:“即今《周官礼》也”。

后来贾公彦(活动于前650年左右,此年他发现指纹的特征及用途)用省称,作《周礼义疏》,云:“以设位言之,谓之周官;以制作言之,谓之周礼”。他创立了新的书名。

其实,周礼有士礼(《仪礼》本名《士礼》)、官礼、军礼(《司马法》谈之)等五礼,“周官礼”不应概称“周礼”。贾公彦的大误解,导致错名长期流传。

可见,唐代,还是两种称呼并行。

由于贾书的影响及人们不了解新名称之错误,遂致“周礼”逐步成为《周官》的主流称呼。

可见,在王莽时期的复古主义环境里,刘歆只是提升了《周官》的地位及使它成为国家的一门公开学业,并未强改其名称。

二、《周官》的校定,早于刘歆的重视

说伪者云刘歆重视《周礼》,故而伪造或改篡之。

这种猜测的动机论,悖于历史事实。

(一)《周官》校定于西汉,刘歆重视之在王莽时期

怀疑派因刘歆重视《周官》而疑刘歆作伪,其实,《周官》的校定,早于刘歆的重视。

《汉志》比《七略》,书目上只增补了三家即刘向、扬雄和《仓颉训纂》,余皆刘向父子主持工作时期的校理成果。

《汉志》录有《周官》经、传,则《周官》的校定在王莽篡位之前,至少十多年之前。

王莽时期,刘歆重视《周官》,置博士,使之“行于世”——脱离小范围而公开传播。荀悦《汉纪》卷二十五云(王莽时期)刘歆上奏以《周官》为礼经。事在王莽居摄三年之前。

西汉校书工程完成之后的事,不能因“后事”而胡乱猜测刘歆在西汉校书时期乱动手脚。

(二)《周官》应该是刘向主校的,不能确定刘歆参加过校勘

刘向主校二十多年,刘歆接手主持,不到二年就结束了校理工作,是主持扫尾工作。刘歆有《上山海经表》、《太玄书录》,主持校理的书比较次要。《周官》属于大型史实范围,很重要,应该是刘向时期主校的。

(三)西汉时期刘歆奏议设博士的,有多种书,却没有《周官》

西汉哀帝时期,刘歆与房凤、王龚希望立《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古文尚书》于学官,丞相孔光后来反对这种提议,哀帝令刘歆与五经博士讲论其义,博士不肯置对,刘歆等遂“移书让太常博士”,引起群儒怨恨,大司空师丹“奏歆改乱旧章,非毁先帝所立”,刘歆惧,求出为五原太守,其他两个也离了京。直到王莽主政才回京城。

(四)王莽时期刘歆重视《周官》,出于时代因素、突然原因

诸书之外,刘歆增加《周官》,不是他的个人因素所决定的,是王莽改制这个特殊背景决定的:王莽篡位后大力推行复古主义改制,所谓行周公之制,必然导致《周官》崛起,刘歆作为王莽的国师,不能不重视该书。

王莽推行机械平等主义的复古改制,是突然运动。这种运动由王莽的妄想、个人利益及其少年时期的穷困经历而决定。王莽得以地位步步上升乃至篡位成功,个人原因是他前期的良好表现、及其所谓周公品德,故他推行道德空想主义制度。个人的早期经历也使他比较同情境遇恶劣的群体。

三、西汉时期,刘歆不可能伪造、伪改《周官》

(一)刘歆校理活动的根本信念是存真

刘歆“移书让太常博士”云:“孝成皇帝闵学残文缺,稍离其真,乃陈发秘臧,校理旧文”。说明校书活动的根本目的、根本原则是存真。

造伪在其心理上乃大罪。

(二)西汉时期刘歆没有伪造《周官》的动力

如上所述,汉成帝时期乃至汉哀帝初年,《周官》并未受到刘歆的特殊重视。

另外,刘歆表达学术上的创见不需要伪造旧文,可以在自己的研究作品里表达。例如,汉书刘歆传介绍其在《左传》领域的研究:“初,《左氏传》多古字古言,学者传训诂而已。及歆治《左氏》,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汉书五行志云,五行传,夏侯始昌的一般传人“其传与刘向同,唯刘歆传独异”。

(三)相反,伪造极容易丢脑袋,若被发现,至少会丢失政治生命

其一,汉成帝时期民间人伪造古籍的风险极高。

先看刘向刘歆们查出的一桩伪造案。王充《论衡·正说》云:“东海张霸案百篇之序,空造百两之篇,献之成帝。帝出秘百篇以校之,皆不相应,于是下霸于吏。吏白霸罪当至死,成帝高其才而不诛。”这是汉成帝时期著名的伪造尚书案。在当时的朝廷舆论里,伪造古书罪当死;成帝高其才而不诛,即是认可本来当诛。主持校查者,应该是刘向或刘歆。

其二,朝廷官员伪造古籍,罪行应该比民间人员更高,另外,朝廷官员一般有竞争者,风险更大。

其三,校书者伪造的罪行比一般人肯定更高,主持者伪造的罪行最高。

作为校书工作的参加者和末期主持人,他如果造伪,就会导致一批古籍失去真实性,比罪当至死的张霸肯定更恶劣。

其四,刘向刘歆父子一旦犯下大罪,只有死路一条。

刘歆父子若造伪,会是张霸那种下场吗?

刘歆父子在朝廷上广义政敌多,处于政治斗争的中心地带,处境比较险恶:汉书刘向传所附刘向的秘奏文,可见他何等担心刘氏政权不保,这种担心是极度不满太后王氏家族当权,可见冲突之巨,虽不见其公开冲突事件,彼此肯定是心知肚明地不和;刘歆在朝廷里不和者多,他与房凤、王龚共同写作“移书让太常博士”,得罪群臣(此前汉哀帝同意但丞相孔光先是同意后来反对)、包括朝廷当权者师丹,担心被诛,自求外任(儒林传里的房凤传是说皇上出之),也反映刘歆平时与群臣不和,人缘关系不佳,“移书”不过是爆发罢了。这种没有罪行的得罪,就担心被诛,若犯下大罪,岂非死路一条?刘歆父子与扬雄、桓谭都属特立独行者,但是扬雄大体自外于政治,桓谭在西汉时期以音乐为业,大体外在于政争,东汉时期因为直言、介入纬书领域的政治,几乎被诛,虽保留一命,还是被外放:可见,汉代政治文化争斗领域的风险之大。

(四)没有伪造的辅助环境

校书是一批朝廷官员的团队工作,刘歆父子是主持,并不控制其他官员,不影响其他官员的生活来源及官位升降。例如,《山海经》,刘歆是领校,校者为三个侍中。

(五)没有伪造的文本环境

校书存真,有条件约束,不但是团队工作,而且校理对象存在多写本,可以比较。

西汉刘歆父子主持的图书整理,除了个别的编辑新书,一般是校书,校理对象需要不同写本以比较,否则无法校,因此,西汉所存一些图书没有列入校理,例如,《汉志》云“刘向以中《古文易经》校施、孟、梁丘经”,可《古文易经》是底本,自然是单本,自身不被校勘,不入《七略》、《汉志》的书目单。

《周官》,无论经、传,皆是被校之书,皆有不同写本,而且《周官》本书应该有多种写本。有两种原因,一是,献王爱保留,他收集民间古书时,留下原本,同时抄写一部送原主人,则他向武帝献书时,本府当会保留一部,如此则有三部;二是,武帝时置写书之官,一些书可能是原藏于它处——从《史记》引《周官》看,太史府图书馆应该也有一部,《周官》的开篇乃天官,这是太史令的职业范围,可能是,献王送武帝的那部书当时保留在太史府图书馆。

《周官》有不同写本而且被有的学者研究及阅读,容易查出作伪现象,不是谁能篡改的。

(六)汉代人了解的刘歆,没有伪改任何书籍的劣迹

刘歆多年处于朝廷冲突风浪,而且被迫外任多年,可是西汉、新莽、东汉人的议论里,没有说他有伪改某书的劣迹。

刘歆争立新的学官,批评博士们抱残守缺,大司空师丹“奏歆改乱旧章,非毁先帝所立”,双方争论的是先帝所立的经学章程(制度)可否发展,涉及一些书的地位,无关书籍内容的改变。

(七)学术上刘歆有正气

应该说,汉成帝时期的博士增设争论里,刘歆等人是合理方,据儒林传,武帝设五经博士(包括春秋公羊传),宣帝增立多家(包括春秋谷梁传),元帝时增设京氏易,先帝章程不断发展,《左传》、《毛诗》等很优秀,怎么就不能增设为博士所典?从这场争论还可看出,学术上,刘歆有眼光,也有正气,正者有利于一批优秀古书的传世生存也。

四、王莽时期,刘歆不可能伪改《周官》

(一)找不出伪改的动机

在刘歆领导下设立博士者有《左传》、《毛诗》、《周官》等一批古书。提升地位,有利于研究,前提是存真。

(二)伪改之为巨罪,继续存在

刘歆的存真信念没看到有变,张霸案的警示意义肯定还在。伪改虽不至于死,但肯定知道是巨罪,是信义领域的巨罪。

(三)刘歆的处境并不乐观

王莽时期是各种冲突非常激烈的时代,刘歆作王莽的国师,成为刘氏宗族之敌,是夹缝处境。

(四)《周官》有多种写本,一批学者了解《周官》

河间献王府有一批学者了解《周官》,朝廷还有小部分学者了解。

(五)这些环境里刘歆不会去冒犯巨罪的风险

王莽时期,夹缝中的刘歆处事比较小心。他为王莽所用,其好友扬雄及一代耿直之士桓谭也为王莽所用,但找不出这三个高士曲意维护王莽的事例。

(六)后续时代没有说过刘歆伪改《周官》

《周官》成为显学,必定引起了解者的重视,容易查出作伪现象,可是,后续时代没有说过刘歆伪改《周官》,就是一种验证。

(七)刘歆的学术正气没有变化的痕迹

汉成帝时期博士增设争论显示的刘歆学术正气,在王莽时期没有变化的痕迹。

[1]王宁.《连山》《归藏》名称由来考.古籍整理研究学刊,1991年第5期.

[2]任俊华,梁敢雄.《归藏》、《坤乾》源流考.周易研究,2002年第6期.

K892.9

A

1005-5312(2014)17-013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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