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超

原先买菜的时候，我是不还价的。看中的菜，别人说什么价，我掏钱就买，没一句多余的话。那时候，我认为讨价还价太小家子气。男人嘛，就得有点男人的派头。

我想，那些卖菜的一定很欣赏我吧？我常回过头用眼睛的余光去瞟他们，看他们是不是觉得我挺豪爽的。结果呢，呵呵，人家无动于衷。这是怎么回事呢？

有一次买菜的时候，我跟卖菜的婆婆聊起来。我说：“你们卖菜时，是不是特别喜欢那些不还价的人呢？”她竟然说：“唉，那些人，钱倒是有，可就是没趣。”咦，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我意料，我又问：“怎么没趣呢？你喊什么价，人家就出什么价，不是能让你们多赚钱吗？”她却说：“可我们出来卖菜，如果尽跟木头桩子打交道，就是多赚几个钱，也会让人闷得直犯困呀。”

之后，我就注意观察，发现卖菜的跟买菜的在讨价还价间说得不知道多热闹。讨了半天价，他们反而还变客气了，一个说：“你好走啊。”另一个说：“下次再来呀。”那种与人交往带来的乐趣在双方的脸上都要停留好半天。

这以后，我就开始讨价还价了。

譬如见卖菜的也是个大男人，他喊一斤菜一元，我就还他一斤八角。他说你看我这菜多好，我说菜肯定好，可我这个人不好。他就一愣，说你怎么不好？我说我别的都好，就只一点不好——怕老婆，老婆定的价，我一点也不敢违抗她。我这一说，那男人就笑了，就说哎呀，现在的女人就是厉害啊……我们也就顺着这个话题聊起来了。自然，十有八九，我的还价也成功了，而且走的时候我们还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如果是个女人呢，碰到她年纪大，我就会说婆婆，你的菜好菜坏，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呢，我可是个傻瓜呢，你可要像善待傻瓜一样来善待我。她就会一愣，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我，然后就一笑，说你这么体面的一个人，不是老板也是当官的，怎么会是傻瓜呢。我就说婆婆这你就错了，现在社会上的“体面人”还少吗？就是老板和当官的，还不是有人傻得为了多贪几个钱，就行贿受贿，最后吃牢饭呀。她就说是的是的，如今的人看起来不知道多精明，可一做起事来就糊涂了。最后，我们自然说得很投缘。如果她是年轻的女人，我也有话说，也能说得她觉得我挺有趣。

人生的质量，不仅要以挣来多少钱为标准，还要以挣来多少乐趣为尺度。买卖双方，讨价还价，也是一种获取人生乐趣的交流方式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