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菲

鲛人无泪

◎刘 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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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团团乌云聚集，像巨大的黑布把天与海一分为二，云层中，传来阵阵雷声，如野兽嘶吼。与此同时，海面上波涛汹涌，巨浪翻滚。苏沐独自驾着渔船，在暴风雨中拼命调整船帆，却始终无法让船保持平衡。

浪越打越大，船身晃得愈发厉害，苏沐想起那个传说，突然心一横，径直跳入海中。刺骨的海水令人窒息，苏沐慢慢向海底坠落，意识逐渐消失，身体越来越凉。恍惚间，有双温暖的手托住他的腰，带着他朝一个地方游去……

“呀，你终于醒了。”银铃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沐努力睁开眼睛，只见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女正欣喜地望着他，“你救了我？这是哪？”苏沐四下打量一番，他躺在一幢简陋的木房中。少女笑了：“这是我家，你是我第一个救的人。”

苏沐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少女，她一头海藻般浓密的秀发，皮肤如雪般白皙，五官精致美丽，特别是那双眼睛，如宝石般熠熠夺目。

少女笑着说：“我叫绾绾，你呢？”

“苏沐。”

绾绾说：“你被冲到这小岛上，我捡贝壳时发现的，你受了很重的伤，不如在这休养一阵。岛上只有我这一户人家，我父母出海打鱼了，要半年才回来，你留下来给我做伴，给我讲讲岛外的故事，好吗？”

苏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良久才答：“好！”

2

这应该是苏沐人生中最悠闲的时光了。白天，他和绾绾一起去树林里摘野菜，或是去海边钓鱼；晚上，他给绾绾讲岛外的故事，尤其是些爱情故事，总能把绾绾感动得眼眶泛红，可无论如何感动，绾绾始终没哭过。

有次绾绾忍不住问他：“你有爱的人吗？”苏沐沉默良久，答：“有，可后来我才发现那不是爱，只是离不开她的关心和呵护。最后我想明白，不爱的人就不要勉强在一起，可……我对不起她！”苏沐轻轻刮了下绾绾的鼻子，笑着说：“不早了，快睡吧。”绾绾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像受惊的小鹿般。

因为有心事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绾绾就跑去海边。苏沐醒来不见人，便去找她。到了沙滩，苏沐看见绾绾正专心致志地弯腰拾贝壳。而她头顶上盘旋着一只巨大的鹰，不怀好意地盯着毫无防备的绾绾，准备向下俯冲！

眼看巨大的鹰爪就要勾住绾绾，苏沐大喊“小心”并迅速挡在绾绾面前。鹰爪勾住苏沐的胸膛，却无法将他拖上天，苏沐看准时机狠狠拽住鹰的翅膀，剧痛之下，鹰只好放开苏沐，落荒而逃。

此刻绾绾早已惊呆了，苏沐浑身是血地来到她身旁：“没事吧？”“没，没事，”绾绾突然扑进苏沐怀里，“谢谢你救了我。”

回去后绾绾告诉苏沐，这巨鹰是他们的天敌，刚刚若不是苏沐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绾绾说：“你救了我，按我们这里的风俗，我要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尽管提。”苏沐本想说不用了，但支支吾吾半天，他终于开口：“你愿意和我去岛外生活吗？”绾绾的脸立刻红了，这是苏沐在暗示什么吗？她好半天才点头：“愿意，因为……我爱你！”

3

由于来时的船已被浪打碎，苏沐和绾绾连夜造了个木筏，第二天就踏上了回程的旅途。说来也怪，那木筏居然不怎么需要人划，一路上顺风顺水跑得飞快。没几天就看到了陆地。

绾绾有些紧张，远远望着陌生的城市，对苏沐说：“你不会抛弃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苏沐点点头，用力抓紧了绾绾的手。

踏上陆地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医院看一位昏迷的病人。那位姑娘躺在床上，眼睛被厚厚的绷带缠住。苏沐脸色凝重地对绾绾说：“她叫廖松松，是我的女朋友，她瞎了。绾绾，我知道你是鲛人，我希望你能救她。”绾绾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后退几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搜神记》中说：‘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传说鲛人哭出的珍珠能代替人的眼珠，只要立刻放入失明者的眼眶，就能使其复明。”苏沐长叹了口气，“我出海就是为了寻找鲛人，鲛人善良，喜欢救助落水者，所以我才会孤注一掷跳入海中。能在大海深处将我救起的，除了鲛人还会有谁？我希望你能帮助我，给我两滴珍珠，令廖松松重获光明。”

绾绾如遭雷劈：“原来你只是想要利用我！”绾绾别过头，想逃离这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地方。未等她跨出房门，苏沐已将她打晕抱在怀里，苏沐喃喃地说：“原谅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4

绾绾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麻绳绑着，动不得分毫。苏沐就坐在她面前，胡子拉碴，脸上写满疲惫，说：“我求求你，给我两颗珍珠，好吗？”

绾绾别过头不看他：“你不配得到！我那么信任你，想把一生托付给你，可你又做了什么？你有女朋友，却口口声声说爱我，你是个骗子！”

“是我不对，可我也有苦衷，你知道吗，她是因为我才瞎的！”

原来，苏沐和廖松松从小就是邻居。苏沐是个孤儿，一直以来廖松松对苏沐都非常照顾，那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让苏沐误会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可等两人真正在一起了，苏沐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爱。一天晚上，苏沐约廖松松在一家废弃的工厂见面，他打算向她坦白并分手。就在这时，工厂里物料池突然着火，随后引发爆炸，巨大的玻璃碎片朝苏沐飞来，廖松松义无反顾地挡在他前面，她的眼睛，却被碎片重重割伤。

苏沐痛苦地大喊：“廖松松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必须负起责任，把眼睛还给她。听到鲛人的传说后，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需要你帮忙！”“对不起，我不能那么做。”绾绾面无表情，声音却颤抖着。

接连几天，苏沐用尽了各种方法恳求，可绾绾不为所动，宁死不哭。终于，苏沐放弃了，解开麻绳，声音像老了几十岁：“你走吧，回家去。”绾绾迟疑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苏沐一个人来到顶楼，他觉得自己很可怜，从小便没了父母的关爱，好不容易有人关心他照顾他，却也因他而受伤，如今危在旦夕，他却无法救她。

苏沐的脚慢慢朝外跨了出去……

“不要跳！”苏沐的腰被一双手搂住，是绾绾。绾绾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要死，如果你真想要鲛人的眼泪，我给你便是。因为，你是我真正爱的人！”

一瞬间，绾绾的身上发出奇异的光芒，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从她的眼睛里滑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绾绾的眼睛失去了眼珠，只剩两个黑漆漆的窟窿。苏沐发疯似的抱住绾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鲛人流下的珍珠，其实就是你们的眼珠！我以为只是眼泪就够了，我不能用你的眼睛去换她的眼睛，绾绾，我不值得你这样！”

“获得鲛人珍珠的方法太过残酷，世人为逃避责任，就谣传珍珠是鲛人的眼泪，其实，那是我们的眼珠，只为爱的人而取出。”绾绾摸索着，将两颗珠子递给苏沐，“你快去救她，否则再拖下去，珠子就失去法力了。”

“不！你把珠子拿回去，我不要你受到伤害！”

绾绾苦笑：“拿出来的眼珠，便再回不去了。你快去救人，否则我的牺牲毫无意义。”

苏沐迟疑再三，还是拿着珠子冲向医院。等他返回顶楼时，上面空空如也，绾绾早已消失不见。

5

海中某个孤岛上，一位少女拄着拐棍，摸索着捡拾沙滩上的贝壳。

天空中，一只巨鹰盘旋着，它看准时机向下俯冲，杀死这失明的鲛人易如反掌，很快，它就能饱餐一顿。

没料到，就在要抓住少女的那一刻，从沙滩那头，突然冲出位男子，他举起木棍，奋力朝鹰挥去，鹰只好悻悻飞走了。

“你……”少女感觉到响动，不可思议地问。

“我终于找到你了！”苏沐握紧绾绾的手，“那两颗珠子放进廖松松的眼睛里，她很快就醒了，也重获光明。我和她说清楚了，我爱的人不是她。”

“绾绾，我承认我骗了你很多，可有一件事我没骗你，我不会抛弃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因为，我爱你！”苏沐将绾绾紧紧搂在怀里，“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眼睛！”

林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