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暐之

编者按：2014年3月13日、14日，在武汉琴台大剧院，原创音乐剧《王二的长征》迎来了全国巡演的第51、52场演出。这部新作由中共东莞市委宣传部、东莞市文广新局、东莞市东城区和北京保利剧院有限公司联合出品。该剧以长征为背景，讲述了80年前红军长征路途中小人物们的命运。该制作无论从艺术创作的手法上，还是从项目运作的模式上都有许多值得探讨和借鉴的方面。

80年前，由穷汉子、泥腿子组成的中国工农红军，为了崇高的理想、朴实的目标，踏上了万里征程；80年后，中国的舞台上，用音乐演绎着那个年代普通人的中国梦。

——题记

在观看音乐剧《王二的长征》之前，业内人士对这部作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一种评价：这部音乐剧是近年国内最优秀的原创音乐剧；另一种评价：这部音乐剧很一般吧。不论何种评价，因为都来自音乐圈，所以都属小众。要看一部戏是否成功，是否具备了应有的艺术价值，还是要看普通百姓买不买账，最直接的反映就是出票率。任何一种艺术，如果脱离了观众基础，结果一定就是主办方的妄谈成功和创作者的自娱自乐。2014年3月14日，是《王二的长征》诞生之后的第52场演出，从东莞到武汉，一路走来，所到之处，都是观众自掏腰包，东莞保利文化演艺团有限公司副总吕冰不无自信地说：“50多场的票都是卖出去的，上座率八、九成，您也知道保利是坚持不送票的。”

音乐如画

演出当晚的武汉琴台大剧院大剧场内几乎满座的场景印证了吕冰的说法。音乐剧《王二的长征》由三宝作曲，关山编剧。以长征为题材的舞台影视创作不胜枚举，虽然以音乐剧的形式呈现是首次，但是这个题材并不好做戏，中国人太熟悉长征的故事一爬雪山、过草地，啃皮带，吃树根……无论是抽象的文字还是具象的艺术形象，提起长征，人们都会有一个个程式化、概念化的解读。即使拿到《王二的长征》节目单看了介绍，也未发现有何新鲜之处。然而，两个多小时看下来，我不得不佩服主创者们的精妙构思，一个人、一封信、一路的偶遇，便将当年那个波澜壮阔的万里长征呈现于舞台之上。看过之后，你会觉得，这部音乐剧虽然没有按照我们的思维习惯讲故事，但剧中所有的人物、所有的剧情片段并不陌生，只不过叙述的方式更巧妙，更接地气，更适于音乐来表达。

故事很简单：长工王二与地主老财结仇出逃，路遇一名奄奄一息的红军战士，红军战士将自己仅有的口粮送给饥肠辘辘的王二，王二感激不尽，并承诺为这位同志捎一封信给他的妻子。怀揣着这封信，带着一份郑重的承诺，王二开始了长征。这封信成为剧中最重要的线索和道具，一路下来，王二带着这封信先后认识了“文工团”、“红米饭”、“汉阳造”、“大鼻子”、“自由颂”、“老革命”、“反动派”……每一个人与王二认识之后都教会他信中的一个字，也给他讲述自己走上革命道路的故事，一个字，一个故事；一个人，一段情谊。当王二终于抵达长征的终点，那封伴着他一路的信已经被浸湿磨损无法辨认了，但是所有的字都记在了王二的脑海里，他将信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也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红军战士。

在这部音乐剧里，王二是一个代表性的人物，他代表的是红军队伍中每一个人最原始的形态。在那个年代，一个人想要投身革命，最初的动机基本都如王二一样，或因为吃不饱饭，或因为不堪忍受剥削和压迫……王二途中所结识的那些最后为革命理想牺牲的红军战士，是觉悟之后的王二，他们在革命的队伍里，逐渐懂得革命不仅仅是为了个人吃饱穿暖，不受剥削压迫，而是要让所有的劳苦大众都过上幸福的日子，就如节目单封面剧目题记：“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因此，王二并非个体，长征路上生生不息的红军队伍就是由成千上万的王二组成的。那封贯穿始终的家信，又并不单纯的是一封信，它代表着一种信仰。这封信是一个即将离开世界的父亲写给自己孩子的，这位父亲有着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他是所有为革命牺牲的红军战士的代表，他的信仰要一代代传承下去。他的孩子，就是革命的未来，更是共产主义的理想和现实！

编剧的巧妙在于没有将长征这段历史局限于一个简单的故事和某几个固定的角色，剧中的人物和情节都如多棱镜一般，折射出无数个面，也传达出故事之外深层次的哲思与内涵。剧作文辞考究，或如快板朗朗上口，或如诗歌充满韵律，不论哪种风格，都比较适于演唱。这样的文本也为作曲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三宝是一位优秀的作曲家，他的很多音乐作品都深受大众的喜爱。在这部音乐剧中，音乐风格统一在一种低沉、坚毅中，但每到情绪的制高点，又会不失时机地体现出无畏和昂扬，经典的唱段有“红米饭”的《饭》、“汉阳造”的《枪》等：而在抒情的段落，那柔美、动听的旋律又似将人的心融化了，经典的唱段有《火》、《手》、《走》等。全剧的音乐融合了诸多的元素，有中国民乐、戏曲、曲艺，还有古典音乐和摇滚、流行音乐。我的理解，曲作者应该既考虑与剧目本身的契合，也考虑到不同观众层面的接受，不同的音乐元素，构成了一个统一的充满个性的音乐剧整体。

与惯常所看到的音乐剧有所不同，因为没有具体的故事情节，没有特定的与王二有戏剧交集的角色，各个不同的段落组成整部剧，表演的方式主要是吟诵、歌唱，并辅以简单的舞蹈形态，舞台调度虚实结合，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画面感很强，因此这部音乐剧的整体呈现更像是一部音乐诗画。事实上，中国的原创音乐剧，到底应该是哪种模样，也是见仁见智的。不论何种形式，只要是观众喜欢，观众接受，观众能够心甘情愿地买票看演出，那就是好作品。

震撼感动

本剧的舞台呈现朴素简洁。一个倒U字形的台阶，十几个麻包组成了整个舞台。台阶一级一级，就好像万里长征漫漫路，而简单的麻包被赋予了各种功能，忽而堆起来打上红光便是火焰，忽而变为激战中的掩体工事，又忽而成为崎岖泥泞的小路……演员的服装也非我们通常所熟知的红军的服装，除了颜色略微接近，样式完全改变，既符合当年红军财政极度困难，很多部队无法统一服装的史实，也与这部剧写意重于写实的风格相吻合。

整部音乐剧从主演到角色以及群众演员一共21人，自始至终都在舞台上。除了王二固定为一人，其他角色都根据戏剧进程而变化出演。尽管如此，每个人物个性体现的还是比较鲜明，演员表演也可圈可点。王二刚上舞台是一个吊儿郎当，畏畏缩缩的农民，而到了剧终的时候，身板挺直了，步伐坚定了，演员对这个渐进的变化把握得不错。饰演“红米饭”的演员不仅表演到位，而且唱功了得，当“红米饭”佝偻着身躯述说自己的悲惨遭遇时，浑厚的声音依然不可阻挡地响彻全场，不由得让人想起音乐剧《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饰演“汉阳造”的演员本身瘦弱而文静，但她赋予了角色超乎寻常的爆发九当她举起手中的枪誓要打破旧世界的时候，小小的身躯发出的振聋发聩的呐喊，让所有的观众都体会到了“汉阳造”曾经遭受的欺凌、苦难和她革命的决心……剧中有不少合唱的段落，尤其是结尾从最高的台阶演员们手臂相挽一步一步走下来齐声高唱《国际歌》的那个场景，那种震撼、那种久违的感动，都让人无法忘怀。而仅仅只有21个人的演员队伍，所发出的声音不亚于一个大型的合唱团。

音乐剧《王二的长征》，是东莞2007年提出打造音乐剧之都这一目标后，所做的第七部原创音乐剧。几年下来，东莞不仅出作品，而且形成了一整套东莞特色的全新的音乐剧运作模式一“政府扶持、企业承办、项目办团、院线运作、指标监管”。

在这个运作模式里，我接触到了两位核心人物，一位是之前提到的吕冰，身为国企的副总，因为样貌年轻，当他在酒店大堂迎接观摩专家们的时候，他的亲和、谦逊与低调，让人误以为他只是个小办事员。而他对工作的投入已经到了忘我的地步，工作时间不用说，即使是双休节假日，也常常因为处理公事，而放弃与家人的团聚和自己的休憩。最令人想不到的是，白面书生的吕冰，在巡演的时候常常会在后台做道具装卸工，当问他：“这些事情干嘛要你亲自做呢？”他会轻描淡写地说：“有时候是时间紧，有时候人手不够，我就得上吧。”之后他又自嘲：“到底不是干体力活的人啦，每次搬完东西身上都湿透了，哈哈！”

周汉标，人称“标哥”，东莞市文广新闻局处长，本剧总监制。就是这样一位政府官员，演出前一小时，才背着一个旧帆布包满头大汗地从火车站坐地铁匆匆赶到剧场。没有专车接送，没有官僚习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东莞音乐剧之都这个目标上。每次提起音乐剧之都，“标哥”都滔滔不绝：“有人问我，东莞这些年出了那么多音乐剧，但是从来不说莞版作品，为什么。我告诉他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音乐剧在中国更顺利、更健康地发展，我们做出的音乐剧也不仅仅属于东莞，它们应该属于中国。因为我们的音乐剧之都应该是中国的音乐剧之都！”

从200Y年至今，东莞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南方小城，已经与多方合作创编推出了《蝶》、《爱上邓丽君》、《三毛流浪记》、《王牌游戏》、《钢的琴》、《妈妈再爱我一次》、《王二的长征》七部原创音乐剧，基本上是一年一部。并且所有的作品推出后都通过院线运作进行了巡演，《三毛流浪记》、《钢的琴》巡演均超过百场。这样的演出记录，与国内一些动辄上千万的超大投入和制作的音乐剧，演不了几场甚至只演一场使刀枪入库再无天日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并不是说东莞的所有音乐剧作品都已完美无缺，但是经过巡演，经过市场的检验，才会知道哪些作品是百姓喜欢的、接受的，才会不断打磨修改，才有可能流传下去。更重要的一点，市场的实践，也会对东莞今后的音乐剧创作、制作有着更加务实的指导意义。

七年七部戏，这样的速度、数量以及质量都令人钦羡，光环与成绩的背后，是以周汉标、吕冰为首的一个敬业团队艰辛的付出，同时，还和东莞赋予艺术创作者们充分的创作自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标哥”曾经对三宝和关山说过一句话：“你们创作的东西只要不违反中国的法律，其它是你们的自由！，不设条条框框，让艺术家们不背包袱轻装上阵，才是东莞音乐剧之都的生命力日渐隆盛的根本原因吧。

和平年代，战争已经成为久远的记忆，对很多人来说，当年的鲜血、烈士已经渐行渐远。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如今社会上凸显的某些阴暗面，也许正是忘记的代价。一方面，音乐剧《王二的长征》在艺术上全新的探索令人耳目一新；另一方面，这部剧的现实性又直指当下人心。长征，是80年前的“中国梦”，那时的人们为了梦想不惜牺牲、前仆后继。缅怀过去，反思当下，今天，当我们规划新的“中国梦”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扪心自问，我们在实现梦想的路上还缺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