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假凤虚凰(六)

2014-06-05叶笑

飞魔幻A 2014年5期
关键词:父皇太子

上期回顾:叶清歌和苏域两个人“狼狈为奸”,用极其不要脸的手段获得了棋子,取得了胜利。皇帝和群臣有苦在心里口难开……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我微微一愣,他却是偏过头去,漫不经心道:“那一年殿下方才四岁,父亲尚还沉浸在家母离去的伤痛之中。我打小不善言辞,听说年幼的时候,更是几乎像哑巴一般,我讨不了父亲欢心,每日都同父亲沉默相对。而后宫里下来圣旨,要求父亲为你授课,父亲本来不愿意,但是被陛下强逼着过去,回来当天,便笑着同我说,殿下乃聪慧之人,他十分喜欢。”

“殿下大约不记得了吧……”谢清运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合着马车外淅沥的雨声,倒让我回想起很多事来。我沉默着不说话,听着他继续道,“那时候殿下不似今日,颇为调皮,宫中大臣莫不头疼,除了父亲。”

“父亲第一日去授课,殿下便用墨水泼了父亲一脸,然后被父亲当着众人打了三十下屁股,把皇后娘娘都惊动了过来。后来殿下便十分听父亲的话……”

“是。”提及年幼往事,我有些不好意思。

年幼时我的确害怕谢子兰,因为别人虽然不喜欢我,但是不敢打我,谢子兰是第一个动手抽我的人,在他之前,我父皇都没动过我一根汗毛。

于是我很长一段时间见着谢子兰就躲。谢子兰也不以为意,每天就笑吟吟地拿着戒尺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像老鼠见猫一样颤抖得样子。直到有一日我被他打了,实在气不过,跪着要父皇揍他,结果父皇却是搂着一个贵妃,吃着葡萄,慢慢道:“揍他?他是你的老师,你没本事揍,就要朕揍?朕与你的太傅乃拜把子兄弟,你是朕的儿子,要么走到能揍你老师的位置,要么被揍,明白吗?”

“父皇……”我跪在地上,哭红了我的包子脸,抹着眼泪道,“有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有啊,”父皇微笑着点头,然后脸色猛地一变,冷声喝道,“滚!”

当时我实诚,呆呆看着父皇面上冰冷之色,许久,用脑袋为着力点,手一撑,一下又一下地……滚了出去……

等滚出去后,我思索着,这种天天被打屁股、受人欺压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终于在夜黑风高之时,收拾了细软,刨了个狗洞,钻了出去……

那个洞我刨得十分巨大,因为我的包裹很大,行李很多,包裹里装满了我的生活用品,而我手里,甚至抱了我用惯的夜壶。

然而出去没多久,我就看到了几个黑衣人站在我面前,冲上来便将我捆成了一个粽子。

当时我还太年幼,我还不知道世事险恶,他们冲上来帮我,我就呆呆瞧着他们,等他们捆完了,我才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叔叔,你们谁啊?”

没有人回答我,一行人扛着我,一路狂奔,就出了京城。

他们刚出京城,就同另外一批人会合。那批人手里也抱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被他们放在了一个马车里。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大记得那个孩子的模样,只依稀记着,他似乎叫玉玉,且长得十分漂亮。我起初不能辨别他是男是女,忍了许久之后,某日,我终于在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偷看了他,这才发现,原来他是个男孩子。

当时我和玉玉两个人被一路往西送,我是傻大胆,除了觉得他们给我吃得差些、不让我换衣服、软禁我、偶尔还会揍我和玉玉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但玉玉却极其忧心。他比我大一岁,已经能听懂他们说的话。

他和我解释说:“他们是个邪教。”

我扒着饭,不解:“邪教是什么?”

“他们要把咱们当祭品。”

我继续扒饭,不解:“什么是祭品?”

“蠢货!”玉玉压低了声怒吼,“你怎么能这么蠢?!他们要杀了我们!”

这句我听懂了,填了满嘴的饭在瞬间集体喷到了玉玉精致的脸上,然后我端着饭碗,呆呆瞧着他,他呆呆瞧着我,许久之后,猛地暴吼出声:“你找死!”

“哇——”我在他怒吼的瞬间大哭起来。外面的黑衣人被惊动了,立刻拍门:“哭什么哭!”我和他立刻同时将声音咽了回去,我抽噎着道,“我……把饭喷玉玉脸上了,我心疼粮食。”

外面人咒骂了几句,我看向玉玉,片刻后,猛地扑向了他。玉玉疯狂挣扎了起来,我却是死死抱着他道:“你快救我,救我我就嫁给你!”

女孩一向比男孩发育得早。虽然我的智商没有发育,还长期处于三岁状态,但是我的情商却因为偷听宫内各个宫女太监的八卦而变得极高。我听过他们说很多故事,其中大部分的开头就是——男人救了女人,女人为了感恩,以身相许。

我想,我没什么能回报玉玉的,因为父皇说过,除了我这条命是我自己的,什么都不是我的。所以除了以身相许,我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于是我死死按住他,想要证明我的决心,打算像那些小宫女们一样亲过去。但是玉玉一点都不领情。

“死断袖!”玉玉拼死挣扎,还不忘辱骂我,“老子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滚开!嗷嗷嗷嗷,你放手!!!谁准你……”

话还没说完,终于被我捏住了下巴,猛地亲了过去。

玉玉愣了片刻,随后终于在我愣神间推开了我,迅速退开到了墙角,捂着嘴,悲伤地看着我。

当天,他在那个位置,默默垂泪了一晚上。

第二天人家送饭来,我说:“吃点饭吧……”

他忧伤得饭都吃不下去了,只知道冲我吼:“不吃不吃我不吃!”

我大喜过望,我还在长个,每天都吃不饱,他不吃了,我刚好能吃完。于是我以风卷残云之势,将碗里的饭扫得干干净净的。等过一会儿玉玉饿了,他终于从墙角挪了过来,但是看到的,只有两个空荡荡的碗。我盘腿坐在碗边,仰头看他,嘴角有一粒风骚的饭粒。

他大概是饿狠了,指着我只说出一个“你”字,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从那天起,玉玉就病了。我就照顾他。照顾了许久,等某一天他神清气爽的时候,他终于说了那句话——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当时他抱着我,说得特别豪气、特别仗义、特别像真的。我就傻傻点头。endprint

当天晚上,一行人来救我们,外面发生了激战,玉玉就将我藏在柴火里,然后从鞋里拔出了一把小刀,站在门口。

有人冲进来找我们,刚进门,就被他猛地偷袭,斩杀于门前。

那时我第一次看见杀人,鲜红的血瞬间喷了出来,我整个人躲在柴火后面,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然而玉玉却不一样,他似乎是毫不惧怕的样子,在一群人之间东躲西藏,拿着一把小刀,仗着身高的优势,在一群大人之间跑来跑去。

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我好几次看见他被剑砍伤了,被踹到了,但是他都不说话,反而带着笑容,一个劲地往外冲,一面冲一面喊:“来啊来啊,有本事就砍死老子啊!”

他们纠缠了许久,我瞧着玉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惶恐。

过了许久,突然有另外一批人冲了进来,以强硬之态,只说了一句:“一个不留。”

看见那人,撑了许久的玉玉突然就瘫软在了地上。我和他隔着一个柴火堆,透过缝隙瞧着对方。他躺在地上,全身是血,就那么定定看着我。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断地落下来,他突然就笑了,抬起手来,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用血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别哭。

我点头,却做不到。他便瞧着我,那目光,仿佛是再也瞧不见似的。许久之后,他被人抬了出去,我依稀听到有人问他什么,他答了什么,然后众人便离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一地尸体和我自己,我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那个搭建起来的柴火堆里,一动也不敢动。

玉玉没有回来,周边没有一个活人,我一个人在那里,害怕得快要疯掉。当时我就想,要是有一个人来就好了,哪怕一个人来就好了。

我不知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只感觉白天变成了黑夜,我全身都一寸一寸僵住。然后我突然听到外面嗒嗒马蹄之声,随后我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声道:“搜。”

说罢,便是人群穿梭之声,然后那个人一间一间房走过,温柔地喊:“殿下?殿下?”

我想回答,但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张了张口,却许久发不出声。我感觉身体都不是我自己的了。好久之后,我听到他脚步顿在我面前的声音,许久后,他一点一点移开了我头顶上的柴火,火光落进来,映照出了狼狈的我。我蜷缩在那里,仰头瞧着他,满脸是泪。他微微一愣,随后却是叹息出声来,温和道:“殿下……”

话刚出口,我便哇地大哭出声来。他伸出手,将我抱了起来,然后温和道:“不哭不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哭呢?”

我没说话,躲在他怀里,抽噎着。过了许久,我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努力让自己不要掉眼泪,奶声奶气道:“太傅是特意来找孤的吗?”

“嗯,”他没有遮掩,“殿下这次,闹得太过了。”

“太傅是不是找得很困难?”见他没有骂我,我又放心了几分,他点头道:“是,不过看见殿下安好,微臣便放心了。”

“太傅……”我不再说话,就只是盯着他。他抱着我,走了几步,终于察觉我的不对,转头来瞧着我,温和道:“殿下怎么了?”

“太傅,”我忍着眼泪,询问,“如果孤不是太子,太傅还会找孤吗?”

“若殿下不是太子,”谢子兰竟是认真地想了一下,却是微笑起来,“微臣肯定会将殿下认作义子。如殿下这边聪慧伶俐的孩子,都是讨人喜欢的。”

一听这话,我突然觉得,之前我所有的抱怨、委屈,其实都不存在了。哪怕我不是太子,也会有谢子兰觉得,我是一个好孩子。

从那以后,谢子兰在我心里的地位,甚至取代了我的父皇。在童年时代,父皇给我的是荣华富贵,但不带半分温情,也没有人给过我温情,除了谢子兰。

只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谢子兰突然一改平日的温和,在某次替我授课的时候,猛地对我拔出剑来。

因为我信任他,将他敬为另一个父亲,所以我向父皇请求,允许他上课佩剑。然而那一日,他便用我为他求来的剑,指向了我。

我被剑削断了半截头发,错愕得倒在地上,看着满眼通红的他。他用剑指着我,旁人纷纷拔出剑来,我和他就这么僵持着,许久。我母后赶到了现场,远远我只听她说了句:“你杀啊!”说着,母后便卷帘走了进来,摇着羽扇,温柔道:“你今日大可在这里杀了她,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谢家上下八百条人命你要不要?你谢家百年荣华,赔不赔得起!你可看好了……”母后走到我旁边来,陡然提高了声音,“你剑指的可是大宣当今太子、明日帝王,你谢子兰有没有这个胆量,拿你谢家一家去赌!”

我不知道母后与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瞧着面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颤抖着捏紧了剑,痛苦地闭上了眼,最后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拿着剑胡乱挥砍了几张桌子后,将剑一扔,便趴倒在一张桌子边上,嘟囔道:“好酒!好酒啊!”

“太傅这是醉了吗……”看着谢子兰的姿态,母后用羽扇遮了半张脸,咯咯笑了起来,转头询问道,“太子,你可伤到哪儿了?”

“没有。”我瞧着那个装醉的男人,半天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为他遮掩。片刻后,我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敬重的、视为父亲的那个人,想要杀我。

我忍不住颤抖了手,看着装醉的人,想下令将他拖出去问罪,但出口的,却是一句:“今日太傅醉酒,所作所为,大概都是无心之失。我大宣仁德治国,孤亦无大碍,将太傅带下去醒醒酒吧。”

众人领命,几个宫女颤抖着去扶谢子兰。我瞧着他们远去了,终于还是不放心。

我终于开口,在我人生中,第一次以我的命令去杀人。

“吩咐下去,”我颤着声音,“在场之人,一个不留。”

第九章

那算作我生命中的转折点。

从那以后,谢子兰再没来给我授过课。朝堂之上,也是他们谢党排挤我排挤得最多。他再不避锋芒,将谢家越发壮大,时至今日,便是我父皇,也得忍让谢家几分。

我吃过谢家人几次亏,跳过几次套,被我父皇一次又一次拉上来,次数多了,再深厚的感情,也就是淡了。我本来以为这应该是大家都遗忘的事情,今日谢清运突然向我提及起来,我便有些疑惑。然而我瞧着他,他却也不说话,直到将我送到东宫,谢子兰方才说了一句相当于没说的话:“殿下,无论做什么事,我父亲都是有苦衷的。”endprint

“谢公子,”我叹了口气,“这天下有苦衷的人太多了。不是每一个有苦衷的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去做任何事。”

谢清运没再说话,他只是瞧着我,许久,他苦涩地笑开,宛如叹息一般,慢慢道:“这样啊……”

声如江南晨初寒江上腾起的白雾,略有些迷蒙不清。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谢清运就趁着这时行礼告辞,而后撑开了雨伞,便独自一人转身而去。我瞧着他消失在雨帘中的背影,一时觉得心上有些空荡荡的。

许久之后,小桃子唤我,我这才回过神来,回了寝殿。

到寝殿的时候,我方推开门,便见到床上的苏域猛地坐了起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在夜里炯炯有神地瞧着我。我颇为紧张地瞧着她,过了一会儿,便看到她哐的一下就倒了下去。

我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关了房门,又去柜子里拿了被子和席子,在一旁打了个地铺。

我那一夜睡得有些模糊,总是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一个小姑娘不断地喊:“你带我走,求你了,你带我走吧。”

我知道自己是做梦了,便也不觉得害怕,只是静静站在那大雨之中,许久了,也没瞧见一个人。反而是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苏域的骂声:“还不起床,你能耐了!”

这骂声中气十足,我立刻惊醒,转头望过去,便瞧见苏域站在我背后,身穿一袭红衣,脑袋上插了满头的金钗,手腕戴着一串金镯子,十根手指头上戴满了各种镶了宝石的金戒指。

苏域喜欢大红色、金色,我是知道的。按照她的话说,只有大红色才能突出她高调的人格,金色才能彰显她华丽的气质。但是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苏域如此土豪、如此张扬的穿着。

我呆呆瞧了她半天,看她还在努力往身上装首饰,终于忍不住提醒她:“那个,苏域,咱们这次是出远门打仗去了。”

说着,我突然觉得我的话有那么些不对劲,怎么感觉打仗这件事从我嘴里说出来,就像郊游一样。

苏域还在往她脑袋上插簪子和钗子,点头道:“对啊,怎么了?”

“那个,你……”我起身开始收拾地铺,“穿成这样,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苏域往脸上再次铺了厚厚一层粉,感叹道,“像簪子啊、钗子啊、手镯啊、还有戒指啊这种又可以当武器,又能在关键时刻卖掉换钱的东西,实乃居家旅游行军打仗必备佳品啊!”

“是吗……”我有些不可置信,穿好衣服,给自己束好头发,然后一转头,就看到她手里有几根没能插上去、造型男女皆可用的簪子。

“殿下,”她把那些簪子在手里抛着玩,对我勾了勾小指头,“过来嘛~”

“不用想了,我不会同意的!”我瞧着她手里的东西,义正词严地拒绝,“我是一国太子,我需要形象。”

她没再说话,直接伸出手,一把把我抓了过去,然后将那些簪子插满了我的脑袋。

我和她站在一起,照着镜子,我刚刚到她肩头,通过簪子的平衡,我终于和她像一对夫妻了——同样的不伦不类,同样的充满了土豪和疯癫的混合气质。

“真好。”她站在镜子前感叹,然后拉扯着我走了出去。

我们出了东宫先去校场点兵,谢清运早已经到了,和我们见礼过后,他便与苏域商量着点兵的数量。

原本父皇计划给我们六百骑兵、一千五的步兵,作为我的护卫队出去。但是苏域和谢子商一致认为将一千五的步兵换成六百轻骑,于是最后我们点了一千二的轻骑,而后就是按照规矩来,说点豪言壮语,接着喝一杯饯行酒,便出了盛京。

谢子商是一位名将,听闻他十四上战场,十五岁便以三千兵力剩三万敌军,一战成名,站到了大宣兵法的巅峰。然而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却在十六岁时突然离开官场与战场,漂泊江湖,云游四海。他的兵法以快闻名,巧的是,苏域也是。

于是刚出盛京,苏域便将马车卸了,同我道:“太子,上马吧。”

我颤抖着看着面前膘肥体壮的马,突然有些心疼我的屁股。我这辈子骑马最长时间也不过只在秋猎的时候,盛京到边关青城至少需要三日时间,也就是意味着,我得在马上颠簸至少三天!

“太子妃,”我故作镇定,想同她商量一下,“你可知……”

“你不上马就跟着老子的马跑,要不老子就打死你。”我话才出口,苏域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她便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扔到了马上,随后便回到自己马上,高喝了一声,“走!”

而后,众人便扬鞭策马,踏着尘土,一路冲了出去。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快、最没纪律、最不讲素质的军队。一千二百人,在苏域的命令下,完全把这次路程当成了一场长途赛马,只知道一个劲往前冲。苏域根本不考虑人的身体素质,只考虑马的极限,她对马了解得很深,每次休息都是按照马的来。

本来,按照我的预计,我们路上遭遇刺杀的次数至少不下十次。然而大概我们行军速度太快了,快到敌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一路上只遇到三次刺杀。而且这三次刺杀都极其失败,老远只见十几个黑衣人从密林里冲出来,苏域一马当先,从脑袋上拔出钗子,左手四根、右手四根,唰地一扔,重复两次,黑衣人就死光了。我根本只来得及看黑衣人的尸体,他们连耽误我们时间的作用都没起到。

以着这样的速度,我们在第三天清晨,终于到了边塞青城。

彼时太阳才冒出个头来,青城只有一些小将守着城门,见我们来了,便回去通报上司。我们一行人等在城门前,我爬在马背上,看着边塞的风景。

青城和盛京不一样,没有依依杨柳、清秀佳人,城门外就是几棵柏杨,而后便是绵绵黄沙。苏域架在马上,精神抖擞,仰头看着那斑驳的城墙。她头上的金钗已经被扔完了,头发有些凌乱,一声红衣如血,在卷着风沙气息的晨风中猎猎招摇。

阳光一寸一寸向前蔓延,落在她身上,让她与这美丽的景色几乎融为一体。我静静瞧着她,觉得面前这人真是美得如一幅画一般。

然而片刻后,她便打消了我的念头。endprint

“小桃子,”她突然出声,与我一样几乎快要死掉的小桃子立刻直起身来:“娘娘,有何吩咐?”

“等一会儿进城后,你去给我再打五十根金钗。”

“呃……娘娘,银的行不行?”小桃子商议,“五十根金钗……已经是殿下一个月月俸了……”

听到这话,我猛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抬头,盯着前方的苏域。

我对钱是没什么概念的,大宣国对太子福利待遇好,包吃包住,还固定给月俸,时不时父皇还会给我些月奖、年终奖什么的。我很少到民间花钱,就算花钱,也可以赖账或者报销。因此,我从来不贪污、不受贿、不进行资本投资,按照父皇的话来说——以后天下都是我的,我干吗这么费心费力,说不定还会被言官举报。然而我还是知道,一个打造簪子就能花我一个月月俸的太子妃,花钱也太多了!

但是我不敢管她,只能期盼她善解人意一点。谁知道苏域听完小桃子的话,却是皱了皱眉头:“我只喜欢金色,你去他金库里拿点东西卖掉给我买。话说……太子,”说着,她突然转头看向了我,不满道,“你怎么这么穷啊?当时求亲时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啊?”

听到这话,我依稀听到旁边有人偷笑的声音,还有我自己僵硬风化的声音。

我呆呆看着她,突然涌起一种冲动,我想休了她——如果可以的话。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边关的城门终于开了,一群人零零散散地冲了出来。他们来得极其慌忙,我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士兵边跑边拉扯自己的鞋子。一行人风风火火冲到我们面前,然后集体跪下,为首的人带头高吼:“臣,青城守将陈晖恭迎太子、太子妃,不知太子及太子妃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喊完,一时间,就是众人此起彼伏的行礼声。我撑住自己虚弱的身子,让自己扬起温和而虚假的笑容,正准备说什么,便猛地睁大了眼!

我看见一只巨大的公鸡——虽然我活在宫里,没有常识,但是我还是可以清楚地知道,那只公鸡,比一般的公鸡大太多了!

那只公鸡挥舞着翅膀,飞一小段路,跑一小段路。它的动作敏捷而迅速,和它庞大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我呆愣的片刻,那只鸡已经高高跃起,直扑我面前。当时,我只听到一声:“殿下小心——”

话刚说完,我便惊恐地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他和这只鸡一样巨大得远超出我认知的常识范围。我看着他向我扑过来,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然后便被他从马上扑倒在地。而那只鸡已经以一个完美滑翔的姿势落在地上,然后飞快的朝着远方跑去。

我被这样一个巨型重物压倒,瞬间觉得一口闷血涌上胸口,什么都反应不过来,我趴在地上,紧张地喘着粗气,感觉天旋地转。我一瞬间觉得,我是如此的虚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于是我忽视了周遭所有声音,艰难地喊了声:“小桃子……”随后将眼一闭,便侧头昏了过去。

当天,青城充满了关于太子殿下如何柔弱、虚弱以及软弱的传闻——我穷、我怕老婆、我胆子小,一只鸡,都把我吓昏了过去。

因为这些传言,在我醒来之后,那个将我扑倒的小将抱着那只大公鸡来和我请罪。当时已经是夜里了,我醒过来没多久,便听苏域坐在一边幽幽道:“那小将已经抱着那只鸡在门口跪着了,你给个吩咐,看怎么办了吧。”

一听那只鸡,我就想起今天早上那只鸡朝我扑过来的凶狠之态,立刻觉得气势上输了几分,软弱道:“你……你决定。”

我想,苏域必然是不怕那只鸡的。事情的确如我所想,苏域是不怕那只鸡的,她苏域以残暴闻名怕过谁啊?!于是残暴的苏域喝着茶,拉长了声音道:“来人,把那只鸡和人拖下去砍……”

“砍柴!”在苏域砍死二字出口之前,我立刻叫停。苏域朝我威胁性地眯了眯眼,我有些不安道:“那个,我没什么事,没必要吧……”

“你是太子,”苏域冷冷一笑,“你还是和我一条船上的人,一个爷们,一点血性都没有你还活着干吗?”

“我不是没有血性……”我觉得苏域的道德观有问题,便提示道,“是你太血腥了……我是一个以仁德闻名的太子。”

“仁德……”听到这话,苏域却是笑了,“叶清歌,你命好,可惜举国之力,却将你教成了这么一个蠢材。一个帝王以虚假的仁德治世可以,若真心怀仁德,怕是皇位都坐不稳。你打小学帝王之术,就学会了这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说得很认真,目光里面全是嘲弄,似乎我所说的一切如此可笑。我想忍下去,然而看着她那样的眼神,片刻后,却终于还是开口,慢慢道:“苏域,你一直不太了解我,但是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命的确好,所以也许我没什么心眼,但是教育这方面,我还是赢在起跑线上的。”

“你是一介公主,所以你学的是如果在皇宫里站稳位置,而我不一样。”说着,我突然有了那么点骄傲,觉得虽然我女扮男装失去了那么多,可是我也得到了很多东西。我仰起头来,如当年第一次走到朝堂上一般侃侃而谈,“我打小学的是帝王之术,为的是有经世之才。我不仅要想怎么维护我的皇位,我更要想如何让我的百姓生活富足,国家安稳,成一代盛世。所以你所说的,我都会懂,但是,都不学。”

“一个帝王,若以后宫女子、酷吏小人之心揣摩着天下之人,那么皇位可稳,国运可昌,但百姓却不会有好日子,也就成就不了盛世。而他若心怀天下,其身正,其心正,让天下安定,百姓富足,那他自然是天命所归,哪怕有阴险小人、奸臣贼子,又以何之名号召他人来害他?”

”苏域,我只是脾气好,”说着,我笑了笑,“但是,我并非软弱。而仁德二字,也并非意味着可欺。”

苏域不说话,她摸着手中的瓷杯,片刻后,她竟是认可我了一般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陈晖摸着汗敲门进来,询问道:“殿下,罪人木大泱和罪鸡飞飞已派到柴火房砍柴,请问殿下需要此一人一鸡砍多少柴火?”

“呃……”我下意识去看苏域,但立刻制止住了自己的目光,可苏域已经敏锐察觉,张口便道:“砍够三天用的柴,便让他休息吧。话说,陈晖,”苏域突然转了个话题,“那鸡是木大泱养的?”endprint

“是。”陈晖站在一旁,保持着恭敬的姿势,点头道,“木大泱打入营来,便养着这鸡,一人一鸡感情颇深。”

“哦……”苏域弹着她金灿灿的指套,拉长了声道,“我觉得,你们青城的军营过得还挺轻松的,还能养宠物?”

刚说完,陈晖和我便愣了,苏域却是仿佛毫不在意一般,温柔道:“陈晖啊,我也是武将出身,军中辛苦我也能理解,只是,你觉不觉得,青城的军队,实在是过得太舒坦了些?”

“太子妃……”

“叫我苏将军!”

“是!”陈晖高声应答,额头上全是冷汗,却是第一次如此刚毅地回答着苏域的问题,“苏将军教训得是,卑职监管不力,是卑职之责,”说着,陈晖便跪了下去,“还请苏将军责罚。”

“先别急,”苏域笑了笑,温和道,“吩咐下去,明日六更点兵,到时候,一起罚,啊?”

“是。”陈晖答得铿锵有力,但是我感觉我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苏域起得格外早,顺便把睡在卧榻上的我揪了起来,然后穿着她大红色的长裙,在准备把小桃子新买的金钗往头发上插的时候,我立刻出手按住了她,温柔地笑了笑:“太子妃,”我将金钗从她手里拿走,换了一根看上去不太值钱的银簪,伸手插入她的发丝之间,然后努力装出了惊艳的表情,温柔道,“这样,才是真绝色啊。”

她看着我,温柔一笑,然后说了一句:“呵呵。”

说完,她一巴掌拍过我的脸,又抓起那一堆钗子往脑袋上插,然后昂首阔步走了出去。临出门前,她突然转过头,娇羞地问我:“太子,你看我美吗?”

我瞧着她满头的金钗,在晨光下几乎亮瞎了我的眼。我怕她打我,只能压住心中的悲痛,违背着良心道:“美,太子妃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

顶着老子一个月的月俸,你能不美吗!

看着我心痛的表情,也许她就觉得自己目的达到了。于是她娇羞一笑,转身走了。我用手强硬抹开我自己皱着的眉头,把自己的表情扳成一个“微笑”的表情后,立刻追了出去,在苏域出远门时冲上去,死死拉住了她,然后和她同时踏出了院门。

一出院门,就看到谢清运、陈晖一行人在等着我们。我拉着苏域和他们行礼,而后便跟着陈晖往前走。

苏域在袖子下奋力掐我的手,我回掐之。她终于怒了:“你干吗拉我?!”

“你走得太快了,”我提醒她,“我不拉着你,你肯定就走我前面去了!”

“你腿短关我什么事!”

“你能顾及一下我的面子吗!”我低吼出声,她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终于慢下脚步来,和我并肩而行。我保持着我儒雅的笑容和众人一路点着头,等和她并肩站到点将台,众人都去准备的时候,她突然满脸玩味地转头同我低笑了一句:“叶清歌,我发现你骂起人来也挺带感啊。”

我:“……”

这种被调戏了的微妙感……是怎么回事?

下期预告:《假凤虚凰》里最喜剧性的人物就要登场了——木大泱!哈哈哈,你们猜出了这个名字的由来吗!叶笑你真的好没有节操,木大泱竟然是一个丑!男!人!endprint

猜你喜欢

父皇太子
太子湾居室设计
太子湾居室设计
亲亲怪公主( 八)一封密信
汉字奇遇记
汉字奇遇记
《太子湾的春天》摄影
如何高雅地讨要生话费
谁令骑马客京华
刺客
北太子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