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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镜头

2014-05-14李林夏

读者·校园版 2014年8期
关键词:凤蝶雌鸟拍摄者

李林夏

10年前,我拥有了一部小型数码相机,之后每当看到心仪的动物摄影作品,我都会心驰神往。可没多久就遇到一件让我开眼界的事,那是一次摄影大赛,金奖作品的画面构图是:几只红蜻蜓围绕花苞初露水面的荷花飞舞,它们或停落,或悬停,或转身飞舞,形态各异,色彩灵动。

一位经验丰富的昆虫摄影师这样为我分析:拍摄者事先捕到几只红蜻蜓,用细线逐一拴在蜻蜓胸部,然后让助手跳进荷花池中,像放风筝一样控制着蜻蜓飞舞,从而拍得一个作品。最后要做的,就是用软件把蜻蜓身下的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清理干净。

我知道如今很多摄影比赛设置的奖品和奖金颇具诱惑,可是这个获奖作品还是让我产生了疑惑:为了获得精彩作品,如此处心积虑值得吗?

随着摄影器材的日益发展和普及,中国热衷动物摄影的人群也日渐壮大,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人另觅旁门左道,为获取图片甚至不惜伤害动物的生命。面对这些纷繁的图片,我们该如何甄别?

巴黎翠凤蝶:美丽的双翅再难挥舞

和拍摄静物不同,动物随时可能从镜头前跑掉,拍摄体型纤小、运动能力强、不安静老实的昆虫更是如此。有些性急的摄影师往往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比如把甲虫等扔入冰箱,或者装进有乙酸乙酯或乙醚的毒气瓶中,在不杀死拍摄对象的前提下,降低它们的运动能力。

在昆虫摄影中,关于蝴蝶的图片最为丰富精彩,但也最良莠不齐。在某网络论坛的一次摄影大赛中,我看到金奖作品是一张巴黎翠凤蝶的图片。那是一种广泛分布在中国南方的大型凤蝶,生性机警且善于飞翔。图中的蝴蝶落在一朵红色的百合花上,黑绿分明的翅膀如垂落的鸟翼搭在身体两侧。我至今清楚地记得图片的题词“蝴蝶飞不过沧海,有谁忍心责怪”。画面主体鲜明、构图严整,巴黎翠凤蝶仿佛是在小憩,让人心生涟漪。

和我一同看到这张图的朋友是一位资深的蝴蝶玩家,他当即对图片提出质疑:“蝴蝶的翅膀不对呀。在停落时,蝴蝶的翅膀应该是并拢或者伸展在身体斜上方,而且巴黎翠凤蝶喜欢柑橘等芸香科的植物,很少会选择野百合停落。这张图一定是摄影师把蝴蝶捉住,用手指捏坏它胸部的飞行肌,然后放在一朵背景整洁干净的花上拍摄的。”

把飞行肌捏坏,是拍摄蝴蝶中常见的伎俩,蝴蝶不会立即死亡,但它的飞行和平衡能力就此丧失。杀害一只蝴蝶,或许不会对它们的家族有多么严重的影响,但是为了一张图片而毁灭一个美丽的生命,这样做是否值得呢?

拍摄者伤害蝴蝶的目的,是为了向人展现它生命中最美的一刻。可图片展示的不一定就是真相——美丽的背后实际上是痛苦与折磨。蝴蝶飞不过沧海——或许是因为它的飞行肌被摄影师捏坏了。

残忍的镜头:折射母爱的伟大与无奈

我并不感性,电影或者电视剧中催人泪下的剧情,很难对我的神经有所触动。然而微博上一张格调温馨唯美的图片却让我怒火中烧,那是一张湿地芦苇丛中水鸟育雏的图片,鸟巢中,几只破壳不久的大麻鳽雏鸟奓着嫩黄色的绒羽,张着小嘴嗷嗷待哺,雌鸟站在巢边,衔着刚捕来的鱼准备喂食。

表现雏鸟的图片就如出生不久的宝宝照片,最能博人怜爱,除此之外,这张图还有着母子情深的交流,第一眼看它实属上乘之作。这张图片被大量转发,评论大多为赞叹与敬佩。遗憾的是,赞美者们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鸟巢前的芦苇被齐刷刷地剪掉了,叶片的断口还渗着新鲜的汁液。

筑巢是关系到基因传承的大事。这个大麻鳽的巢原本在密闭的芦苇丛中,不难推断,摄影师为了获得育雏的图片,修剪了隐藏鸟巢的苇叶,然后近距离拍摄到了这张图片。在平时,雌鸟早就会飞得不见踪影,可是在育雏期,妈妈即使内心充满恐惧也不会轻易离开——因为它知道,自己逃脱,就意味着把子女的命运交予入侵者。

在摄影师和相机镜头强大的胁迫压力之下,雌鸟可能挥泪弃巢,也可能主动对拍摄者发起攻击,进行殊死一搏。即便挨到摄影师离去,大麻鳽也很难逃过劫难,它们的巢变得不再隐蔽,一旦被白尾鹞等天敌发现,雌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一个个吃掉。

类似的图片在网上比较常见,为了获取更多关注,一些微博营销账号甚至是主流媒体,都曾经发布过母鸟育雏的图片。比较典型的案例如:雌鸟衔着食物悬停在空中,一只或多只幼鸟站在突兀的枝头,期盼地看着妈妈。雏鸟羽翼未丰,如何能够独自出巢呢?这是拍摄者从巢中将幼鸟取出,将它放在甚至粘在了枝头。也有人不把雏鸟取出,而是把整个巢换到没有遮蔽的整洁树枝上进行拍摄。因为鸟巢被换了位置,雌鸟捕食归来,很可能因为找不到后代而悲伤离开。

逆风雪飞翔的天鹅:生命和照片哪个珍贵

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有一句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够好,是因为你还不够近。”拍摄鸟类育雏行为的摄影师大多也这么想。既然大鸟不轻易飞走,小鸟压根儿就飞不走,就不妨离鸟近一些,再近一些。

每年都有珍稀的鸟类因摄影者的逼近而家破人亡,甚至丧失世代栖息、繁衍的家园。辽宁的形人坨子岛原本是我国濒危鸟类黄嘴白鹭种群密度最大的繁殖地,同时也是2005年以前黑脸琵鹭在中国的唯一繁殖点。然而进入21世纪之后,每到初夏的育雏时节,“拍鸟人”便蜂拥而至。大家暗中较劲,比谁拍到的黑脸琵鹭及黄嘴白鹭更加纤毫毕现。时常会有几十人同时围拍,面对“长枪短炮”密集的围攻,鸟群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恐吓和威胁。2002年形人坨子岛有黄嘴白鹭170巢,2003年有130巢,2008年只剩下50巢,2009年这里再无黄嘴白鹭筑巢繁殖,2010年黑脸琵鹭也只能无奈地选择了离开它们的家园。一块鸟类栖息地就这样消失了。

在世界各地,各个时代的狩猎人大多都有一个禁忌,那就是不伤害怀孕以及哺育幼崽的动物。如今在中国,猎枪已经不见了,可没想到很多育雏期的鸟竟然被摄影师用镜头逼得走投无路。

即使在鸟类越冬期,也一样存在不道德的拍摄行为。山东荣成有我国著名的天鹅湖,到了冬季,大批天鹅在这里越冬。遇到风雪,天鹅会静静地卧在麦田里,将喙插到背部的羽毛里御寒。拍摄这样的天鹅看上去似乎过于恬静,缺少兴奋点,于是一些人让同伴开车冲向麦田,自己等待着天鹅被惊飞的瞬间,抓拍它们飞翔的姿态。

白鸟逆风雪而飞,这样的图片看上去很励志,但是作为模特的天鹅,暴风雪令它们根本无法看清高压线及树木等障碍物,撞死、撞伤的概率非常高。另外,天鹅在寒冷的环境中被折腾几个来回,还会消耗掉大量的热量,甚至会被冻死。

美国文学艺术学院院士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一书中说:“相机的每次使用都包含一种侵略性。”动物摄影其实更是如此。如今拍照已经成为大众娱乐方式,在这个照片泛滥的年代,我们应该欣赏什么样的影像?如何将摄影的侵略性降到最低?有时人眼看到的美,或许是黑镜头制造的罪恶。之所以不能辨别美和罪恶,是因为我们对自然的关注和认知还非常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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