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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邦:写煤矿写乡村,写的还是人

2014-05-12范宁

长江文艺 2014年5期
关键词:刘庆邦短篇小说矿工

刘庆邦:著名作家,1951年生于河南农村。19岁招工到煤矿。当矿工、矿务局宣传部干事,《中国煤炭报》编辑、记者、副刊部主任。现为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断层》、《远方诗意》、《平原上的歌谣》等,以及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二十余种。短篇小说《鞋》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神木》获第二届老舍文学奖。根据其小说《神木》改编的电影《盲井》获第53届柏林电影艺术节银熊奖。曾获北京市首届德艺双馨奖。

在看电影《盲井》的时候,我还没有读到《神木》这部作品。我只是很好奇,写出这样粗粝而血腥情节的作者,会有怎样的生活背景。后来知道《盲井》改编自刘庆邦的小说,再后来知道刘庆邦先生的矿井生涯,我大概明白,在数百米乃至千米之下,一位心中跳跃着文学火焰的作家,会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看见怎样的属于文字和人性的光明。

这是我对刘庆邦感兴趣的原因所在。

来自农村,穿越井坑,进入城市,然后把目光依次回望,跳开城市,穿越井坑,回到乡村。刘庆邦心中回荡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种来自地底。那些带着煤斑的矿工们开着有色玩笑,把他们心里那种焦虑和压抑,变成常人难以听见的声波,在逼仄的矿井坑道中,经过无数次的反射、折射、混合,变成《神木》那样硬邦邦的闷响。

另一种来自田埂。在那片故土之上翻涌的命运,带着田园天生的野性和淳朴,自然而然地生发出来,或者由那一声尖厉高亢的唢呐声为其代言,或者由那种不屈不挠的坚韧个性作为表现,泥土的清香激荡而出,这片文学天空里又响起轻灵的牧笛。

刘庆邦在这种闷响和牧笛之间开拓着文学的空间。这是一个作家,乃至所有写作者都有的一个有趣的现象。不太写字的人,往往会凭空想象,或者一厢情愿地认为,一位作家会坚持自己的文学趣味一直走下去,或者会将注意力投射到多元化的生活上,从而呈现出多变的创作面貌。但这种理解其实有些表层,刘庆邦的创作,展示出作家创作的心灵体验:作家不仅会沉醉于自己的创作中,喜爱自己的作品,与作品中的人物对话,沟通,共同成长;作家也会受困于自己创造的世界,与自己所描写的那些情景、情节乃至人物对抗,甚至被他们所影响,所触动,这可能是一趟惊心动魄的写作之旅,可能不再是充满快感的,轻盈的写作,而是压抑的、求索的、充满抗争的写作。采访中,刘庆邦告诉我,为什么会将笔触穿梭于煤矿和乡村这两个看似不搭界的地方,就是因为作家的心灵需要腾挪,在自己熟悉的故土得到释放,汲取力量之后,再到熟悉的矿井中,与那弥漫的压抑和焦灼激战。

采访中最让我关注的一句话是,无论是写到矿场那如矿岩一般嶙峋的生活,还是写到村野那如麦浪一样翻卷的生活,刘庆邦都是在写人,跳出生活的表象,看到那些黑黢黢或亮油油的面孔背后深刻的人性。直面这些人性,是一个作家的坚守。

表达这些领悟的时候,刘庆邦并没有用多少文字。这是人们将“短篇小说之王”这样的外号送给他的原因。简洁流畅的叙事手法,不动声色地推进叙事,干脆利落的起承转合,还有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故事节奏,让刘庆邦的中短篇作品变得很脆,嚼起来嘎嘣作响。

世界上漂亮的“短篇小说之王”们,作品里都有这种“嘎嘣”的声响,比如欧亨利,或者门罗。有些对小说难以纠正的误读,比如在小说的篇幅上,有观点认为,篇幅浩繁的长篇小说才能树起文学创作的里程碑,而短篇小说充其量是文学风景里的花花草草。但对于一些过于冗长的长篇小说而言,它像一团不成器的面筋一样无力地垂下来,倒真不如那些方生方死的小花小草来得蓬勃。

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刘庆邦对此宽容许多,他说他只写适合自己的,短或者长,写到合适为止。

我把采访重点放在了矿井生活的回忆中,对于那样一个场所,那样一个群落,以及那样一种生活,终日游走于地面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幽闭空间——现在这个名词都可以成为一种症状,更遑论那些不得不在地下几百米的深处不辨晨昏的矿工,他们的心理压力与精神状态可以想见。刘庆邦的小说,就将钻头和镐铲深入到矿工们的内心世界。

范宁(以下简称“范”):您曾经有9年的矿区生活经历,也曾下过矿井,怎么回顾这段煤矿生涯?

刘庆邦(以下简称“刘”):从1970年到矿上,再到1978年离开,两头加起来,我算待了9年。我在矿井里面好多工种都做过,做过掘进,采过煤,也开过运输机。我遇到过冒顶(注:上层矿岩自然塌落),也遭遇过瓦斯爆炸,但是那天我正好和一个工友换班,他被炸伤了,我则逃过一劫。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有些害怕。我从农村出来,农村已经很贫困了,没想到矿上的生活更加严酷。我觉得自己不算一个好矿工,每次下矿井就发愁什么时候能上去,每次能够平安回家,我就会觉得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一样。

范:即便如此,您还是关注煤矿,关注矿工。矿井里面的生活是怎样的?

刘:矿井里的压力很大。当年我们用来支撑坑道的还是木头柱子,不像现在已经用上了钢材。上面的岩层压下来的时候,那些木头柱子里的汁液都能被压出来。

矿井里面很黑,我们一般都会下到百米以下,深的有数百米乃至千米。在那样一个空间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用手摸脸,可以感觉到手的存在,但是看不见。那种条件下,“黑暗”是一种物质,可以感觉得到。

那时候我觉得,矿井真的有一种地狱的感觉,和那一比,农村的荒凉贫困真的不算什么。

范:那矿工是怎样一个状态?

刘:我曾经说过,矿工是一个特殊的生态群体。他们特殊,首先因为在地下工作,看不到太阳,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连普通人讨厌的风霜雨雪,他们都感受不到,处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当中。渗水、矿压、起火、瓦斯爆炸,随时可以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那种精神压力是非常大的。在矿工的头顶上,有土层,有石头层,有砂层,还有水层,进入矿井,就进入一个狭小的空间,有时候要爬着才能通过一段,所以很多矿工会感觉到压抑、焦虑的情绪。endprint

被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情绪包围,矿工们就形成了非常特殊的精神状态。首先他们很幽默,对很多事情看得通透,他们需要一些轻松有趣的话题来对抗精神压力。其次他们喜欢谈论女性,有空的时候谈,没有空的时候也要谈。我见过有矿工拿着白粉笔在漆黑的岩壁上画女人,画女人的私密部位,用这个来刺激自己。喊劳动号子也是以女人为主题。包括老鼠。矿井里的老鼠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不是灰色或黑色的,而是白色的,于是矿工们就叫它“白毛女”。还有用来支撑矿井的铁柱子,矿工们给它取名字“铁姑娘”,常会笑着吆喝:“今天要抱着铁姑娘干活了!”

当然还有一些带着脏字和不雅的顺口溜,它们的后半句往往是“采煤工不采女人就产量低,掘进工不掘女人就掘得慢……”等等,至于前半句是什么话,不多说,你懂的。

矿工也喜欢喝酒。在那种地底潮湿寒冷的环境下,喝酒对身体有好处。同样酒精可以释放情绪,放工回来,喝点小酒慢慢睡去,第二天醒来才能更好地返工。以前挖煤是有特供酒的,过去酒少,碰上困难时期更少,但周总理专门批示,要给矿工弄点酒喝!

范:你过去说,几百万的煤矿工,挖出了中国60%以上的能源。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震撼的对比。您是因为这个开始创作以煤矿工为主角的文学作品吗?

刘:有一部分原因,但也不完全是。我最近写了几个作品。有一个已经发表了,叫做《贴》。说一次瓦斯爆炸后,一个矿工的尸体被炸得飞起来,贴到头顶的岩层里面去了。如果是在航道上,他的尸体或许能被找到、拖出来,但是在岩层里面就非常难找。后来这个矿工的灵魂离开了躯壳,飘出去的时候回头看看自己,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丑陋。另一个刚刚完成的作品叫做《煤斑》。

范:是的,我对这种斑有印象,因为在矿下,煤炭等矿物质会渗透到人的伤口里面,有时候会形成煤斑。

刘:对,中间是黑色,周边还有一点点蓝色的那种斑点。这个小说写一个有煤斑的矿工,怎么也处理不了这种斑点,后来想了个办法,在煤斑上纹了一个刺青,把斑点掩饰过去了。我觉得自己的小说开始从最初的写现实,到越来越多的虚构;从最初的情感出发,到现在写一些意念性的东西。我要展示的是挖煤人内心的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仅仅是写行业小说就没什么意思了。

范:现在煤老板也是一个非常引人关注的群体,您有没有打算写一些以他们为主角的作品?

刘:以前也有一些人来说过,想让我写写煤老板,但是我拒绝了。我写煤矿工是因为我熟悉他们,熟悉这个行业,但是对煤老板这个群体我不熟悉,我也没有几个煤老板朋友。

中国以前煤不够,所以鼓励挖煤,煤老板是这个背景下崛起的一批人。应该说他们为缓解中国的能源问题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也从中获益不少,赚了很多钱。我听说过这个群体暴富之后的一些事情,比如如何挥霍金钱等。不过我不感兴趣,我觉得如果为了这些去写这个群体,有种交换的感觉,很不好,我以后也不会写他们。

刘庆邦有一篇自己非常喜欢的小说,叫做《响器》。相较更有名的《神木》而言,他更喜欢《响器》。这是一个关于农村女孩要学唢呐的故事。家里人不让她学,却无法阻止她的热情,哪怕把她关在家里,哪怕没有饭吃,她也坚持要学,最后吹出来的唢呐声异常惊心动魄。因为姑娘的心灵深处受到民间音乐的感动,这种音乐盘踞在姑娘的耳边、心里,也盘踞在刘庆邦的生活中。

范:以前有评论说您的小说分成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关于煤矿的小说,那是一种“人与自然的抗争”;还有一种是关于乡土的小说,那是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和谐与抗争,听来是迥然相异的两种东西,两个方向,为什么会在您的创作中出现这样的矛盾?

刘:是的,煤矿和现实距离很近,是比较严酷的现实,我在创作中是有批判现实的意味的。而对于农村题材的作品,我更多地采取回望的态度,看到的是农业文明,还有熟悉的风俗人情,那些东西具有画面感,也非常具有诗意。

这是我在创作中进行的一种自我平衡。严酷的东西写多了,就写一些美好的东西。比如《神木》,我在写作的时候自己都会心惊肉跳,那时候我就会去写一些富有诗意的小说,去写乡村的自然之美,因为我喜欢美,喜欢那种宁静,我想去寻找一种心灵的慰藉。我感觉我在创作上是抽自己一鞭子,然后又回过头来给自己吃一点甜。

范:您能评价一下《响器》这部作品吗?我觉得在您书写乡村的作品里,这是非常有代表性的。

刘:《响器》是一部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作品。我自己就被那种乡村音乐感动过。在老家那种乐器叫做大笛,实际上就是唢呐了。我相信,民间音乐是有它的魅力的,我想把那种魅力表达出来,通过语言来展示民间音乐的自然性,以及音乐背后的人性。《响器》我是用一种诗一样的语言来写的,它并不靠故事性取胜,甚至就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故事,但是它传递出一种非常优美的感觉,就像是一树繁花一样,我想我表达出了音乐的特殊的味道。

有时候我会回头去看自己已经写成的作品,看了《响器》的开头,我自己都停不下来,会一直看下去。写作需要有一些探索,在继承中国传统小说的写法基础上,我希望能把短篇小说写得更美一些。

范:我想说《神木》的语言其实也非常的地道。《神木》里面有一种闷响,它用非常现实的语言,描写了一桩非常现实的罪行,也揭露出卷入其中的所有人非常现实的心态——整个的这种现实感,其实都是靠着语言和写作技巧呈现出来的。您就在后面冷冷地叙述,最终就是这种现实感震撼了观众。您之前也做过记者,关于记者和作家的区别,您曾经说是“两个脑子值班”,具体感受是怎样的?

刘:新闻有很大的局限性,文学的自由度更大,允许作者进行虚构。文学可以充分表达一个作家的情感。好多新闻写完了还觉得一些想法没有说出来,可以转到文学表达出来。文学可以从新闻中汲取素材,但两者又有本质的区别。新闻是写别人,文学是写自己。新闻是纪实的,文学是虚构的。新闻是客观的,文学是主观的。新闻作品带有一定的物质性,文学作品完全是一种精神产品。从语言上来看,新闻有新闻语言,文学是心灵化个性化的语言。从构思上,新闻是逻辑思维,而文学是形象思维。所以,写小说的时候绝对不能用新闻的思维,我把它说成是“两个脑子值班”,决不可混为一谈。当你写小说运用了新闻的语言和思维方式,那这个小说就砸锅了。endprint

在写短篇小说的同时,刘庆邦也在创作长篇,最新的长篇小说《黄泥地》即将问世。在我致电刘庆邦之前的几分钟里,他才将最后的稿件传给出版社。刘庆邦是一位在状态的作家,一直处在他的创作状态中。正如他后来告诉我的,他并不仅仅因为煤矿在中国的能源版图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也并不仅仅因为他熟悉煤矿的生活,就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煤矿主题的文学创作中,他关注的依然是人,是人的精神状态。这是一个在状态的作家所呈现出来的面貌。对于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他也是如此地表现。

范:记得去年您到武汉来参加湖北省作协举办的“屈原文学论坛”的时候,您提到了爱丽丝·门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事情,您说那是所有短篇小说家的骄傲。当时我也在现场,这段话引发我的思考。这些年来,出版市场越来越关注长篇小说的创作和出版,很多书商在文学类的作品中甚至只关注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从全球来看,许多小说家其实是短篇小说的高手。我们对于长篇和短篇之间的关系是否存在误解?毕竟长篇小说看上去更加厚重,收益也更高一些。

刘:这其实是作家想写什么的问题。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是不能互相代替的,就像长跑不能代替短跑,也不能代替马拉松;或者大海无法取代瀑布一样。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各有千秋,也分别有自己的价值取向。

有人可以把一个短篇或中篇的材料,抻长、扩大,变成长篇小说。当我们写作一个长篇小说的时候,有大量的材料、很多的人物、很多的故事、丰富的细节,能不能挖出一块来,把它变成一个短篇小说呢?我自己的体会是不能。这就是长篇与短篇的一个根本区别。短篇小说有它特殊的结构、特殊的机理,有它特殊的形成条件、构成条件和生长条件。

我自己喜欢写短篇小说。最近我还会有一套文集要出版,收入我写过的二百五六十篇作品。我觉得短篇小说非常接近诗歌,它是一种诗的艺术。而长篇小说的历史性更强,充满了厚重感。这个我并不排斥,因为我自己也创作了几部长篇小说。《黄泥地》这部长篇小说,就是书写农村生活,写乡绅这个阶层是如何衰落的,从人性、文化性的角度,探讨国民性中那种泥泞感和纠缠性。

好的作家会去写适合的作品,不刻意拉长,也不有意缩短。长篇和短篇轮流来写也不错,一个题材适合写成什么样就写成什么样。当然,现在也有一些长篇小说粗制滥造,只追求市场,那些可以不用在意,因为主导那些作家创作的并不是艺术本身。而短篇可能就没有这样的困扰,因为短篇小说和利益没什么关系,真正写短篇的人并不会考虑能赚多少钱的。

范:您去年参加论坛的时候也说过,中国的短篇小说一点也不逊色于国外的。

刘:我对短篇小说一点都不悲观,一直持乐观的态度,因为写短篇的人还是很多,刊物上发表的最大量的品种还是短篇,而且不断有好的作品涌现。我甚至觉得我们中国的短篇小说一点都不逊色于外国的短篇小说。

汪曾祺先生曾经总结过:“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有话则短,无话则长。”后面的两句特别重要,“有话”就是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的事物,被人讲过的故事,被人说过的话,被人表达过的意思,等等。“无话”是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的事物,有可能发生的故事,没人说过的话,没有表达过的思想,等等。短篇小说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在于它的极端的虚构性,它讲究在故事结束的地方开始我们的小说,这源于作家超强的虚构能力和非凡的想象力。

范:您说过,写短篇要有短篇小说的精神。

刘:写短篇要有短篇小说的精神。这精神包括五个方面,一是对纯粹的文学艺术不懈追求的精神,二是与市场化、商品化对抗的永不妥协的精神,三是耐心、在细部精雕细刻的精神,四是讲究语言韵味的精神,五是知难而进的精神。前几种精神还比较好理解,最后一个是我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我是1972年在煤矿工作的时候写了第一个短篇,到今年一共写了四十年。如果做别的手艺,已经做得非常熟练、得心应手了,但是写短篇小说,谁也不敢说自己写得非常熟练了,如果你觉得自己写得很熟练了,我觉得很可能你离被短篇小说艺术抛弃已经不远了。我觉得写短篇一直是一个知难而进的过程,一个学习的过程,我写每一个短篇,在选材阶段就反复想,甚至感叹,写一个好的短篇太难了。接着就给自己打气,世界上任何有难度的事情,才有魅力,难正是它的魅力所在,也是写作的动力所在。

范:网络时代,在网上发布的文字作品越来越长,但这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也是一个老问题,就是雅俗文学的问题,而且是真正的高雅文学和低俗文化之间的矛盾。

刘:我之前也说过,不同的人对文化有不同的需求,有高雅方面的需求,也有情感抚慰方面的需求,还有享受高级艺术品这样的需求。不能单纯迎合某种需求,否则就很容易产生低俗文化,因为这类文化的特点就是娱乐、搞笑,甚至是暴力和性,可能带来很多不好的影响。

网络可以帮我们降低门槛,网络上文学作品的产量也非常大,它让文学写作和发表变得非常容易,但是网络只是一个载体、一个媒介。不论在什么样的媒介和载体上,文学都有不变的本质,关注人的情感,关注人性,所以“网络”并不应该成为一种文学类型,它其实也是传统文学内涵的延伸。

现在年轻读者有很多是通过电子化的阅读来接近文学作品,在阅读媒介发生变化的时候,要让他们阅读经典作品有一定的难度。而且好的作品因为整个文艺作品的产量太大而容易被湮没。所以读者也是需要培养的。

范:王安忆曾经在自己的课堂上,把您的小说《玉字》拿来当作教材使用,她讲到了小说的逻辑,认为《玉字》表现了一篇好小说的逻辑动力。您怎么看王安忆的这种表述?您认为这个小说里面有怎样的逻辑?您在小说中投射了什么?

刘:《玉字》是我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一件事情,在一个村庄里,一个女孩和妈妈一起去看戏,结果回来的时候被两个人奸污了。女孩其实知道强暴她的人是谁,但是她就是憋在心里不肯说,最后憋出病来,郁郁而终。这个事情挺触动我,我就想把它写成一个小说,我特别想在小说里让这个女孩反抗。小说的情节发生了变化,女孩发现了强暴者的身份,后来开始复仇,最后完成了复仇。

我觉得在小说里有一种逻辑,那就是来自作者的逻辑。我希望这个女孩能维护生命的尊严,从这种想法出发,体现了一个作家的理想。作家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因为人类有理想才能走到今天,对作家来说也是如此。现实非常实在,甚至严酷,而理想比较虚,充满光明,虚实结合,才能产生好的艺术。所以这就是这个小说的“逻辑动力”。

王安忆也说,小说创作本身是有逻辑的,是一丝不苟的,是一种艺术,我也很认同她的说法。

责任编辑 向 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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