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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对资本“悖论”的批判和诊断

2014-04-11

关键词:悖论现代性资本主义

万 晓 飞

(北京师范大学 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北京 100875)

资本是现代社会运行的逻辑和原则,资本问题是市场经济的核心问题。没有资本,就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市场,离开资本,我们就无法理解现代社会。马克思对资本的批判性分析为我们把握现代社会的基本建制和看清当下人类特定的历史存在状况提供了一把钥匙。

“在思想史上,马克思是最先洞察到资本的虚假性和自反性,并揭示了这一价值偶像中所隐含的现代人无家可归的命运的思想家”。[1]124马克思在其最重要的著作《资本论》中,深刻地剖析了资本的“悖论”,洞察了资本主义的本质。“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对资本主义的分析能像马克思那样深入透彻,也不曾有任何一种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分析能比马克思的理论更能帮助人们去理解他们‘今天’所生活的社会”。[2]2本文主要通过对马克思生前发表的《资本论》第一卷的考察,来说明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分析主要是通过对资本“悖论”的揭示和批判来完成的。

一、资本:一个活生生的矛盾

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通过对商品、劳动、价值、货币、资本等经济范畴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结构的深入考察与剖析,由抽象到具体,创建了剩余价值学说,深刻揭示了资本统治下被物与物的关系所掩盖着的人与人的关系,阐释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全部奥秘,揭示了资本悖论及其反映在人的生存状态上的人的生存悖论。

马克思深刻指出:“资本本身就是矛盾”、“资本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3]542,405资本主义“既创造了以往任何人类社会无可比拟的先进的社会文明,又产生了人类历史罕见的战争劫难和暴力侵略奴役弱小者的野蛮行为;它既有蓬勃繁荣的上升时期,又有过大危机、大萧条的衰败阶段;它既具有不断推动科学技术创新的内部需要和可能,又存在滞止科学技术发明和应用的内在阻力;它既通过摸索和积累建立了一套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有效机制,又自我加剧着阻碍社会生产力稳定增长的内部矛盾;它既创造了巨大的社会财富,又积累着社会贫困”[4]1。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处处体现着资本悖论的社会。

(一)资本“悖论”的表现

1.文明与野蛮共生,进步与退化并存。迄今为止,历史上没有哪一种生产方式像资本主义这样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文明和进步,并给整个世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马克思认为,资本创造了这样一个社会阶段,与之相比,以前的一切社会阶段都只表现为人类的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崇拜。“资本的文明面之一是,它榨取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同以前的奴隶制、农奴制等形式相比,都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5]927—928资本的“伟大文明作用”不仅在于它按自己的意愿创造了一个世界,激发了前所未有的生产力,彻底改变了社会生活的面貌,而且它还创造了剩余劳动和自由时间,为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创造了条件。政治上,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的理念渗透进整个社会秩序中,专制神权统治让位于理性对政治制度的重塑;经济上,它用短短一百年就创造了超过以往一切时代总和的物质财富,彻底瓦解了传统自然经济,整个经济领域生发出来的社会动力使世界处于前所未有的普遍交往、联系之中,创造了一部名副其实的世界史;思想意识上,它更是空前地激发了人类的自信心,主体性、形而上学成为现代人自我认识、自我确证的最高表征,人与自然、社会和自身的关系被纳入自觉和反思之中,超越当下的生存状态成为现代生活的目标指向。总之,是资本的“伟大文明作用”彻底改变了传统社会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与思维方式,促进了资本主义文明主导下的世界历史的伟大进步。

同时,资本是在悖论和矛盾中存在和发展的,文明在一定意义上是另一种野蛮,社会的进步相对来说又是一种退步。马克思曾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6]871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积累方式是以劳动者的被剥夺为前提的。“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7]30生产力的提高和劳动量的增大是以劳动力本身的破坏和衰退为代价的。马克思曾援引当时英国童工调查委员会对陶工的调查报告:“一个在全世界人们的心目中占有如此卓越地位的行业,不能再容忍这种可耻的现象:它依靠工人的劳动和技巧,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但伴随而来的是,工人身体退化,遭受种种折磨,早期死亡。”[6]285资本为攫取剩余价值不择手段,资本原始积累、对工人绝对剩余价值的榨取、周期性爆发的经济危机、资本主义争夺殖民地的战争等,无不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资本的贪婪、疯狂和残忍。“资本逃避动乱和纷争,它的本性是胆怯的。这是真的,但还不是全部真理。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6]871与以往的社会历史相比,资本虽创造了伟大的文明和进步,但另一方面却更加野蛮和退化。正如马克思在1856年纪念英国宪章派报纸《人民报》创刊纪念会上发表演说时所说,我们这个时代“一方面产生了以往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想象的工业和科学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却显露出衰颓的征兆,这种衰颓远远超过罗马帝国末期那一切载诸史册的可怕情景……”[8]774

2.自由与奴役相伴:异化。资本一方面在经济上实行倡导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在政治上以“人生而自由”的理念赋予人们各种自由民主权利,还创造了剩余劳动和自由时间,为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提供了越来越多的可能性空间。但另一方面,资本主宰的时代却比以往任何社会都更让人深切地感受到自由的丧失和受奴役的加剧。以至马克思引用亚·斯密的老师亚·弗格森的一句话:“我们成了奴隶民族,我们中间没有自由人。”[6]410

诚如戈德利尔所说:“马克思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通过对商品、货币、资本等的分析,‘真实地再现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以颠倒的形式表现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或观念上的各种事实,阐明了社会关系所带有的那种虚幻性。”[9]255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对这一时代来说,货币是一切权力的权力。”[6]825在现代社会,资本成了世俗的上帝,统治和指挥着一切。资本、分工、生产资料、科学等,它们本身不过是人劳动的产物,但人却受这些产物的统治和支配,并依附和从属于这些产物。“正像人在宗教中受他自己头脑的产物的支配一样,人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受他自己双手的产物的支配”。[6]717

在现实生活中,社会关系不再表现出人性,却赤裸裸地表现为人性的丧失。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不是物质财富为工人的发展需要而存在,相反是工人为现有价值的增殖需要而存在。“不再是工人使用生产资料,而是生产资料使用工人了。不是工人把生产资料当做自己生产活动的物质要素来消费,而是生产资料把工人当做自己的生活过程的酵母来消费。”[6]359生产资料作为支配和吮吸活劳动力的死劳动而同工人相对立。

工人除了跟劳动条件、劳动产品、生产资料相对立之外,还由于分工而变成片面的、畸形发展的局部工人,成为局部机器的有自我意识的附件。作为总体工人的一个肢体,局部工人的片面性甚至缺陷竟成了他的优点。工人“只是作为会说话的工具,同牲畜作为会发声的工具,无生命的劳动工具作为无声的工具相区别”[6]229。

3.财富与贫穷一同积累,相对过剩人口和劳动折磨一同增长。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积累的增加,同时就是工人失业的增长和贫困的加深。“劳动力必须不断地作为价值增殖的手段并入资本,不能脱离资本,它对资本的从属关系只是由于它时而卖给这个资本家,时而卖给那个资本家才被掩盖起来,所以,劳动力的再生产实际上是资本本身再生产的一个因素。因此,资本的积累就是无产阶级的增加。”[6]708—709一方面资本加速增长,另一方面需要救济的赤贫也加速增长。国民财富和人民贫困原本就是一回事。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也深刻地剖析道:“资产阶级借以在其中活动的那些生产关系的性质决不是单一的、单纯的,而是两重的;在产生财富的那些关系中也产生贫困;在发展生产力的那些关系中也发展一种产生压迫的力量;这些关系只有不断消灭资产阶级单个成员的财富和产生出不断壮大的无产阶级,才能产生资产者的财富,即资产阶级的财富;这一切都一天比一天明显了。”[6]744

伴随资本的积累,相对过剩人口不断增加,而这又刺激着工人劳动强度的不断加大,受到的劳动折磨日益加剧。同时“社会的财富即执行职能的资本越大,它的增长的规模和能力越大,从而无产阶级的绝对数量和他们的劳动生产力越大,产业后备军也就越大。可供支配的劳动力同资本的膨胀力一样,是由同一些原因发展起来的。因此,产业后备军的相对量和财富的力量一同增长。但是同现役劳动军相比,这种后备军越大,常备的过剩人口也就越多,他们的贫困同他们所受的劳动折磨成反比。最后,工人阶级中贫苦阶层和产业后备军越大,官方认为需要救济的贫民也就越多。这就是资本主义积累的绝对的、一般的规律。”[6]742资本主义积累的一般规律充分体现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对抗性质。“这一规律制约着同资本积累相适应的贫困积累。因此,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6]743—744马克思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这种自然规律对工人阶级所造成的毁灭性后果。这一规律以剩余价值学说为基础,也是剩余价值学说的继续和完成。

4.资本的自反性。资本不可遏制地追求剩余价值的本性决定了它力求全面地发展生产力,从而有助于实现资本的无限增殖。生产只因有利可图,只是为资本增殖的目的而无限制地扩大生产,以至资本将剩余价值的生产扩张到超过了其实现剩余价值的能力。因为资本增殖是以劳动者的贫困和被剥削为基础的。所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就包含了对生产力自由发展的限制,这种限制以生产过剩和经济危机的形式表现出来。在此意义上,马克思说:“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是资本自身,这就是说,资本及其自行增殖,表现为生产的起点和终点,表现为生产的动机和目的。手段——社会生产力的无条件的发展——不断地和现有资本的增殖这个有限的目的发生冲突。因此,如果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发展物质生产力并且创造同这种生产力相适应的世界市场的历史手段,那么,这种生产方式同时也是它的这个历史任务和同它相适应的社会生产关系之间的经常的矛盾。”[10]278—279资本从一开始就蕴藏着使它走向覆灭的内在因子,这就是内含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中的矛盾。资本的这种自反性促使了它的自我毁灭和消亡。

(二)资本“悖论”的现代性解释

1.马克思对资本悖论的批判其实是对现代性的批判。“资本一出现,就标志着社会生产过程的一个新时代。”[6]198在马克思对“现代”的阐释中,“资本”是最本质和关键的范畴,他用资本来命名现代。他从资本的角度透视现代社会,发现现代社会是以资本为逻辑和原则的社会,资本所主导的现代大工业生产正是现代性产生的基础。现代性在根本上是由资本推动的,正是资本的内在本性刺激了现代性的生成和发展。

因此,现代性是资本运作的产物。资本逻辑是现代社会的基本建制,它全面贯彻到了政治、经济、文化乃至人们的思想观念之中。现代性在制度、精神、价值文化等各个层面的内涵和表现都同资本逻辑的运行密切相关。资本是在封建社会内部孕育而成的,由于逐利本性必然不断扩大自己的地盘,所以要改进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发展生产力。当资本的积累达到一定程度时,必然要求推翻与生产关系越来越不相容的封建政权,首先在精神理念上倡导理性和主体性,其次在政治上要求独立、自由、民主权利,进而在经济上要求实行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从而为资本的不断增殖和发展扫清障碍。这些由资本运作所决定的方方面面的改革都是现代性的核心内涵和体现。“现代性由理性、启蒙发展到政治上的民主、自由;再由政治上的民主、自由发展到经济上的自由、平等;经济上的自由、平等又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提出新的公平、合理、正义以及全面发展的要求。”[11]所以说,资本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一面反映人类特定历史存在的镜子。现代性的发展是同资本的运行息息相关的。

马克思用“异化”这一范畴来表明他对现代性状况的基本判定。在他看来,造成现代人异化的根源是资本,不是资本为满足人的物质需要而存在,而是人成为资本为实现增殖目的而采用的工具和手段。资本悖论正是现代性的体现,马克思对资本悖论的批判亦即对现代性的批判。如大卫·莱昂所言:“马克思……是早期现代性——被理解为资本主义社会——最出色的社会分析家。”[12]41

2.马克思对资本悖论的批判本身也是现代性精神的组成部分。现代性不仅是资本主导的一种前所未有的社会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还是一种思维方式,是人们对当前社会制度或生活方式的不断认识和反思,是一种普遍的自我意识。如鲍曼所说:“现代性的历史就是社会存在与其文化之间紧张的历史。现代存在迫使它的文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种不和谐恰恰正是现代性所需要的和谐。”[13]

欧洲思想家“对现代性的批判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来自传统社会生产方式的古典浪漫主义,它是站在传统生产方式的立场上对现代生产方式的拒绝,这是一种可谓保守主义的向后看齐法,对现代性的展开并不构成正向的促动力,其影响主要是负面的、否定式的。另一个就是立足于现代性的立场上,力图实现对现代性的超越和扬弃,这对现代性本身构成了积极性促动的内在批判。从康德到黑格尔以及现当代思想家,从理论上讲都是在对现代性进行反思甚至批判,进行超越,这已经构成了现代性本身的一部分”。[9]208这也是施特劳斯将卢梭、康德、黑格尔和马克思列为现代性“第二次浪潮”的原因,在施特劳斯看来,他们对现代性的批判更大地推进了现代性的方向。可见,马克思对资本悖论的批判也是现代性精神的组成部分。

二、马克思的诊断:资本主义必定灭亡

马克思当时所处的欧洲,处处存在“大欺小、强欺弱”的不公平现象,社会财富分配极其不公,经济危机周期性爆发,社会严重动荡不安。当时不论是经济结构还是社会环境,都处于崩溃的边缘。马克思通过对资本悖论入木三分的剖析与批判,认为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是资本自身,资产阶级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当资本悖论发展到不可调和的程度时,资本主义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因而他在《资本论》第一卷结尾得出结论:“资本的垄断成了与这种垄断一起并在这种垄断之下繁盛起来的生产方式的桎梏。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达到了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这个外壳就要炸毁了。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6]874

马克思对资本悖论的诊断结论是资本主义必定灭亡。但目前,资本主义不仅没灭亡,社会主义的老大哥苏联竟轰然垮台。仅存的几个社会主义国家在发展过程中也不同程度地出现过失误和挫折,尤其是苏东剧变,使社会主义的前途和马克思主义的命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以福山为代表的各种类型的马克思主义终结论纷纷出现。然而,这是否真的意味着马克思主义已经终结了呢?恰恰相反。正如弗里德里克·詹姆逊所言:“在我看来,最令人发笑的没有条理的表述就是,同时声称资本主义取得胜利和马克思主义已经终结。马克思主义最早对资本主义及其特性与矛盾进行了研究,如果说资本主义现在已经遍布世界(正如马克思所设想的那样,在可以构想社会主义——马克思认为社会主义结构潜藏于资本主义之中——之前,资本主义一定会这么做的),那么,毫无疑问,马克思主义比以往的意义更大。”[14]214约翰·卡西迪也认为,马克思的一个经久不衰的知识成就,就是对资本主义如何运转的阐述。在他看来,马克思“确实是一个通晓我们的经济制度的人。只要资本主义继续存在,他的作品就值得拜读”[14]10。马克思从资本这一角度切入,对资本主义社会及其人的生存状况的深刻剖析可以说是无人能及的。只要现代性不死、资本主义社会继续存在,只要人仍活在资本的统治之下、处于异化的生存状态中,只要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没有最终实现,那么马克思主义就永远具有生机和活力。

马克思的诊断是正确的,他所批判的那个原始的资本主义确实已经灭亡了。取而代之在当今世界依然具有顽强生命力的资本主义,是受马克思主义冲击已洗心革面、逐渐社会主义化的资本主义。这也是资本主义至今没有灭亡的关键所在。

资本主义社会区别于以往历史时代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要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以及全部社会关系不断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经济学家厉以宁说:“(目前西方)几乎没有哪一个党是不同意资本主义制度调整的,因为不同意资本主义制度调整,在选举中将失去选民的支持。”[15]4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史就是一部不断变革的历史。首先,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社会职能扩大了。随着凯恩斯主义的兴起,国家加强了对经济生活的干预,使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逐渐变为有宏观控制的现代市场经济。政府由单纯的“警察”转变为“社会管理者”,他们以全社会利益代表的面目出现,关心全社会的正义和福祉,使资本主义的危机得到缓解。其次,生产关系发生了深刻的变革和调整。股份制企业有很大发展并在经济生活中占据主导地位,私人资本更多地转化为社会资本。国有垄断资本也在资本主义国家普遍出现,国有企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重不断提高。同时,分配关系也有很大调整。战后西方发达国家通过税收政策和社会福利制度调节各阶层的收入,普遍实行了国民收入的再分配。税收上,普遍设立累进制的个人所得税和遗产税。福利制度上,实施“充分就业”政策和包括社会保险、社会救济及家庭补助等内容的社会保障制度。再次,社会阶级结构也发生了变化。资产阶级在家族资本家继续存在的同时,经理资本家人数迅速增加,比例日渐增大。工人阶级在行业分布上,服务业工人已居主导地位,且从事脑力劳动的工人迅速增加,白领工人数量超过蓝领工人。同时,以知识分子为主体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包括各类管理人员和专业人员、科学家、教授、律师、医生、会计师、经济师、编辑、作家、艺术家等,在发达国家中,这一阶层的人数一般为总人口的50%—60%。此外,资本主义国家先后对法律秩序进行了重要的修正和改变。当代资本主义不仅利用法律追求一种新形式的平等,而且通过严刑峻法保障社会基本公平。如经济学家郎咸平所说:“《资本论》对公平的追求影响了欧美国家此后数十年法制系统的改变。”[16]134

正是由于这些改革措施,再加上科技和生产力的迅猛发展,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描述相比,发达国家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有了很大改善。工人的收入增加了,劳动时间缩短了,社会政治地位也提高了,资本主义社会也较以前呈现出另一番景象。而这些变革在很大程度上是受马克思主义冲击的结果。实际上,今天的资本主义是已经马克思主义化、社会主义化的资本主义。可以说,没有马克思一针见血的尖锐批判和刺激,资本主义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英国伦敦大学韦恩·莫里森教授也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成功与马克思的批判力量是分不开的。他说:“社会主义的批判力量帮助西方国家对它们的法律秩序进行了重要修正。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列举了革命成功之后要立即着手进行的10点社会改革计划……它们就在西方国家产生了巨大效果。”[17]284

尽管资本主义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也确实使整个社会发生了引人注目的重大变化,但是,这些改革似乎都“治标不治本”。目前资本主义世界仍然存在一系列问题。资本的逐利天性没有改变,资本悖论依然像自然规律一样存在并影响着资本统治的世界,劳动价值的内涵依然没有发生变化,剩余价值学说依然被现实证明是正确的。正如马克思所说:“……但是,吃穿好一些,待遇高一些,特有财产多一些,不会消除奴隶的从属关系和对他们的剥削,同样,也不会消除雇佣工人的从属关系和对他们的剥削。”[6]714今天的资本主义仍在很大程度上与马克思的解释一致。“无论怎样,资本以其不可颠覆的、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在加速着社会财富的集中与分化,即越来越多的财富集中于越来越少的人的手中。西方世界中产阶级的形成,并没有改变这一分化趋势,尽管中产阶级概念在一定意义上已经成为人们接纳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18]260

由于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的扩张,当代贫富差别的扩大更突出地表现在世界范围内,表现在富国与穷国之间。一些经济学家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南北差距日益拉大,已造成了“两个世界”的断裂。由资本悖论所内含的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现在还派生和体现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矛盾。有些矛盾还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如发展与生态的冲突、文化和道德危机、恐怖主义危害的上升、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抬头、维护国际经济旧秩序与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斗争、全球性金融危机以及日益严重的生态、人口、民族和社会问题,等等。英国学者鲍勃·密尔沃德在反思当今资本主义时说:“所谓取得‘胜利’的资本主义却产生着失业、贫穷、不平等、毒品和性服务的自由市场等问题,而这些都是发生在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从更大的范围来看,它允许国家间不平等的存在,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口处于绝对贫困状态、而一少部分人却奢侈地浪费着稀缺资源的现状熟视无睹。”[19]1资本主义通过失业和刺激消费来确保持续不断的利润,通过对他国资源的掠夺和劳动者的奴役来确保自身的繁荣和自由,通过使他国贫穷和生态被破坏来确保自身的富裕和洁净环境,通过使他国战乱纷争和人民流离失所来确保自身的稳定和谐……这种充满悖论的非正义的制度注定不会长久,这是由资本悖论和资本主义的内在本性所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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