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偶尔看到一段视频，是国外一个普通人的葬礼。

追思会上，逝者的妻子上台讲话。她的神情显得肃穆、疲惫。她说：“今天我不打算在这里赞美我的丈夫，我也不打算说他任何的优点，因为这些大家都已经说了很多，也听了很多。”

我不能确定這是哪个国家，但我想，在这样的场合，任何地方的人恐怕都一样，都会说说逝者的好处和优点，说说那些让人们感动和难以忘怀的往事。可是，这位妻子看来有别的话要说。

她接着说：“今天我想和大家讲一些可能让大家感到比较不自在的事。你们碰到过早上汽车引擎启动不了的情况吗？”汽车打不着火？还真碰到过，特别是冬天，随着钥匙的转动，发动机发出“吭———哧———”的怪异声响，就是点不了火，让人着急、生气，又无可奈何。可是，这与逝者有什么关系？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嘴巴里忽然发出“吭———哧———”的怪异声响。没错，她是在模仿汽车点不着火时的那种声音。在肃穆的追思会现场，这种怪异的声音显得如此突兀。而它从一个刚刚丧夫的妻子口中传出来，更让人不可思议。她说：“他打呼噜的声音就像这样。”原来她是在模仿丈夫打鼾的声音。台下传来哧哧的笑声，是那种忍俊不禁的笑。

她又模仿了两声，“吭———哧———”，声调更加激昂。这一次，下面的人都憋不住了，发出呵呵的笑声。男人的鼾声，就是枕边无休无止的噪音。看得出，大家都心领神会。

“不过，这只是前奏而已，紧接着，他还会继续制造出连绵不绝的排气管音效。有时因为声音太大，连他自己都会从睡梦中惊醒，还问：‘什么声音这么吵啊？”

真是太逗了，台下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男人，张着嘴，鼾声如雷，枕边有个这样的“排气管”，一定苦不堪言，没有一个夜晚能够宁静安谧吧。

可是，可是，这不是追思会吗？大家应该神色哀伤，哭哭啼啼，泪流满面才对啊，怎么成了一场喜剧？

“感觉很好笑吧？”她面带笑容问大家。

不少人已经笑得实在受不了了，捂着嘴巴。

她忽然话锋一转：“但是，在他病情恶化之后，这些声音却成为我的一种安慰，提醒着我，他还活着。”说到这儿，她咬紧嘴唇，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哽咽了：“现在……我再也无法在睡前听到这些声音……”再次停顿之后，她仰起头：“人生就是这样，携手一生，记忆最深的却是这些点点滴滴不完美的小事情，它们凝聚成我们心中的完美。”

台下的人，笑容都不见了，每个人都面色凝重，眼含热泪。

我的喉咙也一阵阵发干，鼻子发酸，泪水在我的眼眶中打转。这个短短两分钟的视频，有一分半钟我是在笑声中观看的。我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刻，我会被深深地打动。

我复述这个视频，是想告诉自己，也告诉我的亲人，人都是不完美的，无论是妻子还是丈夫，无论是父母还是孩子，无论是同事还是朋友，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瑕疵、小毛病，有的小毛病还会被我们有意无意地放大，以致变得不可忍受。可是不要忘了，正是这些点点滴滴不完美的小事情，才凝聚成我们心中的完美。别等到失去了，才想起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