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霞

老金是我在门诊接诊的病人。初次见他，我根本没有想到他是一个病人。一个五十多岁、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拿着PET-CT结果让我看。“这是你父亲的片子吗？估计是左肺癌，病变的范围挺广的，要入院治疗。”我一边看片子一边对他说。“病人是我本人。”他不好意思地说，“没关系，我知道自己是什么病。”我惊讶地看看他，一般来门诊咨询的都是患者的家属。

老金和爱人都是白领一族，对医护人员非常友善。在多次化疗过程中，老金的爱人日夜不离地忙前忙后，擦拭、漱口、喂饭、喂水、捶背等等，一天下来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精心的护理让老金看起来不像个病人。

老金虽是晚期肺癌，经治疗还是延长了三年多的生命。终于有一天，老金的肺部病灶再次恶化，双肺的转移灶使他的呼吸變得十分艰难。一天，我查房时，他对我说：“罗医生，非常感谢你，让我多在爱人身边待了三年，现在我可能真的不行了。我和爱人商量过了，我的肺、肝都是肿瘤，不能用了，但是角膜能用，我想在死后把它捐献给需要的人。”我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一定要帮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

我在门外静静地看着监护仪，屋内的话语声越来越低，心电图最终变成一条直线。“你们开始吧。”老金的爱人擦拭完泪水，安静地说。在眼科的同事们开始工作前，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向老金的遗体深鞠一躬，这是对生命的敬畏，对逝者的尊重。

以后的日子里，每当阳光明媚的时候，每当我看到年轻的笑脸、美丽的大眼睛，我都会想到老金。在这世界的某一个地方，一定有一个人心怀感恩，幸福地注视着这个美丽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尽管，我不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