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承华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 外语系，广西 崇左 532200）

一、引言

通过一部仅有二万五千余言的小说，海明威向读者展示了由一个老人一条船一个孩子一条大鱼和一群鲨鱼组成的故事。出版于1952年的《老人与海》，最初登在1952年9月的美国《生活》杂志上。全书行文简约、含蓄凝练、内涵丰富，象征性极强。1953年5月4日，海明威因该书获得普利策奖。次年，因为“精通于叙事艺术，突出地表现在他的近著《老人与海》之中；同时也因为他在当代风格中所发挥的影响”，[1]海明威荣膺195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老人与海》是海明威自1940年出版以西班牙内战为背景的战争小说 《丧钟为谁而鸣》至1952年这十余年间苦苦耕耘、厚积薄发的一部力作。漫漫十余载，海明威在文坛之无所作为，正如桑堤亚哥在茫茫大海苦度八十五日方才捕到一条“海怪”，《老人与海》的问世终于让他如愿已尝。在这之前，海氏的不作为、荣誉的丧失以及同仁的冷嘲热讽正如桑堤亚哥在海上已经空手而归八十余日、陪伴自己的小孩的舍己而去以及其他渔民的冷眼相向。《老人与海》的问世不仅成就了作者本人，而且在整个世界文艺创作领域亦刮起一阵旋风。一般认为，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以其精湛的现代叙述艺术向读者展示了一副“硬汉子”挑战极限的生动画卷。圣地亚哥是一个敢于与强敌搏斗到手无寸铁，笃信“人不是生来就是失败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硬汉子”，一个“无所获”的胜利者，因而被赋予诸多的积极意义。然而，仔细审读该书还可发现，对圣地亚哥的刻画实则体现了作者渊博的知识和复杂的知识结构。这无疑是研究海明威的一个全新的视角。

二、基于《老人与海》的海明威的知识结构透视

1899年，海明威出生于美国芝加哥市郊橡树园（Oak Park）小镇。海明威的父亲是医生和体育爱好者，而母亲从事音乐教育。这样的家庭背景使海明威从小喜欢钓鱼、打猎、音乐和绘画。[2]这个特殊的家庭背景说明了一个事实：渊博的知识和复杂的知识结构是一个作家成为知名作家的必要条件。海明威正是这样一个典型的知名作家。他不仅精通所使用的语言，还具有丰富的钓鱼与海洋知识以及基本的医学知识。

（一）语言知识

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1]语言是作家用来反映社会生活，塑造艺术形象必不可少的工具。因为“精通于叙事艺术”而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这足以证明海明威对母语娴熟的运用。然而，除了母语之外，海明威还在《老人与海》中十分熟练地使用了大量的西班牙语。

圣地亚哥老人在人们眼中一直被视为一个viejo，在英语中它相当于一个形容词old和一个名词man。在得到一份关于棒球比赛成绩的报纸时，他告诉马诺林是从一个bodega处得来的。在英语中，bodega意为a small store.他一向“把海叫做Lamar，这是人们爱海的时候用西班牙语称呼她的一个字眼。另外，在小说的最开始，海明威告诉我们圣地亚哥被称为salao，这是西班牙语词汇salado的方言变体。其字面意思是salty，但是作为一俚语使用，其中的d被忽略了，因此该词变转义为bad luck，于是圣地亚哥被称为salao意指他是一个非常不走运的人。

以下是海明威在小说中所使用的一些西班牙语词汇和短语，右边是其对应的英文解释：[4]

Aguamala:bad water

Ay:oh my!Ouch!

Bodega:small grocery store

Bonito:pretty

Brisa:breeze

Calambre:painful muscle spasm

El campeon:the champion

Cardel[sic]:possibly cord[cordel]

Cobre:copper

Dentuso:mako shark

Dorado:golden

Un espuelo de bueso:a bone spur

Galanos:highly decorated

Gran ligas:big leagues

Guano:a species of the palm found in Cuba

Juegos:games

Jota:the letter J

Mar,el mar,la mar:the sea

Que va:go on!Get out here!

Salao:very unluckily

Tigres de Detroit:the Detroit tigers

Tiburon：shark

Veijo:old man

Virgen:virgin

总之，《老人与海》是一部涉及许多不同的西班牙习俗及语言的小说。它涉及了历史、地理、海洋生物、体育、电影、食物以及文学本身，这对于培养读者的多语能力以及多元文化知识大有裨益。因此，它不仅展示了作者扎实的西班牙语言功底，更是读者积攒多种语言与多元文化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

（二）钓鱼与海洋知识

海洋是渔夫得以施展才华的竞技场，而钓鱼又是渔夫了解海洋的有效途径。因此，海明威的钓鱼与海洋知识是两个既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的知识体系，二者有机地寓于他的生活经历中，缺一不可。

钓鱼和狩猎是海明威地毕生爱好。虽然父亲是个医生，但他却培养海明威自幼爱好钓鱼和狩猎。18岁时海明威在给亲友的一封信中自豪地报告了他钓到的三条大鳟鱼。他在信中写道：“这在当地是一次空前的收获。”1932年，在从哈瓦那发出的信中，他总是详细的向友人函告每天的钓鱼量，并声称他给“海岸的居民提供了食物。”然而，他的写作热情还是远远超过了钓鱼和狩猎，这些仅仅是他的业余爱好。因此，钓鱼是作者的亲身经历，也是他常写的话题。关于这一话题的主要作品有短篇《大二心河》、长篇《海流中的岛屿》以及其代表诺贝尔获奖作品《老人与海》等。

海明威对钓鱼尤其是钓马林鱼近乎狂热和痴迷。1939年他成为国际钓鱼协会的创始人之一。1950年，他又在古巴成立了国际马林鱼锦标赛，该组织后来更名为海明威锦标赛，他本人也于1960年受到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的接见。《老人与海》就是一部关于马林鱼的杰作。

基于这种兴趣，海明威积累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和丰富的知识，并将其集中体现于《老人与海》中。例如，在他的笔下，圣地亚哥对海龟了如指掌，并将其区分为green turtle,loggerheads和hawksbills三种。在描写鲨鱼时，他指出它们主要是依赖嗅觉而不是视角捕捉食物。当圣地亚哥最终掉到一条大马林鱼时，他不仅断定他是条公鱼，而且还推测出它所在的位置是在水下一百英寻。He swims like a male.One hundred fathoms down a marlin had taken the sardines.乍看起来，这似乎十分荒唐可笑。但是，圣地亚哥是一个经验十足的老渔夫，自始至终他都是在用鱼线而非鱼竿去判断鱼的性别、体积的大小及其位置。经过多年的积淀，他根据鱼线做出的判断已是准确无误。因此，他的断定总是毋庸置疑。

虽然与大马林鱼几天几夜的周旋扣人心弦，而整个故事的高潮却在圣地亚哥将其杀死并系于船舷往回拖的那一瞬间。此处作者的着墨虽然不多，但圣地亚哥过人的智慧和娴熟的技能却跃然纸上。寥寥数语，足见海明威高超的钓鱼能力。总之，丰富的亲身经历加上扎实的语言功底使得海明威在描述钓鱼时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信手拈来，从而将这一单调的动作写得如此栩栩如生以致使读者身临其境。

海明威的海洋知识源于他的大量的钓鱼实践。关于海洋生物的描写是整个小说极为精彩的一页，它使读者对大海及其特殊环境的复杂性产生颇为独特的感受，是整个小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海明威不仅描写了大量的海洋生物，诸如鱼、海草、海鸟等，还有许多的细节描写。从这些细节描写中对他丰富的海洋知识也可以略窥一斑。

书中有圣地亚哥将海豚的尸体抛入海中的描述。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圣地亚哥是想通过观看其沉没于海中的过程判断他还拥有多少日光（何时天黑）。

在驶入大海深处的过程中，圣地亚哥认为浮游生物（plankton）多的地方鱼就少，因为此处不易于光合作用(photosynthesis)，不适合鱼类生存。相反，在那些海水呈浑浊状态的区域，由于食物链的作用，微生物可以提供大量的食物，因而是产鱼丰富之处。

在驶离港口时他还提到一个深洞（deep hole），用海洋术语说就是“海底峡谷（undersea canyon）”，认为这是许多渔夫捕鱼的理想选择。他认为，洋流对于峡谷两侧的冲击有利于激活生物。因为在海洋中，如果一切静止不动，底部的氧气层和营养物质就不会上浮，而这些物体一旦上浮，就有利于鱼类的生存和繁殖。

关于磷光现象（phosphorescence）的描述同样体现了海明威渊博的海洋知识。磷光现象是一种特殊的海洋现象。“海明威晚上常常站在甲板上观看船尾闪闪的磷光，”“（海明威）与几个青年常在一起聊天。有时在甲板上，有时在船舱里或悬吊在吊艇架上的救生圈里，下面是平静的闪烁着磷光的海洋。”[5]因此，在海明威的笔下，圣地亚哥也十分熟知这一现象。基于对磷光现象的观察，圣地亚哥不仅可以知道何时是午夜何时是傍晚，还可以估计何时是日出。这一切都有利于他在夜间抓住有利时机，及时下手，捕杀大鱼。

除了海洋知识外，长期在外捕鱼的海明威还具备一定的气象知识。在小说中，他赋予了圣地亚哥相当的气象知识。由于无法得到天气预报，圣地亚哥只好凭借自己对天空和云雾的观察预防飓风之害。通过对天气的细心观察，他确信即使在九月这样一个飓风肆虐的时节当前没有飓风之险。

（三）医学知识

圣地亚哥在没有任何物质和精神准备的情况下和大马林鱼鏖战了几天几夜，因为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在和大鱼周旋期间，他曾几次幻想马诺林仍在身边。但是，他不仅没有倒下，还充分地体现出了“压力下的优雅”和“硬汉子”风格。究其缘由，是作者基本的医学知识救了他。否则，他必死无疑。

海明威赋予了圣地亚哥相当的医学知识。当圣地亚哥的左手抽筋时，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已严重营养不良，急需食物。于是他开始吃点金枪鱼，并相信自此手掌会松开，肌肉抽搐会减轻。

当鱼线致使他的右手开始流血时，圣地亚哥立即将其放入水中进行消毒。因为海水是咸的，盐水有利于治疗和缓解受损伤的肌肤，这是他浸泡的原因所在。

在他倍感筋疲力尽之时，他打算吃其他的鱼，比如飞鱼。但是他又懂得如吃掉这些没盐的食物势必引起恶心甚至腹泻。而在这紧急攸关的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比缓解饥饿更为重要。因为这鱼是在难以入口。因此，他最终决定忍受饥饿以保持头脑清醒。

另外，在连续出海的第三天，圣地亚哥的眼前开始出现小黑点。他认为这是他长时间用力拖拽鱼线致使血压降低所致。根据医学理论，这一行为确实能加剧血压降低的症状。因为，他不停地用力导致流汗过多，体内的盐分通过汗液不断地流失。而盐分的流失回导致血量以及循环量的降低，长此以往引起血压降低。他一次因突然用力而晕倒在船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描写，虽属细节，但无不体现出海明威的智慧。可以说，圣地亚哥最终以一“无所获”的英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全得益于他这些颇为关键的医学知识。如果因为体力不支而在鏖战中死去，圣地亚哥这一人物形象的影响力和感召力将大打折扣，《老人与海》这部作品也将大失异彩。因此，正是海明威基本的医学知识使得圣地亚哥得以在殊死搏斗中幸存，并成为催人奋进的积极且经典的人物形象之一。关于医学知识方面的描写尽管在全书只属极小的一部分，但它却是小说的不可分割的一份子。它与语言知识、钓鱼与海洋知识一起共同体现了作者渊博的知识，构成了其复杂的知识结构体系。

三、结论

作品的主人公是作者刻意塑造的产物，因此，主人公的一切品质和才智都是作者赋予的。海明威一生经历颇为丰富，传奇色彩浓郁，因而知识结构复杂，文笔含蓄凝练，象征性很强，作品可从多个角度理解。《老人与海》就是这样一个恰当的例子。他既可以从存在主义视角解读，又可以从心理分析视角解读；即可基于女性主义进行分析，又可基于生态批评进行分析，凡此等等，不一而足。海明威独特的审美追求及其精湛的叙事艺术使得其作品让人读来倍感深不可测、读而不解、解而不透。关于“《老人与海》到底想告诉人们什么？”这个问题，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种不同的理解。它不仅体现出极强的艺术张力并给读者留下的无暇的想象空间，更体现了作者渊博的知识和复杂的知识结构。基于此种认识，笔者从语言知识、钓鱼与海洋知识以及医学知识等四个方面就海明威的知识结构做出了分析探讨，这无疑是研究海明威的一个全新的视角。

（注：本文系2013年度广西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资助项目“从文本到作者的转向：当前海明威研究的新视野”的部分成果，项目编号：SK13YB110）

[1]http://www.xici.net/b157506/d36941160.htm.

[2] 惠兰.海明威与基韦斯特[J].孟昌，曹葆华，戈宝权，译.译林，2008，（5）.

[3] 高尔基.论文学[J]. 我们的成就，1930，（12）.

[4]Valenti.Patricia.Understanding The Old Man and the Sea[M].China People’s University Press,2008

[5]卡洛斯贝克.迷惘者的一生——海明威传[M].林基海，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