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也许，是因为她烧得一手红烧肉，他才娶了她。那时，他刚大学毕业，是一家公司的普通文员，人长得极瘦。那时，他和这个有着灰蒙蒙天气的城市一样，有着一层深深的抑郁。

“为什么抑郁呢？”她第一次走近他，轻声问。他微微一惊，侧目看她，娇小的她面带桃花般的笑意。他发现，她有一双修长灵动而又柔软的手，他很郑重地对她说：“你这双手，应该属于琴键。”她微微一笑，说：“我对音乐不太精通，但我的厨艺不错啊。”

她知道他有着严重的失眠症，于是牵着他的手，去看本城的一位名中医。老先生说，他有着严重的贫血，还有神经衰弱。

回来的路上，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她说：“别担心，我给你做红烧肉，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把你养得壮壮的。”她的话，让他的心暖透了，这个灰色的城市瞬间充满了红苹果的香味。

于是，他陪她去集市，选上等的五花肉。回到家，他在一旁看着她切肉，配调料：葱、姜、辣椒、八角、陈皮、花椒、酱油、豆瓣、料酒、冰糖，再用文火慢慢地煨，那只陶罐飘出的香气呀，让他早已按捺不住了。当红烧肉端上桌，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之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在她的调理下，他的脸色开始红润了，身上有了强壮的肌肉脉络。而以前，他伸出青筋暴露的手臂自嘲说，他可以做骨科标本了；更让人欣喜的是，他在事业上春风得意，步步攀升。

婚后3年，他已是一家公司的老总了。每天前呼后拥，觥筹交错，不醉不归。而她的红烧肉，由每周一次降至每月一次了。可就是一月吃一次，他也是心不在焉。她暗暗地伤心，管住男人的心，必先养好男人的胃。红烧肉，这是母亲传给她的厨技。终于有一天，面对端上桌的红烧肉，他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早吃腻了！”一句话，将她的心扎得很痛。

他身体明显地发福了，下巴上的肉堆起有两层了，这是脂肪明显过剩的表现。果然，他去体检，血脂过高。医生嘱咐：戒酒，少食油腻食物。

红烧肉很自然地在家里的餐桌上隐身了。她太委屈，家里的饭桌上，又有多少次见到他的身影呢？他长成了大腹便便的啤酒肚。她有时候望着他，心里突然有了厌恶，怀念起他那瘦弱苍白的样子。

有了激烈的争吵。争吵过后，他们分居了。不久，她隐隐约约听说他在外面有了女人。

一场大病说来就来，他还被查出患有脂肪肝、高血压、糖尿病。因为身体的原因，公司免去了他的老总职务。

病房里，有零星的几束鲜花陪伴，都是年少时结识的几位朋友前来探望。给鲜花浇水护理的女人，还是她。“来，你闻一闻，这花多香！”她把花送到他的鼻下。他用被子遮住了脸，却伸出了手握住她，握得她好痛。

两个月后，他出院了，在家里调养。有一天，阳光很好，他突然大声说：“我要吃你做的红烧肉。”她一怔，泪盈满了眼眶。

他们牵着手，去买肉、调料。回到家，他幸福地望着她开始做红烧肉。那一顿，他又开始狼吞虎咽。她按住他的手说：“别，听医生的，少吃！”他伸出手去，抱住她。他哭了，告诉她：“我要一辈子，吃你做的红烧肉。”

而今他回家的每一顿饭，几乎都少不了红烧肉，哪怕只吃一小片，闻一闻气味，心里也踏实多了。那气味，是幸福的味道。

（编辑 汤知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