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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葛浩文的翻译观
——以莫言的《讲故事的人》英译文为例

2014-03-29吴箭枢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4年2期
关键词:葛浩文莫言译者

吴箭枢

浅谈葛浩文的翻译观
——以莫言的《讲故事的人》英译文为例

吴箭枢

(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000)

葛浩文是美国著名翻译家,有着深厚的中英双语功底和对文学作品的优秀审美能力。他是目前英文世界地位最高的中国文学翻译家。文章以其对莫言在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①英译文②为例,分析其在翻译实践中的具体策略,探究其翻译观。认为他的翻译观包括: 1.翻译既忠实,又背叛,翻译是在忠实和创新两者间的折中;2.翻译是一种改写,好的译作读起来如原始创作般流畅;3.翻译是一种跨文化交流,读者因素至关重要。

葛浩文;翻译观;莫言

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是美国著名的中国当代文学学者和翻译家。他以翻译华语文学闻名,被誉为“西方首席汉语文学翻译家”。在30多年笔耕不辍的翻译生涯中,他翻译了萧红、莫言、陈若曦、白先勇等20多位大家的40多部作品。他的译作获得广泛赞誉,颇受西方读者的欢迎,大大促进了中国文学的世界化。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葛浩文作为其英文译者,功不可没。

文章拟分析莫言在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讲故事的人》的英译文,探讨葛浩文的翻译策略,揭示其翻译观及其给译者带来的启示。

一、翻译家葛浩文简介

1939年,葛浩文出生于美国加州长滩,20世纪60年代在台湾服役期间开始学习汉语。1971年毕业于旧金山州立大学,获硕士学位,在学习期间,首次接触到了萧军、萧红的名字。之后他又进入印第安纳大学深造,于1974年获得博士学位。他师从柳亚子先生的儿子柳无忌教授,如饥似渴地钻研中国古典小说、元杂剧及鲁迅和左翼作家的作品,打下了深厚的汉语功底。他的博士论文《萧红评传》在华人界颇有影响。

葛浩文取得了惊人的翻译成就。夏志清在《大时代——端木蕻良四十年代作品选》的序言中说,葛浩文是公认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之首席翻译家。美国作家约翰·厄普代克把葛浩文比喻成“接生婆”。他在《纽约客》杂志中写到:“在美国,中国当代小说翻译差不多成了一个人的天下,这个人就是葛浩文。”

葛浩文翻译了大量的莫言作品,有《红高粱》《天堂蒜薹之歌》《酒国》《丰乳肥臀》《生死疲劳》《爆炸》《檀香刑》等,并正计划翻译莫言的更多作品,《蛙》的翻译已提上日程。他的译作颇受西方人欢迎,非常畅销。莫言的《红高粱》经过葛浩文的翻译在美国反响热烈。2012年,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莫言曾经在科罗拉多大学的演讲中表示:“如果没有他(葛浩文)出色的工作,我的小说也可能通过别人翻译成英文在美国出版,但绝对不会有今天这样完美的译本。不少精通英汉双语的朋友对我说:葛浩文教授的翻译与我的原作是一种旗鼓相当的搭配。但我更愿意相信,他的译本给我的原著增添了光彩。”③葛浩文的翻译,尤其是对莫言作品的翻译成果由此可见一斑。

二、葛浩文的翻译观及具体翻译策略分析

虽然葛浩文曾经说:“我跟很多翻译家都不一样,我是凭灵感,我越想那些理论,那些具体的策略就越没把握,我差不多看一句、看一段是什么意思,然后就直接翻,再回头对一下。如果太离谱了,那要去修正,太硬的话就把它松一点。”但是,与其说葛浩文“翻译无法”,倒不如说他把翻译方法融会贯通,自然而然地运用到了翻译实践中。2002年他在《华盛顿邮报》上发表的文章《写作生活》很好地诠释了他的翻译观点。同时,他在一些采访中也零星地讲出了他对翻译的见解。现将其翻译观总结归纳如下,并通过《讲故事的人》的英译文来分析他在这些翻译观指导下采取的翻译策略。

(一)翻译既忠实,又背叛,翻译是在忠实和创新两者间的折中

提及翻译标准,几乎每个人都认同“忠实”标准。无论是严复的“信”“达”“雅”,刘重德的“信”“达”“切”,还是西方翻译学家奈达的“功能对等”,都在强调翻译的“忠实”或者“忠信”原则。葛浩文同样也认同翻译过程中忠实的重要性。纵观演讲稿的英译文,译者确实很好地把握了“忠实”原则,内容、用词风格、段落结构基本上吻合原文,准确而又生动地传达了作者的思想和感情。所谓“忠实”,并非置双语区别于不顾,一味追求字面对等,而是要追求意义的对等。事实上,葛浩文也说“中英文字字对译是不可能的”,强求之得到的译文必然佶屈聱牙。葛浩文在处理翻译问题时十分灵活,对于字字对译或者稍作语序调整即可忠实传达意义的地方,他选择了简单的直译。而对于一些直译会贻笑大方的词或句,尤其是文化负载词或者有中国特色的词句,翻译时他就不再屈从于形式上的对等,而是力求意思上的准确传达。这似乎是某种“背叛”,但这“背叛”的目的却是为了更好的“忠实”。这种“背叛”还要求很强的创新精神,就像是在忠实和背叛之间找一个最佳平衡点。例如:

1a.母亲是小脚,跑不动。

1b.mother,who had bound feet,could not run.

2a.开始了“用耳朵阅读”的漫长生涯。

2b.I embarked on the long journey of learning through listening.

1a中,“小脚”是一个有中国色彩的词,它不是指脚生得小,而是指缠足女子的脚,是一种因足部在发育过程中被外力束缚变得畸形的呈“弓形”的脚。所以译者没有将之翻译成“small feet”,而是译作“bound feet”,是深谙原文要义后的准确翻译,译者做到了真正地忠实原文。2b中,“用耳朵阅读”运用了通感修辞,是自然地道的汉语表达。若译者将其直译为“reading by ears”,听众大概会以为作者“思维错乱”了,耳朵怎么能阅读呢?葛浩文注意到了这种文化差异,抓住实质,将译文处理为“learning through listening”,逻辑顺畅,易于理解。

(二)翻译是一种改写,好的译作读起来如原始创作般流畅

泰特勒提出的著名的“翻译三条总原则”之第三原则为“译文必须不折不扣地如原始创作般流畅”。真正的好翻译读起来是不带“翻译腔”的,而是尽得原始创作般的流畅感。或许正因为此,阿根廷诗人、作家博尔赫斯说“翻译是创作的更高级阶段”。有时候,译作可以高于原作。在葛浩文看来翻译本质上就是一种改写,或者说是重写。他用来形容自己的“拿汉语读,用英文写”恰到好处地诠释了他的“改写”翻译观。中英两种语言差异迥然,在语言形式、思维方式、表达习惯上都存在着很大的差别。把一种语言的内容硬塞在另一种语言的框架里,会造成浓重的“翻译腔”,让文学作品翻译的美感荡然无存。葛浩文翻译的很多莫言作品能够在美国畅销,投西方人所好,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葛浩文自己作为一个美国人,知道美国人如何思维,喜欢什么,能用地道的英语忠实地“改写”原作。

笔者认为,这篇演讲稿读来流畅地道,优美生动,全然没有翻译的痕迹。全文一个显著的特色是名词化。英语作为一种偏向于静态性的语言,其一大特色是名词化。葛浩文将莫言的演讲原文中许多动词结构名词化,将饱含动态性的汉语翻译成富于静态性的英语,译文十分地道,读来如原始创作般流畅。例如:

3a.我母亲不识字,但对识字的人十分敬重。

3b.My illiterate mother held people who could read in high regard.

4a.当然,我对他们,都进行了文学化的处理,使他们超越了他们自身,成为文学中的任务。

4b.Of course they have undergone literary modification to transform them into larger-than-life fictional characters.

3a中动词“不识字”“敬重”被分别译成了形容词和名词。4a中动词“处理”“超越”被译成了“modification”“larger-than-life”。动态化的原文在译文中以静态化的方式呈现,使译文读来地道纯正。

此外,译者也考虑了思维方式、习惯表达方式的不同,对原文进行了恰当的改写。

5a.他却愤愤不平地说:“我是一个老人,你们吃饺子,却让我吃红薯干,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

5b.He reacted angrily:“I am an old man,”he said.“You people are eating Jiaozi,but want to feed me with sweet potatoes.How heartless can you be!”

6a.我气急败坏地说:“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次饺子,一人一小碗,连半碗都吃不了!给你红薯干就不错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滚!”

6b.I reacted just as angrily:“We're lucky if we eat Jiaozi a couple of times a year,one small bowlful apiece,barely enough to get a taste!You should be thankful we're giving you sweet potatoes,and if you don't want them,you can get the hell out of here!”

5b中,译者有意把老人的整句话拆成两部分,这样更符合英文的行文特点。对于“你们的心是怎么长的?”,译者没有拘泥于字面的译法,而是转化成适用于同等语境下的地道表达“How heartless can you be!”。6a中,“吃不了几次饺子”这一地道的汉语口语表达实指“只能吃几回饺子”,强调次数少。若是按照原文字面意思译作“don't eat Jiaozi for a couple of times”,外国人一定不知所云;若是按照理解后的意思翻译为“we only eat Jiaozi for a couple of times”,未尝不可,但语气却减轻了不少。葛浩文不拘泥原文字面意思,而是采用增益法,改写成“一年中能吃几回饺子就很幸运了”,这样虽然未能保留原语的口语色彩,但感情却表达得很充分。同样,对于“你要就要,不要就滚!”这一几乎带着粗口、富含口语特色的句子,葛浩文不囿于原文,改写为英文中对应的口语体“If you don't want them,you can get the hell out of here!”。这种改写,很好地保留了原语的语体色彩,使人相信,如果“我”用的不是高密乡的方言,而是用英语来对老人讲话,就应该这样说。这样的译文自然生动有趣,让读者流连其中。

(三)翻译是一种跨文化交流,读者因素至关重要

葛浩文在《写作生活》中说到,译者如何翻译,如何处理错综复杂的跨文化交流问题,这些都是值得考虑的问题。翻译是一种跨文化交流,文学翻译更是如此。演讲稿的英译文中对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很有特色。例如“炕”的翻译。“炕”指中国北方住宅里用砖或土坯砌成,上面铺席,下有孔道和烟囱相通,可以烧火取暖的床。葛浩文将之直接译成该词的拼音kang。葛浩文在翻译苏童的小说时,遇到一个词儿“空屁”(方言,意思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葛浩文同样采用了拼音译法,他认为“这个词用声音念出来,才更有意义,因而很难找到适当的英文,直译也不可取”。如果说葛浩文的“翻译是改写”的观点趋向于归化,那么这里文化负载词的拼音译法则是一种异化。这种译法,满足了读者对异域文化的好奇心,增加了阅读的新鲜感和教育性。葛浩文在明尼苏达大学的谈话④中说到,英语从日语中引进了许多美丽的词,例如“tofu”“tatami”。在中英翻译的过程中,他同样也尝试了“零翻译”(“拼音译法”),15个词被这样翻译到英文中,增加了英语的词汇。比如“爹”,他没有翻译成“father”“Dad”“Papa”,而是译成“Dieh”(为了和英语die区别开来,在词后增加了h)。采取此种翻译策略的词还有“娘(niang)”“亲家(qinjia)”等。在他看来,译者有教育读者的责任。同时,这种译法的实施与中国的强大、中国文化的强大密不可分。

莫言的演讲稿文采盎然,使用了许多成语、俗语。对这些词句的翻译,葛浩文大体上也采用了直译策略,最大化地再现原文的形式、意义,从而传达其背后的文化。例如:

7a.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7b.It is easier to change the course of a river than a person's nature.

8a.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8b.Fortune depends on misfortune.Misfortune is hidden in fortune.

9a.心有灵犀一点通。

9b.Heart beating in unison.

对于7a,英语中原本有一现成可与之对应的俚语“A leopard never changes his spots”,译者弃而不用,采用了几乎直译的偏向归化的译文,让译文带上异域色彩。这和“鳄鱼的眼泪”比“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更洋气、新鲜的道理相同。8a没有被翻译成“Misfortune may be a blessing in disguise”也是一样的道理。对于9a这样一句诗,直译不可取,译者挖掘其深层意义,进行了改写。虽然译文较原文,失去了些许诗歌的意境,但这样的译文已经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译得很好了。

三、启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葛浩文作为西方首席汉语文字翻译家,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一)掌握好母语

掌握好母语是翻译成功的决定性因素。葛浩文在《十问葛浩文》中说:“翻译中的困难多得很,一般不甚了解翻译的人认为最大的问题应该是懂不懂原文。其实,这往往是最好处理的一面。为什么?因为解决方法很多:各类辞典、专家等等。而自己的母语掌握得好才是翻译成功的决定性因素。”因此,译者在训练自己的英语技能的同时,不能忽视提高自身母语水平。

(二)“我译故我在”

培养“我译故我在”的译者精神。当被问及为什么从事翻译,而不是写作时,葛浩文回答:“我热爱翻译。我爱用汉语读,拿英文写。我喜欢这件事情带来的挑战、模糊以及不确定。我热爱创造与忠实之间的较量,甚至是做出不可避免的妥协。”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唯有热爱翻译,才能做好翻译。译者要培养自己对翻译的兴趣,培养“我译故我在”的翻译精神。

(三)严谨务实,重视合作交流

严谨务实,重视合作交流在翻译过程中的作用。葛浩文的翻译十分严谨务实。他能与原作的作家成为好朋友,一方面因为作家对他很信任,另一方面则是作家愿意解答他在翻译过程中关于难点、疑点的咨询。葛浩文在翻译莫言作品时经常通过电子邮件、电话等与莫言交流,以更好地理解作品中颇为费解的文化历史方面的内容。此外,葛浩文与他的妻子林丽君合译的《荒人手记》于1999年获美国翻译协会年度奖。葛浩文在访谈中也提及她的妻子有时会和他一起思考如何翻译。由此可见,合作交流可以让翻译这件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事半功倍,其乐无穷!

四、结语

文章介绍了翻译家葛浩文,讨论了他的翻译观,可以说,葛浩文的翻译就是把读者放在心中,在忠实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性的“改写”。在这一原则的指引下,他灵活地兼用直译、意译,并创造性地使用“零翻译”,所作译文传神达意,质量颇高。

注释:

①莫言:《讲故事的人》,http://www.nobelprize.org/nobel_ prizes/literature/laureates/2012/yan-lecture_ki.pdf,2012年12月7日。

②莫言:Storytellers,葛浩文译,http://www.nobelprize.org/ nobel_prizes/literature/laureates/2012/yan-lecture_en.html,2012年11月7日。

③莫言:《我在美国出版的三本书》,《小说界》,2000年第5期,第170页。

④Jeff Hartman:A Conversation with Howard Goldblatt,http:// ias.umn.edu/2012/11/26/goldblatt-howard/,2012年11月7日。

[1]Howard Goldblatt.The Writing Life[N].The Washington Post,2002-04-28(28).

[2]顿官刚.西方翻译理论文献选读[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3]赋格,张健.葛浩文:首席且惟一的“接生婆”[N/OL].[2013-05-01].http://www.infzm.com.conternt/1175.

[4]季进.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J].当代作家评论,2009 (6):45-56.

[5]卢东民,孙欣.美国翻译家葛浩文其人其事[J].潍坊教育学院学报,2010(2):28-29.

[6]舒晋瑜.十问葛浩文[N].中华读书报,2005-08-31(13).

[7]文军.科学翻译批评导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2006.

[8]张耀平.拿汉语读,用英文写:说说葛浩文的翻译[J].中国翻译,2005(2):75-77.

责任编辑:赵青

H315.9

A

1673-0887(2014)02-0064-04

2013-10-16

吴箭枢(1989—),女,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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